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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独立日 卷三 他乡月 第八十四日

所属书籍: 我的独立日

    这是祝今夏头一回开山路,虽在县城与学校间往返过数次,但之前都有时序当司机,她只负责闷头睡觉,对路况并不熟悉。

    也因此,她开得很慢,即便路上车少,也谨遵交规。

    半路接到时序的电话,约莫是下课了,他回到宿舍看见了她留的纸条。

    纸条上是一行仓促而就的字:车我开走了,去趟县城。

    落款是她的名字。

    熟悉的笔迹透着与素日截然不同的气质,笔锋凌厉不少,急切跃然纸上。

    电话接通后,时序没问她去县城干什么,言简意赅:“到哪了?”

    祝今夏留意了下路边的指示,“快到罗平镇了。”

    “有这么急吗,祝今夏?”时序捏住眉心,“就不能等到下课,跟我商量了再做决定?”

    “等不了,去晚了他们就下班了。”

    时序没问“他们”是谁,顿了顿,嘱咐她开慢点,“路况车况你都不熟,赶不了今天还有明天——”

    “夜长梦多,就得今天。”

    “……”须臾的沉默,时序道,“好,那就今天。”

    挂了电话,他一刻未等,拿起摩托车钥匙就往外走。

    途径操场,碰上从教学楼出来的老师们,大家问他上哪去,他未置一词,只留下一个疾步而去的背影。

    众人面面相觑。

    于小珊说:“看吧,越来越神神秘秘了,现在连周中都开始往外跑了。”

    “难道网恋奔现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

    “不会吧,我觉得校长不是那种擅离职守跑去约会的恋爱脑。”

    “恋爱脑又不止一种,万一他是特殊型号的那种呢?”

    “哈哈哈哈哈,那也不错,万年老光棍表演恋爱脑,多新鲜啊!”

    时序并不知道众人的揣测,他出了校门,戴上头盔,一路风驰电掣,不到一小时就在半路追上了祝今夏,并排行进至驾驶窗外时,吓了她一跳。

    他一身黑,头盔手套都是纯黑色,起初祝今夏没认出来,只忽然发现侧窗有人。

    定睛一看,认出来了。

    她错愕地降下车窗,在风声呼啸里朝他喊:“你怎么来了?”

    时序眉头紧皱,戴着头盔她也看不见,只伸出右手敲了敲车窗,“天冷,关好窗,到县城再说。”

    说罢,他猛地加速,一阵轰鸣声里,摩托车径直开到了车前,为她引路。

    重新合上的车窗将祝今夏的话也闷在了车里。

    “你也知道冷啊?”

    这个天骑摩托,一骑就是三小时,晚上还得骑回来。

    祝今夏看着前方的背影,一阵懊悔,几乎想叫停他,就此打道回府,明天再去,可一想到孩子们,心又硬了起来。

    她咬咬牙,踩下油门,加速跟上前面的摩托。

    下午四点三十七分,赶在落日前,他们抵达教育园区。

    祝今夏怕办公室的人提前开溜,一个倒车甩进车位,都顾不上问一句时序冷不冷,跳下来大步流星就往园区里跑。

    很快被时序叫住。

    “祝今夏。”他拉住她的胳膊,“有件事,你需要提前知道。”

    “什么事?”

    时序稍作停顿,“在征文结果出来之前,我和袁风曾经来过一趟。”

    他三言两语说明当日的情况,很快,祝今夏的表情就凝固了。

    “你的意思是,就这个优秀奖还是你们费尽心思才讨来的?”

    “算是吧。”时序嘲讽地笑笑,“我原本想着没有一等奖,二三等奖也能有个心理安慰,没想到他们会另辟蹊径,开创了个优秀奖。”

    两人对视片刻,时序从她眼里看到了怔忡,紧接着是显而易见的怒意。

    她嘴唇紧抿,背绷得笔直,一字一句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比赛前我试着提过。”时序平静道,“那时候你满腔热血,没听进去。”

    “……”

    一些当时被遗漏的细节重现心头,祝今夏很快想起来了,他的确不止一次说过她可能没法得奖,可她只当他怕她期望值太高,所以给她降降温,没想到……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感受到了迟来的降温。

    落日在即,半轮夕阳浮在操场尽头的建筑上方,不知是天冷还是风大,她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脑子里却嗡的一下,温度骤升,乱糟糟的。

    吹了会儿风,她才冷静点,抬眼看着时序,“我问你,如果真拿了二三等奖,能安慰到你吗?”

    时序说:“我就没想过拿奖的事。”

    “所以是为了安慰我。”她反问,“可我要是还不满意呢?”

    “……”

    “时序,你大可以笑我贪心,可是看看那些获奖作文吧,即使丁真根嘎拿到二三等奖,我也开心不起来。”祝今夏缓缓道,“得不到该有的名次,二三等奖和优秀奖也没什么区别。”

    “……”

    “我也以为我可以安慰他们,但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我不知道要怎么把那些破东西放上大屏幕,供大家欣赏学习,所以只能来问问所谓的评委,希望他们能教教我。”

    说完,她转身往办公楼里走去。

    “你不要跟来。”祝今夏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对他说,“你和袁风已经来过一次,诉求也已经得到回应,不适合再出面。”

    这一次是她的诉求,她的抗议,她理应独当一面。

    祝今夏问到了次仁的办公室,噔噔噔跑上三楼,她来得很巧,刚好赶在次仁收拾好公文包,准备锁门下班时。

    “你就是次主任?”

    刚锁好门的次仁听到身后传来这令人头疼的称呼时,太阳穴突突直跳,脑中警铃大作。

    山里绝大多数都是藏族人,没人会这么称呼他,而这一个月时间里,他被唤作“次主任”的次数却直线攀升,还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次仁回过头来,看见一个面色冷峻的年轻女人,哪怕绷着脸,嘴唇紧抿,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反而平添两分清冷感。

    她没化妆,素面朝天,双颊却浮着一抹艳丽的红,一双秋水剪成的瞳眸因动气而更显水亮。

    只可惜次仁来不及欣赏她的美,在祝今夏的坚持下,他不得不重新打开办公室的门,被迫加班。

    加班气抑制了他对美的感知,此刻只剩下痛苦。

    次仁放下公文包,头痛地坐回办公桌后,椅子上的屁垫都还热着。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话是这么说,其实心里早有预感。

    果不其然,女人开门见山说:“次主任,我是为征文结果来的。”

    次仁:“……”

    他就知道,能叫他次主任的还能因为别的什么来吗?

    这回次仁连纠正称呼的心都没了,他举起双手,一副投降的姿势。

    “我都已经依你们的意思,跟大赛组委会重新讨论了,还专门为你们中心校搞了个优秀奖出来,这还不够吗?”

    祝今夏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来,“次主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第一次上这来,也是头一回见到你,你还没听我的诉求,哪来的够不够一说?”

    次仁一怔,寻思难道不是中心校那拨人?

    他清清嗓子,把语气放温和了些:“那我们重新来过,你先请坐,自我介绍一下吧。”

    好不容易捡起来的心平气和,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祝今夏在他对面坐下来,开口就是,“我叫祝今夏,是中心校的支教老师,也是彩虹计划的负责人之一。”

    次仁:“………………”

    他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接下来有将近二十分钟时间里,办公室里一直处于对峙状态。

    这是祝今夏第一次与陌生人据理力争,也是她第一次决不妥协,寸步不让。

    次仁简直头痛欲裂,今天来的这个女人比上次那俩还油盐不进,上次的时序与袁风尽管一唱一和,至少都深谙游戏规则,凡事留有余地,哪像今天这个。

    他第一万次重申:“祝老师,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一等奖就两名,人民小学一个,英才小学一个,挪不出位置来。这次比赛的协办方还有山上的几所学校,二三等奖也就安排出去了。况且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你们的诉求,我传达到了,就这优秀奖还是费老鼻子劲才给你们另外开设的,麻烦你理解一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祝今夏冷道:“那你们何必举办这场比赛,直接把奖状和奖金瓜分了便是,又何必浪费别人的感情和精力?”

    次仁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说:“不是,你这,你这气来的没道理啊。其他没拿奖的学校也没见有人找上门来,你们好歹还拿了个优秀奖——”

    “你看过那些文章吗?”祝今夏打断他。

    次仁手上动作一顿,“什么?”

    “我想问你,你真的看过收上来的这些征文吗?”

    祝今夏一字一顿,说完从手边的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开机,打开一个名为“征文相关”的文件夹,将屏幕一转,面向次仁。

    “这是本次比赛的所有获奖文章,我全部下载保存了,从一等奖到优秀奖,如果你没看过,现在可以看一看。”

    “……”

    次仁没动,对上祝今夏黑白分明的眼睛,她的眼神太锐利,无比清晰地倒映出他底气不足的样子。

    深吸一口气,次仁移开视线,半晌才麻木地说:“不用看,看了也没用,比赛结果已经出来了,更改不了。”

    祝今夏笑了,“连评委主席都没看,我就不必多问其他人看没看了吧?”

    次仁也有点上火了。

    “我说这位老师,你这态度是不是太笃定了点?你是中心校的人,自然偏心自己的学生,可你就那么确定其他人的文章不如你们?你没听过文无第一这句话吗?”

    “文无第一,也要建立在水平相当的情况下。”祝今夏冷笑,“差距足够大的时候,第一毫无悬念。”

    两人又杠上了,次仁别无他法,最后只能转移话题,无语道:“祝老师,你只是来支教,又不会一直留在中心校,山里的情况你不清楚,我们也有自己的规矩,你何必呢?”

    他耐着性子安抚祝今夏,说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他们已经在有限的条件里尽可能给中心校和彩虹计划让路了,这已经很公平。

    “您管这个叫公平?”祝今夏轻声反问,“有限的公平算什么公平?”

    不欢而散。

    次仁最终就一句话:“结果已经板上钉钉,谁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他口水都说干了,最后干脆拎着公文包落荒而逃,门都不关了,对方爱坐多久就坐多久吧,反正他先溜了。

    祝今夏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收好笔记本,拎起包走了。

    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办公楼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窗外夕阳早已消失,苍白的路灯点亮了园区。

    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显得有些突兀,走过转角处,蓦地一停。

    时序站在那里。

    他对上她蔫蔫的神情,似乎并不意外,她跟他擦肩而过,那句“走吧”还未出口,就被他一把拉住。

    他把她转过来,两人面对面,他低头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一定要是一等奖?”

    “……”

    “说话,祝今夏。”

    她静默片刻,嘲弄道:“不是我非要一等奖,你要是看过那些作文,就会知道除了一等奖,其他任何名次都是在糊弄小孩。”

    片刻后,她揉了下眼睛,低声说:“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了,还是想想怎么安抚大家——”

    “谁说没意义了?”

    “……?”

    祝今夏一怔,抬头看时序,他漆黑的眼珠里浮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来,无奈里又带点纵容。

    双手握住她细瘦的双肩,他将她整个调转一圈,面向墙壁。

    走廊一面的白墙上挂满了领导简介,眼前这幅不偏不倚,正是次仁的照片。放大的寸照上,男人身着白衬衣,笑容和气。

    祝今夏起初不知道时序要她看什么,但下意识浏览起照片下方的小字来,刚读到第二排,眼睛倏地睁大。

    “……毕业于绵水大学汉语言文学系?”

    她猛地扭过头来,震惊地望着时序。

    男人嘴角泛起一点轻快的笑意,冲她挑眉。

    “看,你校友。”

    在祝今夏短暂的失神间隙,时序伸手在她眼前一晃,“愣着干什么,再不追,人都走了。”

    话音刚落,就见她嗖的一下往楼梯间冲去。

    ——

    园区里的人已经很少了,下班这么久,全都走的七七八八。

    次仁自认倒霉,擦着汗走到停车场,正开车门呢,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喊。

    “次主任——”

    次仁一听,头又疼上了,赶忙钻进车里,包往副驾一扔,系好安全带就发车。

    车开出去不足一米,女人像炮弹一样截住他,双手砰的一声支在引擎盖上,好在次仁一个急刹车。

    这个举动吓坏了他,绕是时序也脸色一变。

    时序一把拉回她,“祝今夏!”

    次仁一身冷汗,摇下车窗:“你不要命了?!”

    祝今夏抬头一眨不眨盯着他,“你认识李文竹吗?”

    次仁一愣,张了张嘴,眼里划过一抹惊异,没吭声。

    祝今夏从车前绕到驾驶座,仰头平静地望着次仁,又问了一遍:“次主任,你认识李文竹吗?”

    半晌,次仁无语地认了:“认识,怎么不认识?”

    “她是你谁?教过你?”

    “……”次仁咬牙切齿,“何止教过,她是我研究生导师。”

    祝今夏的眼神像夜幕时分骤然亮起的街灯,里头有明晃晃的笑意。

    惊喜果然一个接一个。

    她听见次仁问她:“你认识我导师?”

    何止认识……

    祝今夏简短道:“你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

    刚转身,大概是担心次仁在她打电话期间跑掉,她朝时序招了下手,“上车。”

    次仁:“?”

    没等车主本人反应过来,祝今夏已经绕到副驾,动作麻溜地坐进车里,时序紧随其后,也拉开车门坐在了后座。

    次仁:“???”

    而祝今夏举着手机,示意他稍安勿躁,直到一阵嘟声后听见熟悉的声音,她的研究生导师,外院那位爱吃臭豆腐的院长大人,乐呵呵地问:“丫头,找我有事?”

    “是有点事,但不是找您。”祝今夏单刀直入,“老师,师母她老人家在您旁边吗?”

    曾院微微一愣,随即道:“在呢,怎么,你找她?”

    “对。”祝今夏笑眯眯道,“您方便让她接个电话吗?”

    那头很快传来熟悉的声音,亲切又温柔的院长夫人,同时也是绵水大学颇有名气的中文系名师,虽然在家会有河东狮吼的一面,譬如说不允许身患三高的丈夫吃臭豆腐此类油炸食物,但奈何丈夫总在学校的小吃街偷偷吃,以至于不得不剑走偏锋,偷偷嘱咐丈夫的小徒弟,要她在校期间好好监督恩师——

    “当然了,也不能让他一点也不沾,人生在世,吃不了爱吃的东西,那多遭罪!”

    温柔的师母细心叮嘱祝今夏:“这样吧,你隔三差五杀去办公室偷瞄一眼,他那人死要面子,也不会当着学生的面在外吃,多半会打包回办公室。你但凡撞见,就帮他消化一半,别让他吃太多,过过嘴瘾就行了。”

    身负重任的祝今夏,不仅因为连续半学期,每天中午抢老师的臭豆腐,被他气咻咻地视作“蝗虫过境”,还因此长胖了好几斤。

    而这半学期时间里,师母大人隔三差五就会打电话来问祝今夏:“这星期他又吃了几块臭豆腐啊?”

    而这位温柔的师母大人,姓李,名文竹。

    ——

    次仁万万没想到,为了避嫌,也为了不给人可乘之机,他隐去校友身份不提,却被钻了个更大的空子。

    从祝今夏手中接过电话时,他擦着阿拉斯加瀑布汗,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老师……”

    一场精神的洗礼如期而至。

    李文竹从“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说到“公平、公正,是这个世界一切正义和民主的基石”;

    从“有公心,必有公道”,说到“正直者,顺道而行,顺理而言,公平无私”;

    从“一公则万事通,一私则万事闲”,说到……

    说到祝今夏清楚地看见次仁的头顶上仿佛有个小人魂飞天际了。

    挂断电话后,次仁回过头来。

    祝今夏亲热地喊了句:“师兄!”

    “别,咱俩都不是同门,别叫我师兄。”次仁声音虚浮,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不是同门,胜过同门,既然大家的老师都是一家人,四舍五入,我们也是一家人。”

    一家人说不出两家话,被老师进行了一番精神洗礼的次仁,把这鸠占鹊巢的贼夫妇赶下车前,不得不在无形的罪状上签字画押,并签下耻辱条约。

    第二天,因比赛结束而解散的征文比赛组委会,又重新被召集起来。

    这一次,次仁顶着乌黑的熊猫眼,面无表情把连夜打印出来的参赛文章全部下发至评委手中。

    “今天啥也别干了,都好好读,好好评。”

    卷宗上所有名字与学校信息都被封订起来,匿名阅卷,以求公平。

    有人困惑道:“还评?结果不都出来了吗?”

    次仁脑瓜子嗡嗡的,只能把昨日老师的教诲一一重述给大家听,从哪开始呢?

    就从“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开始吧。

    ……

    三日后,新的征文比赛结果火热出炉。

    次仁能力有限,虽则是山里学历最高的语文教研主任,但头上毕竟还有领导们,顶着业务压力,一二三等奖名额又被占满,他能怎么办?

    焦头烂额的次仁,嘴都说干起皮了,终于自掏腰包拿了三千块钱出来,特设“特等奖”三名,其中两个名额颁给了中心校的孩子,还有一个名额给了一所海拔更高的小学。

    那里只有两名教师,十三名学生,学校只有一个教室,一间破瓦房。

    孩子在作文里写道:

    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求学之路更难。尽管如此,我也会努力向上爬,因为还有老师在为我们开路。须知学生的每一步,都走在老师于悬崖之上,一步一脚踩出来的脚印上。

    次仁捧着那篇文章,沉重地叹了口气,捂着脑门靠在椅背上。

    想想天行健,他虽不是君子,也只能自强不息,力排众议了。

    ……

    中心校里,时序问祝今夏:“现在满意了?”

    “凑合吧。”她放下奖状,笑出两枚弯弯的月牙来。

    “一个征文比赛而已,就这么上心?”

    祝今夏似乎想到什么,出神地望着窗外,最后说了一个故事。

    初中时,她考进了全校最好的班,可最好的班上不只有最优秀的学生,还有家世背景最好的孩子。那时候她永远矮人一头,因为所谓的规则,她永远拿不到一等奖。

    “其实城市里已经比山里好很多,尽管有关系户,却也有次仁说的,所谓有限的公平。”

    在她奋力向前的读书生涯里,充满了形形色色的第二,不论多么努力,她都没有拿过第一。

    参加演讲比赛,屈居第二。

    参加征文比赛,还是第二。

    就连考了年级第一名,最后的市三好学生也没有给到她,老师总对她说:“明年,明年就轮到你了。”

    “可是童年就那么短短一瞬间,有几个明年呢?”

    祝今夏很快就长大了,站在成年的分水岭上往回看,令她耿耿于怀的是,她错失的第一再也拿不回来了。

    “所以没有下一次,在我眼里,公平只在这一次。”

    她像小鸟一样抱着奖状与信封,呼啦啦展翅飞往三楼教室。

    这一次,童话要圆满,孩子们的童年也一样。

    她曾有过的遗憾,在这一刻也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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