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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美食探案录 正文 第70章 生肉

所属书籍: 开封府美食探案录

    接下来,谢钰又细细问了那于屠户的姓名、住址、身体特征,日常做些什么,可曾与哪些人结仇。

    猪肉张都垂头丧气地说了,只是又替于屠户分辨。

    谢钰道:“他是否无辜,自有衙门断定,你不必多言。”

    照这爷俩的话来看,于屠户的人缘属实算不上好,脾气又古怪,朋友没几个,结梁子的倒是不少。

    若这样的人当真做了案子,好像也不算奇怪。

    马冰觉得有些奇怪,如果真的分割抛尸,还带刀子出去做什么?

    况且一次是丢,两次也是抛,何不一次弄完?

    就算一次拿不了,可同一个地方往返这么许多次,就不怕给人撞见?

    总之,疑点颇多。

    见猪肉张时不时扭头去瞪小猪,谢钰特意提醒说:“不许迁怒他,他公私分明,遇事知道报官,这很好。我把话放在这里,如今我知道了你的住处和营生,日后必然也要过问的。”

    那小子瞧着腼腆,可实在很有点机灵劲儿,比这个死脑筋的爹强多了。

    猪肉张一听,顿时偃旗息鼓,丧丧地应了。

    对方以后是否真的会过问,他不知道,但人家是官啊,老百姓可不就得听当官的。

    元培问:“大人,要卑职带人去查查么?”

    律法规定,各地衙门凡有报人命官司时,无论真假,都必须回应。

    是假案,亲自去揪出来;是真案,就去破了。

    谢钰说:“还不知真假,倒不必大张旗鼓,就咱们四个走一趟。”

    他觉得说不通的地方很多,总得亲眼看了才安心。

    人都说一个大夫顶半个仵作,这话不假,有马冰随行,只要不是陈年老尸,等闲场面也应付得了。

    若是误会一场,自然皆大欢喜;若当真是人命官司,自己跟着,也省的他们再回来报。

    折腾到现在,都快吃午饭了,况且那于屠户每次都是入夜后才行动,去早了也无用。

    谢钰就决定午饭后大家再一起去那张于村走一趟。

    张于村就是猪肉张他们的村子,距离府城不远,慢悠悠骑马坐车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因早年是几户姓张和姓于的人家率先在那里定居,后来相互通婚,人口渐多,有了规模,便定名为张于村。

    如今虽也有别的姓氏迁入,但张、于仍是村中人口最多的。

    马冰就留小猪父子在这里吃饭,吃了饭,下半晌大家一起走。

    猪肉张却死活不肯。

    他本来胆子也不大,跟几位差爷进了衙门,面对面说话已经够惊人的了,怎么还敢同人家一桌吃饭?

    使不得,实在使不得!

    “难为大人照顾小人,只实在不必破费,小人爷俩出去混几口就成。”他搓着手,冒着汗,“托您的福,今儿卖完的早,也,也顺道逛逛,给家里老人和娘们儿几个买些东西,扯点布。”

    马冰正叹他顾家,却见谢钰瞥了他一眼,轻飘飘道:“阿德,送他去大厨房吃。”

    衙门里分大厨房小厨房,小厨房是官员及其家眷专用,菜品自然精致些。马冰和王衡这两个大夫算特殊人才,也用得;

    大厨房则是给那些没品级的吏员和杂役的,偶尔各地出来报官的百姓,暂时回不去,或是衙门觉得可怜,留下吃饭的。

    猪肉张越发紧张,就听谢钰道:“别想有的没的。”

    猪肉张一张胖脸立刻涨得通红,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马冰三个这才回过味儿来:

    合着这厮是想给于屠户报信儿呐!

    张于村离这里不远,若他当真不吃饭就骑着牲口拼命往回赶,还真有可能趁午饭的当儿跑个来回!

    真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谢钰对阿德擡擡下巴,后者便半拉半拽带着那爷俩走了。

    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瞅了院子里的那两口大锅几眼。

    嗨,马姑娘的手艺可比大厨房的强多了!

    马冰挥舞着铲子冲他比划:给你留着!

    且不说熟没熟,就他们这几个人,一顿饭打死也吃不完一个大猪头哇!

    谢钰也看了猪肉张几眼,摇头。

    愚忠,愚孝,自古以来,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不算稀奇。

    被孝顺和被效忠的人自然算好运气,可真遇到事儿,对他们这些外人来说,绝对算不得好事。

    “大人,您说这猪肉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元培熟练地过去摆桌子,“他这么一弄,那于屠户便是五分嫌疑也上升到八分了!”

    该不会其实是个装傻的,故意暗地怂恿他儿子来报案,自己做好人,回头就是那于屠户发现了也气不到他身上。

    他这样里子面子都做全了,便是外头的人知道了,也只能赞一声仁义忠厚。

    “真真假假的,咱们去看了不就知道了?”马冰揭开锅盖,一股浓郁宛若实质的香气扑面而来,恨不得将人香个跟头。

    “是真是假,都不重要。”谢钰去洗了手坐下,乖乖等开饭。

    对衙门的人来说,破案就是唯一目的,至于那些人是不是在耍心眼,耍了什么心眼,只要不犯法,都不必理会。

    马冰用筷子往猪头上一戳,直摇头,“时间太短了,还得炖,不然不够烂糊也不入味,白瞎了好肉,先吃酱肉。”

    又对王衡道:“老爷子,给您派个任务,等会儿我们出去办差,劳烦您帮忙看着火。”

    再过约莫两个时辰,走之前她就把明火灭了,只用暗火焖。焖上小半个时辰,老爷子就可以把炭火都扒拉出来,让猪头自己入味、放凉。

    不然煮得太久,彻底没了筋骨,成一锅烂肉也难吃。

    王衡闻言呵呵笑着点头,“成,也不是干了一回两回了,这活儿我熟。”

    马冰总爱折腾些吃的,大部分是药膳,也有许多纯粹为了解馋,有时她出门办差、办事,便都是王衡帮忙照看。

    老爷子顿了顿又笑道:“我从三四岁上就被爷爷抱着去药房玩,看他们起火煮药,六岁就被派着看火,如今,算是重拾旧业喽!”

    众人就都跟着笑起来。

    马冰道:“那得单独给您切只猪耳朵下酒!”

    猪耳朵外嫩内韧,咯吱咯吱必有一番风味,最适合作肴下酒。

    王衡美滋滋道:“我就好那一口!”

    猪头肉讲究完整,要煮熟了、入味了才好拆分,酱肉却不必。

    猪肉张或许愚孝,但卖的猪确实没得说,红白分明几层五花膘,看着就喜人。马冰一早就快刀切了方块,先干锅煎一回,出了表层的肥油。

    煎过的肉块表面染了灿金色,肉块收缩,肉质更加紧致,这才下料爆香了开煮。

    大柴火堆儿烧了几轮,原本稀不溜丢的汤水逐渐成了酱汁,水泡炸开时有明显的黏连感,声音也不似初始清脆。

    这就是油脂渐渐被炖出来,差不多成了。

    开锅一看,果然:

    好一锅红棕油亮的酱红肉块,筷子尖儿轻轻一戳,就乖乖裂开,都不大敢使劲儿。

    也不必狠收汁水,这浓汤可是宝贝,若来不及拾掇饭,光拿汤泡面都能吃几碗!

    王衡的药童又去小厨房拎了几道菜蔬和主食回来,正经摆了一桌子,众人便坐下吃。

    衙门里的吏员多是就地招募的本地人,可官员却有许多是异地为官的南方人,故而每日主食都有米饭和馒头两大类。

    元培这小子鬼主意多,就着米饭连吃几块酱肉,又抓了个实心馒头,呼着热气从中间一掰两半,狠狠往里头塞满酱肉,一捏!那黏稠的汤汁便从夹缝中渗出来,在日头底下晶晶闪着亮。

    王衡师徒三个见了,觉得有趣,也跟着学。

    有夹得好的,也有夹得不好的,乱七八糟。

    这边吃得热闹,阿德带着张家父子去大厨房吃饭,倒也不寂寞。

    那猪肉张见众衙役俱是人高马大,服装整齐,且听说还顿顿有肉,不由得十分羡慕。

    他畏畏缩缩学人家去打了饭,回来就摸着儿子的小脑瓜,小声道:“你若来日也能混口公家饭吃,我就是死了也能闭上眼了。”

    他们这些小门小户每天从早忙到晚,一年下来也不过挣个辛苦钱,经不得风,扛不得雨,家里但凡有谁有个病啊灾的也就完了。

    但只要入了衙门,吃了公家饭,人家不光管吃管住,还给衣裳穿,外头的人也都高看一眼,只要不犯大错,一辈子也算有指望了。

    小猪吃得头也不擡,半晌才扬起沾满饭粒的脸茫然道:“可是爹,您不老说离衙门的人远点儿,都不是善茬子么?”

    他的声音不小,这话一出,整片区域都是一静,无数衙役齐刷刷望过来,眯起眼睛打量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跑到家里挑衅。

    阿德吧嗒吧嗒嚼饭,啧啧。

    猪肉张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转着圈的赔不是,又擡手糊了儿子一个脑瓜子,“闭嘴!”

    就是不是善茬子才好!

    况且那是对外人说的,只要你自己当了衙役,哪怕上天呢,也是好的。

    不多时,众人吃完了饭,阿德又带着那爷俩回来,二话不说先跑去掀锅盖,也学元培嘶溜溜夹了一个酱肉实心馒头吃。

    没办法,馋得慌,才刚在大厨房只胡乱填了个半饱,特地留了肚皮回来吃的。

    盛夏午后,正是最热的时候,在外面没多会儿就被晒得流油,众人轮班各自略歇了晌,待日头稍稍西斜,这才往张于村去了。

    日头虽过了正中,但地上热气不减,扭曲着视线,热烘烘往脸上拍,简直跟掉进蒸笼里似的。

    一行人不敢在路上多停留,都沿着路边树荫一路狂奔。

    猪肉张来时套的驴车,恐怕那毛驴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先时还“昂~航~昂

    ~航~”叫几声,到了后面,就只顾张大鼻孔嘴巴喘气了。

    有地的人都下地去了,留在家里的老少鲜有出门逛的,整个村子都静悄悄的。

    但农户人家大多养狗,谢钰等人不欲张扬,没有贸然进村。

    于屠户住在靠村口的位置,而每天入夜后必然要从外面那条种了榆钱树的小道经过才能上山,一行人就去树丛里蹲守。

    给树荫一遮,倒也不那么热了。

    因怕走漏风声,谢钰没让小猪回家。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正是玩心重的,且现在跟大家混熟了,只觉得出来玩,抓坏人,十分兴奋,也不吵着要家去。

    奈何人小,耐力差,折腾了这一路,已经筋疲力尽,正躺下树荫底下没心没肺睡得烂熟。

    猪肉张跟一群衙役蹲在一处,简直浑身不自在。

    谢钰见了,便有一搭没一搭问些乡间过活的话,比如这里种些什么庄稼?收成如何?平时做些什么?可曾送家里的孩子读书等等。

    猪肉张一开始还紧张,后面说得多了,倒也慢慢平静下来。

    又过了约莫一个来时辰,天终于渐渐擦黑。

    小猪也醒了,揉着眼睛问:“要抓坏人了吗?”

    猪肉张抿了抿嘴,“那是你老子的师父!”

    小猪不高兴,“可他总打你!师父也是坏人!”

    众人都跟着点头,猪肉张无可奈何。

    村中无甚娱乐,百姓们吃过饭后大多去院中乘凉,或是去村里的大空地上磕牙,说些家长里短,也没人在意谁在家,谁不在家。

    于屠户就是这个时候出来的。

    他像小猪说的那样,穿了一身暗色衣裳,鬼鬼祟祟的,一手提着个大布包,腰间鼓囊囊的,应该就是刀子。

    一个鳏夫,不怎么会过日子,于屠户整个人看起来都乱糟糟的,透着股阴沉。

    又因做着那样的买卖,马冰老远就闻到他家一股腥臭味,大热天的,无数苍蝇绕着飞来飞去,“嗡嗡”响个不停,令人作呕。

    难为他竟还住得下去!

    于屠户确实很警惕,走几步就扭头看看,一行人怕小猪爷俩露了形迹,左右也没别的事了,就给撵回家去。

    一路走走停停,众人跟着于屠户进了一处荒坡。

    也不知什么缘故,这里的树木都枯死了,地面光秃秃的,可谓寸草不生,夜色下着实有几分可怖。

    来到这里之后,于屠户整个人明显松弛下来。

    他熟门熟路来到一个地方,打开包袱,露出里面血淋淋的鲜肉来。

    然后,他就开始在这里切肉,都切成细细的小条。

    谢钰皱眉,不是人肉。

    他没怎么吃过猪肉,今儿更是头一回见生猪肉,可能认不大扎实,但尸体实在见过不少,一眼就认出,那于屠户手里拿的绝对不是人肉!

    大半夜的,一个鳏夫跑到这里来切肉?!

    众人都是满头雾水,满面茫然。

    这是在干什么?

    于屠户颇有耐心,一块三四斤重的肉愣是被他切成无数手指粗细的肉条,然后,他就将那些肉条分别堆放到几个地方。

    再然后,开封府四人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竟从阴影处钻出无数只猫咪!

    于屠户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激动地攥紧了拳头,分明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只好蹲在不远处小声道:“吃吧,快吃吧。”

    那些小猫似乎习惯了有人投喂,此起彼伏喵呜一阵之后,还真就上去吧嗒吧嗒吃起来!

    藏在暗处的四人活像被雷劈了:“……”

    搞什么啊,大半夜偷偷摸摸来喂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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