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季镜出生在千禧年,新世纪伊始。
听自己姥爷说,季镜三岁之前的生活过得也还算幸福。
彼时,季母和季明方还没离婚,季明方依旧在家人朋友面前维持着一个好父亲好丈夫的形象。
他们少年相识,彼此情投意合,在一起长跑八年后选择结婚生下季镜。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是真心相爱着的,也曾过着被人艳羡的生活。
只可惜人心易变,好景不长。
季镜三岁那年季明方生意破产,欠了一屁股债,最令人绝望的并不是他破产,是他沾上了赌。
这是不可饶恕的原则性错误。
季明方甚至将整个家都掏空了依旧不知悔改。
季母哭着劝他回头,不要继续错下去,就算不为了她,也要为了季镜想一想。
为了季镜想一想。这几个字不知道是哪一个触动了他的神经,季明方听后,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结婚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对季母动手,季母捂着脸,脸上写满不可思议,季母永远记得那一天,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季明方的拳脚紧接着招呼到了她身上。季母的惨叫和他发泄似的倾诉混合在一起。
一片混乱,乱到没有一个家的样子。
这个过程持续了究竟多长时间,季母也不知道,太痛苦了。
因为太痛苦了,她反而失去了意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总会结束的。
季明方清醒过来之后跪在地上请求季母原谅,他双手抱头痛哭——
他说生意失败,他说压力大,他说都是想给她一个好的生活才会染上赌,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可是季母只记住一句——
“为什么季镜不是个男孩?”
之后的话语像是诅咒一般涌入她的脑海:“如果季镜是个男孩,我就不会被看不起,就没有今天的这些事情——”
他到最后几乎是怨毒的盯着季母:“你为什么生不出一个男孩?”
那天季明方走之后,季母万念俱灰的躺在地上,小季镜醒来之后,在屋里到处找她,她从房间里蹒跚的出来,对着季母跌跌撞撞的走过去:“妈——妈——”
她走到季母身边蹲下,伸出自己稚嫩的小手去抚摸季母的脸颊,嘴里还叫着妈妈。
季母逐渐回过神来,在季镜碰到她之前,一把将季镜推到在地——
季明方那些恶毒的话语涌入她脑海中反复回想,她居然也荒谬地认为如果季镜是个男孩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天的季镜哭了很久很久,可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来哄她,季母坐在季镜身旁和她一起哭,直到她昏睡过去。
季母以为季明方诚心悔过,满心的以为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可是她也不知道,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她也没想到,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年。
这五年来,季母挨打了无数次,每一次季明方都会承诺她不会有下一次,每一次他都用同一个理由——如果季镜是个男孩。
季母数次都想离婚,可是每次看到季镜依旧不舍得走,她那个时候尽管怨恨,可是依旧是爱着季镜的,尽管这份爱很少很少。
季镜在那个家里长到了八岁。
自从她有意识之后,她就不会跑上去安慰季母了。
因为每一次季母挨打之后,都会把怒气发泄在自己的身上。或是冷漠,或是辱骂,或是嘲讽,或是一顿揍。
时间就这样匆忙的向前走着,一转眼已经到了季镜八岁那年。
那一年,季母怀了二胎,季明方在外的生意也逐渐好转。
她很天真的以为这样痛苦的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之前那种幸福的生活马上要回来了。
如果她没发现季明方出轨的话。
或许是天意吧,上天看着季母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也开始不忍心,想要她醒过来。
那天季母心血来潮带着季镜去商场买衣服,想挽回一下和季镜冷淡的母女情——她已经偷偷的找医生查了胎儿的性别,是个男孩,她们一家又可以恢复之前那种幸福的生活了。
季镜试衣服的时候,季母走到了童装区,可下一秒却呼吸停滞,那是一个让她目眦欲裂的场景——
季明方搂着一个怀孕的女人在选新生儿的衣服。
男款、新生儿、衣服。
季母在原地怔愣许久。
那一瞬间,她在脑海中走马观花的掠过了这些年所有的回忆,少年倾心一见钟情,相知相许誓言余生,还有,难以开口的家庭暴力。
可是她依旧不明白季明方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爱她的。
她始终想问一个为什么。
季明方看到季母眉心一皱,看她挺着肚子一脸茫然的看向自己,季明方下意识觉得心烦。
他张口训斥:“你怎么出来了?谁让你出来的?”
季母不理,看着二人相携的身影落泪,她轻声问他,语气里夹杂着的是不能承受的痛苦:“季明方,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周遭开始有人围观,季明方面子上挂不住,心下也越发烦躁:“有什么话留到回家再说。”
说完揽着那个女人的腰明目张胆就要走。
季母不让,她太想知道一个理由了。
只见季母上前伸手去拉季明方的衣角:“给我一个理由吧。”
她不再落泪了,整个人生气全无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商场围起来的众人也猜出了事情的经过,开始对着季明方指指点点。
季明方恼怒极了,丝毫不顾及季母怀孕——他早已经习惯了,下意识的反手一甩,将季母推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