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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小鲜(科举) 正文 第249章 节点(九)

所属书籍: 大国小鲜(科举)

    第249章节点(九)

    闻讯赶来的两位老人看见这一幕,短暂的错愕过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

    不亲耳听的人永远都无法想象,这竟真的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它尖厉而刺耳,饱含着莫大的悲痛和绝望,直接从身体深处挤压着迸裂开来,将一颗心都撕裂了。

    金晖就站在旁边,手里捏着那朵紫花,面无表情。

    赵沛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强力压抑的冷静,“我朝一心谈判,然交趾毫无诚意,公然毁约,肆意屠杀我使团成员,意在战争,传令云贵、两广、海南总督,请其步兵、水军即刻开拔起锚,前往各处水陆边境备战……”

    几名士兵立刻领命而去。

    而同时离开的,还有见势不妙的交趾士兵。

    交趾士兵一路狂奔,赶到皇宫后与宫人传话,很快便有内侍神色惊惶地跑来向陈芸报讯,“祸事,方才宫外西郊花园传来消息,大禄朝使者金晖的义女被我朝士兵误杀,使团长大怒,已经传讯出去备战了!”

    “什么?!”

    好端端的,怎么会被误杀?陈芸瞬间坐起来,那只小白狗也被她从膝盖上掀翻在地,呜咽一声,瑟缩着躲到墙角去了。

    “陛下!”陈芸正要亲自出去查看,迎面就见同样得到消息的陈功和张颖联袂而至。

    此时二人也顾不上什么过节,俱都忧心忡忡,“城外乱了,还请陛下去别处避难!”

    “荒唐!”陈芸怒斥道,“这里是朕的宫殿!轻易舍弃,与亡国何异!来人,随朕出宫!”

    一国之君便如战场上的帅旗,非但是朝廷首脑,更是无数人心中的信念,只要皇帝还在坚守,这个国家就不会轻易倒下。

    所以,她绝不会轻易认输。

    我倒要亲自看看,到底能乱到何种地步!

    自篡位之后,陈芸便彻底清洗了皇家卫队,如今担任卫队首领的皆是自家心腹,只听命于陈芸一人,故而陈芸话音刚落,卫队便将她拱卫在中央,浩浩荡荡向外去了。

    陈功和张颖心急如焚,对视一眼,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进,不能退!

    出城的路上,陈芸还见缝插针抓了来报讯的人细问经过。

    那人慌道:“实在是误会,陛下的花圃日日有专人打点、巡视,无诏不可随意接近,违者以行刺论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今日巡逻士兵远远看见花圃中有动静,想也不想便一枪刺过去,谁知,谁知花丛中就跌出来一个孩子……”

    原本是孩子还是大人,都不要紧,但那二人一看茶美身上漂亮干净的衣服,直接就傻了:

    能穿这样衣服的人,断然不会是平民!

    可若不是平民,又怎会不知道规矩,往这里头乱撞?

    中计了!

    陈芸脑海中立刻蹦出这个念头。

    以赵沛、金晖之流的心计、成算,怎么可能连这种忌讳都不晓得?那个一直在驿馆待着的孩子,又怎么会忽然跑到皇城附近,偏偏还去摘花!

    出城后不久,又有士兵跑来更新消息:

    大禄使团震怒,立刻要返回驿馆,但那两位老人死死搂住孙女的尸首,试图向那两名下手的士兵要个说法,情急之下,两边就推搡起来。

    安全起见,使团成员先行,殿后的大禄士兵直接就把那两名阻拦的交趾士兵给杀了,然后带着一家三口一路出城。

    结果交趾这边随后赶来的士兵不了解内情,只看到大禄士兵在自家大门口屠杀自家同僚,这还了得?于是立刻就点起一个小队追了出去!

    双方人马在城外撞上,也不知谁先动的手,直接就乱套了。

    “不知哪里来的流矢,竟,竟将那老汉也射死了……”来报讯的士兵满头大汗,显然也不晓得怎么就发展到这般田地,“如今那老妪疯了一般,也不跑,也不打,只搂着孙女和男人的尸首在城外哭嚎,引了无数游民来看……”

    张颖一把抓住他,急得五官都扭曲了,“谁放的箭?!”

    自从大禄使团进京,朝廷已再三下旨,不得轻易动干戈,怎会有人忽然放箭?

    那士兵吓坏了,只是摇头,“小人不知,小人不知啊!”

    说也蹊跷,双方近战,都是有数的,轻易不会误杀,怎么就偏偏把那老东西射死了?

    陈芸等人脑子里嗡的一声:连环计!

    人是大禄那边杀的!

    世上之人,多有慈悲心,而最易引发慈悲心的,莫过于“老弱妇孺”,而茶美祖孙三人,俱都占齐了。

    等陈芸等人赶到时,果然见地上斑斑血迹,但除了那老汉之外,无一人横尸。

    “她只是个孩子!她,她就想摘朵花,摘朵花啊!”

    老妪跌坐在地,脸上和着血和泪,滚滚而下。

    在她的身前,是多年来相依为命,躲过了战火和瘟疫,却偏偏死在本该保护他们的本国士兵之手的老伴。

    在她怀里,是已经开始变凉的小孙女的尸体。

    “我们就想活着,就想活着啊!”

    “死了,都死了……死了啊!”

    不对,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陈芸的视线飞快地从对峙的两国士兵身上划过,平地无遮挡近战,以大禄士兵的本事,不敢说全身而退,绝不能像这样奈何不了本国士兵!

    他们是故意的,故意的!

    就连这几十天来慢慢聚拢的这么多游民,也是他们算计好的!

    眼见陈芸到来,无数双眼睛齐齐望过去,里面有麻木,有失望,有震惊……

    忽然人群中炸开一声,“朝廷因为一朵花就杀人,他们真的舍得给我们分田地吗?他们在骗我们!”

    一语激起千层浪,人群中瞬间炸开嗡嗡的议论声,所有人都被这个说法说服了,甚至许多拿着武器的交趾士兵也有瞬间茫然:

    是啊,在朝廷眼中,普通百姓的命甚至还比不过一朵花!

    这样朝廷,真的舍得分田地、免赋税么?

    他们领朝廷俸禄没错,但也不过是最底层的普通士兵,家里人的生活比这些游民强不到哪儿去……

    “何人说话!”张颖大惊,因为这一定是对方安排的!

    “怎么,他们说的不对吗?”

    不知何时,赵沛带人去而复返,指着陈芸呵斥道:“尔等受百姓供养,却视百姓如草芥,生杀随心,何其可恶!”

    他低头看着已经濒临崩溃的老妪,还有那两具尸体,双手微微颤抖,“你们,不配为人!”

    “住口!”卫队长忍不住喝道,“你不过区区使臣,怎敢对我国主无礼!”

    他一出声,陈芸就暗道不好,但已经来不及阻止。

    几乎是同时,赵沛便干脆利落地下令,“杀了他!”

    话音未落,身后的付虎瞬间弯弓搭箭,流星般的箭矢眨眼钉在那卫队长眉心,自脑后穿出。对方最后几个字的余音未散,便飙出一朵血花,一声不吭坠马而亡。

    “断脊之犬,安敢在此狂吠!”付虎冷笑着环顾四周,又瞥了陈芸一眼,像骂自己刚杀死的人,又像是在骂陈芸,“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国使者不敬!今先取汝狗头,以儆效尤!”

    当着交趾皇帝的面,射杀她的贴身卫队长,简直像直接往她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近卫军又如何?不过尔尔!

    以儆效尤?

    以儆效尤!

    杀都杀了,还以儆效尤?

    陈芸呼吸一滞,脸都气白了,两只落在宽大袍袖下的手不住发抖。

    欺人太甚!

    陈功完全被这种血腥粗暴的进攻方式吓傻了,整个人僵在原地,牙关打战。

    张颖迅速回神,忙不叠跑到前头去,冲赵沛等人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都是误会,误会啊!”

    说完,他又转身看向陈芸,低声道:“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赵沛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种种情绪和莫名的愤怒在胸中不断堆叠、发酵、翻滚,像一座火山,几欲喷发。

    自从来到交趾,赵沛就一直在亲身经历几乎完全背离了他的信仰和坚持的事情,他的仁,他的爱,他的原则……在一切的一切跟前,都像一场笑话。

    他对身边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可非但不能阻止,甚至还要亲口下令、亲手布局。

    前半生的坚持和信仰,在这短短数十天内,被他亲自摧毁、溃不成军。

    理智和情感无时无刻不在交战,如长满利齿的蠕虫,日夜不停啃噬着他的心……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食君之禄,便该忠君之事,我已背弃了自己,不能再背弃朝廷!

    赵沛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日子的挣扎和迟疑全都喊了出去,“轻飘飘的误会二字,就能把这些都抵消了吗?!”

    同为状元,我不如秦放鹤远见、果决;

    同为使者,我不如金晖狠辣、冷漠……

    我永远都成不了他们,但那又如何?我会尽我所能,完成自己的使命。

    “可是赵大人,”张颖陪笑道,“误伤这位小姐的士兵已经被贵国……”

    一命换一命,贵国一口气杀我交趾三人,其中一个还是官阶颇高的近卫军统领,也够抹平了吧?

    贵国使团真的就那么疼爱那个孩子吗?未必吧!

    不过是借题发挥,想要拿捏罢了!

    “他们是我使团家眷!”赵沛擡高了声音,“他们抵命,配么?”

    对上他的视线,张颖不禁有片刻晃神:

    好熟悉的眼神啊,那种对敌方人命的漠视和高傲,与姓金的疯子,何其相似!

    不不不!张颖赶紧甩甩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不过几个游民而已,”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一直养尊处优的皇帝,陈芸终于开口,“相处不过数日,岂能作数?内情究竟如何,贵使团一清二楚,如此咄咄逼人,太过了些吧?”

    “陛下!”张颖暗道不好,猛转身,“慎言!”

    一而再,再而三,哪怕知道自己现在说这些是火上浇油,但陈芸实在忍无可忍。

    对方逼到如此境地,分明是故意挑事,岂是她忍气吞声就能混得过去的?

    忍了一步,还有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步步紧逼,步步后退,要退到何种地步才甘心!焉知后面没有尚未施展的第二波连环计?难不成真要奴颜婢膝,当个亡国之君?

    了不起就是玉石俱焚,既如此,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就此撕撸开!

    我倒要看看,尔等图穷匕见,会是怎样的嘴脸!

    “游民又如何!”然而下一刻,就听赵沛忽然换成了稍显生硬,但字字清楚的交趾官话,“游民也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活人!他们就该死吗?!”

    巨大的声浪从赵沛口中发出,以惊人的气势迅速向四周扩散,落到外围数以千计的游民耳中,再次炸开,卷起滔天巨浪!

    “我们,我们就该死吗?!”

    这么多年所遭受的屈辱,连年累月积累的惊恐和疲惫,早就在反复折叠和发酵中酝酿成雷池,如今先被点醒朝廷分田地、免赋税是骗人的,又被外国使臣叫破:你们也是人,也有活着的权力!

    大罗城九月的空气中,似有无形惊雷炸开,像汹涌翻滚的浪涛呼啸着向四周碾压而去!

    “我要活!”

    “我要活!”

    从来都被视为草芥的蝼蚁们,终于暴动了!

    “冲进去,抢粮食!抢肉!”

    又是不知谁的一嗓子,彻底解开了捆在游民身上的最后一层束缚,一群群衣不蔽体的游民嗷嗷乱叫,借着从彼此身上借来的胆子,赤红着双眼,竟朝陈芸和皇城方向冲去!

    一人造反,不敢;

    十人造反,不敢;

    百人造反,不足;

    但当这里有几百乃至几千人,愤怒的情绪相互渲染、热血上头的冲劲儿彼此绞缠,就再也没有理智可言。

    头掉了不过碗大的疤,别人冲了,我不冲?

    干了!

    当朝臣们端坐庙堂之高,几百人也好,几千人也罢,与他们而言不过数字,他们永远也想不出当这么多人一起冲锋,一起发疯时,会是多么可怕。

    “陛下!”张颖也终于变了脸色,失了冷静,“护驾,护驾!”

    然而卫队长已死,一时间,众亲卫竟有些茫然,不知该听谁的。

    关键时刻,陈芸再次展现了她的果决和狠辣:

    她立刻跳下马车,翻身上了卫队长的马,抽出腰刀,“随朕冲锋!”

    说罢,她调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部,竟沿着来时的路,复又往皇城去了。

    游民暴动,眼下只图发泄,单纯的口头安抚没有任何意义,只会火上浇油。

    唯有镇压!

    大禄人擅使奸计,此番自己小看了他们,马失前蹄,误中连环计,倒也罢了,但只要他们不想全面开战,此番必然会作壁上观!

    以大罗城禁卫军的实力,镇压几千流民易如反掌!

    只是这么一来,内乱又起……

    陈芸用力抿了抿嘴唇,回头深深地看了赵沛一眼,顺手砍翻一个横向冲过来的游民,“驾!”

    这笔帐,我记下了!

    眼见游民暴动,付虎等人立刻护送赵沛向外围退去,后者擡眼,望着陈芸离去的方向,面沉如水。

    好厉害的女人!

    但你不要忘了,所谓的交趾士兵、皇城禁卫军、皇帝近卫团,其中大半也都是普通百姓的孩子!

    对外作战,清除的是敌人,所有士兵都在为了自己的理想和信念而战,自然悍不畏死;

    可对内镇压,屠杀的却是手无寸铁的平民!是千千万万个和他们的父辈祖辈一样的平民!

    你能压得住一次暴动,压得住两次三次么?

    如今的交趾,又能经受几次内乱?

    “回驿馆!”

    驿馆内外已然大变样,所有人马都严阵以待,以往轻快的氛围荡然无存,只剩下一触即发的紧绷。

    “大人。”刚进门,留守的高猛就迎上来行礼。

    赵沛往里看了眼,“他闹了吗?”

    高猛才要说话,屋子里就传来金晖的声音,“闹没闹,你自己进来看看不就清楚了么?”

    付虎和高猛对视一眼,都没作声。

    这位祖宗真是打不得骂不得,真难伺候啊!

    哦,不对,赵大人可以!

    赵沛略一沉吟,还真就推门进去了。

    金晖已经换了一套新衣裳,洗干净手脸,正坐在桌边点茶,两盏。

    听见赵沛进来,他将其中一盏往对面推了推,“请用。”

    他本是大家子出身,仪态气度自不必说,难得生得俊美,哪怕身处简陋的他国驿馆,也流露出一种小隐于野的悠然。

    赵沛去对面坐下,看着那张平静如昔的脸,那双一点儿波澜也没有的眼睛,那只不染半分花汁的手,忽然就释然了。

    是了,这就是金晖,一块永远捂不热的石头,一条永远暖不起来的蛇。

    或许未来某一天,他可能会变,但其中可能蕴含的代价太大了,过程也太久了,久到赵沛不愿意去想。

    金晖忽然擡头瞧了他一眼,“唔,赵大人眉宇间的沟壑比你我分开始更深了些,眼神也更可怕……哈哈,你杀人了!”

    似乎别人的妥协和堕落,总会令他感到快活。

    赵沛沉默了会儿,竟也笑了,“可能我确实有的地方不如你,也永远变不成你……”

    不知他想到什么,又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我也不想变成你。”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几乎完全舍弃了作为人的温度,身边没有任何朋友,上司、下属看过来的眼神永远是厌恶的、忌惮的……

    赵沛承认,作为同盟,这种人确实值得敬佩,但也令人觉得可怕,可悲。

    金晖笑不出来了。

    无趣。

    戏耍人之所以有趣,必须要有个前提:对方有弱点,并以此为耻,不敢示人。

    但当对方克服内心恐惧,开始直面弱点,弱点也就不再是弱点。

    赵沛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忽然感受到久违的畅快和释然。

    他看着金晖没了笑意的脸,忍不住又笑了几声。

    原来看别人吃瘪,确实很快活。

    “筹码已经足够,”他站起身来,“接下来,烦请金大人继续扮演一位痛失爱女的父亲……”

    “喂!”金晖抗议,“你这是软禁!”

    “是啊!”赵沛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要打我么?”

    金晖:“……”

    哼,小人得志!

    看够了乐子,赵沛缓缓收敛笑意,认

    真说:“流血,死人,无论何时,都不是什么好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金晖并不赞同,“不过昆仑奴而已。”

    “这就够了,”赵沛点头,“前番有高丽奴、蒙古奴,再多些昆仑奴也没什么。挖矿也好,开荒也罢,抑或去捕鱼捉鼈,这些活儿,总要有人去做,不然……”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金晖那一身苏绣,语带笑意,“只怕大老爷您要亲自动手喽!”

    他竟又一脸认真地问:“金大人,您会织布么?分得清蚕和毛毛虫么?”

    外头的付虎和高猛差点笑出声,电光火石间又想起来金晖记仇,赶紧憋住。

    但赵沛就没那么多忌讳了,他哈哈大笑。

    笑完了,像是警告,又像是提醒般对金晖说:“别忘了,交趾就倒在这一步。”

    交趾必亡,亡就亡在忽视底层百姓,身为大禄官员,你我不可重蹈覆辙。

    金晖眯着眼看他半晌,少见的,还真就找不出多少反击的话。

    一连两天,大罗城内打杀声四起,空气中悄然混入了淡淡的血腥气。

    但诡异的是,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所有势力和动乱都默契地绕开了大禄使团所在之处。

    越安静越不对劲,付虎等人连着几宿不敢合眼,忍不住问赵沛,“大人,真会全面开战么?”

    交趾可不好打啊!

    赵沛笑笑,“我们不想打,陈芸更不想打,且等着瞧吧。”

    很多时候厉兵秣马未必真要大开杀戒,更多的是传达给对手一种讯号,一种我们不嗜杀,但绝对不怕杀,随时可以杀的讯号。

    所以围绕交趾的哪几个省,必须动员起来。

    哪怕不打仗,后续也需要他们运送人口,总用得上。

    直到第三天,九月十二的傍晚,高猛押着一伙交趾人过来。

    “大人,我等捉到这些人在外窥探!”

    领头的竟然是几个交趾士兵,看穿戴,显然是最底层的那种。

    一见面,他们就冲着赵沛跪下了,磕头不止,“大人!救救我们吧!”

    后面跟着一群如惊弓之鸟的游民,好多身上还染血带伤。

    见赵沛久久不语,最初说话的那个交趾士兵膝行上前,哭诉道:“大禄曾与我军并肩作战,求再施以援手啊!”

    若非走投无路,谁愿意家丑外扬,去求别国救命呢?

    他们可以拼死杀敌,但对上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是真的下不去手啊!

    就在不久前,他们也是百姓中的一员,他们的父母、祖父母、妻子儿女,是不是也曾在某处遭受这样的对待?

    当兵的,不该保家卫国么?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他们要对父老乡亲痛下杀手?

    他们是粗人,不懂什么计谋策略,也不懂国家大事,但,但……人怎么可以杀死自己的父母兄弟!

    好好的朝廷,好好的国家,怎么就这样了?

    他们是真的不懂。

    赵沛松了口气。

    总算有了点成果!

    他叹道:“若在平时,帮忙说和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前几日你们也看见了,我们与贵国闹得很不愉快,若……”

    那士兵一咬牙,当场将上衣扒了,“我们都不当兵了!”

    杀自家人的兵,不当也罢!

    后面几人有样学样,也都说不干了,从今往后只是个平头百姓。

    “有多少人?就这些吗?”赵沛沉吟片刻,问道。

    那士兵大喜,一抹脸,“小的们都是城中巡逻的,那日动乱,上头的人让我们杀敌,我们,我们下不去手,故意放跑了一些,如今只怕都逃往各地去了……如今有与小人一般的二十来人,百姓一百多,因不晓得您肯不肯……也不敢进来,都在城外林子里。”

    听这位大人的意思,是愿意送他们去大禄?!

    太好了!

    如今他们成了逃兵,朝廷不会就此放过,交趾无论如何是待不下去了!哪怕去海外卖苦力呢,好歹安心,也能有口正经饭吃。

    逃亡各地?

    这正是赵沛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从这里逃出去的每一个人,都将成为交趾朝廷残暴不仁的铁证!有了这些活生生的人证,只怕离各地起义也就不远了。

    而只要百姓们起义,就等于从根源斩断了交趾的兵力来源,可谓釜底抽薪!

    届时的陈氏交趾才是真正的四处起火,内忧外患。

    陈芸啊陈芸,田地荒芜、颗粒无收,百姓揭竿而起,将士无心应战、官员无俸禄可领……这么下去,只靠朝中现有的寥寥几万死忠,你能撑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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