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腾第三天回家的时候,秦嫣并不在家,他掏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她,却发现她离开家的那晚,好像连手机都没带。
他打开柜子,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秦嫣已经将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
她做事向来细心,杂物分文别类,还为了查找方便,在收纳盒外面贴了标签,上面写着盒子内的东西,她字如其人,写了一手漂亮的正楷,钟腾打开收纳盒看见就连盒子里乱七八糟的小物件,她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清爽整洁。
钟腾这几年一直一个人住,忙起来的时候除了日常来保洁的阿姨,没人会帮他整理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突然意识到,家里有个女人原来这么不一样。
他走到窗边点燃一根烟向下张望,不知不觉就站了半个多小时,从天亮到天黑。
他忽然有些烦躁地按灭了香烟,坐电梯来到楼下,公寓外面亮起了路灯,这栋公寓住着的基本上都是些白领精英,下班点不少人进进出出。
钟腾走到大楼外面,立在垃圾箱边点燃一根烟,夏天的蚊虫比较多,都喜欢往光亮的地方拥,不一会钟腾周围飞得全是蚊子,加上远处树丛里蛐蛐之类的叫声,让他更加烦躁。
秦嫣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位钟少一边用手扇着蚊子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的,满脸的戾气,好像全世界都得罪了他一样。
秦嫣有些莫名其妙地走过去:“你站在楼下干嘛?不热啊?”
钟腾擡起头目光有些发直地盯着她,眼神里蕴着复杂难懂的神色,黑亮的眼珠却又有些单纯的傻气,语气理所当然地说:“抽烟。”
秦嫣古怪地扫了他一眼:“你抽烟还要从十八楼特地下来啊?体力真好。”
钟腾扔了烟头跟着她进了大楼:“怎么这么晚回来?”
“早回来我又没有钥匙进门。”
钟腾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门卡递给她,秦嫣接过那张带着温度的门卡斜睨着他:“你把你的给我了,你不要进家了?”
钟腾别过头说:“公司还有张备用的。”
两人坐电梯上去,钟腾立在家门口,两只手抄在口袋里看着她,秦嫣无语地掏出那张门卡将大门刷开。
屋里黑漆嘛乌的,钟腾打开灯后,秦嫣从包里拿出一大堆材料放在茶几上,就靠在沙发上开始整理材料。
钟腾杵在她的面前问她:“吃过了吗?”
秦嫣心不在焉地说:“吃过了啊。”
却听见钟腾语气有些不好地说:“我没吃。”
秦嫣拿着材料擡起头,又看了看墙上的钟:“八点了你还没吃啊?冰箱里不是有东西吗?”
“不会弄。”他一副二大爷一样往旁边一坐,不知道是不是秦嫣的错觉,好像他还有点生气的样子。
她无奈地放下材料,到冰箱面前翻出几盒东西走到灶台前,先煮了饭,然后开始烧菜,家里顿时有了烟火气息,香喷喷的土豆烧肉飘到钟腾坐着的地方,他喉间滚动了一下,站起身走到灶台对面坐在椅子上,有些巴巴地盯着锅里。
秦嫣切好芦笋一回头看见他那个饿狼扑食的眼神,还真像是个等饭吃的大小孩。
钟腾单手托着脑袋盯着她柔和的侧脸问道:“白天去哪了?”
秦嫣将土豆烧肉盛了出来,回:“去了趟学校拿点东西,然后,去看了我爸。”
她将土豆烧肉端到他面前,又将筷子递给他:“你饿就先吃吧。”
钟腾低着头接过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口中。
秦嫣擡眸扫了他一眼,他什么都没问,就这样低头又夹了一块土豆,一副真的饿惨了的模样。
秦嫣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如果这一切真的是钟腾所为,他将她的爸爸弄入狱了,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吃着她做的菜,她不知道钟腾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只是她内心的情绪搅得难受。
她没有掩饰,眼圈有些泛红地又炒了一个芦笋,然后将饭盛了出来,直到这时钟腾才冷不丁地问了句:“你看你爸干吗?”
钟腾就坐在她对面吃饭,秦嫣将锅放在水池里洗着,长发垂在颊边没吭声。
“说话。”钟腾再次说道。
秦嫣忽然关了水将抹布往台面一拍擡起头眼圈红红地盯着他:“和你说有什么用。”
钟腾右手拿着碗,低下头错开她的视线说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秦嫣几步走到他的面前双手撑在台面上目光通红地说:“好,我跟你说,我爸被抓了,已经有阵子了,你能把他弄出来吗?能吗?”
钟腾低着头,夹了一块土豆默默放进口中,秦嫣立在他的对面,浑身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阴霾,带着无边的压抑让整个室内的气压都降低到无法呼吸的零界点。
钟腾就这样在她的注视下一口口地吃着饭菜,直到碗里的饭空了,他才擡起头放下碗筷看着她,细长的眼像凶残的美洲豹,冰凉得没有任何温度,透着残忍的杀戮,淡淡地说:“我为什么要帮你?因为你的一顿饭?”
几分钟的对峙在钟腾的反问下结束了,秦嫣缓缓直起身子,钟腾却又再次漫不经心地说:“干吗不去求求你男人?他不是本事滔天吗?商会理事长的位置都能坐稳,还有什么事办不到?”
秦嫣刚绕到他身边的身体忽然僵住,双拳紧握贴在身侧,浑身都在微微颤抖,钟腾眼眸里泛起不停下陷的漩涡,拿出一根烟点燃,屋内萦绕着淡淡的烟草味。
秦嫣声音沉得像低谷里的回响:“我还能怎么求?他都不愿意为了我拉下脸去找南家人帮忙,我求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钟腾悠悠吐出一口烟:“所以这就是你们闹翻的原因?”
秦嫣没说话走回沙发前开始弄资料,而钟腾微微擡起头深吸了一口烟,那双狭长的眸子隐在烟雾之中,似真似幻,朦胧不清。
秦嫣去学校拿回了一些东西,起码不至于身上身无分文,但她始终没有回东海岸,于是后来钟腾丢给她一部手机,让她不要把应聘电话转到他手机上了,再接下去他要报警了!
后来的几天秦嫣偶尔会出去参加面试,钟腾有时候回来挺晚的,有时候还醉醺醺的,也不知道是和兄弟鬼混,还是出去应酬,不过秦嫣并不关心。
只是他每次喝完酒回来话特别多,有一天晚上,他半夜十二点多躺在楼上的床上找秦嫣说话,秦嫣不搭理他,他干脆就拿根绳子拴住大蜘蛛,直接从二楼放了下去,当秦嫣睁开眼看见那只巨大可怕的蜘蛛就悬在眼前时,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二话不说直接冲上楼将钟腾反手一折狠狠摔在床上,膝盖抵着他的背,钟腾立马举起另一手做投降状:“我说你还想把我这只膀子弄脱臼啊?我告诉你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上次弄得我到现在都有后遗症!”
秦嫣狠狠用膝盖撞了下他的背,走到一边靠在二楼的护栏上盯着躺在床上的他:“聊,你不是睡不着要聊天吗?你聊啊!”
她虽说如此,那气势却完全不像是要聊天的架势。
钟腾往床头一靠有些邪性地盯着她,蓝色的丝绸睡衣胸口微敞,让他看上去像个带着危险的妖孽,在昏暗的床头灯下透着股邪魅不羁的味道。
秦嫣撇了眼那盏十分微弱的床头灯冷嗤道:“让你关射灯你就找个这个灯放你旁边?你关着灯睡觉会怎样啊?”
钟腾单手撑在靠枕上,深蓝色的床单仿佛和他融为一体,他的神色忽然有些悠远,随后拧起眉,良久,缓缓说道:“我小时候不喜欢喊人,每次跟我妈出去都跟木头一样,记不得那次具体什么事了,大概也是这些破事,总之她发了很大的火,把我关在我家西边的那栋库房里,我叫破嗓子也没人能听见,后来好像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们就把我忘了,我在那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待了十几个小时,一点光都没有,还总能听到那种像老鼠叫一样的声音。”
钟腾擡手拿起床头的乳白色小夜灯把玩着,细碎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让他的眼窝变得很深邃,只是他语气依然清淡地说着:“反正从那以后我就不太能适应全黑的环境,总感觉能听到那些破老鼠的声音。”
秦嫣长长的睫毛微微眨了一下,投下一片阴影,想到她刚来的第一天晚上,强迫钟腾把灯关了,他没有说话,似乎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关掉了射灯,怪不得他一早就在那摆弄煎蛋,怕是一晚上都没睡好吧。
秦嫣的怒气似乎消散了一些,声音在夏日的黑夜里像一道清泉涌进钟腾的心底:“你那时多大?”
钟腾满不在乎地将夜灯放在一边:“三四岁吧,不记得了。”
“我听过一些在你小时候发生的事,不过也是通过网络,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那时候你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妈…”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忽而低下头想起了秦智临走时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很多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难以启齿。
钟腾想起小时候的事,不再像刚才那么亢奋,变得有些兴味索然:“你妈后来的事我不太清楚,我的事,以后有机会告诉你。”
秦嫣不知道钟腾指的有机会是什么意思,但很明显他已经躺下了不想再提起,秦嫣淡淡道了句“晚安”便下楼了。
几天的相处秦嫣才发现钟腾这个人挺颠覆她的想象的,以前她总觉得他挺臭屁的一个人,住在一起才发现他其实挺无聊的,甚至有点幼稚,就说那个破蜘蛛吧,一个人能在那逗半个小时,还没事深更半夜睡不着爬起来打游戏,一边打一边爆粗,恨不得钻进电脑里把对方爆打一顿。
虽然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钟腾这个人很暴躁,脾气不好,但秦嫣总是吐槽他是生活白痴,低能儿,手残,他从来没有发过火,反而挺享受秦嫣骂他的。
后来秦嫣总结他这人估计是太寂寞了,常年一个大男人生活,能被人骂都挺高兴的,也是一朵奇葩。
而钟腾从来没有和女人同居过,自从秦嫣来了后,家里越来越有女人的气息,灶台永远不尘不染,冰箱里的东西整整齐齐,也不会再有过期食品,就连吧台上都被秦嫣放上了一个小花瓶。
秦嫣的确让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馨,可每当这时,他又总会情不自禁想到她在南禹衡身边是不是也这样,把他的生活照料得井井有条,无微不至,每当想到这,钟腾都会意识到楼下那个女人是别人老婆这个事实,让他更加堵得慌。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钟腾忽然打了个电话给秦嫣,说他车钥匙弄丢了,让秦嫣在他床头抽屉里找一把保时捷的备用钥匙送给他。
秦嫣找到钥匙后打了个车前往钟腾发给她的地址,那是位于南城市中心一家私密性极高的会所内,会所名字叫九尊,顶楼是露天的酒吧,也是南城一些富家子弟,权贵绅豪日常聚集地。
秦嫣刚和接待的经理说来找钟腾,那个一身正装的经理立马对秦嫣客客气气的,亲自将她带到顶楼。
而今天的九尊顶楼是被钟腾包场的,老景仁的兄弟们难得聚会,当初那帮跟着他混的兄弟,有些也已经成了南城叫得上名的老板,还有一些也在他手下的子公司担任要职。
当电梯门打开,身着藏蓝色复古长裙的秦嫣走入大家的视野中时,所有人都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