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课间操。
盛喃今早发现自己来的例假。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淋了凉雨的缘故,她从早上就不太舒服,等到学校捱过晕晕乎乎的三节课,脸上更是没什么血色了。
郭禹彤找班里的体委帮她请好假,这才免去她课间操跑圈的折磨。
同学们都下去列队了,教室里就剩她一个人。盛喃吃完止疼片后,皱着眉趴到课桌上,透过窗玻璃的阳光晒得她暖洋洋的,意识也跟着昏沉。
不知道睡了多久,在同学们回教室的喧闹声里,她慢慢醒来。
身旁的凳子被推开,郭禹彤回来了。
盛喃支起身:“班长,我们今天上午有英语课吗?”
“英语?没有吧,”郭禹彤翻开课程表看了一眼,“周一老栾的课排在下午第三节呢。”
盛喃松了口气:“那就好。”
“嗯?你干什么亏心事了?这么怕见到老栾?”
“……”
盛喃心虚地杵着脸,眼神往别处飘。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帅想泡你来着,既然你拒绝那就算了,祝你退学愉快。]
昨天她当着老栾面给靳一撂下的狠话犹在耳边。
盛喃:“…………”
她当时一定是被什么可怕的魔鬼上身了吧。
不知道这个理由老栾能不能接受。
大概很难。
哐。
生无可恋的小白菜再次把脑袋磕上了桌面。
“哇可算被我逮到你了!”一个激动的声音在盛喃耳边炸响。
身魂俱麻的盛喃木着脸,抬头:“…文姐?”
文梦佳嘿嘿笑着挤到前桌的空位里,靠墙坐的丁小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很小心地往里面缩了缩。
文梦佳并没注意,正兴奋得滔滔不绝:“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小喃同学,快说快说,你怎么认识的靳一大帅哥!”
盛喃装傻:“靳一是谁。”
“就周五晚上来找你那个人啊!”要不是有课桌阻隔,文梦佳可能已经要冲上来疯狂摇晃她了。
“啊,他是靳一吗?”
“绝对是!拿我的英语成绩做担保!”文梦佳信誓旦旦,“就他那张脸,还有那颗泪痣,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
文梦佳激动得厉害,没注意自己为了凑近盛喃越来越往里,里位的丁小君被挤得快要贴墙上了,但还是没敢说话,只更努力地缩起肩,埋着头。
盛喃犹豫了下,起身绕到郭禹彤外面的走道上,对文梦佳说:“我跟那个人就是一面之缘,借了件衣服,不熟的。”记仇小白菜把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文梦佳立刻跟去过道:“啊?你不认识他啊?”
“嗯,他也没告诉我他叫什么。”
大拽比确实没告诉。
她还是通过文梦佳的偷拍照才知道的。
文梦佳狐疑问:“真的?那他怎么还专门来找你?”
“拿衣服。”盛喃自觉很诚实。
文梦佳:“可他还为你怼了黎雪晴哎。”
盛喃眨了眨眼:“可能这个人喜欢日行一善?”
文梦佳:“?”
文梦佳还想说什么,不过这时候正巧看见黎雪晴和陈格格从教室后门进来了。她们两个坐在盛喃这一列的中排,要回桌位必然得从这儿经过。
文梦佳抬手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陈格格搭上文梦佳肩:“文姐,你们聊什么呢?”
文梦佳:“你猜?”
“看你这么激动地缠着盛喃,肯定是上周五那事吧,”陈格格说,“知道你这两天就想抓着盛喃逼供了,怎么样,有收获吗?”
“没有唉,”文梦佳苦着脸,“盛喃说她和靳一不熟。”
“哎,算了算了,反正再熟再帅,人家不来上学我们也够不着,而且我看这大帅哥肯定眼神不好。”
文梦佳不解:“怎么说?”
“还用怎么说,”陈格格一歪身,勾住正巧过来的黎雪晴的胳膊,“我们雪晴多漂亮啊,他竟然那么不给面,肯定是眼神不好站门口没看清!”
“……”
陈格格大概是个没脑子的,完全没注意自己这话一出,被她挽着的黎雪晴表情都冷了一下。
气氛正微妙。
坐在旁边一直没插话的郭禹彤放下笔:“我觉得,文姐你们还是少惦记人家。”
“哎呀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文梦佳叹气。
郭禹彤:“我们校女篮队好几个在B栋的,她们跟我说过一点小道消息。”
“嗯?说什么?”
“这个靳一,好像是跟裴朔有点牵扯的。”
“我靠,真的假的?”文梦佳惊了。
郭禹彤郑重点头。
四人沉默。
跟着,明显或者遮掩的,她们的目光飘向试图把自己边缘化的盛喃。
盛小白菜想跑,没来得及。
盛喃:“…你们看我干什么?”
“好你个盛喃,又隐瞒不报是吧?”文梦佳佯怒扑上去,“裴朔小弟管你叫小嫂子,靳一又跟裴朔混,你还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盛喃差点被当场锁喉:“等等等等——请组织上再给我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最后一次,老实交代!不然组织上对叛徒的处置可都是沉塘喂鱼的!”
“……”
迫于“淫威”,盛喃只得把靳一上回在贸易市场搭救她那件事掐头去尾地简略说了一遍。
文梦佳听完概括:“所以就是他借给你外套,你跟着去了一趟台球室,认识了裴朔他们?”
“没错。”盛喃点头。
郭禹彤突然插话:“台球室设施好吗?”
盛喃被问得懵了下:“额,应该还好?”
“那太好了!正好周末大休,你带我去看看吧?”郭禹彤难得也兴奋起来,“我之前就想找个打台球的地方了,但我家附近没有台球室,离着最近的也都破破烂烂的。”
盛喃:“你不是篮球队的…?”
“我是全能好吗,”郭禹彤骄傲呲牙,“而且丁俊晖是我偶像!要不是我长得太高被我爸送去学篮球,那我肯定要学斯诺克,向我偶像的道路进发!”
“……”
一直怀疑自己大脑里没长运动神经区的盛喃对此毫无发言权。
文梦佳和陈格格闹着哄着要跟去,一个和三个差别不大,盛喃也答应了。
陈格格问身旁:“雪晴,你也一起去看看呗?给他们展现一下咱们安乔校花的魅力!嘿嘿。”
黎雪晴摇头:“我就不去了。”
“啊?为什么啊?”
“大休回来就该第一次月考了,我在家复习。而且……”黎雪晴看了盛喃一眼。
陈格格似乎没察觉:“而且什么?”
“裴朔那些人去的地方,应该很乱吧。”黎雪晴微皱起眉,像担心地看着她们。
陈格格:“也对哦。”
黎雪晴轻叹:“还有盛喃,你对人太没有戒心啦。”
“我?”盛喃抬眸。
“嗯。像靳一那样无故旷课一个月,迟早要被学校劝退的。这种人流到社会上去,除了模样没有别的长处,以后不知道会走上什么歪路。”黎雪晴声音柔和,“你对他们这种人还是要防备些才好。”
“…歪路?”盛喃感觉自己很轻地笑了一下,“哦,比如白马会所那种吗?”
黎雪晴一愣,脸上微红:“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文梦佳这种班里豪迈派女生代表都愣了下,一边“哦噢”一边撞盛喃肩膀:“喃喃你看着软得很,没想到这么敢说啊。”
“那也挺好的,”盛喃只看着黎雪晴,嘴里扯淡,眼神却凉,“反正我从初中的梦想就是包养小帅哥,走上人生巅峰,求求他务必给我这个机会好了。”
“……”
课前预备铃响得很是时候。
黎雪晴走的时候还在笑,但表情却不太自然了。
盛喃没再看她,这边一散,她脸上那种介乎小软妹和小太妹之间的表情瞬间就垮掉了,只差扶着后墙爬进座位里:“疼疼疼……”
“你还不舒服啊?”郭禹彤哭笑不得,“看你刚刚那架势,我还以为你已经好了呢。”
“药劲还没上来,”盛喃苦巴巴的,“此刻就仿佛有人在拿刀捅我肚子。”
“那你还有力气和黎雪晴吵架?”
“噫,我这种为爱与和平代言的美少女战士怎么会跟人吵——啊疼疼,”盛·美少女战士·喃刚昂首挺胸到一半,又被打倒在桌面上,这回明显气短了,“好吧,只是不明显地怼了一句嘛。”
郭禹彤忍不住笑:“怎么不继续怂着了?第一回看你生气。”
盛喃软趴在桌上,气哼哼的:“天大地大,例假最大,现在就算哥斯拉入侵城市我都能给它拎起来抡三圈甩回海里去。”
“尤其是说靳一坏话的‘哥斯拉’?”
“…哼。”
盛喃很想反驳来着,但心虚,而且确实疼得没什么力气了。
她蔫垫着下巴,歪头,对上窗玻璃外闪烁的叶子。
好吧好吧她承认。
她就是不喜欢黎雪晴说靳一坏话,尤其是对方说话时候的眼神和意味深长的用词,就好像在跟盛喃说,像靳一这种人,以后注定了就是要一路堕落、烂在淤泥里的。
甚至黎雪晴那样说的时候,连文梦佳都觉得是对的吧。
可是为什么呢。
不用考虑任何客观条件、不必了解其他任何方面,成绩就是这个世界判定一个普通人价值的唯一标准了吗?
“黎雪晴虽然有点针对你,但道理还是有的。”
“……”
盛喃听见脑袋后的声音,慢慢直起身。
郭禹彤正在看一篇英语阅读理解,一边关键段划线一边说:“安乔这边的规定是,无故旷学一个月以上,开除。”
盛喃下意识地攥了攥手,像想要握住什么,却握了空。
郭禹彤抬头看她:“这周就是最后一周了。”
盛喃:“我知道。”
“高考是人生分水岭,”郭禹彤说完就露出嫌弃的表情,“噫,没想到我也会这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不过是大实话了。这道分水岭他都没打算跨哎,你们以后确实会是两个世界的,朋友都很难做得成。”
“我没想和他做朋友。”
盛喃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不是报复不是记仇,她恼怒黎雪晴的时候确实没想过——那时候她想的不是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而是靳一自己、他本身。
就像昨天她听他说高考后考了驾照,为了找工作,那一瞬间她心底涌出难以言明的满溢的遗憾感。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遗憾什么。明明她的人生也没过得多美满。
但她就是觉得遗憾。
“知道啊,”郭禹彤玩笑,“你没想和他做朋友,只是单纯地想包养小帅哥嘛。”
盛喃被勾回神,窘了一下:“你出去可别乱说,我那是气黎雪晴的。”
“放心吧,不说。”郭禹彤刚低头又转回来,“不过,你为什么喜欢他啊。”
“??”盛喃手忙脚乱,“你你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喜欢他了!”
郭禹彤笑:“好吧,那换个说法,你为什么对他有好感?”
盛喃绷住脸:“长得帅,我颜狗。”
“就这么简单?”
“嗯!”盛喃用力点头,很骄傲的,“我多肤浅啊,就这么简单。”
“…行吧。”
郭禹彤终于放过她。
盛喃压下心虚和表情变化,慢吞吞转向窗外。
转过来那一瞬,阳光晃了她一下。
她好像又梦见昨晚的那个梦了:傍晚的雨雾,阴沉的风,还有扭曲丑恶的模糊的脸。
比它们更近的是身影凌厉修挺的少年,像光撕开阴云愁雨,破雾而至。
而他只拦在她身前,既笑也怒。
[谁的女孩你也敢看?]
谁的女孩啊……
反正不可能是你的。鬼知道你这种祸害,过去现在以后,有过或者会有多少个你的女孩。
盛喃在心底偷偷撇嘴。
她随手拎过来只薄本,拧开笔盖在上面郑重其事写下几行字——
《颜狗的自我修养》
(1)绝不动心。
谁先动心谁是狗!
周六,暌违已久的大休。
盛喃依约,午饭一过就带郭禹彤三人去了盛大贸易街北街角的台球室。中午时候人不多,文梦佳和陈格格两人显然就不是来玩台球,而是来“守株待兔”的。
可惜一待待了两个小时,一无所获。两人前后找理由回家了,只剩盛喃继续“折磨”着郭禹彤教她台球。
两人选的是角落的台球桌,盛喃拿台球杆和支架杆戳了整整一下午,太阳都被她从正中当空戳到了天西边,击球准度总算是能看了。
终场,休息时间,盛喃扶着杆表情肃穆:“我觉得台球是一项需要手感的运动。”
郭禹彤:“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盛喃认真点头。
郭禹彤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会儿,摇头叹气:“我妈一定会很乐于你给我做家教。有你在,我自信能戒掉所有让我无心学习的体育项目。”
“?”盛喃扭头,“你这样说我会很受伤。”
郭禹彤:“不说出来我更受伤。”
“好吧,”盛喃沿着长凳往郭禹彤身边挪了挪,严肃问,“你觉得以我现在的台球水平,可以跟人对打了吗?”
郭禹彤想了想,诚实道:“以你现在的台球,可能还没到能称为‘水平’的程度。”
盛喃:“…………”
见盛喃被打击得就差蔫到凳子底下的模样,郭禹彤忍不住笑:“不过总算是能够着母球了不是,这也是一种进步啊。”
盛喃闻言木脸:“不会夸人可以不说话。”
“喃喃你变了,一周前你还不是这样对我的!”
盛喃:“一周后你会怀念现在的。”
郭禹彤一边说原来你的本性是这样一边笑得快要跌到凳子底下去了。
盛喃叹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
上面的信息很简单,就是她约大拽比今天傍晚到台球室,她把洗好晾干的卫衣和夹克外套一起还他。
不过再往下……
【小白菜】:你会打台球吗?
【J】:问这个做什么
【J】:玩过
【小白菜】:……打得好吗?
【J】:新手水平
【小白菜】:!
【小白菜】:那今晚我们顺便打一场台球怎么样?
【J】:好
盛喃是没想到靳一会答应得那么干脆的,虽然中间似乎停顿了几秒的时间。
既然都是新手水平,那胜率应该可以对半开…吧?
盛喃忐忑不安地送走要回家吃饭了的郭禹彤,又忐忑不安地窝在台球室角落里等了会儿,最后忐忑不安地想起了她书包里还没做完的一堆卷子。
而且老栾周五刚通知,从这周开始,每个大休也要周日下午就到校报到。
盛喃:……
这是怎样悲剧的小白菜生啊。
她看过手机,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将近一小时,盛喃干脆打开书包把卷子翻出来。
反正角落这边的三张台球桌她已经包下整个下午加晚上的时间了,老板应该不会管她是拿来打台球还是写作业。
于是,半小时后。
裴朔一行人刚迈进台球室的门,就瞧见在台球室其他人时不时看一眼的方向,某个娇小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台球桌前,艰苦卓绝地……
写卷子。
几人呆了数秒,回神。
“操哈哈哈,那不是小嫂子吗?”
“跑这儿写作业,这绝对三好生啊。”
“哈哈哈哈只有我发现她坐那个高凳竟然还能晃腿吗?她是不是连一米六都不到?”
“但是小嫂子晃腿很可爱哎,你们不觉得——哎哟!谁打我!”
突然被一本厚书敲了脑门的男生气愤回头,对上身后比他高了一截的那人冷白的下颌,再往上,那双漆黑的眸子透着冰凉的笑意:“觉得什么?”
“靳、靳哥,”男生识趣退开,“什么都没,我说梦话呢。”
靳一反身,把书塞回柜子,走向角落的那张台球桌:“别乱喊人。”
“……”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
“不让喊小嫂子的意思?”
“难道是还没追到?”
“不应该啊,靳哥还用追吗?长他那么一张脸,一般不是勾勾手指女生就扑上去了?”
“那小嫂子肯定不是一般人啊,我觉得靳哥这是在暗示我们呢。”
“暗示什么?”
“那当然是暗示我们捧捧场,给他们创造机会呗。”
“哎,有道理啊……”
大约是裴朔影响得好,几个憨憨迅速达成一致,脑袋凑到一起开始商量起来。
靳一走过去时,盛喃正对着数学卷上的一道空间几何题苦大仇深,小白菜脸皱得跟卷心菜似的,连身旁停了个人都是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盛喃仰头,看见靳一后她惊讶地看了眼时间,问:“你怎么这么早到了?”
“没你早,”靳一瞥了眼卷子,似笑非笑的,“你把这里当自习室了?”
“作业太多了,”盛喃叹气,“不然做不完。”
“那还找我玩台球。”
盛喃一噎,随即想起旁边的袋子:“主要是还你衣服嘛,然后顺便,嗯,老栾说了,要劳逸结合!”
靳一轻嗤,修长食指在卷面上轻点了点:“这题错了,选D。”
“?”
盛喃低下头去凝视数秒,怀疑地抬头:“你才刚过来,看了有两眼吗,你怎么知道选D?”
“猜的。”
“?”
靳一靠到她面前的台球桌上,懒洋洋地撑着长腿:“我运气一向很好。”
“……”
盛喃想了想,把答案划掉,改成D了。
靳一轻挑眉:“就这么相信我?”
“反正我也是猜的,”盛喃蔫撑着脸,“单从运气来看,你肯定比我好多了。”
靳一莞尔。
裴朔正在此时表情复杂地走过来,对靳一开口:“哥,我们那边——”
他蓦地停下。
盛喃跟着顿了两秒,茫然抬头:“哥?”
“……”感受到某束死亡凝视,裴朔急中生智,“咳,是、是啊,靳一年龄比我大,所以我平常偶尔也会喊他哥。”
盛喃恍然:“这样。”
她对裴朔的印象更好了些——
这么尊老爱幼的不良少年团老大,多难得。
见盛喃似乎信了,裴朔劫后余生,看向靳一:“今天台球室满桌了,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啊,”盛喃想起正事,伸出爪在面前一比划,“这边的三张桌我今晚租下来了,你们随便玩。”
裴朔一愣,难得不好意思地摸后脑勺:“这不好吧?”
盛喃已经嗖地起身,眼巴巴看他:“只要你再教我打一会儿台球就行。”
裴朔:“我??”
盛喃立刻点头。
裴朔:“…………”
这个女人果然好狠毒的手段,她就是想借他哥的手弄死他对吧!
裴朔已经脑补到这盛喃到底是哪个昔日结怨过的不良少年团派来使美人计的橘猫精的时候,他听见靳一说话了。
“不是要跟我玩一局么,”靳一抬手,把殷切得快要蹦上台球桌的小姑娘点着额头单指压回来,“放我鸽子?”
盛喃想都没想就拍掉他的手:“不急,你往后稍一稍。”
“……”裴朔:“??”
裴朔已经震惊得失去言语功能了。
他哥的手竟然被拍开了?竟然有人敢拍开他哥的手还叫他哥往后稍稍?
泉市九中那些人要是看见此情此景还不得疯了?
靳一倒是没太多意外,他把手撑回身旁,似笑似叹:“那我也领个号?”
盛喃怔了下,小心转回:“我没要鸽你的意思,我就是需要,嗯,找人热身一下。”
“有也没事,”靳一从台球桌前直起身,看裴朔,“你陪她玩两局吧。”大约是想起盛喃站旁边了,他又敷衍地补了一句,“可以吗?”
裴朔:“…可以。”
他敢说半个不字吗!
趁盛喃收试卷子,裴朔立刻溜去靳一身旁:“哥,你看我就说这小姑娘手段很多,她这摆明了是要对你欲擒故纵啊?”
靳一手里拎着盛喃那张数学卷,视线慢速移动,一边心算解题一边漫不经心地应:“嗯。”
“嗯是什么意思?”裴朔迷惑。
“意思是,”靳一看完左半页最后一道选择题,换页,“让她擒。”
“…………?”
盛喃过来拿最后一张卷子,裴朔没法再往下说了,痛苦走开。
靳一抬了抬卷子:“今晚玩台球,作业还写得完么?”
盛喃长叹:“回家通宵,大概可以。”
“那这张我帮你写吧。”
“……”
身旁一静。
靳一想起什么,抬眸,慢条斯理的:“当然,如果你有坚决不抄作业的优良品德——”
“没有!”盛喃终于回过神,语气认真,“我完全没有任何品德。”
靳一失笑,忍了好几秒才没伸手去女孩短发上揉一揉。
他刚刚就发现了,她这样睁着眼睛眼巴巴看人的时候,更加像只乖巧扣着梅花爪、仿佛在等小鱼干投喂的小橘猫了。
从盛喃那儿接过笔,靳一一边扫着卷面一边问了句:“你平常数学多少分。”
如果换班里的学霸们来,大概此时已经惊叹一句“我靠是控分大佬”了,可惜对身为学渣的盛喃来说,控分这个词还是一个不可理解的新概念。
所以她完全没多想,就只回忆了下:“嗯,三四十吧。”
“……”靳一抬眸,“?”
盛喃鼓励地拍拍他:“对你来说有难度是吗?你不要有压力,选择题随便猜,填空题能写就写,大题写个解和开头步骤就行。”
靳一忍笑:“第一步都不会的呢?”
“那等我教你,我有经验。”盛小白菜信誓旦旦。
靳一还是没绷住,眸里笑意满溢,直染到眼尾,泪痣都跟着微挑起来:“好。你说的,等你教我。”
“放心吧,我盛小白菜一言九鼎。”盛喃下完保证,昂首挺胸地去练球了。
尽管靳一看起来并不在意,但裴朔还是觉得自己这半晚上都仿佛在悬崖边走钢丝——
从古至今,跟嫂子走得太近的小弟都没什么好下场。
因此当盛喃宣布练习可以结束了的时候,裴朔着实有种死里逃生的幸福感——不过这种幸福感在盛喃神秘兮兮地溜到他身旁时,又迅速转为警惕。
盛喃并没注意,悄悄问他:“你觉得我赢靳一的概率有多大?”
裴朔还有点没回神:“你赢谁?”
“靳一呀,”盛喃转回来,“他应该不怎么玩台球吧?”
“开什么玩笑,我哥——咳,斯诺克小王子,本地台球室扛把子好吗?”
“……”盛喃,“?”
裴朔被她用眼神质疑了。
不过在靳一的台球技术上,裴朔实在都懒得辩论,只给了盛喃一个“你完了”的眼神:“等你跟他对局,你就知道他有多厉害了。他可是在泉市九——额,在我们那儿的台球室里拿过最多次单杆满分147纪录的人!”
“……”
盛小白菜表情凝重极了。
40分钟后。
几个了解靳一台球水平、等着看虐菜局的男生们,集体石化在窗边的夜风里。
“靳哥……果然是高手啊。”
“这个喂球,换我在靳哥对面早就单杆147了!”
“妈的好想跟靳哥打一局,我还从来没拿过单杆满分呢。”
“哈哈别做梦了,你上去能有这种喂球喂到洞边上的待遇?靳哥打你打个单杆147还差不多。”
“……”
台球桌边。
盛喃一局打得云里雾里的,到交杆才回过神:“我赢了?”
充当裁判的裴朔已经不想有表情了:“是的。”
靳一刚过来。
盛喃狐疑看他:“你是不是放水了?裴朔说你打得很好。”
“没放水,今晚运气不好。”靳一说。
裴朔站在旁边:“……”
是,没放水。
那他妈是放了一整个太平洋好吗!
盛喃眼神里流露雀跃:“所以真的是我赢了?”
“嗯,你赢了,”靳一撑到台球桌上,屈着长腿看她,眸里隐上笑,“要奖励么。”
盛喃:“要!”
大概是回答太快,靳一露出意外,裴朔也跟着愣了下。
盛喃紧张问:“这可是你自己提的,不会反悔吧?”
“不会,”靳一回神,莞尔,“你想要什么。”
盛喃眼睛晶亮:“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靳一陷入微妙的沉默。
旁边裴朔目睹全程,现在只想扛起他哥朝着台球室门外来一个百米冲刺——
这橘猫精简直太可怕了!
可惜没给他付诸实践的机会。
靳一坐上台球桌,垂着长腿:“好啊。”交扣的十指分开,抵在身后桌面上,他半落着眼笑,一副颓懒又拽的样子,“想要什么都可以。”
“!”
比盛喃更兴奋的是窗边过来的男生们。
“这是让靳哥做什么都可以的意思?”
“啧啧啧,刺激。”
“我靠,这玩太大了吧?那她甚至可以让靳哥学狗叫,或者当她男朋友。”
“?”
靳一转回头,眼神懒散危险。
“谁想让我学狗叫?”
“——”
几个男生瞬间缩回去,你看我我看你,全是一脸无辜。
盛喃回神,立刻摇头:“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靳一转回来,垂眸睨了她两秒,他慢悠悠的:“你要是一定想,也可以。”
“……”
“我、靠!”
旁边男生们忍不住了,笑得豁出命去起哄——
“就这个就这个,小嫂子快选这个!死这儿都他妈值了!”
换平常,盛喃肯定要转过头去义正言辞地纠正一下那个充满了误会的称呼。
但此刻她确实顾不上。
站在原地的女孩轻吸了口气。台球室灯光很亮,能看得出她的紧张屏息,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无意识地攥得很紧。
其余人不由安静下来。
裴朔在旁边更紧张——生怕他哥今晚一个冲动,把自己卖出去暖床。
他都做好不顾安危冲上去给小姑娘捂嘴的准备了。
这方角落的一片寂静里。
盛喃看向台球桌上坐姿散漫的靳一。
“你去上学吧,”她轻声说,“好不好,靳一?”
“——”
话声落时,灯火寂静。
靳一撩起漆黑的眸子。
盛喃一眼不眨地望着他的眼睛。
……
我知道你不是她们说的那样。
你像一颗星星,清澈干净,闪闪发亮。
我见过你的光。
所以如果可以,
请你不要落进淤泥里——
作者有话要说:
盛喃:谁先动心谁是狗!
靳一:……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