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大昭寺要渡过一条河。
河两岸都是连片的青郁竹林,随微凉的风,卷动叶子,一阵林海波浪起伏,沙沙作响。船家划桨,欸乃声里,水纹荡开。白羽黑喙的大鸟贴水而过,一点惊鸿影消散碧水蓝天间。
徐禾弯下身,用手掬起碧色澄透的水,冷得他人一哆嗦。他探头往下看,还能看到水下摇曳的青藻,以及细碎的鹅卵石。
这动作太危险,昭敏算是怕了他了,皱眉,揪着他的衣领子把他拽起来,“你给我老实点。”
徐禾乖乖坐好,把手上的水甩干,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大昭寺,脸都皱成了一团:“我可以回去么?”
“回去干什么,都到这了。”
徐禾挣扎着:“可是我还有老师布置的策论没写。”
昭敏翻个白眼:“策论?就你?你认得全几个字啊——还是规规矩矩在大昭寺呆着吧。”
“”你是魔鬼吗。
船靠岸,河岸边接引他的丫鬟在此已经等候多时了,牵着他的手扶着他下船。
徐禾一脸怏怏抱着自己的魔方,走了下去。
还没走几步,昭敏忽然又唤了一声,递给丫鬟一个包袱,道,“这里面是小公子要看的书,给他放房里。”
“是。”???
卧槽!
徐禾难以置信:“你还要我看书?!”
昭敏被他的表情逗乐了,笑弯眼,明艳万方,弯身捏了捏他的脸:“是呀,就算在佛门净地也要用功读书。”
太过分了!徐禾不能忍:“你不是刚还嫌弃我认不全字叫我别写作业么!”
昭敏笑吟吟:“所以你要多看点书嘛。”
什么鬼哦!
丫鬟掩唇笑,柔声对他道:“小公子我们上去吧,夫人等你多时了。”
徐禾一时伤心得话都不想说了。在大昭寺,每天还是要早起,还是要学习。妈的,还不如在国书院呢,至少能吃上顿好的。
昭敏转身跟船家下了声令,然后在船头,笑着招手:“别耷拉着脸了,赶紧上去,让娘等急了,有你受的。”
“哦。”根本就高兴不起来啊。
大昭寺在半山腰,越往上走,气温越低。
山下已是新柳抽芽又一春,山腰上却是依旧积雪压高枝。他走过寺门前,消融滴落的雪落到了额前,冷得他又一哆嗦。
丫鬟把他带到了寺庙的后院,一间已经整理干净的房内。
“小公子现在这里等等,夫人马上就来。”
徐禾应了声,待丫鬟走后,他把昭敏给他的包袱打开,
取出了里面的书。一叠叠放到了窗边。书桌近窗,窗外斜斜有一枝迎春花探了过来,含苞欲放,楚楚动人。本来想看会儿书的徐禾,一时视线全被这花给吸引过去了。他的手指拨弄花苞,聚精会神。
突然就听到了有人谈话的声音,自走廊传,渐闻其声后,徐禾吓得赶紧关窗,坐正身体,翻书,慌乱装出自己在认真看书的样子。
外面是大昭寺的方丈和他娘。
长公主的声音微有倦意:“我倒不求他将来如何封侯拜相,就这么平平安安一生便好。”
方丈道:“小公子是大富贵之相,公主您大可不必担心。”
长公主苦笑一声:“富就好,不求贵。”她说:“他现在这样不学无术我也认了,至少不会惹上不该惹的是非。毕竟太多聪明,也并不是好事。”
方丈犹豫了会儿,“公主所言,可是薛家那位小公子?”
长公主笑了一下:“慧极必伤,大概说的就是他吧。”
方丈的声音轻缓:“薛丞相把他送入国书院,也是对的。过早锋芒毕露,怕引来杀机。”
随后方丈的声音慢慢隐去,门被吱呀一生推开。徐禾吓得背脊又挺拔了几分。
长公主一进门,满意地点了下头,她走近徐禾,伸手把窗户给推开。一瞬,清风拂面而来,驱散了房间里的沉闷。
徐禾乖乖合好书:“娘。”
长公主今日的打扮素雅,杏黄色衣袍,广袖如水,鸦鬓边斜簪杏黄珠花。她低头看徐禾:“在国书院呆着感觉怎么样?”
这还能怎么说,当然是:“挺好的。”
长公主笑:“见到薛成钰了么。”
徐禾点头:“见到了。”脸也丢完了。
长公主说:“你与他多学着点。”
“是。”
“还有你表哥,初到京城,难免有所不适,你与他多走近些。”
“没问题。”徐禾心里想,完全没必要啊,步惊澜可比他适应多了。
长公主用剪子将那探到他窗前的杏花剪了下来,植入瓶中,放于桌角,又吩咐了他几句话就走了。
徐禾听她脚步声消失,立马把所有书都扫到了一边,把他那摔碎了还没完全弄好的魔方摆出来。皱着眉头,认认真真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将魔方重新拼好。月上中天。天色也不早了,他把魔方放枕边,想着明天还要早起,不甘不愿睡了过去。
第二日,约五点时候,寺庙的钟声就响了。
他被人唤了好几声才起来,跟着寺庙里的小师傅们,一起到了大殿,听经文。太困了,徐禾是靠着柱子,迷迷糊糊熬过去的。
吃过日中一餐后,他才清醒了过来。今日天气挺好的,日光明媚,暖风徐徐。徐禾拿着他的魔方,往大昭寺的前院走去。
春花艳艳,草木峥嵘。
他在转过前院走廊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