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周笙笙在他的怀里颤栗着,听见他对她说:“薛青青,不要丢下我。”
那句话在前不久也说过一次。
周笙笙躺在昏黄温柔的灯光里,被他从身后拥着,他的双臂环过她纤瘦的身躯,仿佛抱小孩一般轻而易举将她嵌在了胸膛里。
这样的姿势亲密而温存,仿佛彼此心跳都融为一体。
她觉得眼睛有点发酸。
“我不会的。”她低声说着,坚定而慎重,仿佛在对他承诺,又仿佛在告诉自己,“我不会丢下你的。”
陆嘉川嗯了一声,收紧双臂,在这样一个踏实的拥抱里弯了弯嘴角。
长夜漫漫,如此方能好眠。
次日清晨,陆嘉川要去上班,本不愿太早将她吵醒,所以轻手轻脚地替她盖好被子,起床穿衣。哪知道周笙笙还是醒了,揉揉眼睛,坐起身来望着他。
“再睡会儿。”他说,“不是轮休吗?今天不用去奶茶店。”
周笙笙摇头:“今天有点事,和你一起出发,搭个便车。”
对上陆嘉川安静的注视,她顿了顿:“和老朋友有约。”
“……”
陆嘉川依然望着她。
周笙笙:“……女的。”
“哦,好。”男人迅速恢复正常。
周笙笙:“……”
陆医生你真的可以再幼稚一点……
那天早晨,他们做了很多恋人之间共同分享的事。
譬如一起洗漱,他左她右。镜子里是两个嘴唇周边长出白胡子的人。
陆嘉川:“薛青青,你果然是条汉子,都长胡子了。”
周笙笙老神在在:“那我采访一下陆医生哦,昨晚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滋味如何?”
“还不错。”
“没想到陆医生也搞基啊。”
“为了你我乐意搞一搞。”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骄傲自豪的口气,周笙笙一愣,片刻后笑嘻嘻凑过去:“没想到陆医生这么喜欢我啊!”
男人盯着她布满白色泡沫的嘴唇,啾的一下亲上去,然后镇定自若转身离开。
虽然周笙笙一不留神看见他通红通红的耳根。
譬如一起做早餐,他煎蛋,她热牛奶。见她偷吃盘子里晾着的尚在冒热气煎蛋,他揪着她的耳朵批评教育。
“痛痛痛!”周笙笙龇牙咧嘴叫起来。
“我都还没碰到你,你就先痛起来了。”陆嘉川把她往厨房外面推,“这么猴急的性子,也不知道将来对下一代的教育会不会有影响。”
周笙笙回头:“这话我记住了。”
“记住干什么?”
“下一次滚床单的时候,我会原封不动把这话还给你,猴急的陆医生。”
“……”
譬如一起出门,他拿过驱蚊液,蹲下去帮她喷光.裸在外的小腿,一边喷还一边念:“夏天有蚊子,以后不许穿短裤。”
白嫩嫩的小腿像是豆腐一样,露在外面引人遐想。
周笙笙不服气:“天气这么热,穿长裤会热死人的!”
“那也不许穿。”
“那你为什么能穿???”
“因为我有腿毛护体,保护我不受蚊子侵袭。”
“……陆医生你真的好恶心!”
曾经习惯于独居,自己吃早饭,自己洗漱,自己出门,自己倒垃圾。
而今,所有的事情都由两个人一起完成。
陆嘉川将车停在红绿灯口,侧头看了眼那个过分活泼的女人,有那么片刻觉得宁静而悠长。他与她的相处没有多么激烈的情感碰撞,却更让他确定他们能走很长很长。
因为原本相爱这件事,就应当是细水长流的琐碎人生,而非轰轰烈烈的激烈厮杀。
周笙笙在半路下了车。
陆嘉川降下车窗问她:“要接你吗?”
“不用,你上班就好。我见完面了自己回去。”
陆嘉川点头,开车前还是没忍住说了句:“注意安全,早点回去。”
她笑成一朵花,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别把我当小孩。”
“主要是太蠢了,叫人不得不担心。”他说完这句,扬长而去。
周笙笙看着汽车消失在街角,笑容慢慢地消失了,叹口气,她转身朝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郑寻应该等她很久了。
她开始长吁短叹,忧心忡忡,依郑寻那狗脾气,今天这关可能不太好过。
*-*
郑寻素来是个夜猫子,晚归晚起,昼夜颠倒。
周笙笙在时,会帮他做好饭,温在电饭煲里,他什么时候起来就什么时候吃,总之都是现成的。
后来她不告而别,他过上了一段每天起床没饭吃的苦逼日子。
咬牙切齿骂着那女人狼心狗肺的同时,他总是坐在沙发上对着外卖小哥翘首以盼,一边又隐隐担心没有他在,那个女人孤零零的,日子会不会很难过。
直到郑西谊姐弟俩搬进来。
他原本不乐意接受两只烫手山芋的,郑西谊搬进来就算了,为毛还跟了个大型电灯泡巨婴?
南风跟他不太对付,主要是因为一见面就多了个巨婴外号,十岁的美少年很不开心。
可郑西谊很开心,住进来后承担起了照料弟弟和郑寻的日常起居的重任。
于是郑寻在第二日起床时,闻到了久违的饭菜香气,险些泪奔。
郑西谊已经把饭菜都端上了桌,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正好十二点,可以吃午饭了。”
她的厨艺其实不大好,毕竟在家都是家政阿姨做饭。
可郑寻与姐弟俩坐在一块儿,吃着不是偏咸就是偏淡的饭菜,竟也觉得心满意足。他一边嘀咕着:“这他妈什么手艺,就差毒死我了。”一边却又甘之如饴大口吃着。
郑西谊看他那样子,没忍住低头笑了。
南风嘀咕:“不好吃就别吃,口是心非的样子很蠢。”
脑门上啪的一下被郑寻用筷子敲中,哇哇大叫的同时,他泪眼汪汪瞪着男人。
郑寻:“住我的吃我的,还敢对地主发表并不动听的个人意见,你皮子痒痒了?”
南风:我要回家!
然而这天早上,郑寻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郑西谊从他的卧室走出来时,看见他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自从她来了,郑寻就把卧室让给了姐弟俩,自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郑西谊看了眼那间空出来的卧室,不理解为什么郑寻宁愿空着那屋子睡沙发,也不安排他们住进去。
只是郑西谊从来都不是个多话的人,她自己就藏着很多秘密,也不去要求别人一定要坦诚相待。
所以当她走进客厅,发现郑寻已然端坐在那时,还吓了一跳。
“怎么起这么早?”
“有点事。”郑寻看她两眼,说,“今天你带南风出去玩吧。”
“出去玩?”
“嗯。我在家里有点事情要处理,你们——”顿了顿,他说,“回避一下。”
于是郑西谊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在这一刻浮现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昨天在晚会后台遇见的那个女人。
她看见一向漫不经心懒懒散散的郑寻忽然间认真起来,执拗地抓着她的手。
他叫她什么来着?
周笙笙,是吧。
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摒去了素来的不正经,叫人忍不住侧目。
而这间出租屋,到处都留着另一个人的痕迹。
浴室里有一套粉红色的洗漱用具,沙发是小碎花的,窗台上摆着廉价却又有那么一点可爱的花瓶,那间屋子她也趁郑寻睡觉时偷偷打开过一条缝。
那是一间女人的房间,干净整洁,虽然看上去很久没住过人了,但一切都保持着从前的样子。
郑寻保留着那人的一切,从来没有丢掉过。
所以,他其实是笃定她会回来的。
郑西谊记得很清楚,昨晚郑寻对那个女人说:“十一年交情,你以为我会认不出来你?行啊你,离家出走玩得挺溜,不告而别害人担心很有意思是吧?”
她确定周笙笙就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郑西谊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当她看到郑寻略有些不自在的表情,也不追问,只平静地点头说:“好。”
相反的,郑寻倒是有点意外,她居然不追问?他早已想好了她会追问,那他就告诉她周笙笙是一个老朋友,虽然解释起来很麻烦,但粗略说一下也是没问题的。女人嘛,总是喜欢刨根究底。可没想到她居然这样洒脱,是太相信他了吗?
“你——”她都不追问,他根本没脸自己先开口解释。
“好不容易周末,南风不上学,也是时候带他出去走走了。”郑西谊一脸轻松,而没有说出口的,是其实昨日她已得知父亲又要出差了。
那个男人一走,她与南风就能回家。
可是那个家空空荡荡,身在其中总要不自觉担心男人会不会忽然归家。
她其实更喜欢这个出租屋。
虽然拥挤破旧了点,可是更像一个家,又或许是因为郑寻的存在,她觉得一切都很温馨。
只是若那房间的正主要回来了,她大概也没有理由再继续留下。
郑西谊原本就没带什么东西来,去郑寻卧室把南风的衣服都塞进了背包,把南风叫起床了。
“今天周末,多睡一会儿。”南风嘟囔一句,翻了个身。
“该回家了。”郑西谊顿了顿,还是掀开了南风的被子。
南风一下子清醒过来,瞪大眼睛望着她:“回家了?”
“耽误别人这么几天,难不成还有耽误一辈子?”她把衣服递给南风,“穿上吧,他今天又要出差了,张姨今天去打扫屋子时知道的,然后给我打了电话。”
她看着这间屋子,隐约记起昨夜睡时,被子枕头上都是他熟悉的气息。
只是那些都已过去。
心里有人的男人,再好她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