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存折本往他身上一甩,“程陆扬你神经病是不是?”
程陆扬手忙脚乱地把存折本给拿好了,特别暴躁地翻开来往她眼前一凑,“喂,拒绝之前好歹看个清楚行吗?看看!看看这上面的数字!怎么样?跟了大爷你绝对不吃亏,你这个女人那么爱钱,为了钱爱我一下又不吃亏,干嘛不考虑一下啊?”
他急得跳脚,一副“你怎么这么没有眼光”的痛心疾首样。
秦真盯着他,看见他慢慢红了的面颊和耳根,还有那故作镇定却又忍不住躲避她的眼神。
程陆扬像个大孩子一样,特别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人的肯定,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是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透露出他的忐忑不安。
他还在嘀嘀咕咕地说:“我条件不错了,你看你那脚,指不定今后落下点毛病,只有我才会不嫌弃你,你就是瘸了我也一样能背你。还有啊,你长得又不好看,只有我才不会以貌取人,还能厚着脸皮昧着良心夸你漂亮……”
啰啰嗦嗦一大堆废话,听得秦真好生气,为什么他就连告白的话说起来也能跟放屁一样臭?
可是最神奇的是她竟然听得心情大好,唇角也忍不住翘起来了一点又一点。
她问他:“程陆扬,你这是在干嘛?”
程陆扬像是被人拿针戳了一样,顿时不说话了,就脸红脖子粗地僵在那里。
秦真叹口气,“我这人也没别的要求,找对象要求也不高,但是告个白吧是必须的。听说当律师的口才好,估计我也就指望孟唐能来跟我好好告个白,要不以前怎么一直喜欢他呢?女人就是矫情,爱听好听的。”
“好听的又不能当饭吃!”程陆扬忍不住插嘴。
“可我就爱听!”秦真很笃定。
看她那贼精贼精的样子,程陆扬特别想掐死她,这女人一早看出自己的想法了,就是要为难他!
以他的脾气,要换以前铁定扭头就走,可是今天,面对这个长得不算太漂亮、性格也挺别扭的女人,他反倒挪不动步子了。
他想,死要面子活受罪,要是就这么走了吧,肯定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如果这时候赶上姓孟的再来挖墙脚,估计他想拿砍刀砍死对方的冲动都会被激发出来。
这么想着,他咳嗽两声,从果篮里拿了只苹果出来,然后又从床头柜上拿过小刀,坐在床边一边削皮一边说:“说那么多渴了吧?先吃个水果。”
秦真有点摸不透他的心思了,这是什么节奏?独家告白进行到一半,怎么变成吃水果了?
而程陆扬一边利落地削皮,一边用一种很低沉悦耳的声音说:“其实我的意思就是,你看咱俩年纪都不小了,父母都在催婚,不如将就将就,就这么着了吧?”
他专心地盯着手里的苹果,耳根子越来越红。
“虽然我脾气不好,但是对你也还算挺能忍气吞声了,你看,你经常对我大呼小叫,还拿拖鞋砸我,我也没把你怎么样……当然,要是在一起了,我肯定会努力不对你发火的。”
秦真小声嘟囔了一句:“你都把我抵墙上这样那样了,还说没怎么样!”
程陆扬的脸唰的一下跟着火了一样,又开始凶巴巴地说:“那你也不能否认,其实我技术还是很好的!”
秦真指控他:“你刚才还说不对我发火!”
程陆扬瞬间噤声,最后臭着脸把削好皮的苹果递了过去。
秦真接过苹果,也不说话,凑到嘴边就啃,汁水很甜,那味道在舌尖迅速蔓延,化作心坎里一点奇异的感觉。
她看见程陆扬慢慢地转过头来,用一种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她,“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是受虐狂,在我认识的人里,你是对我最凶的一个。从来不爱听我的话,还总爱念我骂我,你小气,贪财,任性,优柔寡断,并且特别没有原则,对谁都笑脸相迎,特没骨气!”
等等,她什么时候成了这家伙口中这种毫无优点的大妈型妇女了!?
秦真一下子黑了脸,正欲反驳,却冷不防听他又说一句:“可是怎么办啊,跟这样的家伙相处久了,我觉得女神对我来说都没有吸引力了。”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程陆扬却没有笑,反而闭上眼睛,拉起她的左手贴在自己的眼皮上。
秦真一愣,听他用一种低沉柔和的嗓音说:“秦真,我的世界正在一点一点失去色彩,也许今后的人生会只剩下一片黑白。我一度认为自己很富有,长相也不错,这样的程陆扬应该会有很多女人喜欢。可是如今,我却生怕你会嫌弃这样的我。”
屋内一片寂静,窗外有滴答滴答的雨声。
在这个小小的病房里,程陆扬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怔怔的女人,轻声问了一句:“你那么好心,能行行好,收留一个看不见色彩的人吗?”
***
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天,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我们也许都在遇见不同的人,或行色匆匆之间的惊鸿一瞥,或闲庭信步时的凝神观望。
所以我从未料到,从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会由陌生人变成如此奇妙的存在,就好像高中时学的化学一样,冷冰冰的镁一旦开始燃烧,顿时白光乍现,耀眼到不可思议。
于是今天的我终于明白,就好像钻石或者玉石的光芒,不经雕琢是无法惊艳众人的一样,所有的感情也是由一个平淡的起点开始,因为相处的过程而逐渐变得美好温馨,最后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开始变得闪闪发光起来。
程陆扬,你说的话从来都不是最好听的,但却是最诚心,最能打动人的。
——秦真日记·程陆扬的告白日
***
“你那么好心,能行行好,收留一个看不见色彩的人吗?”
好像从这句话开始,秦真就傻掉了,她任由程陆扬闭合眼睛,拉着她的手覆在他的眼皮上,而她的掌心正对他的面庞,他柔软温热的鼻息也如同蝴蝶一般抵达她的皮肤上。
热热的,软软的,叫人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程陆扬的眉眼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而她轻轻触碰着他精致好看的五官,忍不住轻轻贴了过去,在他紧闭的眼睛上亲吻了一瞬。
她能感觉到程陆扬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睁开眼睛来,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那双眼睛好看极了,像是波光流转的墨玉,又像是冰雪之上的一点墨渍,乌黑光亮,不带一丝杂质。
程陆扬轻轻开口问她:“这算是同意收留我了吗?”
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的程陆扬。
秦真的整颗心都塌陷了,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他,“程先生,虽然你嘴巴毒、脾气臭、爱别扭、还有王子病,但是像我这么善良的好姑娘,最乐于助人了。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决定替天行道、拯救苍生,勉强把你收留了,你千万不要太感动,存折银行卡统统交给我就好!”
她胡乱说着搞笑的话,眼眶里却热热的。程陆扬低低地笑起来,也没跟她怄气,反而伸手慢慢回应了她的拥抱。
他一边笑一边说:“好,都给你,让你数钱数到手抽筋,然后从此死心塌地跟着程大爷,行不行?”
秦真说:“不行,我数学不好,程大爷你得替我买个验钞机。”
“……”程陆扬只能笑个不停,感叹一句,“程秦氏,你怎么这么可爱?”
“没错,我就是这种可爱到没朋友并且迷死人不偿命的人,所以你要好好珍惜我!”
程陆扬点头,“珍惜自己的女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她,夫人还请放心,我一定好好努力,不辜负你的期望!”
秦真倏地擡起头来指控他:“你又开始说有颜色的话了!”
“眼睛里没有颜色,只好在话里话外带点颜色了,这样批不批准?”程陆扬严肃地板起脸孔,一脸“我在申请领导批准”的模样。
他明明是在开玩笑,秦真却觉得很心酸,再次伸手覆在那双明亮璀璨的眼睛上,轻轻地说:“你放心,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但是从小到大就被人夸成是小太阳,阳光死了。就算你看不见颜色也不要紧,我还能当你的眼睛,负责把你的世界照得光芒万丈!”
她说得信誓旦旦的,表情认真得要命,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心疼、着急、安抚以及依恋。
程陆扬有时候真的不明白,这样一个柔弱到在外人看来平凡无奇还没什么骨气的姑娘是哪里来那么大的信念和勇气,敢于挺身而出保护一切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就像那一次在公车上帮助残疾妇女,就像在欧庭的楼盘处保护被色狼欺负的同事。
可是就是这样的秦真才叫他难以挪开眼睛,她勇敢,真诚,拥有不顾一切的勇气和善良。
他笑了,连连在她脸上亲了好几下,“我们家程秦氏就是棒!说起肉麻话来特别厉害,叫我鸡皮疙瘩都掉光了,妈妈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我被谁恶心到了!”
秦真扑哧一声笑出来,推开他那到处乱亲的嘴,“程陆扬你别贫嘴,告诉你,你以后要是敢凶我,我一样翻脸不认人!别以为吃到嘴里了就安全了,我可是长了腿的,指不定就跑掉了!”
程陆扬无辜地竖起手指,“第一,我现在就是沾了沾味儿,还没来得及吃进嘴里。第二,你确定你这腿真能跑得出我的手掌心?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压倒试试,你看你跑得掉么。”
“……”秦真觉得这家伙已经无药可救了,话里话外都是颜色。
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就会另给你开一扇窗——这话放在程陆扬身上很合适,因为他虽然眼睛里没有色彩了,但他的那颗心充满了黄暴的力量,所向披靡,无人能及。
秦真一边想,一边忍不住翘起嘴角来。
她发现自己真的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当他回应了你,你会觉得自己拥抱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