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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小鲜(科举) 正文 第98章 县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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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县学

    次日雨停,章县现任林县令如期来拜访秦放鹤。

    地上水渍未干,十分泥泞,秦放鹤未着官袍,只一身旧日短打,亲自去村口相迎。

    林县令见了,十分钦佩,极赞他朴素云云。又不免对自己盛装前来感到羞愧,担心对方觉得自己贪图享乐。

    他走马上任于上一届会试之前,彼时的章县,依旧是大家瞧不上的穷乡僻壤,会被“发配”过来的,大多没什么背景。

    如今秦放鹤起来,虽年轻,但前途未可限量,章县乃是他根之所在,必会多加看顾。

    欢喜之余,这位林县令不免也有些忐忑,觉得恐怕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要被人踢走了。

    为表郑重,他今早特意选了好衣裳来的,可没想到,秦放鹤就差赤脚穿草鞋了,两相对比惨烈,一时有些慌乱。

    秦放鹤看出他心中忐忑,便笑,“快别这样,谁人不爱鲜衣美食?我素日在外行走时也不这么这,皆因这几日下了雨,我几套正经衣裳都洗了没干,行走不便……“

    登门拜访,自然要衣裳得体,林县令此举并无不妥。

    且虽是好料子,但款式做工都是多年前的,想来这位父母官家底不厚,统共也没几身好衣裳……

    听了这话,林县令才松了口气,连道惭愧。

    “论起来,这路也该修了,奈何……”

    秦放鹤摆摆手,“朝廷拨款有限,地方官难做,这些我都知道,不必多言。修路么,所费不多,我倒还支付得起,已经自掏腰包与了村民,只待天气转晴,就动工。本县的朝廷拨款么,且留着做正事吧。”

    若说方才只是客气,可这番话,结结实实说到林县令心里去。

    他长叹一声,作了个揖,“多谢上官体谅,许多事,下官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章县不过小地方,素来不被重视,纵然如今出了个六元,朝廷拨款也只是略多点皮毛罢了。

    这镇上屋子塌了,那村里地该浇了,又或有哪里冷不丁需要一笔开销,直恨不得年年赤字,哪里够分?

    路么,一年两年不修,也只是不便,死不了人,说不得就要往后拖一拖……

    可到底面上不好看,林县令先自己揽责任,也是告罪的意思,总比事后被秦放鹤揪出来的强。

    稍后老村长带人来拜见了,秦放鹤故意当着他们的面对林县令说:“托陛下洪福,这村子也渐渐有了起色,只是底盘到底小了些,如今人口渐丰,事多繁杂,恐下头的人管理不善,我就想着,来日或许要化整为零……”

    听他竟真的向林县令说起分村的事,老村长等人慌得脸都白了,偏又不敢出声制止,一时心都要凉了。

    能做官的,便没有蠢货,林县令骤然听闻此事,便有些诧异,想这白云村纵然发展,如今人口也才过百,荒废的屋子都没住满,怎么就管不了了?

    可一看旁边老村长等人的神色反应,心下了然,必然是有些人贪心不足,惹了这位六元不快。

    顺水推舟卖人情的事自然求之不得,他当下笑道:“说的是,贵村地界虽不大,这一二年间新增人口却不少,光去岁一载便得新生婴孩六人,照这个势头下去,确实有些住不下。分村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叫书记官往册子上添一笔也就是了,诸位上官也不会在意。”

    非但不会介意,还会高兴呢!

    辖下多出来一个村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人口增长,意味着风调雨顺,意味着天下太平,都是政绩。

    见老村长等人摇摇欲坠,秦放鹤满意地笑了,“论治理地方,林大人自然更胜我一筹,您裁夺着就是了。”

    林县令会意,拱拱手,“职责所在,好说好说,客气客气。”

    有了今日这番谈话,就是过了明路,不过暂时案而不发,什么时候分,怎么分,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稍后秦放鹤又向林县令隐晦表示,他长期不在,难保日后没有人借机生事,毁了他的个人名誉事小,若给朝廷抹黑,就是大大的不美了。

    所以希望林县令务必公正严明,非但不能对白云村多加包庇,若果然秦氏一族有过,必要公开审理,更要加倍惩处。

    口头警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需得在衙门那边备案,彻底绞杀个别村民的侥幸心理才好。

    就是要让白云村的人怕,打从心底里怕,只有怕了,才不会犯。

    原本地方官对各级官员的亲眷多加照看乃是惯例,怕只怕纵容得狠了,叫他们反倒凌驾于法律之上,成一方毒瘤。故而林县令今日过来,也有试探秦放鹤态度的意思。

    没想到自己还没问,对方先就公开表态,十分坚决。

    林县令听了,心中一颗石头落地,真心实意向秦放鹤道:“大人大公无私,堪为吾辈表率!下官佩服,佩服!”

    大事说完,秦放鹤主动放慢节奏,引着林县令吃些茶果,又说闲话,十分松弛。

    那边老村长等人抽空告退,出了门就将“噩耗”转告,旁人暂且不提,秦老三当场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众人见了,只恨得跺脚,又跟着啐两口。

    “这老货,惹了祸事出来,自己倒把王八绿豆眼一闭,装死去了!”

    有人抓住关键,“这,这不是还没分嘛!可见十一郎也非那等狠心绝情的,咱们日后好生做事,听人使唤……”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如啄米。

    是是是,这可不就是十一郎留给他们的改正的机会?!

    只要他们听话,或许,或许就不用被分出去了!

    那边林县令随秦放鹤吃喝一回,应下帮忙找第二位先生、大夫的事。

    “这个原也不难,章县虽小,倒也有三五闲置,能来这边得您庇护,月月也有银子拿,谁不爱呢?便是衙门里,哪年不退下来几个行伍?多有回不去家的,便是将籍贯迁来,也不过文书上多费一二笔罢了,值甚么!”

    双方有来有往,各有所求,进展十分顺利。

    林县令也说起正事,大意是想请秦放鹤去县学讲学几日。

    “六元之名如雷贯耳,本县还有诸多学子未能聆听您的高论,实乃平生大憾。难得回家一趟,下官少不得厚着脸皮来讨一讨……”林县令笑道,“再一个,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下官便以权谋私一回,恳请六元公赐墨宝一副,不知……”

    这番话说得既客气又亲昵,秦放鹤跟着笑了一场,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即便没有对方邀请,县学他也是要去的,再者也要见见昔日旧友。

    稍后又论些农桑。

    听秦放鹤隐约提及轮作一事,林县令为难道:“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只怕下头农户一窝蜂起来……”

    作为父母官,他自然有权也有能力指导百姓种什么,可毕竟在这里做不长久,万一中间遭遇病虫害,或是某年突然轮作的作物价格大跌,导致财政难看,这损失……

    损失事小,只怕乌纱不保啊。

    说白了,还是有风险,怕担责任。

    秦放鹤便知道他不是那等最具魄力的,也不勉强,胡乱说了几句话揭过。

    左右师公已经秘密派人在各地搞试验田,他这边成不成的,倒也没什么要紧。

    再说吧。

    晌午秦放鹤留林县令一道用过便饭,又去村学视察,顺势赞了几句,着实叫那王先生并一干学生受宠若惊。

    许多地方学堂也兼职育儿堂的职责,对白云村村学中男女皆有的情况,林县令也不意外。

    路过梅梅桌边时,见这个小姑娘不似寻常乡间孩童怯懦畏缩,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倒有些意思。

    他甚至还停顿了下,对秦放鹤笑道:“这个小姑娘,似乎有些面善。”

    梅梅先看秦放鹤,见他似有鼓励之意,便行礼回道:“回大人的话,民女略识得几个字,平时也常帮老村长往县衙跑腿儿。”

    口齿清楚,落落大方,不错。

    林县令听罢,笑着点头,“这就对上了,早前本官就听下头的人说有个小姑娘年纪不大,脑子却活泛,怪稀罕的。有几回各村交税交粮食,你是不是也去衙门了?”

    白云村的田地免税,但还有别的几样固定税种却是免不了的,所以也要定时往衙门去。

    收税收粮乃一年之中有限的几件大事,林县令初来乍到,十分谨慎,故而都亲自到场督察。当时应该见过梅梅,只是没怎么往心里记,这会儿见了,才觉面善。

    梅梅点头,“是。”

    老村长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算术也不大好,一干事情都是她跟着做的。

    林县令又顺势赞了两句,见秦放鹤并无不快,更道:“贵宝地想来也是汇聚灵气之所,人才不少啊。”

    秦放鹤笑道:“过奖了。”

    又对梅梅道:“还不谢过林大人?”

    梅梅一怔,突然意识到什么,心头突突直跳。

    这是县太爷!

    是章县最大的官儿!

    可能自己一辈子能同县太爷说话的机会,就今天这一遭了!

    她当下把心一横,向外一步横出来,扑通跪到地上磕头,“谢县太爷夸赞,民女愧不敢当,只想着得陛下教化,来日也能为乡亲父老尽心尽力就知足了!”

    林县令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先是一愣,继而大笑,“尽心尽力,好好好,是个有志气的。”

    怎么有志气,怎么为乡亲父老尽心尽力,他不在意,只要不闹事,保证自己与下一任顺利交接,怎么都好。

    第二天,齐振业终于带着家眷来了。

    秦放鹤见面就上去给了一拳,笑骂道:“怎么,非要我去请还是登门拜访?”

    又低头逗妞妞,“还认得我么?”

    小姑娘歪头瞅了他一会儿,咧嘴一笑,“小秦叔。”

    翠苗也抱着刚得的孩子在旁边行礼问好。

    秦放鹤忙请她起来,笑道:“嫂子快别这么着,一家人,何需这样外道。”

    又看孩子,问叫什么名字。

    见他神态说话一如往昔,翠苗也松了口气,跟着笑,“礼不可废,咱们先论了国礼,再论家礼,饿心里也踏实。”

    小孩子不怕,妞妞就在地下拽秦放鹤的衣角,小声告状:“饿弟刚生出来可丑,都挤扁了,皱巴巴的,不过现在也好看……”

    翠苗和齐振业都听得头大,慌忙叫她住口。

    秦放鹤哈哈大笑,亲自拿了表礼与两个孩子,就听齐振业扭捏道:“嗨,早想来,饿只怕你不得空,也,嗨,也没脸见你。”

    跟着出去了一趟,本来信心十足下场,谁能想到呢,竟然又倒在最后一步。

    秦放鹤失笑,“这种事,急不来,我看了你的卷子,火候已到,下科必中。”

    天分的差距,还真不是三年几年的努力就能弥补的,输给高程,不冤。

    齐振业听了,美滋滋点头,“行,饿听你的!”

    旧友重逢,十二分欢喜,当晚齐振业和秦放鹤彻夜长谈,各自说起近况。

    得知孔姿清和赵沛等人俱都适应了官场,渐渐有些施展的意思,齐振业欣慰之余,也有些着急,想着下一届无论如何要全力以赴,不能被朋友们拉远了。

    交友贵在交心,可若隔得太远,经历不一,日子久了,情分也就淡了。

    在白云村忙里偷闲歇了两日,齐振业一家先带着乐不思蜀哇哇大哭的妞妞回去,秦放鹤也准备了讲学内容,隔日往县学而去。

    上到山长,下到各班同学,如何盛情暂且不提,秦放鹤一连讲学三日,吸引了本地外地无数学子来听,热闹非凡。

    讲学过后,他又单独找了高程和肖清芳,如此这般开导一回。

    谈话内容,外人不得而知,只是秦放鹤离开之后,消沉多日的肖清芳终于重振旗鼓。

    八月中,秦放鹤安排好家乡诸多事宜,正式启程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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