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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独立日 卷二 独立日 第五十一日

所属书籍: 我的独立日

    “他怎么还不走啊?”

    三楼宿舍里,顿珠拿着锅铲站在窗前,眼神不善盯着校门外的白色轿车。

    时序扶起椅子,正检查疑似断裂的椅子腿,偏头闻见厨房里传来的味道,眉头一皱。

    “他走不走我不清楚,你再不看着点锅里,今晚没饭吃我倒是很清楚。”

    祝今夏正在扫地,闻言一顿,放下扫把往厨房走,“我去看看。”

    “算了,还是我来吧!”顿珠举着锅铲旋风一样掠过她,“你又不会做饭,光是看着有啥用?”

    锅里炖的是土豆排骨,翻开一看,最下面的一层果然糊了,焦黄里带点黑。顿珠灵机一动,很快把菜盛出锅——糊的在下面,安然无恙的在上面。

    没事,只要他看不见,就当菜没糊。

    就算他看见了,只要他哥没看见就行。

    顿珠一边布菜一边问:“那他还走不走了?难不成一直在这儿赖着?你俩到底聊得怎么样啊祝老师,都……聊了些啥?”

    落点是小心翼翼的探寻。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时序摆好最后一张凳子,瞥他一眼,回头目光却落在祝今夏面上,显然也在等她的反应。

    顿珠心道:装什么大尾巴狼呢,你不也想知道?

    “该说的都说了。”祝今夏看了眼窗外,“他会走的。”

    “那你呢?”顿珠忙追问,“你会跟他一起走吗?”

    祝今夏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来山里是为了逃避婚姻困境,如果一切顺利结束,她似乎也没理由继续赖在这里,她的学生还在城市里,她也应该回归原本的生活……吧?

    时序在旁将她的迟疑尽收眼底,见她迟迟没回答,冷不丁问:“所以他同意了?”

    “没。”祝今夏回过神来,侧头看车的方向,不知哪来的笃定,“但他会想通的。”

    晚上八点,饭菜终于端上桌,这顿饭比平时晚了整整两个钟头。

    做的人心不在焉,土豆糊了,米饭也放多了水,一时叫人分不清是粥还是饭。好在吃的人也心猿意马,没人对今天的菜品把控有异议。

    动筷子前,祝今夏擡眼看时序,“能让他上来一起吃吗?”

    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卫城没地方吃饭。她稍一盘算时间,就猜到他应该连午饭都没吃。

    顿珠第一个激烈反对:“凭什么啊,刚还跟我打架呢,这会儿还想吃我的?”

    时序侧目,平平无奇的一眼,顿珠瞬间会意:

    第一,明明是他单方面殴打卫城;第二,桌上的每一道菜、每一颗米都是时序的,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饭是我做的啊!”他理直气壮,“再说了,小卖部还开着呢,他可以去买方便面吃,饿不死他。”

    反正不乐意跟那男的一桌吃饭。

    祝今夏的目光落在时序面上,等待他的反应。

    时序没理会顿珠的挤眉弄眼,干脆利落点头:“可以。”

    她松口气,拿出手机给卫城打电话。

    桌子底下,顿珠一脚踩在时序脚背上,用眼神表达不满。

    时序一脚反踩回去,心道就算她打电话,那人来不来还两说呢,看着就一副宇宙爆炸自尊心都得□□不倒的样子,能拉得下脸面来吃他的?

    他何不大度一点,表示自己很有风度?

    果然,祝今夏的再三邀请没能得到回应,卫城谢邀,没有一丝余地地拒绝了她。

    “那你吃什么?”

    “大不了饿死,没人死缠烂打,你不就逞心如意了?”卫城下意识嘲讽,说完两头都沉默了,他又开始后悔。

    他总在后悔。

    深呼吸,他说:“不用担心,路边有个小卖部,我饿不着。”

    最后祝今夏还是去厨房拿了只大碗,拨了些饭菜给卫城送过去。

    车还在校门口,但卫城没在车里。

    她端着碗筷搜寻一圈,而后在小卖部的窗户里看见了他,走过去时他正端着桶泡面,费劲地跟汉语不太行的老板要开水。

    老板生硬地说:“没有。”

    “没水我怎么泡面?”

    老板转身从货架上拿了瓶矿泉水,哐当摆他面前。

    “我他妈——”卫城气笑了,“你方便面拿冷水泡啊?”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祝今夏及时出现。

    卫城回头,“你来干什么?”

    低头瞧见她手里的饭菜,“……说了我不饿。”

    “那你买方便面做什么?”

    “……”

    卫城也没心思跟老板要开水了,付了钱,拿了面和矿泉水就往车里走。

    祝今夏端碗跟在后头,说把饭吃了吧,人是铁饭是钢,就算要吵架,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吵。

    卫城坐进车里,擡头扫了眼学校,三楼的窗口站了两个男人,远远看着这边。他自嘲地笑笑,说:“祝今夏,你就不能给我留点自尊心吗?”

    他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点面子还能严防死守。

    祝今夏似乎怔住了,在车边站了片刻,没再劝,只问:“你今晚回去吗?”

    “不回。”卫城撕开方便面,捏碎了干吃,“我还没答应你离婚呢,走什么走?”

    虽然他嘴上还在抗拒,但不知为何,看他这样子,祝今夏反而有种清晰的预感——事情就快尘埃落定。

    至少他情绪稳定下来,能够理智思考了,即使需要时间,他总能想通。

    “那你住哪?”

    “不用你管。”

    “这附近没有酒店和旅馆——”

    “那又怎么样?”

    祝今夏仿佛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冲,极富耐心,“这样,你先跟我回学校,我住的小楼都空着,稍微打扫一下,我找校长要床棉絮和被套,打个地铺也能凑合——”

    卫城听见校长两个字就烦,没好气打断她:“谁要他的棉絮被套啊?”

    “……”

    “我就睡车里。”意识到自己又在失控边缘,卫城悬崖勒马,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你少管我,我还没原谅你呢,别以为稍微示好我就能被你打发走。”

    祝今夏吃了瘪,却并不生气。

    她想,挺好的,受点打击果然能催人成长,你看看,以前他完全控制不住脾气,动辄失控,现在居然学会了自我调控。

    哪怕两人不再是恋人,八年的相处也早已淬炼出深厚的情谊,即便如今这情谊无关风月,也无碍她关心他,盼他一切都好。

    “行,我不管你。”祝今夏说,“你乐意在这待多久就待多久,有需要随时找我。”

    “我不会找你的。”卫城依然很坚持。

    她权当没听见,“我就一个要求,不要影响学生上课。”

    卫城顿了顿,冷哼一声:“我没那么闲,吃饱了撑的。”

    是吗?

    祝今夏不置可否,没那么闲他怎么赖着不走?

    可这话她不敢说。

    临走前,她还是重申了好几遍:“车里睡觉不舒服,如果你改变心意了随时找我,我手机不静音——”

    “我求求你快点走,你再这么关心我,我都不知道你是要跟我离婚还是跟我求婚了。”

    “……”

    这话一出,祝今夏端着冷饭冷菜,非常听劝地回头走了,那叫一个脚下生风。

    卫城悲凉里又生出一丝好笑来,妈的,到这时候还觉得她可爱,老天爷真他妈搞他呢吧。

    ——

    回到宿舍,顿珠已经不在了。

    “顿珠呢?”祝今夏问。

    时序正在茶几边上修下午打架时摔坏的凳子,“守晚自习去了。”

    祝今夏微微一愣,忽然想起来,今天好像是她的晚自习……!!!

    把碗往桌上一放,她转身要跑。

    “别去了,让他帮你守,你不是还没吃饭吗?”时序放下凳子,瞥了眼那碗已经冷掉的饭菜,并不意外,“他不吃?”

    “嗯。”祝今夏回头,“这碗我吃。”

    山里待久了,她也渐渐染上了抠的习惯,不浪费粮食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她坐下来准备开动,不料时序起身,端碗往厨房走,“都凉了,热了再吃。”

    祝今夏追上去:“我自己来。”

    他们在厨房门口僵持住,原因是屋子太小,门框狭窄,只容一人通过。

    她都托住碗底了,时序却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两人对视片刻,祝今夏触电般松开,后退一步,不与他争了。是在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想起下午在卧室里发生的那一幕。

    后续两人都很沉默,一个在厨房热菜,一个在茶几边坐着。

    祝今夏有些心神不宁,眼前一遍遍划过时序骤然放大的面容,她甚至想说饭她不吃了,还是去守晚自习更重要。

    可那无异于是逃跑,能逃过今晚,难道还能逃过明天?

    祝今夏侧过头去,透过窗,视线绕过操场,停留在校门外的小车上。

    卫城还在那里。

    这个念头促使她安静下来,她问自己:一再的逃避有用吗?早发觉婚姻出状况了,逃避让她钻进壳子里,做了八年蜗牛,最终也没能逃过分崩离析。

    逃进山里有用吗?千里迢迢跑过来,不一样被卫城追上门,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走到今天,如果说她真的从这段经历里学到了什么,那么首要的就是不再逃避。

    逃避无用。

    悬在头顶的刀,假装看不见,它就不存在了吗?

    于是,在时序端来重新热过的饭菜后,祝今夏擡起头来,没有了先前的慌乱。

    她接过碗筷,先道谢,拨了两下,发现时序还特意处理过,把糊掉的食物都挑走了——她微微一顿,却并不感到意外。

    埋头吃饭,先安抚了两口饥肠辘辘的肚子,祝今夏才擡头闲话家常般问起:“你今天下午怎么回事?”

    她问得太随意,表情太自然了,就好像他不是强摁住她要亲上来,而是脚下抽筋,一不小心倒在她身上。

    时序缓缓擡眼,与她四目相对,他有一种预感——她要糊弄他。

    果不其然,祝今夏先发制人,问他是哪不舒服,手滑了还是脚崴了,这么重个人泰山压顶倒她身上,真的很容易发生踩踏事故。

    仅一桌之隔,时序一句话没说,静静地看她装蒜。

    她还皱着眉头拙劣地表演着:“好在你没碰着伤口,不然能痛死我。”

    “本来是要给我擦药,差点雪上加霜。”

    “要真出了事,学校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鬼地方,送医院说不定我都失血过多一命呜呼了。”

    ……

    她说了半天,愣是不见时序开口接住。

    渐渐的,祝今夏也说不下去了,她停住话端,也停下了筷子,心跳错了一拍。

    时序到这时才出声:“怎么不继续了?”

    “继续什么?”

    “表演单口相声。”

    “……”

    两人大眼瞪小眼,他很坦然,她也没退缩。

    祝今夏的眉头渐渐拧成一团。

    不是,他凭什么这么坦然?

    她被“前夫哥tobe”找上门来,又遭飞来横祸伤了脸,他不帮忙就算了,还画蛇添足地给自己加戏,到这会儿居然还底气十足?

    短暂的僵持。

    “时序。”祝今夏直起身,没有再靠在椅背上,隔着茶几,她轻声问他,“你就非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一点余地都不留吗?”

    两人对视片刻。

    时序答非所问:“他快妥协了吧?”

    “……”

    “等他同意离婚,你就该回去了。”

    不是提问,是陈述的语气。

    祝今夏一怔。

    时序静静地坐在她对面,灯泡瓦数不高,为屋里的人和物蒙上一层黯淡的光,他也不例外。他的下巴上还带着早晨刮破的伤口,这会儿已经闭拢了,只剩下一道浅红色的印记,看上去像批改作业时红笔留下的油墨。

    他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穿一身洗得发白的T恤,头发长了也懒得搭理,安然得像个局外人,仿佛对回到山里成为校长后急剧倒退的人生全不在意,只是随心所欲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没钱,不要紧。

    生活艰苦,不要紧。

    在他眼里好像没什么要紧的,他的眼神似乎总是从容又散漫。

    可是这一刻,他不那么从容了。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交握在桌上的双手显得过于用力了。

    “你都要走了,我留着那窗户纸做什么?”

    没由来的,祝今夏嗓子发干,无形之中仿佛有只手攥住她的心脏,起初很轻,后来逐渐收紧,直至她感到心悸,呼吸困难。

    她勉力维持镇定,“是你说的,我来支教一场,孩子受益就够了,何必徒增是非?反正都是要走的……”

    屋子里安静了一刹。

    她听见时序轻哂,重复了一遍:“反正都是要走的。”

    明明是她自己说的话,明明他声音很轻,不知为何像重锤敲在耳膜上,嗡嗡的。

    半晌,时序笑笑,干脆利落承认:“是我的错。”

    他话锋一转,问她:“吃好了?”

    欸?

    祝今夏脑子还没转过弯,下意识点头:“吃好了。”

    时序于是起身收拾,手脚利索端碗进厨房,将之前他和顿珠用过的碗筷也一并放入塑料盆里,最后端着盆子站在门边,朝她看来。

    “再帮我洗一次碗吧。”

    顿了顿,他叫她:“祝老师。”

    像她来到山里第一天时那样。

    就这样一笔带过了吗?

    祝今夏没能回过神来,上一秒他们还在对峙,下一秒好像就转了个弯……但他肯配合总是好的。

    她有些发懵,跟着时序一起下楼。

    声控灯年久失修,早不亮了,楼道里漆黑一片。

    祝今夏心神不宁,毫不意外地在某个台阶处踩空了,身子一歪。

    “小心。”时序一手端盆,一手抓住她的胳膊。

    男人力气大,手也大,将她的手臂牢牢攥住,她于是稳稳回到那级台阶上。

    祝今夏窘迫道谢,想继续往下走,却发现不能够,原因是那只手还在她胳膊上,将她整个人禁锢住。

    夏天衣衫单薄,隔着棉质短袖,她又一次清晰感知到他滚烫的热度。

    像被灼伤一样,她有些不受控制地战栗,心也提了起来。

    慌乱抽手,却发现抽不出来。?

    又来?

    “……”祝今夏憋了一口气,“时序?”

    像是喊出了什么口令一样,封印解除,下一秒,时序松开了她的手。

    他什么也没说,空捞捞的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一言不发踏出楼道,走向水池。

    洗碗全程,没人说话,但诡异的默契似乎在短短两个月里培养出来。时序负责用洗洁精擦碗,祝今夏负责冲水;他擦干水渍,她就接过来放进盆里。

    动作越是默契,沉默就越是煎熬。

    明明今天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祝今夏机械地接过又一只盘子,看着水槽里沉底的泥沙。她觉得她就像那堆泥沙,缓慢而不可控地坠入谷底。

    她这样一个慢热的人,往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适应新的环境,接受一个人。如今回想,短短两个月时间,她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地融入了大山,把自己当做了中心校的一份子。

    短短两个月,她和身旁的人建立起古怪的默契,如密友般毫无隔阂,竟至无话不说。

    结果临到头来,变成现在这样。

    祝今夏倍感凄凉。

    她并没有什么旖旎幻想,也从未认为自己有资格在现阶段发展什么新的感情,她甚至清楚她和时序走在不同的路上,即便她从原有的婚姻里抽身而出,也不会与他在前路有交集。

    她对于这段旅程的全部期望,不过就是大家开开心心地走到最后,他也好,顿珠也好,于小珊和孩子们都好,大家都能尽兴就算圆满了。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留个圆满结局给她就这么难?

    都怪他。

    全赖时序!

    明明昨天还不是这样的,明明昨天还相谈甚欢,大家都很自在,他凭什么自作主张来那么一出?

    祝今夏气不打一处来。

    他刚才也说是他的错,错了就要挨打,错了就要弥补,为什么放任事情继续不受控制地恶化下去?

    越想越气,她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偏偏知道要是都说出来了,大家只会更尴尬。

    如今窗户纸上还只有一个小洞,刚被他捅破,要是她再跟着发个疯,估计就得全报废了。

    她憋了又憋,终于还是没憋住。

    不能说,那总得有个发泄口吧?

    下一秒,祝今夏手起碗落,只听砰的一声,装土豆排骨的搪瓷盆从她手中“不慎滑落”,磕在地面一声脆响,然后四分五裂。

    擦碗的手停了下来。

    扔盆的手也静止不动了。

    时序低头,看见自己最贵最好最精致最实用的一只碗被人砸了。

    心在滴血。

    水槽前短暂地沉寂了一下子。

    他深呼吸,弯腰捡起碎片,“……没事,一只碗而已——”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脆响。

    他还没直起腰来,咔嚓,第二好的盘子也砸在地上,应声而裂。

    时序:“………………”

    他擡起头来,目光沉沉看着又一次“手滑”的祝今夏,她皮笑肉不笑,表面乖顺地说着对不起,都是她的错,然后反问他:“你是不是很心痛?”

    时序站起来,淡道:“不心痛,一只盘子而已,有什么好心痛的?”

    话刚说完,就看见她再次向盆子里已经擦拭完毕的碗具伸出了罪恶之手。

    好在时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

    “祝今夏!”

    “不是不心痛吗?”祝今夏转过头来,笑意全无,眯起眼睛看着他,“不心痛我接着砸,砸到你心痛为止。”

    对峙片刻。

    时序:“你要不高兴,冲我来,用不着砸碗。”

    “冲你来?”祝今夏几乎瞬间红了眼,“我能把你怎么样?”

    她大口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明明气到极致,眼圈却在泛红。

    “……”

    时序有种错觉,仿佛她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他下意识伸手想帮她擦眼泪,被她一巴掌在半空击落。

    清脆的一声,手背瞬间泛红。

    他顿了顿,收回手来,“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她凶得要命,却因为泛红的眼睛而毫无威慑力。

    “那你要我怎么做?”时序反问。

    她要他怎么做?

    祝今夏拼命忍住酸涩的热意,咬牙切齿道:“我要你回到今天之前!要大家没有隔阂无话不说!要一起插科打诨轻松自在!要同处一个屋檐下也不尴尬!要……”

    要什么呢?

    她要的太多了。

    声音在半空中渐渐消失,最后再开口时,是带着哭音的一句。

    “回得去才有鬼了!”

    这一通疯发得时序措手不及,先前抓住她的手也不知不觉松开了,这也就给祝今夏钻了空子,她一把从盆里掏出时序所剩无几的“值钱家当”,吧唧一声砸在地上。

    “时序你个王八蛋,我可去你妈的吧!”

    时序:“…………………………”

    地上一堆生的好没死得好的餐具残骸还在夜风中无声悲泣,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碗盆杀手”掩面而去,逃之夭夭。

    下课铃声很快响起,第一节晚自习结束,顿珠从教学楼奔出来解决三急,大老远看见时序蹲在水槽边,一个急刹车,掉转方向冲了过来。

    “你在干嘛?祝老师呢?她吃饭了吗?那男的吃饭了吗?”

    一键四连。

    跑到跟前了才发现——

    “卧槽,这啥?!”

    顿珠紧急在塑料盆里扒拉几下,发现今晚装菜的“值钱货”全无了,而地上的残骸越看越眼熟,简直令人心惊胆战。

    他睁大了惊恐的双眼,“哥,旺叔阿兹海默就算了,你年纪轻轻帕金森了?”

    “……”时序哑巴吃黄连,只能缄口不言。

    顿珠弯下腰,欲哭无泪捧着那堆瓷片,“不是,我们明天拿什么吃饭啊?!我是藏族人,又不是新疆人,可不兴吃手抓饭的……!”

    ……

    时序一言不发回到宿舍,当晚站在卧室的窗前,一动不动盯着对面小楼唯一亮起的窗。

    窗帘拉得紧紧的,偶尔能看见人影晃动,他能从模糊的动作里判断出她在做什么:烧水,洗头,擦头发,后来又坐在书桌前伏案疾书,大概是在写教案。

    她似乎很烦躁,不然不会写写停停,又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折腾到半夜。

    明天不是还有早课吗?

    时序揉了揉眉心,拿起手机,对不起三个字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还是没有发送。

    这时候发什么都没用,他就是当场给她磕一个响头,她也无法安然入睡,反而会更心神不宁。

    好在没一会儿灯灭了,窗帘上的人影也消失不见。

    他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小楼就会人去楼空,仿佛从来没有人住进去过一样。

    时序低下头来,看着手里深蓝色的剃须刀。被他握了太久,刀柄都有了温度,就好像他麻木多年,在这些时日忽然苏醒,然后猛烈跳动起来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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