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日后娘娘不在薛家庄内,她就不必担心这么多了。
狄飞惊武功不低,若想瞒着绝大部分人悄然离开并不是一件做不成的事情。
但在戚寻踏入闭关之地前,日后提及过,因为此前她练功走岔过的情况,她对戚寻此番闭关也颇为关照。一旦出现什么异常情况,她便会尽快赶来破开石门。
师门长辈的关怀实在是让戚寻大觉感动,但这会儿要解释狄飞惊的去处便不免有些麻烦了。
在练功不慎将人打死后毁尸灭迹和煮火锅吃掉的离谱理由之间徘徊了一下,戚寻决定搞点事情。
由邪帝舍利与和氏璧促成的提升,虽还没让她彻底揭开距离破碎虚空境界之间的一层迷雾,却也绝不影响她此时已正式踏足天人合一,远不是寻常武道高手所在的境界。
在她闭目凝神之际,薛家庄所在的一方天地间的活物已然可以尽收“眼底”,就像她此前能感知到向雨田的魔种生发之象一样,现在这种金丹魔种的感知已扩展到了到更大的范围。
人倒是都挺齐全。
她弄个大场面!
天刀霸刀副本的世界中正处在二月初春,这个世界却还在江南冬雪初落之时。
不似北地厚重的落雪,江南轻雪飘忽,只在薛家庄的竹林细叶顶上铺了一层霜白而已。
戚寻闭关,日后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指点起了庄中晚辈的武功,也便是被金老太太留在薛家庄里跟着戚寻混的金灵芝,和此前除了与凌飞阁切磋之外存在感时常很低的华真真。
在这指点之中,日后也不免感慨,戚寻倒是很有交朋友的眼光。
尤其是华真真这位华琼凤祖师的衣钵传人,在华山清风十三式剑法的传承上,甚至尤在日后一度见过的枯梅大师之上。
若非她的性格比起一派掌门,还是当个镇派长老更合适得多,日后都有点想去跟枯梅大师聊一聊。
跟这种天姿灵秀的小辈交手,与冬日雪霁之时温酒一壶与友人共饮对酌的乐事相比,好像也不必分出个收获乐趣的高下来。
“如今的江湖还是你们这些后生晚辈的天下了。”日后收起了代剑出手的竹枝。
但她刚说完这句话,却忽然露出了几分凝重的神情。
她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动静。
下一刻便并不只是她发觉有异了。
先前朱藻钓鱼的那处池塘距离她们切磋论剑之处不远,池中的水波鼓噪的动静清晰地呈现在了她们面前。
日后提气一掠到了池边,方站定此处,便看到震荡的水波中一道长龙出水,赫然正朝着戚寻闭关之地而去。
这是天水神功的牵引!
——日后当即做出了判断。
可这动静也未免太大了一点!
此地的水波惊动甚至并不是唯一一处。
薛家庄就山势兴建,却走的园林之风,其中池塘山溪不在少数,而闭关之地流水绕行,又有山泉活水得以通行石室。
等众人循声而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数处水塘中凝结的水龙尽数奔来,而这一道绕行的溪流则几乎完全破空而上,与四方汇聚而来的水流形成了一条明光粼粼的天落星河。
星河腾云,水龙交汇,原本还有些灰蒙的天色都给映照成了一片流光溢彩。
“我的个天娘咧,这就是神水宫武功吗?”武维扬想都不想地来了句。
然后他便发觉自己被日后给瞪了一眼。
他也说不好这一眼到底是让他别出声,以免打扰戚姑娘的武功突破,还是想表达他这个说法有问题。
武维扬当即就闭了嘴,只想着欣赏面前的景象。
此前他因为带着海阔天去寻找蝙蝠岛海上遗迹的情况,错过了大沙漠一行,还深觉没能看到沙漠之中的水龙卷实在是一件平生憾事。
现在眼见面前这一幕,他更后悔没见到先前景象了!
在这闭关石室之外,纵然有石门石壁的隔绝,也能感觉到一种异常惊人的气势正在其中攀升而上。
武维扬也说不好这是一种什么境界,反正看薛衣人和日后娘娘这种水平的都不由面露凝重之色便知道,怎么说都不可能是简单的水准。
他此前便觉得戚少宫主是个本事人,毕竟能轻松拉开他武维扬的那把重弓的便不多见,现在看来,他的眼光何止是不错而已。
武维扬浑然不觉自己在对旁人评判的标准上存在什么问题。
但他很快又来不及想这些了。
头顶的银华水带在那道汹然磅礴的气势骤然冲霄,甚至将这石窟炸开的一瞬飞落而下。
四散的宝光银珠迸溅于溪流之中的时候,又骤然化作一片五色云霞,自这绕行石窟的溪中升起。
紧跟着便是水色化屏,在此时将炸开的石块像是接住什么最为轻巧的东西一样包裹在了其中,以至于这石砾四溅的场面被彻底压制在了银河飞流,复现虹彩的场面之内。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只觉得自己先前多年间在海上看到的那些个自然景象,也实在未必能有眼前的一幕超过人所能想象到的范畴。
站在他身边的向天飞显然也是这样的想法。
他这个被请来当雇佣兵的,原本也就是抱着捞一笔的心态前来,谁知道这个雇主的来历看起来实在很是不寻常。
当今武道齐名首位的水母阴姬和铁中棠,能有这样的本事吗?
他虽是个海上独行客却也知道,倘若在未来的天下第一还未声名彻底享誉四海之前便与之结交(给她打工),总归是有些好处的。
而他才从那样离奇的场面中缓过神来,正见这一片云霞流转,烟尘四散中已经出现了个人影。
戚寻闭关之时穿的是那身神水宫少宫主的服饰,先前的一年流浪把这玩意弄得实在是有点脏,好在等她退出天刀霸刀副本世界之前就已经着人清洗干净换回来了。
所以日后朝着这人影看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身蓝白的身影缓缓踱步而出,在背后的飞流泻地彻底落定之时,站在了她们面前。
她周身的气息依然有一种让人为之神慑的压制力,但这股气息凝定而沉静,显然并非不能自如掌控。
一层笼罩在她眉目间的薄霜随着她真元回拢而一点点消散,最后只剩下了一张让人觉得气场莫名陌生的脸。
但当她在看到等在外头的人的时候,脸上又分明浮现出了几分像是小孩子跟大人显摆成就的得意劲儿,让日后确认这倒是的确还是她那个小徒孙。
“突破了?”
问出这句话的日后都免不了有点想怀疑人生了。
戚寻原本说是闭关三五天拖长到了七日,确实是比她预估的时间要长不错。
但在她身上发生的变化,哪怕是对最顶尖的高手来说,也不是十年八年可以做得到的事情。
这得是有多高的天赋,才能在进去之前便已经是常人难以理解的明玉功九层境界,出来之后却连日后都已经看不出她到底处在一个什么层次了?
薛家庄的闭关之地居然是这种风水宝地吗?
日后自觉自己应当保持一个前辈的稳重姿态,但也实在架不住徒孙的这个提升速度已经不是惊人,而是吓人了。
她的目光甚至漂移了一瞬落到了薛衣人的身上,就差没干脆问问对方,这薛家庄中是否是真有什么天材地宝了,不过——
你薛衣
人也就是成了上一代的天下第一剑客而已,我徒孙就很有本事了,她直接折腾出了这样的动静。
说实话薛衣人也挺想知道这个问题的。
如果说此前薛衣人还觉得对方更占据的是一个出招的巧劲取胜,本身的实力并没超过他多少。那么如今在她身上凝结的剑意气场却有一种让人生不出与之匹敌的感受,这必然是已经差距太大而让一个顶尖高手出于直觉的退避。
这可实在是个过于可怕的表现。
金灵芝倒是不想那么多。
她就是想知道戚寻这个把水波给浸染成五色的到底是个什么本事,有没有可能让她学一学。
尤其是方才那一片五色明光的水雾升腾,水珠迸溅的时候,纵然这冬日的日光并不显得有多灼亮,那一幕也实在像是一片珠玉飞落的样子,一看就很符合她们万福万寿园那个有钱的画风。
先前她眼馋戚寻那只踏云灵禽,因为大抵这种奇珍异兽不好捉到第二只,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这种武功操纵之下的华彩纷呈之态,想必还是可以学一学的吧?
也不知道加入神水宫,或者是花钱投资神水宫,能不能学到这门本事。
不过说不定就跟在沙漠里卷水龙卷一样,可能不是神水宫个个都能有这样的资质的?
她这算盘打得就差没写在脸上,戚寻目光一扫这一众表情各异的人,便看到了这么个最为与众不同的,不由有点想笑。
金大小姐倒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机且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戚寻甚至觉得这个表情有那么点让她觉得熟悉。
仔细一想,说不定当年她看着水母阴姬那个端坐在冲天水柱上时候心向往之的神情,跟金灵芝这样子也没多大区别。
再想想她们这各有想法的样子,戚寻便确定,大约是没人想得起来还有狄飞惊这个人了。
蒙混过关!
而对日后这个她是否算是突破了的问题,深知这位长辈的关切之意,戚寻没打算简单地回复。
她与日后详细地描述了一番她此时突破之后明玉功的状态,连带着她此前便同日后提及过的三经合一之说,在如今更趋于完备的情形下重新阐述了一轮。
既然这并非是一种功法突破所能达成的效果,加上她此前的确有所奇遇的说法,日后足以确定,她这突破的确没有什么后遗症。
或许这种一朝飞速提升的情况,说是参悟得法要更加合适得多。
“你这明玉功从第九层转入新境界的法门未必人人适合,到了这个前人从未有抵达到的境界,就算是我也实在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给你了。”日后不觉生出了几分慨叹之意。
算算年纪,她当年在戚寻这个年岁的时候甚至还未开始习武。但戚寻呢,她如今单以武道宗师这样的称呼来说或许都已经有些不合适了。
在此间本没有大宗师一称,但日后模糊觉得这或许正是她这位好徒孙所在的境界。
“境界上的变化,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得到,这已经是一种将招式归化之变,破招发招之法,内功积淀深浅都可以尽数抛在脑后的拨云见日情势。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是你师父也远不是你的对手,神水宫与常春岛上的那些个藏书对你而言的意义或许会有,却也实在有限,”日后握着她的手,感慨道:“阴姬实在收了个了不得的徒弟。”
戚寻:“若非师祖先前指点,或许我还不能有这样快的进境。”
“你这就不必往我脸上贴金了。”日后无奈又好笑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瞧着我像是能教出你这种奇才的人吗?若真如此我也不必担心常春岛后继无人了。”
戚寻卖乖地笑了笑。
“你还不如等你师父从神水宫回来的时候,把这
些个功劳往她头上一扣,你瞧她要不要傻眼。”日后颇有几分调侃意味地说道,“她这个人吧毛病也是不少,大凡是个一心武道、人情世故方面一窍不通的人能犯的毛病,她基本都有,但总算有一件事是没做错,便是收了你这个弟子。”
“说来我年正鼎盛之时始终不能忘怀感情纠葛,以至于常春岛门下人人披黑衣而行,活像是一群被拘束在枷锁之中的囚徒。虽在与云铮相认之后心境开阔不少,但这黑衣圣女之称已经在江湖上打下了根基,贸然更改我又担心会让常春岛弟子出来行走借不了我的名号自保。”
日后目光微有几分遐思,也不知道是想到了哪一段过去,但只是顿了顿便说道:“你师父的性格与我说不像也不像,说像也很像,所以我也不奇怪她有独创天水神功的魄力,却也只是让神水宫偏安一隅,但你不同,你所行之事和设立明心山庄之举,或许能让神水宫成为更多人的庇护。”
“那便先让神水宫之名更进一步吧,”戚寻回道,“就从……从剿灭史天王开始。”
“用天水神功?”日后琢磨着以她方才看到的戚寻出关场面,若是在她全力出手的情形下还能尤有过之的话,只怕在海上生波,比起沙漠水龙卷更能成为传唱之事。
海寇为祸,比起石观音在沙漠中做出的恶事,波及的范围也要更广得多。
“不错,用天水神功,若非如此,我也不必让人混入史天王的手下,来锁定他的位置了。”
日后听懂了,这便是要一击即中。“你心中有盘算便好,但——”
她露出了个颇有几分促狭的神情,“你若是真要这样出手,在此之前还是先跟你师父通个气吧,万一她这个本该保持高人形象的也太过惊诧,便有些不妙了是不是?”
还在从神水宫往江南赶的水母阴姬忽然打了个喷嚏。
她估摸着自己这好像又被什么人给惦记了。
先前她想借黑衣圣女在江湖上行走也顺便带个口信回神水宫,却被那一对师祖徒孙联手打包送出了门。这会儿正如戚寻先前跟她建议的那样,除了让司徒静往明心山庄去协助宫南燕外,她自己带上了南苹等出来历练的弟子,以及戚寻说的如今正可以放心一用的柳无眉。
当然在前往江南之前,收到过戚寻以踏云送来的讯息,水母阴姬是先往鄂中去了一趟的。
查找柴玉关的身世这种事情,水母阴姬是没必要自己动手,她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柳无眉。
虽然水母阴姬有些不太理解为何这在戚寻的说法里是“以毒攻毒”,但她倒是能确认一件事,柳无眉的确对自己能有事可做,颇有几分要捋起袖子卖力气的意思。
柳无眉能不尽心吗?
她先前觉得送信是个好差事,结果转头就在神水宫密道里遭到了这么一个惊吓,活像是得了个下马威。
神水宫的环境再是如何鸟语花香,世外仙境都不能洗刷掉她的这个第一印象。
她原本还觉得直接踏足神水宫正是个借机傍上水母阴姬大腿的好机会,结果对方接了那封信之后便出宫了。
柳无眉在石观音手底下因为嘴甜的缘故多受重用,但若论起武功天赋,她却是远不如曲无容的,同样也自然不是神水宫中九妹的对手。她的那些个小聪明在神水宫这种相对来说还挺心理健康的环境中,简直毫无用武之地,偏偏没有戚寻的许可,又处在九妹的监管之下,她总不能直接跑路出神水宫,再跑回戚寻的手底下。
于是柳无眉也只能加入了神水宫的课业进程之中,体会了一把神水宫内的阳间作息。
更让柳无眉觉得自己接下这个送信责任可能并不是一个好差事的是,在宫南燕先前送回神水宫中的信件里,将从无争山庄更名为明心山庄之事说得很清楚,这俨然是个开创出丝
毫不逊色于本部事业的重要工作。
而既然用的是无争山庄的地方,相对接下的也便是这三百年威名的传承,立足关中之地,更是个何其四通八达的要害所在。
若是她并没有来送这封信,而是跟在戚寻的身边,她自认自己管教弟子也是颇有一手的,岂不是当即就能得到重用,在新势力崛起的东风中混出个名堂来。
然而现在,她只能憋屈地听到宫南燕需求人手,点名到的师妹中自然不会有她这个才投诚而来的。
她又很快收到了戚寻因为薛笑人的缘故往江南一行的消息,大约短时间内也不像是能想起她的样子。
幸好水母阴姬的回归专门提到也要将她给带到江南去。
柳无眉一向有野心有想法得很,一听要在鄂中查柴英明的底细这件事,便知道这就是给她立功的机会了。
若是她能够办好这件事,想必也就能在戚少宫主手底下领个要职了。
比起看起来太过深沉而威严的水母阴姬,柳无眉觉得还是戚少宫主看起来好说话一点。
戚寻所说的以毒攻毒也果然不错。
柴玉关如今到底还是个年轻人。他在灭口满门,与鸳鸯蝴蝶派厮混中败光了家产后,并未来得及将他此前行事的诸多痕迹给清扫干净,便转头改名换姓地投身少林。
原本这些线索该当在他成为快活王后,让人进一步抹消,就像他一旦从七心翁的手中学到了本事,便重创十二连环坞天南一剑,让其再也不能出口说出他曾经卷带对方珍宝之事一样。
但现在却还并不那么难探查清楚。
柳无眉自己便是个心狠手辣且心细如尘的性子,在对柴家之事的寻踪索迹上便实在可以算得上是对症下药了。
看到她不过三四日的功夫便呈交上来的信息,水母阴姬也不由挑了挑眉头。
以戚寻如今的本事加上明心山庄这个分部的创立,她要用什么人当下属,水母阴姬是不太需要过问的,现在这一看,她眼光倒是挺别致。
被打上了个“别致”标签的柳无眉在水母阴姬的目光从她身上挪开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总算松了一口气,又听到这位神水宫宫主紧跟着说道:“既然事情办完了,那便动身吧。此地的事情你自己去跟阿寻说。”
这就是让她自己去领功的意思了。
柳无眉眼光一亮。
她捏着从水母阴姬这里递回给她的证物明细,感觉自己总算有了点被派上用场的感觉。
之前在神水宫中她一直憋着股劲,现在也总归有了发泄的机会。
但看到水母阴姬若有所思的目光又停顿在她的脸上之时,柳无眉忙不叠地收起了自己那点得意的神情。
她果然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戚寻却显然跟她是两个极端。
越高调越好!
高调的出关让她还是颇觉舒坦的,起码还真在一时半刻之间没人想起来,原来这薛家庄里曾经还有个漂亮手办的存在。
唯二想起来此事的,便是先前为了薛衣人的病症而被请来此处的两位名医,也就是张简斋和王雨轩这两位。
毕竟狄飞惊也算是在他们面前晃荡过的病人,怎么着也还是有些印象的,现在忽然有些日子没瞧见,总是要问一问的。
但他们也不清楚到底狄飞惊是何时开始不见的。
按照戚寻的说法便是在她武道境界有所突破的时候,像是狄飞惊这样的中毒情况也被影响到,竟然直接复原了,正好还了对方自由之身。
这也不是说不通。
要知道在戚寻出关之后,薛衣人的病症也大有好转。
他的病原本就大多是心病。一来弟弟因为他的天下第一之名压制做出了这样的蠢事,还
将自己的性命也给断送了,二来他那个不省心的儿子完全没学到一点骨气,反而在遇到事情后只想着逃避,三来他自己又在并未放水的情况下败在了一个如此年轻的后生晚辈手里。
这三重心理负担直接给将他击垮了。
可亲眼目睹戚寻的突破后他又意识到,说薛笑人和薛斌是因为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才会做出错事,这实在是一件站不住脚跟的事情。
夜帝日后并称江湖之时,日后威名在碧落赋中以“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并作”引出其后的风雨雷电四圣,水母阴姬崛起江湖成为天下第一之时,薛衣人这位天下第一剑客也不敢去试其天水神功的锋芒,但处在这两位天下第一盛名之下的戚寻所做的,却是凭靠着自己的实力缔造一个崭新的江湖神话,如今更是已经突破到了更高一层的境界之中。
薛衣人深知那绝不是因为他这薛家庄的闭关之地里藏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那的确是她的本事。
如此说来,薛笑人和薛斌所为之事,归根到底还是他们两人不争气,薛衣人又何必要将这些事情都尽数归咎在自己的身上?
若是薛斌实在不可依靠,他薛衣人又不是不能培养薛红红,又或者他这一身剑术寻个弟子传承下去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这一想通,薛衣人心上的负累便少了不少,更觉得自己先前实在是在庸人自扰。
那两位神医的开导他也并非没有听到,可总有些事情是要等自己想通之后,才能纾解彻底的。
薛衣人自己又不是个喜欢说话的性子,以至于在庄内还流转了一种有些奇怪的说法,说的是薛衣人的病症其实是在围观了戚寻破境而出时候的五色祥瑞景象而后复原的。
这种说法也传到了张简斋和王雨轩的耳朵里,变成了戚寻给自己找的那个借口的有力佐证。
不得不相信一点玄学的张简斋老先生还想找戚寻问问——虽说人是走了,但那种毒实在罕见,能否将人请来做个病症的记录,难保不会在哪天派上用场。
谁知道他这前一天刚打了算盘,第二日想到去找人的时候便得知,戚寻已经离开薛家庄了。
她丢下了那两个八卦分子去了拥翠山庄。
水母阴姬还未抵达江南,柴玉关也还没送来消息他已经锁定史天王的位置,戚寻自然是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的,怎么想都是在江南再刷一波声望比较符合她此时的需求。
这会儿可没有第二个薛笑人来给她杀,也没有了为祸江湖的蝙蝠公子,少林的那位无花大师也早已经送命了……戚寻这么掰着手指算起来,现在的江湖败类实在是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就算真还有的话,最近只怕也没这个勇气出来顶风作案。
这样一来,最合适做的便还是往虎丘拥翠山庄走一趟,看看李观鱼前辈的情形。
先前戚寻因为薛笑人之事往薛家庄来的时候,便曾经途径过太湖,彼时李玉函倒是有邀请戚寻登门一趟的想法,却被凌飞阁给压了下来。
如今倒是无妨。薛衣人的第一剑客之名已经转移到了戚寻的头上,她若是当真有法子将李观鱼这走火入魔后的中风病症给救治回来,那也实在是不失为一件江湖美谈。
比如说相隔一代的第一剑客慕名而来,也顺道将这位老前辈从身体僵直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从此还能继续执剑。
凌飞阁在领着戚寻登上虎丘的时候,也不免抱有了几分这样的希冀。
冬日清寒。
几人过虎丘下那尊“生公说法,顽石点头”的点头石后,便行到了剑池边上。池上板桥缝隙间还透着一股子幽深的冷意,倒也无愧于剑池之名。
凌飞阁担当起了这个导游解说的工作,提到这剑池中传闻有鱼肠剑等一干名剑为吴王阖闾陪葬,正
在这剑池之下,忽听到戚寻问道:“我听闻李老前辈昔年曾经感慨这武林中并无一种战无不胜的剑阵,是否真有其事?”
“不错,观鱼兄的确是有过这样的感慨,彼时我们还笑谈,若是真能汇集名家剑谱典籍,创建出这样一种剑阵,那便劳驾他将这剑池之下的名剑启出来,届时名剑气机相连,我们这些一把老骨头的剑客总算还能发挥出几分本事来。”凌飞阁回道,“帅一帆还说,让我千万记得只拿一柄剑,免得因为我这人用的是鸳鸯双剑,便将这剑阵给天然破坏了。”
这就是他们这些老一辈的记忆了。
凌飞阁一边说,一边顺着山石之间的阶梯而上。
前方便是有天下第三泉之称的陆羽茶井,而井边的那座六角山亭便是他们当年曾在此地烹茶品剑之地。
想到昔日在李观鱼的主持下这快意风流之景,凌飞阁也不觉露出了几分怅惘情绪来。
“观鱼兄虽自身剑术绝高,但向来无有藏私之意,若换了我在他的位置上,只怕是做不到像他这般。”凌飞阁望着眼前的青树红亭,颇有几分江山依旧人事全非的感慨,“只可惜他这个人在剑术上终究有几分执拗,自败给了薛衣人后便难免钻牛角尖,试图寻找出一条提升之法来,却让自己先倒下去了。”
“若无执念,又谈何精进呢,李老前辈的执拗又不害人,只能说时运不济而已。”戚寻回道。
她擡眸朝着远处的虎丘塔影望去。
冬日晴空之中飞鸟盘桓又被塔上钟声惊起,莫名有几分萧瑟之意,但长风穿林,宿草没径之间,又偏生还自有一种独特的自然生气。
她又回头朝着亭下的剑池望了一眼,依稀还能看到水面上的冷光俨然有几分剑气森然之感,想来昔年李观鱼与诸位好友在此地论剑的气象,纵然经年过去也并未全然被此处遗忘。
这江湖之中世事变迁,像是那些个为恶一方的,至多不过是在多年后成为了旁人用来警诫后辈的案例,倒是这些个行君子之风的江湖大侠,大约百年后有人打虎丘而过,还能在剑池旁提及对方的名号。剑池茶井会友的雅事。也想来并不会随着这些与会之人的纷纷过世而被人所遗忘。
不过李观鱼若能重新站起来,将他那尚未完成,试图证明剑阵亦有可取之处的阵法完成,总比他自此之后都沉寂下去要好得多。
在虎丘之巅,拥翠山庄那间竹帘深垂的厅堂内,戚寻见到了由李玉函推上来的李观鱼前辈。
这种因为走火入魔而导致的中风显然要比寻常的中风症状还要厉害得多。
老者面容清癯,静坐之中目光却已经全然呆滞,看起来全无生气可言,唯独在看到面前那把秋水沉碧的宝剑之时,才能注入几分神采。
“先前在薛家庄内见到的王、张两位名医都已经被请过来给观鱼兄看过,只可惜并无什么大用处,”凌飞阁在李观鱼的面前晃了晃,见还是没有让对方有任何的反应,便又不由苦笑了声,“戚少宫主也瞧见了,观鱼兄如今便是这个样子,就好像他连命也全靠着那把剑的存在才吊着了。这样的情形我们没什么法子破解,但也总知道这般持续下去也并不是个好事。”
“若是戚姑娘当真有法子的话,不管拥翠山庄,我凌飞阁就欠你一个人情。”
戚寻倒不在意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她摸着下巴看着李观鱼的情况,想着不知道被邪帝舍利中元精异化后的神照经内劲,是否正好是对路的药剂。
习武练功走火入魔将自己封存起来的情况,若以道家的说法等同于离魂之症,似乎是对路的。
若是实在不成的话,便试试让李玉函和楚留香演一出戏好了——便是原本让李观鱼在愤怒之中恢复神志的,李玉函借着李观鱼的名头,为了柳无眉的性命而召集几人结成剑阵试图击
杀楚留香的那一幕。
算起来李观鱼倒也当真是人品过硬,眼见儿子败坏自家门风,居然硬生生将自己的神志给唤了回来。
但这种转醒之法,还是难免留下后患的,看看薛衣人被薛斌气成了什么样子便知道了,能不用这种方法还是不用为好。
“戚少宫主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一并前来的楚留香留意到了戚寻朝着他投过来的目光问道。
“不必,”戚寻收回了那点当导演的兴趣,“只是需要劳驾几位暂时先出去一趟罢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凌飞阁清楚医治的规矩,看戚寻没在见到李观鱼的第一面便说出什么难治的评价,甚至让他们为了保密起见退出去,反而更觉得有了希望。
堂中一直没有什么声响。
凌飞阁站在堂前来回徘徊,看着这一地冬日竹茵残阳从明转暗,直到第一抹月色铺在庭院之中,方才听到了这厅堂的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但推门的这只手却不是戚寻的,而是一双虽有老态却依然足以握住利剑的手。
而这张先前只觉生机全无的脸,现在被一双重新点着了神采的眼睛给照亮,正是凌飞阁昔年熟悉的模样。
“观鱼兄!”凌飞阁惊喜异常。
戚寻站在李观鱼的身后对着凌飞阁颔首道,“幸不辱命。”
救治李观鱼对戚寻来说也不无好处。
邪帝舍利的元精妙用在她这流浪悟道的一年中更接近于一种本能的应对。虽然让她耳目远比以往灵便,经络之间的内功流转远比往日畅通,但她却还无法主动促成这种变化,更像是任凭其中的残存力量继续在完成这个潜移默化的改变过程。
在以神照经和其中的元精之力救治李观鱼的时候,却正好是观测感知这种变化的好时机。
而既然李观鱼可救,戚寻估计要加快促成兄长那种早衰病症的复原,只怕也不是什么问题了。
当然能白得一份人情的欠账,也不失为一种收获就是了。
李观鱼昔年主持论剑之会,对他颇有景仰敬重之心的何止是凌飞阁。
拿那位摘星羽士帅一帆来说,在无争山庄中谈及李观鱼的时候,他便曾经和戚寻说过,只要李观鱼信符送到,就算是要他割下自己的头颅来,他也是在所不惜的。
当然也没人会要帅一帆的头,就是个比喻而已。
在与凌飞阁叙旧了一番,也得知了如今的拥翠山庄和李玉函的现状,李观鱼在心中大抵有了个数后,便行到了戚寻的面前深深一拜,“先前老朽就已经谢过姑娘一次,为的是自己,但现在还得再谢一次,小儿这交友不慎的毛病听飞阁说来实在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怕迟早要成为江湖一祸,今日能重归神志,此后有好生教导他的机会,是该当再重谢姑娘一次的。此后神水宫若有何事需要我李观鱼去办,只要不有违江湖道义,老朽在所不辞。”
“李老前辈太客气了,”戚寻将人托了起来,“不过说起来,我还当真有件事想要请李老前辈帮忙。”
听戚寻没打算客套,李观鱼更觉心头舒畅,“姑娘但说无妨。”
“便请李老前辈下一次茶井论剑,送我一份请帖吧。”
李观鱼微微一愣,旋即笑道:“那么就有劳戚姑娘做这个论剑的主持者了。”
这一老一少相视一笑,虽再未多言语,但已算是这江湖之中的君子之交了。
戚寻也并未在拥翠山庄中停留多久。
虽说这拥翠山庄衔远山俯观太湖,是全山风物最为鼎盛所在,但这冬日渐深,也正如凌飞阁所言,到底不如秋色霜晓之日来访所见的景致更美。
想想还有未来的剑池茶井之会,戚寻便打算将那些个仙人洞、二仙亭、试剑石的游览挪到
下次去。
何况从踏云来回传信中得到的消息,水母阴姬所乘的东来航船已快到长江下游了,正该去接一接的。
按照日后娘娘的意思,按照她自己的表述——
她先给师父打个预防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