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前往燕地,除却长公主那关,关键的还是薛成钰。锦州之行,当初他都不是很赞同,何况更危险的燕北。
苦恼之时,系统给他出意见:“宿主,你可以说是去看望步惊鸿,你的母亲会理解的。”
徐禾笑了:“我娘会理解,但我不理解。”
他随手扶了一路的花,露水凝在指尖,微凉,“你能读取我的记忆,也知道我是怎么逼他走的吧。我说出那些话后,就没打算再见他。”
“看望什么,去叙旧吗?——虽然我拒绝了你的喜欢,骂了你狗杂种逼你离开,但是我们还可以做好兄弟好朋友,这种?”
徐禾自己先笑起来:“别吧,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系统小声说:“可你要平燕乱,步惊鸿你不得不见啊。”
徐禾抬头望了眼天,轻声道:“再说吧。”
系统说:“宿主,你不开心啊。”
徐禾淡淡应了声,将军府的一草一木都映入眼中,他记忆不是很好,但很多久远的幼年岁月却还能回想。懵懂无知,真如稚子。让人啼笑皆非。
“到底还是有一些舍不得的吧。”徐禾坐下,把手放在桌上,漂亮修长的手转动自制的笔,道:“我还有多久的时间?”
系统说:“这个是不确定的,看您任务完成的进度。但是我劝您,等几个月再去燕北吧,现在太早了。”
徐禾一想,也点头。
步惊鸿刚回去,燕地必定风起云涌。现在去不适合。
“几个月?”
“……四、四个月吧。”
徐禾嗯了声,他用笔在纸上写了个七。
七月份。
庭院的风轻缓。
徐禾问出了一直藏在心里没问的话,少年的眼眸沉静若有所思:“系统,我进这个世界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
系统很为难。
徐禾道:“不用很详细,给我个底吧。我一直在想,记忆被封存,那我也算土生土长在长乐,为什么那么多年,我还是无法融入这个世界。”
系统沉默了很久,给出答案:“拯救。”
徐禾一愣:“什么?”
系统说:“您的使命一直就是拯救。至于拯救谁、拯救什么,抱歉,宿主,我不能说。”
徐禾停了会儿,拿起笔,撑着下巴,“原来如此。你不说,我也可以自己猜。穿女装,去锦州,杀苏双戌,平燕乱,任务出的完全没有规律。甚至身为拯救者,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拯救别人的事。”
“你给我出的任务都与拯救无关,只是,蝴蝶轻微扇动一下翅膀,就能带来一场龙卷风。”徐禾慢慢笑了:“系统,这个世界是不是对你们的有很多限制。”
系统有点怕了,不想和徐禾再说下去。
徐禾继续说:“世界对你们的限制,导致拯救的过程都不能太直接,需要从很细微的方向改动因果,才能达到目的。所以,我关心的倒不是拯救谁?我比较好奇,你们到底是什么,这个世界又到底是什么?”
系统:“……别问了。”
徐禾大概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心情还不错。
他对自己不想深入了解的事,心会放的很宽,但如果真的想要研究,精神和心思就会高度集中,他本来是想把他怀疑的拯救对象,一个一个写在纸上,然后排除的。但怕吓到存在脑海里的人工小智障,还是作罢。
徐禾笃定地微笑:“我出了这个世界就会知道,是不是?”
系统要被他吓哭了,声音都有点颤抖:“……宿主,你先把最后一个任务完成吧。”
徐禾恶趣味地逗了系统一番,心里反而得到了满足,心情也变愉悦。
他去江府,一回来就被长公主问东问西,问他在江府都做了些什么,又问他对江诗画的感觉如何。
徐禾说了一通,大概意思就是:江诗画对我没兴趣,我也不想娶她,这段姻缘是结不成的,娘你死心吧。
长公主面露失落。
昭敏却道:“听你乱说,她对你兴趣可大了,提起你,那小丫头眼睛都放光。江诗画我见着也挺喜欢的,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情有才情,她你都不满意,你要娶谁?”
徐禾心道谁都不娶,面上却笑嘻嘻:“京城四美,有四个人平分秋色,当初你和三表姐双姝可是二人冠绝京城呢,何况还有娘,娘年轻就是鼎鼎有名的第一美人。见惯了你们,美色于我都是浮云了。”
一夸夸俩,昭敏很受用,长公主却是被他气得无语:“你还跟我嬉皮笑脸油嘴滑舌!”
徐禾觉得他娘是想抱孙想疯了,他哥的事成了就来催他,这将军府是待不下去了,忙道:“工部最近事务繁忙,我就不回来了,别想我。”
长公主还没来得及训他,他就已经先溜回房里收拾东西了。徐禾的衣服都很简单,他从小就不喜欢有人侍候在身边,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来,清理了一些小玩具后,坐在床边,昭敏忽然推门而入。
“真的要走?”
昭敏挑眉,有些惊讶。
徐禾说:“嗯,长乐近几年水灾频出,治水是件大事,迫在眉睫。前些日子宣州才传来消息,大坝将倾、洪水泛滥,我可能会去宣州一趟。”
他说宣州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昭敏的神情。却见她只是眉一挑,没有多余情感,嘱咐道:“宣州之行,切记小心。”
看来是真的放下了。
徐禾不以为意,笑:“宣州还能比锦州穷困不成?”
他本来是没打算去的,但是系统给了他四个月的时间,他待在京城难免触景伤情,还不如出去走走。
临行前,他去远在城郊外的摘星院,拜访了天璇老头。
暴躁的老头现在还是很暴躁,他指出老头设计的侯风仪的不足,和老头争论半天,才让老头信服。天璇嘀嘀咕咕,却已经埋头苦干起来。
徐禾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好玩,他也挺佩服天璇的。等了很久,等到天璇抬起头来一脸烦躁赶客,“你怎么还赖着不走。”
徐禾翻个白眼:“要走了,走之前想来看你一眼而已。”
天璇啐了声:“说的老气横秋,跟什么似的。”
徐禾想可不是吗。他坐在椅子上,拿着一个小模型玩,天璇看得整个人头发竖起,“你给我放下!!”徐禾嘟囔一声小气把东西放下。
天璇气急败坏:“当初薛成钰带你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小子手不安分,长这么大居然还是没变!”
徐禾说:“嘿,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手不安分啊。你倒是说说,我弄坏过你哪样东西。”
天璇:“……吵不过你。”
徐禾哈哈哈笑起来。
天璇苍老的手把笔放下,他抬眼看徐禾,浑浊的眼里是岁月积淀的通透,缓声说:“你要走多久?”
徐禾敛了笑意:“很久,要是以后见不到我,别太想念。”
天璇从徐禾的表情就知道,他的话不是假的,他一辈子钻研发明,心思纯粹,感觉却敏锐。天璇不由叹了声,他道:“我在你小时候,就想收你为徒来着。但你小子明显志不在此,也算是可惜了这份天赋。”
徐禾哑然失笑:“哪有什么天赋。”
天璇道:“薛成钰带你来前,我就知道你。因为他跟我提及过,他说你很聪明。”
徐禾微愣:“薛成钰这么跟你说的?”
天璇颔首,慢慢说:“薛家那小子,从小就被神童之名,一直都是听人夸他聪明,头一遭听他夸别人,我倒是惊了。他小时候就那样清清冷冷拒人千里的,高傲写在骨子里,能被他夸赞,实属不易。”
徐禾啧一声,欣喜得意之余,又好奇:“薛成钰怎么和你认识的。”
天璇说到这,闷声道:“我小时候想收他为徒来着,他婉拒了。被一群人笑了半天。”
徐禾很不厚道也笑出声来。天璇老头真是可怜,平生看上的两个徒弟,每一个能纳入门下,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你想收薛成钰为徒,怕是皇上都不让啊,人家堂堂长乐珠玉,注定文官之首,万人之上,是跟着你混工部的么。”
天璇恼羞成怒,暴躁道:“闭嘴!”
徐禾揩去眼泪,道:“他还跟你说了什么?夸我的我想听听。”
呵,上回在皇宫还被他明着暗着拿旧事嘲笑了一番呢。
天璇哪会让他得逞,冷着脸:“有什么好说的,他带你来摘星院第一天,你不就被我赶了出去?”
徐禾笑容僵硬了,翻白眼:“可你后面不还是求着我进工部。”
天璇:“呸!”
徐禾秉着尊老爱幼的传统,没戳穿他,耐心道:“薛成钰真的没再说什么?”
天璇没好气:“你自己问他去。”
徐禾说:“那我怎么好意思啊!问他有没有在外人面前夸过我?虽然我的确是聪明,可也不能那么直白啊,怪不好意思的。”
天璇有意挫他锐气:“被人夸你一次你就真蹬鼻子上眼了。看看人家,他从小被夸到大,人也没见你那么狂。”
徐禾指着自己鼻子:“可夸我的人,就是你嘴里被从小夸到大的人啊,你信不信,我能让薛成钰亲口承认不如我?”
天璇气急,看徐禾这有恃无恐的样子想打他一顿。
“你走!”
徐禾放下手,笑得不行:“开玩笑的了,我在薛哥面前,可不敢这么说。”
天璇冷笑一声,不想再去操心他们这对年轻人的事。薛成钰找到他时,几乎是亲手为徐禾的未来开了一条路。从没见他对谁那么用心。
薛家那个小子甚至毫不掩饰他的心思。绝对控制之下的温柔,眉目清冷之下的柔情,根本就不是对好友的情绪——也就徐禾这个傻小子,丝毫没察觉了。
“你去说吧!薛成钰铁定如你的意!”
徐禾道:“哈哈。”
天璇真是气得牙痒痒。他的心思和世俗有些不同,对男人之间分桃断袖没什么意见,气就气为什么要是这两人搞一起,这不是断了后代吗!
徐禾笑够了,揉了揉眉心,道:“老头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好好保重。”
天璇气慢慢消了,毕竟也是看着徐禾长大,老了对别离都看淡,微有苦涩叹息和遗憾,第一次见面就摆弄他的地动仪,这么皮的小孩他再怎么也忘不了。
……也这么聪明。
天璇意味深长看徐禾一眼:“我老了,指不定咱俩谁先见不到谁。这话,你对薛成钰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