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寻虽然也不免遗憾,自己这算少了个漂亮打手。
但以狄飞惊的本事,在这片一度经历了五胡乱华,又在南北朝相继朝代更叠的土地上,能相助活命的何止是十人百人。
他如今尚在以军师的身份代管冀州瀛洲庶务,可以他的本事,只怕迟早要在尉迟迥的眼皮子底下总摄两州军事。
加上如他所说,尉迟迥的精力不比前些年,手中的权力已经渐渐分薄到他的五个儿子手中,狄飞惊与这些人接触,显然也并不只是打听尉迟顺那个被宇文赟强取豪夺的女儿这种事,必然还涉及了更多权力争夺。
他若留在这方土地上——
宋缺如今在南而狄飞惊在北,若是这两人联手,戚寻毫不怀疑他们能实现这个南北贯通后稳步往关中推进的局面。
若是关中在关陇集团的帮助下拧成一股绳,就像是原本李唐发展的局面一般,李世民征伐在外,如平阳长公主这样的风采卓绝人物还在关中之地募兵,将人力物力供给跟上,那戚寻说不准还要担心一些。
可现如今长安城内光是隋国公、宇文阀和独孤阀之间的争斗便已经是在暗潮汹涌之下绝无转圜之地,魔门隐藏在长安城的民众之中推波助澜,连带着还有宇文赟这个昏君要么充当一方的助力,要么给任何一方都可以随时来个迎头一击,这可完全不是一个立足根据地缓步发展的局势。
此外,未曾经历过隋朝开皇之治的休养生息,如今的关中在宇文赟的盘剥之下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富庶。
若狄飞惊已经做出了决断,兵出岭南的宋阀实际上面对的就不是从南往北打这种在整个历史上都并没有成功过几次的情况,而是从东往西。
一统天下的进程越快,在乱世之中朝不保夕的民众所受到的折磨也就越少。
那么到底是要一个打手还是要更多人得以活命,好像并不是一个很难决断的事情。
“我没有那么自私,我答应你这个请求。”
因为狄飞惊站在她的面前,而戚寻依然端坐在这个座椅上,对方脖颈低垂连带着的垂眸,在这个对峙的位置上倒是反而能够顺遂地对视。
青年鬓边的碎发被身后投射而来的烛光,于前额侧脸上映出了一片细碎的阴影,他的眼瞳中大抵也被浓墨色的长睫铺开了一层暗光。
但戚寻琢磨着他或许是因为身得自由,或许是因为如今又有了一番立足扎根的事业,在这片暗光深处,又生发着一种尤其特别的明利清光。
戚寻定定地看着他,最后也只说了一句话。“狄飞惊,不要让我失望。”
她没有问他,若是此后声名也只留在这片土地上,或许久而久之,大宋的汴京城里再不会记得还有一个何其惊才绝艳的狄大堂主,他昔日的那些个朋友跟他跨越了时空未必再有相见的机会,他会不会感到后悔。
大约就像狄飞惊说的败了就是败了,他一度为戚寻所掌控生死,行动不由自主的局面他也不会怪责任何人一样,在他说出口的时候,便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后悔的情绪。
戚寻并未在此地滞留多久,跟聪明人说话实在是不必事事都问询到细枝末节。
狄飞惊如今在按着他所计划的方向行进,将自己发展出来的一个个暗桩埋在这尉迟迥的地盘之上,迟早要给对方一个惊喜。
他都没有第二个雷损可以效忠,戚寻有什么好一点点寻根究底地盘问过去的?
她顶多就是将席应带来的人手跟狄飞惊之间来了个牵线搭桥,让两方工具人尽快熟悉起来。
等到抵达冀州长乐郡的第三日,戚寻便收拾收拾行装离开了。
虽然不晓得这个副本还能持续几天,但现在无论是长安城里的风波还是宋缺那边说服父
亲出兵的进度,又或者是狄飞惊这边的暗中蚕食之举,戚寻都没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她还不如抓紧时间继续去见识见识此地的武林高手去。
比如说她早有意去跟到目前为止还没出现在她面前的魔相宗传人聊聊天,也顺便去看看武尊毕玄到底是个什么风采。
算起来宁道奇、毕玄和傅采林这三位大佬,戚寻可还一个都没见到呢。
别管是当个打卡党还是收集癖了,都该算是个大失败。
不过狄飞惊不便暴露出与外人接触的迹象,自然也不方便将她送出城去,只在前一日戚寻再找上门敲定了个他此后与宋缺联系的暗号时候,与她说了句“保重”。
说实话,以戚寻这种实在太能惹事的情况,狄飞惊总觉得自己的这句保重听起来没多大用处,顶多就是个形式化的送别之词而已。
看着对方这个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他又不觉露出了几分无奈的笑意来。
戚寻可不知道有些人深觉她无情的慨叹,她此番出关去找突厥那几位谈谈天,甚至没打算带上席应和祝玉妍。
在这一触即发的局势面前,他们若想多做出点贡献,显然还是南北之间多跑几趟为好。
席应对自己可能错失一些好戏颇觉遗憾。
他是很乐意看到魔相宗或者是毕玄代替自己成为这个被追杀的倒霉蛋的。
但他这会儿的确从这种情报收集工作中找到了一点乐趣。
从以往不太动脑的情况,变成个看起来多少有点像聪明人的角色,席应也觉得自己可以算是升级了。
被他从长安带来冀州的尹阿鼠险些想翻个白眼。
不过他现在不叫尹阿鼠了,作为席应麾下最开始帮着他办事的师弟,他新得了个名字叫做尹祖文,看起来就要比之前像是个文化人。
尹祖文觉得,席应别看现在像是在干正事,也比之前有头脑得多,归根到底还是这位未来圣君给他安排去的方向合适。
该说不说,魔门果然还是有个统领之人要好得多。
如今席应靠着灭情道的网络在这南北牵线搭桥上发挥点效用,从某种意义上其实也不影响他这吃到第一手的瓜,还……还挺对症下药的,甚至这还算是最大程度地缓解了席应的个人危机。
如此说来,灭情道实在是应该感谢感谢戚寻的。
“走了。”戚寻拍了拍身下的坐骑,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城市,便转回了头来看着前路。
寒冬的凌晨,地面上还泛着一层清霜冷雾。
重新被戚寻派上了用场的大白老虎左右环顾了一圈,发觉这回没什么多余的人跟在一边,需要他降一降行路的速度,也没有哪个尸体需要他帮忙驮一驮,弄脏他这漂亮的皮毛,当即撒丫子冲着戚寻指向的方向跑了出去。
只是让它不太快乐的是,这才没跑出去多久他就看到前面多了个拦路的人。
身着僧袍,拢着件风氅的清俊僧人在薄雾之中缓步而行,正挡在了戚寻行路的前边。
算算时日,了空的确也该当从雨蒙山回来了。
“净念禅院在北方的势力的确不小,我往冀州一行虽然不算保密,但能精准到长乐郡,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戚寻依然坐在虎背上,俯首朝着了空看去。
这从北到南,又从南往北折返的一行,了空几乎没有一刻停息过。
在石鼓雨蒙山与现任慈航静斋斋主的对峙,和随后回返洛阳与四大圣僧之间的交涉,纵然他心有明悟,也实在是两件劳心伤神之事。
风尘与冷霜几乎形成了一层外壳,覆盖在他单薄不少的面容上,但在这层尘灰霜结之上,又分明有一种心怀有志的神光。
他微微颔首口诵了一声佛号,“贫僧是来给戚姑娘送一
件东西的。”
“净念禅院和慈航静斋已经决定放弃代天择主之行,此物留在我们手中也并无用处,倒不如交托给戚姑娘,或许还能有些别的助力。”
“和氏璧?”戚寻对上了空澄明的目光,回问道。
事实上在了空出现的第一时间,戚寻便留意到了在了空身后的包袱里那种特殊的道韵波动。
了空手握和氏璧出现,让人很难不感觉到一种近乎宿命的纠葛。
因为这原本也是他在和氏璧的归属变更中一度担负起的责任。
除非将和氏璧放在净念禅院的那尊铜殿之内,否则绝难彻底隔绝掉这种尤其特别的气场。
现在在他解下了身后的包袱平举过眉峰的时候,此物的宝光纵然隔绝着布匹也好像足以映照到人的眼中,宛若一轮海上升腾而起的明月,简直不存在第二种可能性的猜测。
戚寻没有当即接过这件四十年后再度登场的时候,便又一次掀起夺宝狂澜的圣物,只是又复开口说道:“了空住持应当知道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了空手托和氏璧语气平静,“戚姑娘有意借宋阀之力平定天下,宋缺这位少主并不信佛,慈航静斋与净念禅院这一退,便退的是数百年的道统之争。”
“但为天下苍生所念,值得。”
了空虽破闭口禅,他的禅宗道行却是不减反增。
山字经大宗师画卷的参悟,让他在能从这种神魂震慑之力的漩涡中脱身时,心境已经完成了又一次的打磨。
而长安城中天地一隅的所见所闻,以净念禅宗高墙之外的真实将他卷入洪流之中,在他自万民之苦中过境又超脱,做出这种不为利己的决断时,便又是新一番境界。
也正因为如此,在会见慈航静斋斋主,又在随后回返洛阳见到四大圣僧的时候,谁也不会怀疑他这是在旁人的威胁或者是为魔门妖女蛊惑之下,方才生发出了这样离奇的想法。
也让他的言辞越发有了说服力。
戚寻都难免觉得有点对不住这位的确心有明月的禅宗高徒了。
可诚如他所说,这世上最难的不是有一方势力杀出重围,而是各方平衡利益时候的互拖后腿。
他们若是非要打出一个代天择主的招牌,换来对方上位之后对禅宗佛道的扶持——
想想白道多年积淀所掌控的人脉便知道了。
且不说最终胜负如何,这出乱世之争的落幕势必要结束得更慢许多。
戚寻原本以为了空此番能说动梵清惠折返便已经是极限了,若能请来慈航静斋现任斋主,干脆各方在洛阳寻个地方坐下来谈谈,总比上来便各自支持一方好得多,但万没想到,他们能直接退出。
她翻身从白虎的背上跳了下来,站在了了空禅师的面前。
了空眼见她意气风发如昨,却在此时郑重其事地又朝着他行了个礼。
这一拜与她彼时因为那句“我等大师说这句话许久”的情况又有些不同,她丝毫未曾掩饰她神容之中的敬重。
“我虽然不能代替旁人应诺,但宋缺并非宇文邕,以大师之抉择料来也不会让净念禅宗成为昔日北周武帝在位期间,侵占土地与赋税的国之负累。而天灾人祸面前,总有人是需要些信仰而活的,所以大师未必真要一退三千里,这也未尝不能成为一个共赢的买卖。”
了空神情微怔,又见戚寻在说完这话后伸手将这装有和氏璧的包袱从他的手中接了过来。“不过我这么说却不代表着要纵容大师带着和氏璧去当这个馈赠之人,你既然将这东西带过来了,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戚寻这理直气壮的“我很感动,可以谈谈合作,但让出的东西得先给我”的架势,让了空不觉失笑。
自出长安拦截梵清惠
开始,于他而言始终有些紧绷的心绪终于在此时稍稍放松了些。
“何为共赢?”了空任由她将和氏璧收入了怀中,转而问道。
“比如说了空大师既然已经从南往北跑了个来回了,大概也不会介意再多跑一趟?”戚寻回道:“我记得四大圣僧之中有一位出自天台宗,这位智慧禅师和我此前在建康见到过的智禅师之间有些同门关联,宋阀自岭南兴兵,却是要先夺下南陈的地方,还得劳驾禅宗承担一部分安抚之责。”
“有些事情魔门做不到,禅宗却可以,越是在其中尽到了不可替代的责任,也就越是在平定战乱后的论功行赏里有功可说,了空大师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陈顼并无对不住天台宗的地方,周武帝灭佛,三千高僧南渡,还仰赖于这位君主的接迎供奉。”了空微微摇头,“智慧大师并不会做出这种忘恩负义之事。”
“大师这话便错了,这天下自然是能者居之,莫非陈顼有朝一日病故,陈叔宝这种当文人墨客比之当一国之君合适得多的人坐在皇位上,天台宗也要高僧列阵于长江边上,替他迎敌对垒不成?”
戚寻留意了一番了空的神情,确认自己所说让他在面色上微有动容,这才继续说道:“我话糙理不糙,如今让陈顼退下来由宋阀顶上,南陈皇室与南陈军民尚有善终机会,若等长江天险为人攻破,几位高僧怕是只有为人诵念超度经文的机会了。”
“此事我会与智慧大师说的。”了空沉吟片刻后回道。
“大师随我在前方的历城稍事休整吧,了空大师若能说服智慧大师南下,便将我稍后写给宋少主的书信带去。”
戚寻顺着官道朝西走去,看了空也跟了上来后她方才继续开口道:“我能猜到大师的顾虑,魔门尚未全然整顿,这些年间的沉郁不得志让其中劣徒尤多,与净念禅宗这种或许有人在其中混日子的情况还大不相同,那更是一种因有魔门之名便多了一层为恶的遮羞布的状态,若是贸然合作难免让禅宗有与之同流合污的嫌疑。”
“戚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直言。”这的确是了空的忧虑之一。
“但与其去想着如何让孽债显形,逐个铲除,倒不如双方比一比,到底谁更配得上这个清流正统的名号——”
“魔门两派六道中邪魔外道不少,当真心怀天下又实有才能之人也并不在少数,禅宗如遁世外,却也有诸多如大师这样菩提一念,悲悯苍生之人,若是两方既算联手又算良性竞争,待到风气已成那日,难以适应潮流的便淘汰泯灭,得以颖脱而出的想来已为乱世平定竭尽所能,又何谓正邪之分?”
戚寻说到这里的时候,和氏璧在她指尖隐约一冷。
这个特殊的表现让她稍稍分了点神去留意这三寸见方的玉璧。
在大唐的设定中,和氏璧并不只是个王权的象征,其中还有一种神秘莫测的异力,若是以内功的特性来看,那是一种非寒非热,甚至会与持有者内劲对峙特殊真气,只在特殊的状态下可以被彻底引动。
但现在这东西在了空找上门来的时候便已经有若一个活物,异宝莹莹生光,现在又忽然出现了一种特殊的温度,简直像是个信号。
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一个散发善意的信号,还是在表达被交托到她手中的不满。
管它是不满还是善意呢,东西都落到她的手里了,戚寻是断断没有将它交出去的意思的。
“戚姑娘?”了空留意到她此刻的恍神,提示了一声,看戚寻很快便将目光从手中的和氏璧包袱转回到了他的脸上,又继续说道:“戚姑娘方才所说,让圣门和禅宗在宋阀争夺天下之中以功竞争,此法的确可行,但若杀一人可为功,此种竞争之法迟早也要惹出祸端来。”
“我明白大师的意思,这件事我会在信中
与宋阀主和宋少主言明。此外,圣门之中,天魔策十卷里有一卷名为刑遁术,一百七十年前,掌握了刑遁术的鬼影在修成遁术后将这两页毁去,剩下的则是圣门刑罚定规的纲要和特殊的刑讯之法,这本残卷最后落在了灭情道的手上,若要规范圣门行事,刑遁术残卷必不可少,我也会让席宗主着人参与此事。”
戚寻一直在尝试压制住灭情道的气焰,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在圣门两派六道中,这方势力手握的奇奇怪怪残卷实在是太多了!
好在席应对她恐惧敬畏之心短期内不可能降低,也正好将他的老底都给掏个干净。
至于另外一门落在灭情道手里的姹女大法,早在长安城中的时候便已经被席应交给了祝玉妍。
戚寻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刑讯用以规束恶徒之法同样不是长久之策,也只有得见宋阀有摧枯拉朽之势,有人心倒向之态,才能让这些人知道谁为君谁为臣,少拿出些江湖草莽的规矩办事。这便只能等待时间来形成秩序了。”
话都已经被她说完了,了空还有什么好说的。
魔门都敢用刑遁术来给可能作恶的同门规范言行了,若是禅宗还要抓着陈顼支援佛道传教的这一点畏手畏脚,那倒不如当真如他在出现的时候所说,直接一退到底,将机会彻底拱手让人算了。
只是在即将分道扬镳的时候,了空手握戚寻写给宋缺和他父亲,以及另一封写给席应和祝玉妍的书信,颇有些无奈意味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足。
在历城的稍作休整还真是字面意义上的稍作休整,戚寻甚至还让客栈的伙计去买来了城中用料手工都最为结实的鞋子,俨然有让了空大师多跑一点路作为补偿的意思。
但是……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送人鞋子算几个意思?
不过或许自从他被戚寻当做个人质,从净念禅宗的地盘上劫掠出来开始,便已经奇怪得很了,实在不差这个换上新鞋当苦力的举动。
“了空大师实在是禅宗的希望,在舍己为人这方面我不如大师多矣。”戚寻一边嘀咕着,一边摸了摸昨夜在客栈中饱餐一顿后,现在越发看起来精神抖擞的大猫。
了空的身影已经渐渐在前方消失不见,想想这位禅宗高徒先是带回来了这个让步的信号,带来了和氏璧,现在又为了促成这个合作共赢而奔走,很难不让她生出这种想法。
在王朝兴起后佛寺的发展,此时还只是一个尚未兑现的承诺,真正被了空大师拿到手的就是一双新鞋而已。
怎么说呢,生产队的驴都没有这么收支不均。
大猫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要不是它不会说话,必定要吐槽吐槽戚寻此时的做派,别看她说的很良心,该压榨这种重量级劳动力的时候她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
她这会儿已经自在地仰躺在了虎背上。
该说不说,系统在对坐骑的设定上就很棒了,在骑乘状态下这只大猫怎么个乱滚蹦跳都不会将她摔下去。
她又将身上的狐裘裹了裹,这下便是随着它前行只有风从顶上掠过,却吹不到她半分了。
这实在是个太过舒适的出行方式。
后背枕靠着的虎皮温热,今日天色又尚好,一层虽还嫌疏淡却也有些温度的日光从头顶铺落下来。
戚寻一只手象征性地遮了遮日光,另一只手则点开了旁人看不到的系统面板,将有阵子没收拾的系统背包又给倒腾了一番。
比如说前阵子为了兑换那些个技能特效和灵禽·踏云这东西的藏宝图十连击,没少出一些戚寻已经有附魔实装的部件的重复天工,还有仿佛是藏宝图低保的人物邂逅卡碎片,这么粗粗一看居然已经有了二十多枚。
五片邂逅卡碎片就能合出整卡,现在她的背包里又
多了五张。
好在大约是因为第一次碎片合成才是强制性的整卡触发,否则戚寻估计早就已经被这玩意烦死了。
现在要不要试试用一用呢?
戚寻不由陷入了沉思。
历城已经在定州的范围内,过定州中山郡往北就是燕州。
燕州是什么地方?燕州与东边的幽州相临界的位置便是如今的北京,其中诸如昌平、居庸关都在燕州境内。
至于在南北朝时期,这便是将要行到边塞的位置了。
从大宁的这一段长城过境,便是北齐尚在的时候与突厥接壤之处,也距离戚寻可能见到武尊毕玄和魔相宗门下的地方不远了。
当然,在偌大一个草原上要打探这种名人的消息或许不太难,可要一路找到对方的营帐便实在是有些麻烦了。
若真是知道对方大致的营帐位置便能不在草原上迷路的话,那卫青霍去病的本事哪里还能显得如此难得。
事实上还不等出塞,在过定州而行的这段几乎无人的道路上,呼啸的长风随着白虎奔行掠过戚寻的耳畔,已然有种四野空旷,天地渺茫之感。
而当白日的景象转为夜间,星辰斗转升空的时候,便更有一种幕天席地的寂静。
戚寻毫不怀疑,等到身在这关外草原上的时候,会是更甚的苍茫一粟之感。
她倒并不怕这种沉寂孤寞。
虽然她一向以来都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但也并不妨碍偶然投身于这种浩荡自然景象之中,享受独行踽踽的自省清净。
她甚至就着这个仰躺的状态将那张大宗师画卷又给翻了出来。
在有了了空禅师的破译后,加之她本身实力的突飞猛进,她还时而欣赏起了这张画卷中的着墨用笔之法。
画卷本身此时已经不会让她在看去的时候后退半步。
星月之辉在她将画卷侧举的时候,正好投射到了画卷上鲜活如生的那双眼睛上,可在这双诠释着生机的眼睛背面却像是一片悬崖死地。
戚寻紧盯着这双眼睛良久又擡眼看向了夜空,整片星辰好像都在一双虚幻的眼睛浮现的时候在以一种离奇的方式旋转降落。
但这种自得其乐、甚至像是一种行游钻研状态的旅程,总归还是会被出了关后那些个暗藏意味的打量给破坏的。
对她骑这着的这只白虎坐骑的觊觎,对她这种看起来还挺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小姐状态的觊觎,都让她挺不舒服的。
这么看起来为了避免麻烦果然还是让有些人送上门来比较好。
过大宁郡戚寻又补充了一些食水,也让近来多有辛劳的白虎坐骑好生休整了一番,第二日翻过了前方的长城,又往北行出了一段抵达了怀荒镇,便算是彻底出了如今的北周地界,戚寻就干脆利落地将人物邂逅卡给按了下去。
【系统】【人物邂逅卡触发中……】
不过她也没完全将希望都寄托在人物邂逅卡上。
出怀荒镇后,她便凭靠着小地图上的标志物方位继续往西北方向行去。
无论是突厥第一高手武尊毕玄还是最后混到了东突厥国师位置上的魔相宗继承人,十之八九还是身在突厥牙帐的位置。
按照她此前从狄飞惊那里拿到的地图看,便是在西北鄂尔浑河西岸的哈尔和林。
但这实在不能算是一条好走的路。
才出关隘不过一日,北国自十一月开始便几乎不间断的雪又落了下来。
戚寻为防迷路,是顺着怀荒镇外正也往西北方向流去的河道走的。
沿河两侧此前便未化的冰雪形成了一派独特的雾凇景象。
她平时甚少看到这样的景象,尤其是此前学艺所在的神水宫在南方,便干脆从虎背上
跳了下来徒步往前走出了一段。
回身却发现自家大猫窝在了雪地里,胜雪的皮毛让它藏匿在雪丘林原之间几乎看不出踪迹何处。
但她伸手招了招,这早被威胁出了下意识反应的家伙又飞快地跟了上来。
一路穿河过林走到尽头,就是安固里淖这个到近代干涸的高原内陆湖,
不过如今的安固里淖还是一片不冻的水泊,周遭更是一片水草丰美之地,只是这会儿还未出元月,怎么看都就只见一片白茫茫的草原。
她尝试着运转了一番天水神功,却不是像曾经在无名岛外所做的那样,也在安固里淖掀起滔天水波,而是玩起了微操。
一抹混在漫天风雪之中有若碎羽的落雪,为她的控水功法所吸引,停驻在了她的指尖,而后缓缓地降落在了湖面,像是一艘特别的小船一样漂浮在了湖面之上,又随着几乎静止的水波慢慢朝湖心方向飘去。
只是还没飘出去多远,便有一只肉爪拍在了上面,打散了水波的同时也将那朵雪花给按没了。
论起童心一点不比戚寻要少的大猫,脑壳上紧跟着就挨了一记。
它捂着脑门敢怒不敢言,又跟上了在雪地长风之中行动自如的主人。
戚寻擡眼看向了前方,那里似乎是有冬日放牧之人经过,在一片扬起的雪尘间隐现着一片彤云奔马,也不知道是要往何处去。
但这些人的方向与戚寻要继续行去的西北方不同,两边并未撞上的情况下,戚寻只当远望了一番此地的风俗景象。
这番与中原景象有别的风物,很难不让人觉得,纵然此番出关往突厥牙帐方向去,或许并不一定能有收获,这一人一骑的所见所闻也足可以让人心生浩阔,引为平生慰藉之事了。
戚寻抖了抖帽檐上的落雪,仰首天光中露出了个笑容。
这大概就是旅游的乐趣了。
不过这个乐趣属实没持续多久,当她继续往西北方走,行到察汗淖的时候,一直留意着的系统提示栏中忽然跳出了一条崭新的提示。
【系统】【人物邂逅卡触发成功。】
跟那日在华山遇上朱藻时候的情况迥然有别的是——
当这条消息提示跳出来的时候,戚寻还未看到什么特殊的排场随同人物出现,便感觉到后背一股让人发毛的寒意毫无迟滞地升腾了上来。
武功到了她这个境界,实在不可能因为寒暑之变而出现什么受凉的情况,这俨然是她因为危机降临而做出的直觉反应。
“走!”接收到她这个消息提示的白虎当即飞扑了出去狂奔,免得当她的负累。
在这种直觉的警惕之中,戚寻点地急出,手边的金虹剑随着人影腾挪当即拔出了剑鞘。
穿过漫天急落的风雪,这道闪烁着金虹幽光的剑影宛如疾电一般,朝着她只觉危机最重的方向刺了出去。
在这个先前行路中近乎视觉盲区的位置,一抹同样快极的剑光赫然正迎在金虹剑的去路上。
但或许说这是一道剑光并不合适,那是一道道由剑气交织而成的气网,在现身的一瞬间发作的气势,甚至让吞吐着闪电惊鸿之利的金虹剑陷入了一瞬的迟滞。
下一刻,宛若有形的剑气之网中,一道虚实难分的剑影自剑气之中破体而出,又从充塞天地的风雪之间肆无忌惮地劈砍而出。
这一剑中更有一种仿佛心跳皱缩又迸溅的特殊气场,比之宋缺的天刀尤有运转自然,龙吟于渊之感。
风雪萦睫,剑光更炽。
在这一瞬间戚寻只能判断出这个对手绝强!
甚至以她的估算,东突厥的武尊毕玄都未必能拿出这样的武功,何况毕玄在年轻时候用的炎狼之矛,可不用剑!这跟传闻之中傅采林的弈剑之术也并
不相同!
但这丝毫也不影响她在此时剑走如惊鸿,更在须臾之间,周遭的风雪都仿佛化作了一片凝结的气场,以风刀霜剑之势伴随金虹剑的泼天剑势而来。
越是对天水神功掌控各种雨雪情态心中有数,戚寻在此时剑气化霜,人亦化入风雪的速度便越快。
这与席应的紫气天罗外扩气场和祝玉妍的天魔秘内塌力场并不相同,这更像是一种心神归一、守心至境的物我两忘。
在此等强敌所迫才拿出的应对之中,戚寻虽还是看不见对方的样子,却能感觉到一种仿佛是种子萌芽一般的膨胀感,正在对面的剑光之后升腾。
就仿佛对方的功法若要达到最盛的情况,便必须催生种子潜能。
但即便有这样一个催生攀登的过程,也绝没干扰到这一片剑气随着风雪临阵覆压而来,也在一个呼吸之间化作了漫空星点,数十道剑光搂头盖脸地扫来,颇有一种水银泻地无处不在的惊人压迫感。
随着剑光而来的,还有对方不由发出的一声轻咦之声。
他本以为自己这惊天剑势之下,对方纵然天资卓绝足以应对,这剑气破空的纵横交击,也该将这方雪野之上的落雪朝着长空卷起。
可他看见的却只是这周遭三丈方圆内的飞雪,竟分毫也不为他的剑势所压迫,却随着对方宛若烧红的剑锋所指,猝尔收拢又爆发。
在这一片密密匝匝的剑势中,分明有种引动天时的惊人气焰。
而当他卷挟着数百道剑气倏忽而至,也已然在一瞬间找准了金虹剑薄弱之处刺出的时候,却发觉自己打中的实则是一把霜雪凝结的长剑。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道冲霄剑气附着的月白长绫穿出了风雪。
红白交错之色在戚寻的面前一闪而过。
那红不是血,白也不是雪。
而是那颗被她所感知到的特殊种子在三道剑光流虹袭来的一瞬,被完全激发后在魔种宿主身上呈现出的表征。
戚寻也终于看清楚了对手的面容。
这的确是一张棱角极深,让人很难不用刀削斧凿来形容的脸,即便风雪在她的掌控之下愈盛,其上一双让人过目难忘的眼睛也透着一股森森的邪气。
这同时也是个让人很难分辨出年龄的家伙。
虽然在戚寻从意识到对方功法之中魔种存在的时候,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更知道他活到今日赫然已有二百岁的高龄,但单论外表来看,他充其量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模样。
他是邪帝向雨田!
也是戚寻时至今日以来见到的最为可怕的一个对手!
哪怕是此前对上过的方歌吟也不例外。
时间当真是个很可怕的优势,加上各个副本时间都没到二十的戚寻再怎么开挂,显然怎么都不会是年龄是自己十倍有余的家伙的对手。
向雨田这位魔门邪帝也绝不像是个会体恤后辈之人。
好在,在这个南北朝乱世中遇到向雨田并不是她完全没考虑过的事情。
在击杀了尤鸟倦等四个向雨田门下的时候,戚寻还考虑过要通过群殴手段来对付向雨田,现在虽说并不是最合适的战斗环境,她也没这个群殴的队友配置,可这完全不影响她早有准备。
来都来了……没遇上毕玄或者赵德言,遇上的是向雨田,也不是不能打!
百丈含光绫收回又掠出,涤荡横扫间破开了一部分剑芒,更是以怒屈金虹的气劲回环萦绕,彻底将这一方风雪搅乱成了一片白芒漩涡。
换作任何一人都难免要在这一道气浪翻涌中昏头,但要向雨田看来,对方的出剑属实是粗陋了点。
一心多用是个值得称道的本事,只可惜命中的准度还差了一些。
然而还没等
他趁势握剑抢攻,他忽然感觉到绫光过境后他的肩头一轻。
他下意识地伸手试图攥住对方甩出的这道长绫,却发觉自己一把握住的赫然是个雪球。
“……?”这姑娘控雪,或者说是控水的本事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不对,他这会儿可不该想这个!
在长绫与他错身的一刹那,他才陡然意识到对方的绫光化剑分明只是个用来遮掩的幌子,真正的用意却是以长绫中栓缚的什么东西,将他搭在肩头的铁舍利给吸走了。
而现在这打了个时间差,已然足够她收回手中的绫缎,这裹带在其中暗藏的磁石和铁球,也一并落入了她的手中。
此前交手的急攻,难免让向雨田以为戚寻是何其年少气盛的性子,又哪里会想到她这一轮进攻中,根本没想到在剑锋对峙之中抢占到多少便宜。
向雨田甚至先前还觉得她这一手操纵风雪之术,简直像极了当年与他对剑之时用出了太阴真水气场的燕飞。
但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那位当年可是跟他拼到双方吐血为止的。
可这位都做了什么!
一招得手,戚寻当即点地而退,这三丈风雪在瞬息之间化作了一方包裹住向雨田的冰壳。
这玩意当然困不住向雨田。
可他以怀古剑的剑光扫开这道屏障、破境而出的时候,戚寻这个本就在轻身功法上很有一套的,早已经退到了五丈之外了。
她更是一把握住了手中的铁舍利,做出了一个但凡向雨田再往前走出一步,她便有法子将其连着铁皮和里面的东西一并破坏掉的动作。
向雨田顿在了原地。
“阁下上来便偷袭,不是前辈的做法吧?”戚寻扬声问道。
她握着铁球,只觉其中透手可察一种格外特殊的气息,分毫也不弱于她此前已经拿到手的和氏璧。
当然这并不是铁球也不该叫做铁舍利,而是铁皮之内包裹着邪帝舍利!
向雨田昔日与燕飞两次交手,一次用的怀古剑,一次用的便是铁舍利,这也的确是他最为常用的一件兵刃。
戚寻此前便猜,向雨田直到破碎虚空之前才将邪帝舍利交给鲁妙子保管,此时这东西是否应当还在他的手中。
倘若还在的话,这东西会以什么方式存在?
魔门之中,即便是石之轩也不可能有这个本事从向雨田的手里将邪帝舍利夺走,那么这东西便完全可以以其原本的状态存在——那件武器。
铁舍利的外壳再怎么不是凡铁,也改变不了这到底还是一种铁器,而巧得很,戚寻的游戏系统交易行里还真有磁铁。
这玩意甚至隶属在武器分类下,专为江湖少侠用来坑用铁剑的对手的,姑且可以算是个整蛊道具。
不过剑在手中的时候,为剑气裹挟,其实绝难被这种磁铁所吸引。
偏偏向雨田出手落剑,却恰恰忽略了戚寻出招中的目的并不是对敌,而是抢走铁舍利。
饶是向雨田很清楚,多少任邪帝也没能让邪帝舍利中贮存的元精彻底被引导出来,或者将邪帝舍利被破坏,也并不能改变他在看到戚寻手握铁舍利,距离他这样一段距离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挫败感。
他甚至有种奇怪的错觉,或许什么事情发生在她身上都不至于觉得奇怪。
说不准真是有法子将邪帝舍利毁伤的。
这难免让他唇角笑意稍敛,那种甫一出现便让人觉得狂放不羁之态也好像削弱了不少,“那么阁下杀我弟子,现在夺走了我圣极宗至宝,又是什么道理?”
等等!
向雨田不由眸光一沉。
他原本准备的开场白不是这样的!
他是打算把这小
孩打一顿,然后说“你把我弟子杀了,现在得赔我一个弟子,我看你就很不错”的!
可现在怎么顺着她的话茬说下去了?
他掉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