吴山站在几步之遥,巍峨的身躯背着狐貍等待霍璟的答案,佐膺靠在车门上漫不经心地调节着手腕上的手表。
霍璟扫了他一眼对吴山说:“公司见。”
吴山便没再多说什么背着狐貍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这时佐膺才缓缓擡头斜看着她,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霍璟很平静地对他说:“这里离枞淮县有多远?”
佐膺拍了下车门,莫忧离立马在电脑上搜寻了一下:“不远,几十公里。”
霍璟走到车门边直接跨上车对莫忧离说:“帮忙绕一趟。”
佐膺回过身问她:“去那干嘛?”
霍璟沉默了两秒侧眸看着他:“去了就知道了。”
车子开出那片密林再次行驶上路,霍璟躺在最后一排,佐膺让她先睡会,她没说话,眼睛空洞地睁着,一点睡意都没有。
过了一会,她突然问道:“吴山怎么能通过我找到你们的?”
“手机。”佐膺简短地说道,霍璟便不再说话。
开到枞淮县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霍璟干脆坐了起来看着窗外,小县城的早晨十分安逸,慢节奏的生活让霍璟有些恍惚。
她对莫忧离说停车,然后下车到ATM机那取了很多现金,出来的时候向一个当地人问了路。
太阳从大地边际缓缓升起,给这个不大的小镇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浮在霍璟的脸上,她认真的样子总是透着几分执着,散发出清雅灵秀的光泽,有些虚无缥缈,就像…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老板将包子递给佐膺,他才将视线从霍璟脸上移开付了钱,擡头时看见霍璟已经走了过来,拉开副驾驶的门让红毛坐后面,和莫忧离研究了一下去岘村的路线,车子便再次开上了路。
他们到小镇时间太早,包子店才开门,很多人等着买,轮到佐膺的时候都是素包子,只有两个肉的。
佐膺把热腾腾的肉包子递给霍璟,她侧了一眼:“里面的肉给你吃。”
莫忧离笑着说:“你吃肉包不吃肉啊?”
霍璟没说话,佐膺把肉包掰开肉吃掉然后递给她:“怪毛病真多。”
她接过肉**,把另一个肉包塞给莫忧离,红毛只能吃素包子,直唉声叹气的。
好在一个多小时候后他们就开到了岘村,崎岖的山路,使车子开在上面颠簸不堪,红毛刚睡着直接被颠醒了说道:“霍老妹儿啊,你这是走亲戚?”
霍璟打开窗户,四面环山,郁郁葱葱,一条小泥土地蜿蜿蜒蜒,越往里开视野越开阔,随着颠簸的道路,大地仿佛也在浮浮沉沉,有风拂过,吹在霍璟的脸上,带着最淳朴地问候,她眼眸很深的望着远处,瞳孔里的漩涡像无尽的深渊,不停下沉。
直到陆续看见有矮房,霍璟才让莫忧离停车,自己下去问了路,莫忧离看见那个村民指了指村后,又笔划了一下,霍璟点点头道了谢再次上车和莫忧离说:“快到了,往后开,二层小楼的就是。”
这个村庄大约是在山中的缘故,道路崎岖难行,比较落后,房子都是破旧的平房,倒是霍璟要到的这家,房子崭新,像是才建好没多久。
她下了车率先走进院子,一只土狗凶巴巴的朝她叫唤,很快屋里就跑出一个村妇打扮的女人,佐膺下车时看见霍璟和她说了几句话,然后回过头来看着他们:“找到了,大壮的家。”
大壮生前不止一次和霍璟提到他的母亲,他的家乡,虽然为了生计他很小就离家,四处漂泊,但言语中总是透着他对家乡的思想,对亲人的不舍。
大壮的母亲听说他们曾是大壮的同事,热泪盈眶地把他们请进家,后来大壮的姐姐弟弟们都来了,一大家子围着他们,进屋的厅堂放着大壮的遗照,大概是他十几岁的照片,那时的他还很稚嫩,笑得憨憨的,霍璟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良久,眼睛有些发涩,深深地给他鞠了一躬。
佐膺看着她的侧脸,有些苍白无力,透着无助,就像在船上她歇斯底里的要冲去救大壮一样!
大壮的家人抹着眼泪,他母亲不停说这孩子生在他家命苦,老老实实的一个孩子连老婆都没讨到就没了。
霍璟鼻尖酸涩,从背包里掏出一沓钱递给大壮母亲,大壮母亲不肯要,霍璟硬塞进她手中:“大壮的老领导给的,不是我的钱,你拿着吧。”
大壮的母亲这才肯收下,看他们舟车劳顿,又立马说去弄些吃的,大壮姐姐一家也进厨房忙活着,他弟弟和姐夫在厅堂陪他们闲聊。
这才知道,大壮走后,县里有领导过来慰问他们一家,大壮几个弟弟还小,姐夫有残疾,大壮一走,家里几乎就倒了,大概是老天垂怜,大壮走后的一个星期,乡里下了场大雨,把他家的老房子压垮了,后来得到了县里的关注,拨款为他们建了新房子,这才让一大家子终于有了落脚之地。
大壮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一大家子,走后,家人总算有了庇护之所,霍璟看着那张黑白照片,心里像有块石头卡在那,如果这一切是大壮拿命换来的,只希望他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大壮的母亲和姐姐弄了一大桌的小吃,蒸的包子馒头,还有些粗粮。
红毛大概是饿得不行了,一坐下来直接说道:“我不客气了啊。”
然后就狼吞虎咽起来。
霍璟随手拿了个包子,边吃边听大壮母亲说着一些他小时候的事。
莫忧离看了看霍璟:“你不是不吃肉包里的馅吗?怎么又吃了?”
霍璟撇了眼佐膺,很快收回目光默不作声。
然而佐膺一直看着她,大约一夜未眠,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堂外的一缕光束正好照在她的侧脸上,照亮了她清幽的面庞,也照亮了佐膺的心。
他很早就习惯了那样的生死场面,十几岁就在人头堆里打滚,有些东西他已经看得很淡了,也以为霍璟这样冰冰冷冷的性格也会很快忘却船上的事,未曾想,她面上淡漠,也从来不提,却把这些事都装在心里。
她难过不说,伤心不哭,好像所有情绪都该藏在肚子里。
就连想把肉馅省给他吃都那么不动声色。
那一刻,佐膺很想把她揉碎,想打破她坚硬的外壳,看一看那颗心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他几乎从来没有这么迫切的想把一个人的心脏挖出来看看!
吃完东西后,红毛上车就呼呼大睡了,莫忧离到底和大壮共事过一阵子,大家搬着小板凳围坐在院中听着莫忧离说一些在海上的事,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在他们面前开启了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霍璟坐在门槛上,佐膺蹲在她两步之外抽着烟。
她侧头问他:“为什么要把狐貍交给血蝠审?”
佐膺嘴角微勾:“你这个领导早出生个两三百年,满清十大酷刑就是他发明的。”
“你们为什么要追查这些人?”
佐膺昂起头,浓眉微蹙,眼神有些飘渺:“我不知道你们领导为什么要追查他们,但我追查他们的原因很简单,有人出钱,我出力。”
“就是你说的那个委托人?”
佐膺点点头。
霍璟眼神有些闪烁:“你见过他吗?他为什么要追查这些人?”
“没见过。有人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一定会有人试图除掉他们,自古那些皇帝都想长生不老,起死回生,但谁逃得过宿命这东西,玩弄命运的人最后都会被命运玩弄。”
佐膺扔掉烟头,凛凛的眉峰藏着骇人的冷峻,落在霍璟眼底,她指节微动站起身:“我想去看看大壮。”
说完她便直接朝外走去,佐膺感觉她有些不对劲也跟了上去。
大壮葬在村子后面一个小山丘上,那里零星的土坟,霍璟按照墓碑上的字找到了大壮。
她蹲下身用袖子揩了揩墓碑上的泥土轻声说:“姐来的匆忙,没给你带什么,下次来一定给你带烤全羊!”
她长长地叹了一声望着大壮的墓碑发了一会呆。
佐膺发现霍璟自从昨晚开始就十分不对劲,他靠在不远处的大树上静静地看着她。
她独自坐了一会站起身回过头对佐膺说:“那是什么地方?”
佐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山头上有一个像庙宇一样的建筑,在云海中似真似幻的样子。
他收回视线:“想去看看?”
霍璟点点头,佐膺直起身子:“那就去吧。”
天气不冷不热,两人虽然一夜未眠,却毫无睡意,霍璟一路都很沉默,佐膺一直在默默观察她,两人沿着村后的小路爬到另一座山头。
幸而也有被人踏过的小道,似乎这里经常有人来,佐膺回身把手伸给霍璟,霍璟愣了一下,盯着佐膺的手,佐膺见她没动静强势地说道:“把手给我。”
霍璟才擡起手,佐膺一把攥住她,拉着她继续前行,霍璟的视线始终落在两人的手间,眉头紧紧皱着。
直到爬到山顶,两人才看见那是一个破败的道观。
佐膺问她:“要进去吗?”
霍璟已经迈开步子朝道观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