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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游戏系统穿武侠 卷四 百川归流 第124章 问道宗师 06

    祝玉妍绝不会认不出边不负的样子。

    即便对方现在外衣被人裁成了捆缚的绳索,平日里藏在袖中的左右双环,现在像是两道齿轮一样将他的尸体钉死在城墙之上,又经过了大半夜的落雪像是个雪块一样挂在那里,也并不妨碍祝玉妍认出人来。

    她也当即反应过来了另一件事,她昨夜并没有离开城墙多远,却全然没有听到任何在此地发出的动静。

    可此时在二人的尸体之下,原本是用来给净念禅院解释,也用来说明石之轩身份的一行字已经消失无踪了,只剩下了另外的八个字,被人同样以剑气代笔的方式刻于城墙上。

    “日行一善,恶人退避?”

    祝玉妍的表情沉了沉。

    她原本以为杀石之轩以及拐带走了了空禅师的两位早已经走了个没影了,却没想到这两人,不,应该说是四人居然还留在中州城内,进城走动的边不负便撞上了硬茬子。

    祝玉妍对边不负没什么好印象,但身为阴癸派宗主她也不能像是看石之轩的乐子一样,觉得边不负死得活该。

    她更是留意到了,与她一并前来的云雨双修辟守玄的脸色也不那么好看。

    辟守玄和边不负这对师叔师侄之间的行事作风是当真很像,边不负这位魔隐遭了殃,辟守玄也难免生出了恐惧。

    他死死地盯着城墙上的八个字,直到祝玉妍喊了句“辟师叔”,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缓过神来。

    更是下意识地因为心中一惊而后退了一步。

    “宗尊,我们是否先离开此地?”辟守玄可没法不觉得震悚。

    别看他是祝玉妍和边不负的师叔,本事也要比边不负这种成日里花花肠子的强得多,但他既比不上祝玉妍也比不过石之轩。

    祝玉妍都没能察觉到边不负是如何被挂上的城墙,去跟石之轩作伴,石之轩有四大圣僧拦路也没能从戚寻的手中逃过死难,若是对方这个“日行一善”便是要针对魔门中人,辟守玄反正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和边不负也没多大区别。

    “先把边师弟的尸体弄下来。”祝玉妍的眉头拧了拧。

    边不负死了就死了,祝玉妍甚至还能在身边少一道对她心存觊觎的目光,要不是因为石之轩的事情,她的继任中多少带了点害死师傅的理亏意思,她也不能对边不负等人如此放纵,但边不负死得说草率也草率,说轰轰烈烈也挺瞩目的,这让阴癸派的脸多少有点挂不住。

    还没等辟守玄上前去将人放下来,祝玉妍又看到了四个灰衣僧人朝着此地赶来,以对方相距此地的距离,只怕是足以将城墙上的情况看个清楚。

    这都叫什么事儿?丢人丢到净念禅院面前去了。

    而来人甚至不是什么在净念禅院中负责跑腿找人的无名之辈,分明是禅院中的四大护法金刚,不嗔、不贪、不痴、不惧这四位。

    饶是辟守玄再怎么担心这城墙上会忽然冒出来个什么陷阱,将他给一波带走,现在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提气纵身跳了上去,将边不负给放了下来。

    好在除了在将边不负的双环从城墙上拔下来的时候稍微艰难了一点之外,倒是没遇到什么麻烦事。

    可他总觉得,那八个字像是有种特殊的魔力一般,即便他转开了视线,也有种被这慑人的剑锋盯上的错觉。

    辟守玄强压下心中的恐惧,看祝玉妍与那四位护法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后,连忙扛着边不负的尸体一并离开了。

    不嗔不贪几位可绝没有想到,他们抵达这中州城城下的时候会见到的是这样的画面。

    虽然辟守玄极力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但他扛着边不负尸体的背影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像是在落荒而逃。

    以他们四人的本事不可能拦得住带着闻采婷和霞长老以及辟守玄的祝玉妍,但并不妨碍这几个上任护法不久的和尚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生出了几分心气舒畅的感觉。

    虽然下一刻,一想到他们这净念禅院的主持还落在敌人的手中,这种看到魔门吃瘪,觉得戚寻此人未必真会成为江湖祸害的想法又重新被压了回去。

    魔门只是死了两个有本事的年轻人,他们净念禅院可是没了住持啊!

    这对他们来说的重要性完全不同。

    四人交换了个视线,决定先分兵两路将此事的后续处置妥当。

    石之轩的尸体既然阴癸派没兴趣带走,便被不嗔从城墙上收了下来,戚寻先后两次在城墙上留下的字样也被中州城的长官如实地汇报给了他。

    “这么看起来这位姑娘倒像是真在请了空住持前往解惑的?”不惧在四人中的年纪最小,这会儿也难免生出了一点侥幸心理。

    但很快,去周遭搜索的不贪和不痴便从中州城的另一侧官道旁,找到了从了空禅师身上脱下来的僧袍袈裟。

    这四人看着已经在冷风中放了几日,大约是因为没人对僧袍感兴趣才能被留在原地的衣服,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沉痛之色。

    “她杀了石之轩和边不负,对上了魔门是不错,但几位师弟切莫忘了,对方行事百无禁忌,分明还是魔门做派。”不嗔紧绷着面容,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边不负刚死,可见他们带着了空住持离开的时间也还不长,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他们的下落。”

    “一旦有了消息,务必尽快通知四祖,请他们出手。”

    “可是,他们甚至敢在中州城中继续滞留几日,可见要想藏起来也不是一件难事,我们要如何才能找到他们?”不惧问道。

    不嗔思索了片刻后回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对方带着的那个受到操纵的年轻人,被嘉祥师祖唤醒的那个,他的颈骨是断折的。这种特殊的伤势是不容易隐藏的——我们先找到那个人。”

    提到狄飞惊,他们便不由想到了嘉祥禅师这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行为。

    但他们显然是不能对自家师祖存有什么微词的,顶多就是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在对视一眼之际,目光中都闪过了一丝无奈。

    可惜他们却并未想到,夜半之时将边不负的尸体挂上城墙后,戚寻便和狄飞惊暂时先分道扬镳了。

    前几日她问及狄飞惊是否有法子从北往南打,狄飞惊提到了与杨坚叫板的那位尉迟将军。

    此时的北周宣帝还在好好地做他的天元皇帝,尉迟迥与杨坚一个在外一个在朝,堪称是北周的两大支柱,虽然他此时也诚然看杨坚不顺眼,但其实还没到要与对方兵戎相见的时候。

    若真到了阵前的千钧一发之时,那才有些麻烦。

    所以现在便正是让狄飞惊发挥本事的时候。

    多年前的汴京城多方势力之斗,狄飞惊能以六分半堂中一小卒的身份卧底到了迷天七圣盟中,替雷损立下汗马功劳,在心智手段上一样不缺,他这“顾盼白首无人知,天下唯有狄飞惊”的独特亲和力也足以让他快速取信于人。

    出中州城后,狄飞惊再次朝着五百多年后的汴京回望了一眼,便踏上了前往相州的路。

    只是当他收回视线的时候,微微泛着一层薄蓝光影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五味杂陈。

    如今六分半堂已经落入了雷媚的掌控之中,雷纯被送去与温小白作伴,雷损也早已经是地下的一具尸骨,狄飞惊从个并无亲人在世上的马奴被雷损提拔上来,如今也大可以算作是再无任何与北宋与汴京与六分半堂的联系,就像他所说,他已经不再是狄大堂主。

    若是按照这种逻辑思考,他便大可不

    必再执拗于回到原本的世界,更不必因为戚寻给他安排下来的任务而去尽心竭力地做。

    而如今的南北朝乱世中,混到一方势力底下做到出人头地,甚至能够参与重大战役的决策,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甚至极有可能要面对生命危险。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此时孤身行路,再无极乐玄冰这样的东西对他做出禁锢的时候,他虽然心中怀着几分说不出的纠结,却也依然甘愿暂时放弃这个反抗甚至是给人添乱的机会,让自己继续当一颗棋子。

    在朔方风雪交集之中,这个正如不嗔等人所想、的确在人群中特征过分鲜明的青年,拢了拢身上厚重的披风,骑着戚寻友情资助的乌云踏雪继续朝着东方行去。

    就当他并不是因为被戚寻的怜悯草木之心所影响,而是单纯不服气于和金风细雨楼的交手这样快落下帷幕,想换一个战场证明自己的实力好了。

    但他想到这里又不觉怅然地笑了笑,这个理由用来死鸭子嘴硬或许还可行,用来说服他自己却没有一点机会。

    他在心中将尉迟迥的势力记载在史书上的又过了一遍。

    尉迟迥的黄龙兵之败源于北周宣帝的□□之后,对所辖的原北齐领地少了统率力,他人到晚年宠爱后妻内宅自乱,后辈不睦,甚至任用并无多大本事的北齐文人,更是促成了邺城之败后一败涂地。

    但狄飞惊此行本就不是为了让尉迟迥有扶持起宇文招之子,名正言顺清君侧取胜的。

    越是这种混乱的局面,反而越有利于他的发挥和跻身上位。

    他脖颈的伤势更是让他绝无可能出将入相,只能作为一个提出建议的幕僚存在,从某种意义上也能让多疑的尉迟迥少些提防。

    而他独自出行,也比对上了净念禅院的戚寻,出身岭南宋阀的宋缺一并前往的情况,要更合适得多。

    “你就不怕他跑了?”宋缺远望了一番狄飞惊离去的背影,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换成是他被人以这种需要嘉祥大师以梵音喝问才能逼出体外的东西控制住,只怕在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就要处成敌对关系了。

    此前不走还可以解释成是因为知道戚寻到底有多少本事,极有可能就算他站在了四大圣僧的那一边,也并不能改变局面,现在却俨然是好一派放虎归山的意思。

    “不会。”戚寻摇了摇头。

    她自认自己还是有几分看人的本事的。

    何况狄飞惊但凡不是个蠢人就该知道,此地的乱世纵然洪水滔天也不会影响到戚寻本身,不会影响到她的家人师长。他既然选择要去,那就必定不会趁机生变。

    “你也不必问我为何我会放心让他去相州大展拳脚,比起他的大弃子擒拿手的功夫,他这一手权力博弈玩得更出彩,我自然相信他能做到。”

    “这我倒是不担心。”宋缺拨了拨身边的乌刀。

    昨夜戚寻的动手抢在了他的前头,让他多少觉得有点郁卒。

    大约是先前净念禅院之斗,让此时还尚年少热血的宋阀少主也觉得平生快意莫过于此,现在他纵然不知道戚寻为何突然选择了边不负动手,在招惹上花间派补天阁后又惹上了阴癸派,也并不妨碍他这会儿莫名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琢磨起了下一次他总该拔刀在前面。

    “我更想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去何处?”

    戚寻语气笃定,“去长安。”

    边不负撞到了她的手里,对她而言无疑是一个意外之喜。

    十余年后,边不负将对祝玉妍的觊觎变成了伸向祝玉妍与岳山之女祝美仙的魔爪,祝美仙在与碧秀心的魔门白道之斗前逃出阴癸派,自此远走东溟,正是因为在边不负的欺辱之下,她有了单婉晶这个女儿。

    将这种

    败类给宰了,顺便继续达成她这在江湖上扬名的目标,简直再舒坦不过了。

    “你觉得现在我们两个在江湖上,在外人眼中是什么印象?”戚寻问道。

    “肆意妄为。”宋缺镇定地给自己下了这个定义。

    在离开岭南宋阀的时候,他虽然已经做好了自己要靠着这一手绝强的刀法天赋在江湖上扬名的准备,却绝没有想到会是如此高调地把石之轩和边不负挂到城墙上。

    这的确说是肆意妄为也不为过。

    “我倒是觉得这不该叫做肆意妄为,这应该叫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戚寻话刚说到一半,一直静默立在一边的了空朝着她无声地看了一眼。

    他纵然没说话,这一瞥中的意味也很明显了,若真是见义勇为,何必将他这个净念禅院的住持也给绑走。

    “了空大师似乎对我这个说法有所微词?要知道这门武功若能解读出来,未必不能开辟一派武道新风,如今也就是让大师稍稍受难跟着一行而已,也算不上霸王行径吧。”

    宋缺觉得,能将掳人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委实是不多了。

    但戚寻紧跟着说出的话又让他暂时没有了分神的机会。

    “要清正武林之风,自然还是要往门阀聚集的长安城走一趟的。就算是为了躲避开净念禅院的纠缠,在天子脚下魔门之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也该往长安城走一遭。”

    “宋公子,你觉得在这样的江湖风言面前,又有多少人会想到我们其实是为了吴明彻将军而来的呢?”

    的确没有。

    宋缺不难想象,有戚寻先后击杀石之轩和边不负的战绩,又从净念禅院掠走了空的惊人操作在先,在江湖上飞速传开的消息中,也顶多是觉得她这初出茅庐便是个做大事的料子。

    纵然是往长安一行,也绝不会让人在一时半刻间想到和南陈之间的瓜葛。

    他这位宋阀少主也与南陈无甚交情,同样是个刚扬刀立名的“新人”而已。

    何况戚寻又紧跟着说道:“我这两日在中州城中也不是白混的,我昨日听到了个有趣的消息。”

    要知道长安城中的门阀势力之变,多少会成为这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往原本北齐地界走马上任的人,途径中州也自然会留下一点消息。

    “我们去见一见尤楚红。”

    宋缺并非没有听过尤楚红的名字。

    北周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素有美姿容之称,在他平定三荆,以功拜车骑大将军后,渐成独孤阀气象,在历史上被人津津乐道的除了独孤信意外将帽子斜戴蔚然成风外,便是他这分别将三位女儿嫁给了北周明帝,李渊之父李昞和杨坚之后,竟成三朝国丈之事。

    但独孤信已经在二十多年前为宇文护所迫自杀,如今的独孤阀阀主乃是独孤峰,此外,实际上独孤阀的第一高手乃是独孤峰的母亲尤楚红。

    正在今年,尤楚红为寻武道更进一步的机会,放弃了独孤氏传承的碧落红尘剑法,转为修炼杖法,更是自创出了一套披风杖法。

    但也正是在这门武功的创建中,尤楚红不慎走火入魔,虽然杖法练成,却仍旧留下了后遗症,在发作之时有如哮喘。

    这种后遗症放在别处或许还瞒得住,放在长安城这种王朝建都之处,动辄与其他门阀打交道的地方却显然是瞒不住的。

    也好在尤楚红的哮喘纵然不轻,却并不影响她依然稳坐独孤阀第一高手的交椅。

    更不妨碍她在与宇文阀的宇文伤对峙之中,依然占据优势地位,保住独孤阀的尊崇。

    “你想治好尤楚红的哮喘症?”宋缺的眉头拧了拧。

    若是他们往长安一行,打的是替尤楚红医治好习武后遗症的招牌,那也越发不会有人将他们联系到吴明彻的

    事情上。

    但同为门阀势力,宋缺深知,即便现在独孤阀与宋阀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也迟早会有交手之时,这种资敌的事情,对他来说算不上是个好选择。

    但他又忽而想到,他若是连尤楚红这种破而后立的决绝都比不上,那又何谈担负起宋阀的未来,等到戚寻闻声看向他的时候,宋缺已经想通了此时的要害关节,在这张桀骜英挺的面容上露出了几分笑意。

    “不错,找上独孤阀的确是个进一步掩护的好选择,独孤阀扎根于北周,若是独孤阀的客人救走了南陈重将,大约长安城还要再乱上一阵。”宋缺说了下去,“尤老夫人在独孤阀中声威惊人,还大可以利用独孤阀再做些非同寻常的事情。”

    “宋公子懂我。”戚寻擡起了手边的金虹剑,指向了西边长安城的方向,“便让我看看北方三门阀的风采吧。”

    宋缺摇头暗笑,这个懂她或许是个夸奖,也或许不能算。

    总觉得这听来更像是,多谢宋公子跟她一并狼狈为奸。

    没看了空大师这种佛门高僧,都在听出他们话中意思是要从北周手里救出吴明彻的时候,秀挺俊俏的面容上露出了几分试图阻拦又偏偏不能开口的纠结。

    也不知道了空大师的闭口禅能撑到什么时候。

    不过起码在从中州城往长安城的千里路程中,了空大师听着这一路上随同着他们赶路的进程被越传越离谱的传闻,倒是没真选择开口说出一个字来。

    他只是慑于戚寻给他的两个选择,在观摩这幅大宗师画作后,落笔写下了他从画中所见。

    而越是深入了解这幅画,他也越是意识到,戚寻所说的这门武功或许能开辟出一条崭新的途径,或许并不是个随口说出的说辞。

    但即便如此,当他的面前出现了北周长安的轮廓的时候,一想到戚寻要做之事,他便不觉有种人在棋盘之中身不由己的错觉。

    北周的长安城延续的是汉代长安城的选址,而非是隋唐长安的位置。

    无论是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还是从时间轴上来说,此时的长安城中都没有后来经由鲁妙子修建的杨公宝库,也更没有从邪帝向雨田那里传下来的邪帝舍利。

    未来的李阀阀主李渊现在也还是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人,后来跟随他开国的那些个功臣更是绝大多数都没出生。

    这么一想,若是在原本大唐双龙的时间线里,宋缺还真的年纪挺大的。

    宋少主对戚寻这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朝着他投过来的一眼,已经颇有些放任自流的意思了。

    三人从长安城西北方向的横门进来,正对着的便是划开东西市的横门大街。

    比起戚寻曾经见到过的明朝紫禁城,北宋都城,此时因为地下水受到污染,不过数年就会迁移到龙首原上的长安城,已经有了几分荼蘼之像。

    戚寻从市井之中途径,在摊位前短暂停留的时候更是听到此地的坊市商贩提到,两个月前,明明已经退位的北周宣帝宇文赟与天尊像一并南面而坐,邀请了京城中的士尼一并围观,搞了个杂技表演。

    此外,就在他们抵达长安城的三天前,这位周宣帝又搞出了个花式操作——

    他在皇宫的正武殿前,让百官和命妇一并与他欣赏乞寒胡戏。

    何为乞寒胡戏,便是从西域传入中原,在冬季让舞者赤身露体相互用水泼洒的杂耍。

    同时在他的杂艺表演中,还有一件在当时看来尤其前卫的操作,就是让京城少年穿妇人的服饰,入大殿歌舞。

    这家伙是不是在发展北周的舞乐文化和行为艺术姑且不谈,他但凡还有身为帝王的心思,便实在不该做出这样的举动。

    从他这实在很能搞事的举动来看,他这个所谓的退位,归根到底还是并不想要

    承担责任而已,而并非是真的因为什么病症不能继续坐在执政者的位置上。

    “荒唐……”宋缺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好在他们此时已经离开了先前偷听的摊位跟前,他对宇文赟的指责倒是不至于因为过于大逆不道被人上报上去,“实在荒唐!”

    长居岭南,算起来如今还是第一次来到长安城的宋缺绝不会想到,他此前在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听到诸如周宣帝不是个明君的传闻,在当真亲眼见到的时候,居然能荒谬到这个地步。

    从皇帝的位置上退下来,非但没有让他有所收敛,反而因为百官再无法在上朝的时候对他的行为做出指摘而变本加厉了起来。

    这也很难不让他觉得,同时在摊位上听到的如今长安城“水皆咸卤”是不是正是对这位帝王的警告。

    此种行径,甚至让了空这个刚看到长安城的时候还想着制造机会离开,以免她救出吴明彻将军后再次引发南北之乱的人,在神情中多了一份忧思。

    进一步表现在外,便是他颇为神思不属地跟在戚寻的身后,直到他们从横门大街走到了长安城东北角的宣平门一带。

    如果说横门大街这里是作坊商铺的所在,宣平门附近的闾里就是长安城居民的居住地。

    独孤阀自然是不必因为居民区室居栉比后不足以支撑所有的居民居住,跟着挪移到城外去的。

    身为四大门阀势力之一,他们所居之地更是最为接近明光宫的位置。

    比起官府府衙,从外表上来看独孤阀的所在倒是更像是个在长安城中隐居的宅邸,在戚寻和宋缺打听问路的时候也顺便听到了独孤阀住所的名号,叫做西寄园。

    而在戚寻将早已准备好的拜帖送交守门之人后,她也顺势透过这朱门院墙看到了一蓬正生在墙边的斜枝,倒也的确是别有一番野趣。

    宋缺原本还有些担心尤楚红并不会见他们,但事实上他还是有些小看这位独孤阀女高手的风度了。

    在经由人领路抵达尤楚红面前后,这位形貌雍容,因为被哮喘病症折磨而显得有些嶙峋的老夫人认真地打量了一番戚寻和宋缺,只在看到两人身后的了空的时候神情中露出了几分诧异之色来。

    “我听过些关于你们的传闻,宋公子若是不介意,我倒是不想将你当做宋阀少主来看待,权且当做个江湖后辈如何?”

    尤楚红一手握着她的碧玉杖,谁都不难看出她露出在外的腕骨看起来有些瘦削突兀。

    但她却显然并不像是个年到六十的老妇人。

    比起一般到了这个岁数的人,尤楚红的发色乌黑得有些异常,甚至连肌肤也透出几分保养得宜的莹光,怎么看也不过是四十岁上下的样子,但作为独孤阀的当家人之一,她通身的威慑力实在让人有种如临山岳之感。

    四十年后的尤楚红被称为四大门阀中仅次于宋缺的第一人,在这四十年前的当口,倒是让戚寻足以判断出,若是没有哮喘症对她的武力值进行制约,此时的尤楚红实力的确在宋缺之上。

    尤老夫人已经又开了口。

    这一次却是将目光从宋缺的身上挪到了戚寻的脸上,“比起宋公子,我倒是对姑娘更感兴趣一点,听闻姑娘在净念禅院独对四大圣僧,打伤了嘉祥大师,击杀了石之轩后将了空大师也一并带走,如今看来倒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戚寻原以为尤楚红这里收到的总该是最为真实的消息才对,但从她话中所说,却好像在顺序上有些反过来了。

    不过戚寻也没有从中做出辩驳的意思,反正尤楚红的这种理解方式,在结果上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更显然对戚寻营造一个高人形象有利得多。

    她只是在尤楚红随后问及她姓名的时候,回了句自己的名号。

    “这么看起来我尤老婆

    子倒是很有福气,如今何止是净念禅院,连带着失去了首领的补天阁,和死了个内门弟子的阴癸派都在查找戚姑娘的来历,却是我先知道了姑娘的名字。”尤楚红轻咳了两声后,在擡眸间却一改方才的好说话,俨然拿出了门阀领袖的气度,“不过欣赏两位是一回事,两位忽然登门造访我独孤阀却是另一回事——”

    “敢问姑娘为何事而来?”

    直面尤楚红这句尤带震慑的问话,戚寻面不改色地回道:“为尤老夫人的哮喘而来。”

    尤楚红不奇怪会听到这样的话。

    自从她修炼披风杖法走火入魔之后,前来打探情况的也好,来讨好她们独孤阀的也好,多的是人声称自己有名医之称,能替独孤家分忧。

    但让尤楚红奇怪的是,这句话会从戚寻的口中说出来。“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我与戚姑娘和宋公子都是非亲非故才对。”

    尤楚红以女子身份当家,比谁都清楚这世上从无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固然这位来历神秘且上来便一次性拉稳了净念禅院和魔门的仇恨值的姑娘,说不定还真有一手不逊色于她武功的医术,也很难让她相信这便是她不远千里抵达长安的目的。

    “这是自然。”戚寻并没错过尤楚红在目光中露出的质疑,她当即回道:“但长安城中我若想寻个门阀势力做个交易,却绝无一人有尤老夫人这样的身价,不知道尤老夫人认不认同这句话。”

    这话的确说得通。

    尤楚红不仅是独孤阀的武力值支柱,现任独孤阀阀主独孤峰还是个远近闻名的孝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真有人能治好尤楚红的哮喘,所得到的收益必然惊人。

    以尤楚红六十年间阅遍风云的眼力,她自觉自己深谙戚寻这类实在有本事的年轻人的心态。

    净念禅院到底是在洛阳郊外,距离京都的风云汇聚之地还差了这么个距离,她踏入长安城若要做成一件让人为之侧目的事情——

    自然也该寻一个身价最高的人!

    “尤老夫人若是不介意,让我把个脉如何?”

    “……好。”

    在尤楚红看来,这位实在是艺高人胆大的厉害。

    她全然没将尤楚红面上的戒备放在眼里,更像是浑然不觉在他们此时谈话的花厅屏风之后,还埋伏着独孤阀的神射手。

    在她将手指搭在尤楚红嶙峋的腕骨上的时候,尤楚红也一把反扣住了她的命门,都并未让戚寻露出任何的动容之色来,只是将神照经的内劲稳健地输送入了尤楚红的体内。

    神照经惊人的修复力,加之戚寻此前往恶人谷中一行,曾与温丝卷一并将万春流对人体经络的研究成果给带走,在闲暇之时也多有研究,都让她的医术纵然比不过掌控山字经三经合一的毒经造诣,放在如今也多少算是半个神医档次了。

    尤其是尤楚红的病症更多的还是因为练功岔气导致的,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哮喘。

    在互相紧扣住脉门的时候,戚寻一擡眸便能对上尤楚红这双深沉无波的眼睛。

    这双眼睛只在听完她开口的话后,在其中生出了几分希冀之色来。

    戚寻:“尤老夫人的披风杖法,看来在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的主次之别上迥异于寻常功法,因为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失调,进而祸及肺经,才造成了此种哮喘病症。”(*)

    “可能医治?”尤楚红问道。

    在问这话的时候,戚寻已经收回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尤楚红也自然没有这个警惕按住对方的必要。

    她的手指重新握在了一旁的碧玉杖上,大约只有指尖稍有些摩挲的状态,才能让人看出她此时并不若寻常时候镇定。

    “尤老夫人方才若是有注意到我的内功,就应该看得出

    来,这是一种正居中流,不分奇经八脉和十二正经,只讲究周天循环,江河湖潭一体的内功,正好是替老夫人调理病症的良药。”

    尤楚红纵然只走火入魔了半年时间,但光是她此时手骨和面容上的病色已经足以让人看出,若是真有复原的机会摆在她的面前,她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戚寻更是听到了屏风之后有人发出了一声下意识起身的动静,可见对尤楚红复原之时,独孤阀中的其他人也实在期待的很。

    尤楚红思量了片刻后这才问道:“如你刚才所说,这长安城中能与你达成交易的人,是我尤老婆子的身价最高,若是我给不起这个价码,说出去还是有损我独孤阀的声望。戚姑娘不如说说看,若是要治好我这病症,需要我们独孤阀付出什么代价?”

    戚寻虽然是为了借助独孤阀的存在,引开旁人的注意力,却也深知这个筹码给的过高或者过低都不好。

    好在在来到长安这一路上,她早已经胸有成算。

    “两件事。”戚寻回道。

    “说来听听。”

    “第一件事,我希望尤老夫人替我找一件东西,一百六十年前,当时的第一刀法名家“刀霸”凌上人曾经收藏了一把宝刀,此刀在用时刀身会浸润出一层黄芒,听闻这把神兵后来经历辗转后落到了梁武帝萧衍的手里,如今十之八九是在他的后人手里。”

    “我想请尤老夫人替我找到这把刀。”

    尤楚红的目光在宋缺的身上扫过了一瞬,提到宝刀实在很难不让她觉得戚寻这话是为了宋缺说的,不过梁武帝已经作古,只是寻找他遗留下来的宝刀,的确不是一件办不到的事。

    尤楚红又怎么会知道,戚寻名为寻刀,实际上却是要借尤楚红的手找一个人。

    并没察觉到戚寻心思的尤老夫人问道:“另一件事呢?”

    “我听闻独孤阀在北方的眼线很有本事,想请老夫人代我将一封约战书送交一个人,请他来长安一叙。此人正是魔门的霸刀岳山。”

    “戚姑娘倒是很为宋公子着想。”尤楚红闻言调侃道。

    听到这第二件事同样不难办,尤楚红也不由在神情中露出了几分松快的情绪。

    而先是名刀后是霸刀,她很难不在此时产生了一点奇怪的联想,琢磨着这大约就是年轻人的乐趣。

    同在屋中的宋缺可不这么想。

    他固然不知道为何戚寻要提到凌上人的宝刀和霸刀岳山,但近日来越发清楚戚寻到底是个什么作风,他只觉得尤楚红都要被戚寻给忽悠瘸了!

    起码……这绝不是两项为了他而提出的交易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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