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灵聆让他把定位发来,然后又给他打了过去,告诉他应该怎么走穿过山道去坐公交,然而电话里一阵沉默,林灵聆才突然想起来一件有些荒谬的事情,这位小哥哥不会没有坐过公交车吧?
她清了清嗓子,清脆地说道:“算了吧,你在原地等我。”
临挂电话前还特地嘱咐他:“别动哦。”
于是她套了件衣服拿起伞就准备出门,林妈妈还特地从房间出来问她这么晚了去哪,她说去接个朋友一会回来,就匆匆离开家了。
外面的小雨淅沥沥的,地面有些湿润,芜茳夜晚的出租车并不多,也许是下雨的原因车子更难打了点,正好有辆公交车路过,她干脆上了公交车,一路向着郊区驶去。
她也不知道这深更半夜的钟藤怎么一个人跑去郊区的清夷山,只是公交停的地方离他的距离还是有那么一丢丢远,于是黑漆漆的山道上,林灵聆只能举着把透明小伞气喘吁吁地往上爬,难得有一辆私家车经过溅起一阵水花。
她将手机举在眼前看着方位,直到和他发来的位置完全吻合,她才停下脚步,心里已经把钟藤从头到脚问候了一遍。
然而回身却看见他坐在山道边的路牙上,她无法忘记在看见他那一刻的心情,他屈着长长的腿,头上顶着一件破厂服,低头看着地面雨滴打在地上的小漩涡,那英挺的轮廓此时却在雨滴下泛着一丝落魄的光泽,像被遗弃的可怜虫。
本来一肚子怨气的林灵聆在看到这一幕后,心中的愤慨莫名其妙消失了,隔着一条山道对他大声喊道:“钟藤!”
她的声音仿佛回荡在山谷间,一圈又一圈,钟藤终于擡起头望向她,细长的眼里有些茫然的神采,林灵聆又对他大喊了一声:“笨蛋!”
他才缓缓站起身朝她走来,他的身影那么高大,在黑夜里像堵结实的墙,只是浑身湿透了,也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避雨。
待他走近才将顶在头上的厂服拿了下来,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庞,林灵聆将透明的伞罩在他头顶,开口问他:“你这么晚了跑到这里来干嘛的呀?”
他两个手抄在运动裤的口袋里,有些不自然地说:“这里有很多枫树。”
林灵聆无语道:“关你什么事啊?你又不是园林局的。”
他垂着脑袋说:“我家原来住在红枫山上。”
林灵聆眨巴了下眼睛,又戳了下他的膀子:“你想家了哦?”
钟藤别别扭扭地一甩厂服调头就走:“没有。”
林灵聆小跑着追上他,凑上去闻了闻嚷嚷道:“你晚上喝了很多酒吗?你不是和夏总吃饭的吗?你喝酒还到处跑,这里是风景区耶,晚上又不开门当然没有人啦!谁会大晚上的到这里嘛,不是脑子坏掉了?幸亏你没遇上打劫的,不然我都救不了你!”
钟藤推开她伸过来的伞说道:“吵死了。”
林灵聆立马气得腮帮子都要鼓起来了,绕到他的面前堵住他去路,凶巴巴地擡头瞪着他:“是你迷路找我帮忙的,我好心过来接你,你还嫌我吵,那你自己走回去呀!”
钟藤这下闭嘴了,那双细长的眸子安静地盯着她,她出来得急,套了一件白色毛茸茸的连帽外套,帽子上还有两个兔子耳朵,是她平时在家穿的居家服,此时这个连衣的帽子戴在她头上,两个长长的兔子耳朵挂在脑袋两边,着实有些滑稽,看得钟藤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情不自禁地擡手拽了下她的兔子耳朵。
林灵聆脸一红,空气里漂浮着看不见的电流,她被他盯得极其不自然,看见他裤子口袋外面挂着一个挂件,干脆伸手一拽转身就跑走了,听见钟藤在她身后吼道:“给我!”
林灵聆举着伞回头拿起挂件晃了晃:“什么东西这么宝贝啊?就不给你!”
她还拿到眼前看了下,不禁笑道:“居然是大蛇丸!你也看火影吗?我最喜欢大蛇丸了!”
钟藤这下彻底黑了脸朝她大步走来:“我叫你还给我。”
林灵聆将那枚挂件往空中一抛稳稳接住:“可以啊,你追上我我就还给你,我可是高中大学短跑第一!”
话音刚落她转过身就跑了起来,虽然穿着笨重的雨鞋,虽然路况并不算好,可林灵聆的确跑得很快,但饶是这样她依然感觉身后有道无形的压力在越逼越近,她侧眸一看,那道黑影已经快到眼前,然而这是下坡路,她本想放慢脚步,脚下的鞋子太笨重根本不听使唤,一阵狂风而过,在她连人带伞就要滚下去时,侧面那道黑影突然跳起朝她扑来。
电光石火之间,林灵聆只感觉心脏直接飞出了嗓子眼,差点连灵魂都蹦哒出来了,然而腰上多了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将她往回一扯,刹那间的惯性让伞从她手中飞走了,她却被圈进一个高大的怀抱。
一道粗喘的声音从头顶压了下来:“还闹了?”
林灵聆早都给吓傻了,死死攥着那个挂件手心全是汗,心有余悸又惨兮兮地说:“不,不闹了。”
她声音微微颤抖,一双惊吓过度的大眼里水光莹莹,两个兔耳朵傻气地挂着,像个受惊过度的小白兔,就连小巧的嘴唇都在哆嗦着,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让钟藤不禁压下视线。
那一瞬,林灵聆只感觉一道阴影朝她压来,她擡起头,他的脸近在咫尺,仿佛只要她稍稍垫脚就能吻到他的唇,她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看着钟藤,心跳的速度让她胸口起伏不定,有种要晕厥的感觉,于是…她闭上了眼!
她觉得这时候应该要闭上眼,于情于理,反正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而且她如果再和他对视下去,她觉得自己可能会缺氧致死。
可是事情的走向往往和电视上演的并不一样,就在她闭上眼后,突然听见这位仁兄冷冰冰地说:“东西还我!”
林灵聆瞬间睁开眼,钟藤已经毫不客气地从她手中抢回了那个大蛇丸的钥匙挂件,重新放入口袋里顺带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走开了。
弄得林灵聆站在雨中各种凌乱,一会羞愧一会恼怒一会抓狂,人生的喜怒哀乐在那一秒发挥得淋漓尽致!
等她反应过来时“啊”得大叫一声!
钟藤回过头来,看见她惨兮兮地指着山道边上:“我伞被风刮跑了!”
“……”
钟藤回身将厂服扔给她,于是林灵聆顶着他的厂服,他就这样泰然自若地淋着雨,两人并排往山下走去。
夜里的山道一个人都没有,已经入了夜连私家车都没了,钟藤腿长,一步抵上林灵聆两步,她要跟上他十分费劲,干脆一把拽住他的衣角对他说:“你走慢点,我这个鞋子走不快。”
钟藤低头看了眼她的鞋子,才发现她穿了一双透明的雨鞋出来,鞋头还有两个粉色小猪的图案,透过雨鞋还能看见她的小脚,的确是有点小,甚至有点可爱,雨鞋穿在她脚上像船一样笨重。
他放慢了脚步,听见林灵聆抱怨道:“你肯定没正儿八经处过对象吧?有你这么跟姑娘走路的吗?那别人要跟你约会,还没走一会你不直接把姑娘甩了?”
谁料钟藤反怼了她一句:“你处过?”
林灵聆挺起骄傲的胸膛:“开玩笑,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钟藤没搭理她,过了几秒她有些丧气地说:“好吧,偷偷告诉你,是处过一个,以前上学的时候,他是我们班班长,和我一个小区的,幸亏我妈到现在都不知道,不然要打死我。”
钟藤这才回眸看了她一眼,她的头更低了一点:“高三毕业以后他说要和我在一起,因为我们两家近,我觉得这个勉强也能算是个不错的理由吧,结果刚上大学我就被甩了,他看上了一个身材比我好很多的小姐姐,有时候还能在小区碰到他带那个小姐姐回家,我现在每天下班都得绕一大圈就怕碰见他,我太难了…”
说到这林灵聆收回拽着他衣服的手,有些弱小无助可怜地裹紧了厂服,把自己的脸全部裹了起来,就露出一双眼睛:“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你也不许说!”
钟藤不明所以地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几个意思,不知不觉那脚步就又快了起来。
林灵聆再次小跑追上他说道:“那个人以前总说我喜欢大蛇丸很脑残,去喜欢一个反派,我却觉得他看人太肤浅了,大蛇丸很小的时候就看到父母死亡,成了个孤儿,他的同伴也陆续死了,生命的短暂和脆弱让他很痛苦,所以他才会开始研究“不死转生”和“消写颜术”。
你还记得大蛇丸在和猿飞老师战斗前,他眼里有泪,却说是沙子进了眼睛,他明明是个有感情的人,很尊敬他的老师,却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很坏的样子。”
说完她戳了钟藤一下:“像不像你?”
钟藤没好气地说:“像你个鬼。”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公交站台,林灵聆赶忙跑去看了下时间,又跑回来说:“幸好还能赶上最后一班车,你以后晚上可别乱跑了,我们芜茳不像你们南城是大城市,我们这个小地方晚上过了11点路上车子就很少了。”
说完擡起头看见钟藤短短的头发上有一层细小晶莹的水珠,她踮起脚尖就拍了一下,头发刺刺地扎着她的掌心,痒痒地触感让她弯起了眼角,钟藤低头看着她,还是没忍住问道:“上次在食堂,干嘛当没看见?”
林灵聆忽然收回手转过身背对着他,站在站台边上,有些局促地拽着口袋:“郝爽第二天告诉我,我…我好像打了你一巴掌…”
钟藤有些微愣,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件事,并且一直以为她是生他什么气了,也一直没想明白,结果,她竟然因为喝醉酒打了他不好意思才一直躲着他,这倒让钟藤越来越觉得女孩子的脑回路的确有点深奥。
钟藤靠在站台的广告版上,林灵聆局促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弱弱地问:“那你,你不生我气了吧?我们算和好了吗?”
钟藤不明所以地勾着嘴角,那笑容,怎么说呢,让林灵聆感觉凉飕飕的。
公交车来了,末班车上一个人也没有,林灵聆刷了公交卡后,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钟藤却跟木桩一样立着,还左右直看。
林灵聆拉了他一下:“坐啊,又没人,别客气。”
他才在她后面的位置坐下来,林灵聆回过头问他:“这个公交车只能到市区,这么晚了没有去产业园的车子了,你带身份证了吗?要么在外面住一晚?”
钟藤对她摇了摇头,于是林灵聆转回身,小脸纠结了一路,才在下车时深吸一口气对他说:“那你跟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