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认出她是一回事,事实上邀月对这位失踪的神水宫宫主知之甚少是另一回事。
两百多年的时间都足够让一个朝代都由盛转衰,更别说只是武林之中的秘闻。
邀月本人又并非是多八卦的性格,更没兴趣知道神水宫历任宫主的生平履历。
若不是她的明玉功停留在八层顶峰迟迟无法突破,邀月甚至并不会想到再往神水宫旧地一游,找一找有没有别的线索。
也顺带解决小鱼儿和花无缺这两人的这桩陈年旧事,了结掉这桩让她困扰了整整二十年的心事。
冰封的寒气几乎让她这种已然不避寒暑的人,都感觉到透骨生寒,也让她隐约想到了一些小时候听过的传闻。
这位在神水宫的记载中是破碎虚空而在外界记载中是消失的神水宫宫主,成名得极早。
听闻她昔日有过远赴大漠除掉女魔头石观音的战绩,又接手了无争山庄所在之处设立了明心山庄,作为神水宫的北方分支。
似乎还有传闻她曾赶赴海上清剿了海上巨盗史天王。
但这些江湖传闻早已经湮灭踪迹不可考据。
就像昔年的名侠沈浪,在名声正盛之时忽然远赴海外,去寻求什么海上仙山,也自此消失无踪。
即便后来身为沈浪传人的公子羽,凭靠着建立起的青龙会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也并没有能让这个身在海外的师父再回中原一步。
这江湖从来都是一个个十年组成的,上一个十年的风云人物隐没后,后辈中的新人就已经又有江湖传唱之事了。
不过话是这样说没错,如今已在江湖上声名在外二十多年的邀月,却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从此隐遁移花宫不再过问江湖。
她更想要自己突破明玉功九层后,让移花宫的名声更上一层。
遇到戚寻无疑是个好事。
被冰封在玄冰之中的神水宫宫主,二百多年的内力溃散之后依然还能维持着这样的状态,让邀月下意识地就开始逆推她当年的情形。
即便可能因为明玉功功法的驻颜效果,她不是在消失的时候就变成了此刻邀月眼前所看到的样子,她也毫不怀疑对方的明玉功心法起码能到九层。
或许……或许在这位神水宫宫主身上是还有一些线索残留,能够让她找到突破之法的。
邀月行事向来果断且我行我素。
住在隔壁的白发青年和守在门外的傀儡到底是什么来头,在她看来都并无所谓。
总之他们既然发现不了她的潜入,也就自然无法阻止她将人带走。
那便不必犹豫了!
换做常人要搬走这样的一整块寒冰只怕不太容易,可邀月是什么人,又怎么会觉得此事让她犯难。
她改换了形容而成的铜面人也穿着一身白衣,只是掩盖掉了身体的曲线,以免让小鱼儿和花无缺发觉她就是移花宫宫主而已。
此刻这白衣云袖掠过,那先前被她掀开的盖板,已经重新盖了回去,下一刻整个棺材都被她卷了起来,为内力所驱策的劲风所卷带,连带着她本人一道从先前闯入的窗口一道掠了出去。
在跳出窗口的一瞬,她又伸手擡了擡这具黑棺,让这具棺木看起来不像是被她扛在肩膀上,而像是漂浮在空中一般。
这整个行云流水的过程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大约只有一点借势而过的秋风正好掠过了相邻房间的窗扇,发出了一点微不可闻的动静。
身在房中的温丝卷并没有错过这个动静,但他依然在一手对着手上的医术,一手拨亮了一点烛火,露出了一个清淡的笑容。
这本就是他和戚寻联手给邀月布下的圈套,现在邀月非常干脆地跳了进来,他可没有必要做出什
么阻止的行动。
那天他还没来得及从孙青霞的口中问出对方表现出的异常的来由,便感觉到自己眼前好一阵天旋地转。
在从这种让他无法挣脱的颠倒传送中缓过神来,温丝卷就看到了站在眼前的妹妹。
按照戚寻的说法就是,她将山字经带回了神水宫后本来是想直接回到汴京的,谁知道师父给了她几个历练的任务。
现在是第二个。
但是这个任务光靠着她一个人可能做不成,所以需要一个与她一并行动的人。因为选定了温丝卷作为合作的目标,她那有大神通在身的师父便将兄长也弄到了此地。
这话听起来有点扯。
但温丝卷不是个喜欢多想的人。
老字号温家的奇门之毒能让人没了鼻子没了耳朵化作血水只在须臾之间,山字经能让三鞭道人的影子呈现出这样离奇的状态,早年前岭南哪一家还有流传进行什么人形荡克的试验,又被按灭了下去,经历过这些的温丝卷觉得,有些事情想得太多,只会让自己不痛快。
何况他所在的世界,武功功法所能出现的神异之处也不在少数,他在京城中暂居的这些日子还有听闻,迷天七圣盟的盟主关木旦发疯之后自言自己曾经看到过另一个世界,那里高楼林立,还有铁皮疙瘩在天上飞(*)。
有这些东西奠定了他的世界观,让温丝卷和孙青霞一样,在被戚寻拽去助战的时候甚至没觉得将人送到另一个世界这种事情,说出来是个很惊人的事情。
甚至比起为什么会到一个和之前的世界完全没有关联的世界中,在温丝卷这里,恐怕更让他觉得在意一点的事情是,凭什么先找孙青霞帮忙而不是找他。
在听到戚寻解释上一个试炼任务是需要一个剑客,还是一个穿白衣的剑客协助的时候,他才勉强接受了一点。
但大概等回到了汴京之后,他还是要找孙青霞算算账的。
这句话他没有跟戚寻说。
他虽然话不多,却是个有点倔脾气的人,他自觉既然孙青霞能帮得上忙,他也自然不能落于人后。
戚寻说的是山字经和她原本修炼的明玉功之间要想配合突破,按照神水宫宫主的卜算,契机正在这个世界这个时间,或者说就在如今的移花宫宫主邀月的身上,那么温丝卷自然要配合她达成这个目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戚寻笃定此法可行,但温丝卷连为什么能转换世界都没问,又怎么会问这个。
在他看来,戚寻鬓边的两缕白发或许正是因为山字经的缘故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这便是个再好不过的信号。
而妹妹的实力也确实在分开的短短时日内,又有了不小的提升,同样让他觉得大为欣慰。
何况反正坑的是他不认识的人,温丝卷一点都没有心理包袱。
他们两人,或者说还要加上一个现在被戚寻下了指令改为跟着温丝卷行动的狄飞惊,在走出深山进入城镇之后,发觉他们降落的地方正在四川境内。
戚寻隐约记得在四川峨眉的先辈停灵之处和峨眉地宫中是有一段剧情的,尤其是峨眉地宫之中的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九天十地十九神针的效果有点相似,让她印象尤其深刻。
而那本由前朝五位绝顶高手一并写出的五绝神功,也正是小鱼儿能够得以在短短数年内功力突飞猛进,到能与花无缺一战的保证。
不过既然这个副本名叫十二星相,按照副本所描述的剧情也是小鱼儿连带着邀月怜星两位宫主和苏樱被困在魏无牙的老鼠洞中的时候,系统再怎么给她调整降落地点和降落时间,预留出副本跑路和缓冲的时间长度,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她送到峨眉地宫事件所在的时候。
彼时的小鱼儿还只有初出江湖时
候的十四岁,也就是距离老鼠洞事件的六年前。
但比起直接前往魏无牙所在的龟山,戚寻本着能多捞一笔是一笔的想法,先与温丝卷一道走了一趟昆仑。
昆仑有早已经名存实亡的昆仑剑派,也有一个让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就是恶人谷。
但此时的恶人谷中没有恶人。
八个月前,一直得蒙万春流借着要做人体实验的名头保护了下来,在暗中进行医治的燕南天,因为功力尽废的缘故恰好符合了嫁衣神功废功重修的条件,又有万春流这位当世神医接续经脉的帮助,终于醒转了过来。
他当即意识到留在恶人谷中却还要隐瞒住他已经醒来的事实绝不容易,听万春流所说,他们会定期来检查他的情况,确保他还是个活死人。所以他绝无可能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恢复功力。
好在万春流也是这么想的,更秉承着既然已经救了人便该救个彻底的想法,带着燕南天逃离了恶人谷。
这不啻于一道砸在恶人谷中的惊雷。
当年燕南天接到了错误的消息,误以为江枫的书童江琴逃进了恶人谷,带着江枫夫妇的遗体和尚在襁褓之中的小鱼儿就闯入了恶人谷。
那一场大战让恶人谷中损失惨重,就连十大恶人中排行首位的血手杜杀的其中一只手都是被燕南天给斩断的。
若不是他们借着屠娇娇的易容乔装的本事,又利用了燕南天对他义弟的兄弟之情,他们绝无可能将燕南天弄到这样的地步。
现在燕南天醒了,他们丝毫不觉得燕南天是要逃走,只觉得对方是要养好了伤之后回来找他们这十大恶人算账。
这江湖上没有哪一个恶人在听到了燕南天的名字会不觉得心中震悚,恨不得夺路而逃。
为了保住小命,让燕南天找不到人,谷中的恶人毫不犹豫地跑了个光。
戚寻和温丝卷上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个空空荡荡的恶人谷。
但这倒是正方便了他们。
戚寻本来也不是来杀这几位刷经验的,她的目的只是来找万春流留下的医术。
万春流几乎不会武功,当年燕南天闯入恶人谷的时候若不是燕南天并非莽撞到不顾的性子,还给了万春流辩解的机会,他绝无活命的机会。
所以一个不会武功的万春流要拖着一个才刚刚醒来,内功根基薄弱得不如稚童的燕南天,就绝不可能带上多少东西。
恶人谷众人四散奔逃得也快,并未将万春流的手劄给销毁。
这便实在是让戚寻和温丝卷受益匪浅了。
术业有专攻,哪怕都是神医,这个“神”的方向也可能是不同的。
比如说万春流就明显更加倾向于对人体经脉的研究上,有燕南天这个奇经八脉尽废还能被他接续起来的病号案例来,这部分的医案积累实在让人咋舌。
这也正是戚寻在尝试山字经的三经合一的时候,发觉自己手头的几本毒经中最为欠缺的部分。
而这东西对温丝卷这种毒道高手也同样有用。
在昆仑山恶人谷的这番收获都拾掇完毕后,他们这才开始盘算起了要如何诓骗邀月,从而有机会得到明玉功继续突破的秘诀。
刚进入副本时候的那个提示显然并不是随便说的,绝代双骄所在的时间线正在她原本所在的时间线之后,甚至确实是在同一片土地上。
神水宫的影响力在此时固然已经彻底不存在,但邀月必然是与神水宫有些渊源的。
戚寻可不喜欢去给邀月当弟子,从而探知她的内功长进之法,何况副本的持续时间也不给她这个机会。
比起当人弟子,当然是给人去当祖宗要有意思一点!
在上一个副本中氪金氪到了七层的神照经,在此时彻
底展现出了自己作为一门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法的作用。
戚寻发觉自己甚至可以不必用譬如夺情酒这样的药物,就能够让自己呈现出龟息假死的状态,至于这个冰封——
首饰特效属性在昆仑这种雪山环境中同样可以符合双倍效果的标准,而在此时,天水神功八层的作用便不是让她做出什么兴风作浪的举动,而是让她利用昆仑的冰雪形成了一块有别于寻常状态的坚冰。
神照经和明玉功的配合又让她足以在其中当一个合格的冰封尸体,也就成了邀月所看到的这样。
邀月又怎么会想到,这位只在传闻之中的神水宫宫主,居然会在还并没有当上宫主的时间线,就已经通过了别的手段抵达了此地,甚至惦记着的还是她这个迟迟没有突破的明玉功。
她只是觉得自己这趟的意外发现让她算是不虚此行了。
更让邀月觉得心中一松的是,在重新回到她将江小鱼挂上去的树下的时候,他显然并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在她离开的短短时间内,就得到一个将他救出去的贵人的帮助。
这小子方才是个什么挂在树上的样子,现在也还是。
邀月一道凌空的指劲将江小鱼的穴道给解开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在铜面人面前遁逃希望,不情不愿地从树上探出了个脑袋,朝着邀月看过来了好一会儿,这才在对方怒火高涨之前从树上爬了下来。
昏暗的夜色都盖不住小鱼儿这双晶亮的眼睛,在朝着邀月和她托举着的棺材看过来的时候,里面写满的“你怎么这么重口味,还抢别人家棺材”的想法。
在邀月领着江小鱼到了她让弟子布置的临时落脚之处,将棺材安顿下来,将其中的玄冰取出的时候,江小鱼的眼神彻底变成了“世风日下”的感慨,看得邀月在面具之下的眉头一跳,差点没想把江小鱼的眼睛给挖了。
“你可别动手啊,”铜面人目光中的冷意太过分明,让小鱼儿这个很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当即反应过来了她的警告,他一边捂着眼睛一边回道。
“你若是挖了我的眼睛,我这个人平生就喜欢看点新鲜事物,这一看不到就不免想要轻生,到时候别管我这该算是死在你的手里,还是死在我自己的手里,反正都不是被花无缺杀的,那你的计划岂不是就落空了?”
“不过你如果想要改变主意,现在就将我杀了也无妨,”小鱼儿又松开了手,将那双狡黠的眼睛露了出来,手则转而伸出去拍了拍一边的棺材:“我原本不想死呢,主要是觉得我小鱼儿实在生得好看,若是就这么曝尸荒野了那可实在是太可惜了,但现在你手边就有这么个结实的棺木,你一掌把我毙了,然后塞进这座现成的棺材里,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邀月恨不得真这么干了。
小鱼儿怎么会看不出来,铜面人是绝不可能亲自动手杀他的。
她在狂怒之中都只是用她几乎独步天下的内功去砍树,而不是对着他更加脆弱的脖子动手。
这让小鱼儿找到了来回试探反复蹦迪,拿捏住对方软肋的底线。
就好比现在,他吃准了铜面人不会让他成为棺材里的新填充物,也不会挖了他的眼睛,影响到比试的公平,所以再一次出言调侃。
他眼看着对方被气得想跺脚,也只能冷哼了声,带着那块冰离开,差点没笑个打跌。
“走好啊铜先生,我这人人见人厌,您还是少看一点为好。”
但没过一会儿这铜面人又走了回来,出乎小鱼儿预料地将一卷黄绢丢到了他的怀里,“这里有三招破解移花宫招式的武功,这这三个月中你必须将它们掌握,即使靠着这个还是赢不了花无缺,总还能多打两招。”
“你这是什么意思?”小鱼儿觉得对方何止是跑去偷尸体这件事有毛病,现在
也显然有病得很。
花无缺听移花宫大宫主的吩咐,对铜先生也尊敬如自己的师长,可铜先生拿出来的破解移花宫武功的招式,在小鱼儿惊鸿一瞥之间发觉,那的确是再精妙不过的武功。
这种锋利简单的招式,恰恰正是移花宫讲求虚招晃敌繁复多变的克星。
小鱼儿并不觉得这其实是铜面人的好意。
与其说她是希望自己在跟花无缺的对战中取胜,不如说她只是希望自己能跟花无缺多打两招,延长她眼前这出好戏的时间罢了。
透过这狰狞的青铜面具上的孔洞,小鱼儿绝不会错过对方眼中的一抹凉薄之意。
“你不必问这么多,你只需要知道学会这个对你来说没有坏处就行了。”邀月现在还有另一桩事需要忙,可没空去管江小鱼。
此地是她门下弟子将一座山中庙宇改造而成的,设置的重重机关让江小鱼绝无可能脱逃,何况——
她还安排了人看管着他。
“你们两个看着他。”
她话音刚落,便有两个身着白衣,头戴花冠的少女从房间之外走了进来。
这两个姑娘看起来像是一对姐妹,在五官中有诸多相似之处,只是其中一个脸要更圆一点,也看起来稍微多一点亲和力。
只可惜这种亲和力也相当有限,让江小鱼在跟她们两个打一照面之间,几乎要以为自己看到的其实是两具雕塑。
还是看起来并无多少色泽点缀,尤其在面容上没有血色的那种。
甚至比之前见到的那个低着头的青年,看起来还要像是傀儡。
这两个姑娘就跟毫无情绪波动一般,在听到了铜面人的吩咐后便站定在了小鱼儿的面前。
两双好像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上一动的眼睛现在就这么盯着他,直到他将目光落到手中的黄绢上的时候才觉得稍微好受那么一点。
小鱼儿有点胃疼,绝对不是因为他晚上川菜吃多了的缘故。
也不知道那个铜面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他心中其实有一个猜测,谁让这个铜面人好像并不常常与人相处,以至于她在小鱼儿问及为何要让他和花无缺相斗的时候,一时口误说出了这个秘密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两个。
可移花宫的两位宫主必然是知道了,那若加上了铜面人岂不就是三个?
但若铜面人真是邀月,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木头面具的木夫人是怜星,她们又何苦迂回弄出这些个名堂呢?
小鱼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更想不出铜面人这样身份的人怎么还要从别人那里偷尸体,还是一个如此漂亮被冰封着的尸体。
但让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他还是多想想自己怎么脱身比较好。
既然铜面人自己都把这三招送到了他的手里,他若是不好好学那岂不是太对不起对方的“美意”了。
在小鱼儿决定少想些有的没的,先抓住眼前机会的时候,邀月已经将戚寻连带着那块毫无融化迹象的寒冰一道,带入了她在此地临时布置的练功密室之中。
她的明玉功是来自神水宫不错,却不代表她要对这个极有可能就是那位神水宫宫主身份的人,有什么不能破坏遗容之类的规矩。
比起这种虚无缥缈,甚至未必还会有人计较的声名,对她而言更要紧的显然还是明玉功的突破之法。
依然在往外逸散的明玉功真气在邀月看来已经比之先前的状态,又微不可见地细弱了一分。
或许是因为开启了某种关窍,便无可避免地继续败落下去,说不定算起来还是那位白发青年的问题。
想到这里邀月越发没有了心理负担。
她并指作刀,从这寒冰上削了下去。
这利用天水神功而
凝结的寒冰,温丝卷用自己的本事试过,还无法造成破坏,但已经相距不远了,起码以邀月的本事确实能够做到这样指刀锋利地将冰层一点点削掉。
戚寻一点坑了邀月一把的心理负担都没有,甚至还趁着邀月不注意偶尔睁开眼睛观望了一下这位移花宫大宫主给冰块削皮的“英姿”。
在七层神照经和七层明玉功的共同作用下,戚寻自身的呼吸都到了几乎停滞的状态,几乎达到了半辟谷的状态,所以她是不必在意这几天的挨饿的,甚至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
比起昼夜不歇跟这个冰块作斗争的邀月,戚寻可要轻松太多了。
江小鱼学完了第一招的时候,邀月在切削冰块的边角。
江小鱼学完了第二招的时候,邀月在刨冰。
江小鱼将三招都快融会贯通,就连怜星也来与邀月的会合的时候,邀月宫主和戚寻之间总算是只剩下了一点薄薄的冰层,仿佛随便伸手一蹭都可以直接蹭落掉。
按照戚寻跟温丝卷制定的计划,这就叫做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不会珍惜。
邀月大宫主付出的劳动力越多,也就自然越能够显得戚寻的来历不同寻常,只怕真是她所猜想的那一个。
现在她才算是正式出现在了邀月的面前。
完全脱离了冰层覆盖的蓝衣少女并不像是个死人,甚至就连手脚都还是温暖的,就像是当真只是在入睡而已。
二百多年的时间非但没有让对方化作枯骨,反而让她处在了这样的状态之中,饶是邀月自觉自己平日里少有情绪波动,更是称得上见多识广之人,都觉得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在对方面上的冰渣被彻底拂开后,邀月也没看出这并没有呼吸的尸体出现了任何腐败的迹象。
她朝着戚寻的脉搏探去,确实没有感知到跳动的脉搏之余。
她感觉到的只是残存在这具身体中依然在运转的内功,让她觉得有些意外的是,其中并不只是明玉功而已。
还有一种尤其特殊,浩然正宗的内功像是封锁着她体内的一点生机,也完全不像是明玉功一样在往外逸散,大概正是她能处在这样一个状态的缘由。
这种特殊的内力竟然不知道由于何种原因,和明玉功处在了兼容并存的状态,甚至还能在穿经过脉的时候任由明玉功的真气先动。
邀月又不知道这是戚寻实装秘籍的优先级的问题。
她只是觉得,若真有这样的一种特殊的内功,不仅不会干扰到明玉功,反而会成为助力,是否正是因为这东西的存在才让昔日的神水宫宫主有破碎虚空的传闻?
光是感知到一星半点的内功走势,邀月就已经看出这门功法必然不同寻常,不是她研究一个活死人能研究出个所以然来的。
既然如此,她何不试试看能否将对方给救活过来?
既然对方选择将自己冰封起来,又并非是完全处在一个尸体的状态,说不准就是等着后来的有缘人相助。
这或许正是她的机会!
怜星也到了此地,自然要比铁萍姑姐妹更加适合看守江小鱼。
谁让那个小滑头在邀月看来实在是歪脑筋多得过了头,又实在很懂得如何讨女孩子的欢心,邀月琢磨着,打小长在移花宫中的女弟子只怕是应付不来他的。
有人看着这个冤孽,邀月自然也就有了闭关的机会。
她吩咐下去了安排后,重新走到了戚寻的身边,将她扶了起来,自己盘膝坐在了她的身后。
戚寻无声无息地又一次睁开了眼睛,看向了系统面板上的提示。
【系统】【邀月宫主向您发起了传功请求,是否同意?】
她不同意就是傻子!
她精心布置的这一番局面
,除了以小祖宗的身份掺和到移花宫和十二星相的恩怨之中,另一个目的自然是薅邀月的羊毛。
同种功法的内力,还恰好只比她高出一层来,简直没有比邀月更合适的传功对象了。
何况比起系统经验这种设置,邀月这种传功的内力灌注,就跟夜帝夫人传给了铁中棠,无崖子传给了虚竹的内力一样,只要运用得当,绝不存在什么后遗症的问题。
这也正是为何戚寻即便在陆小凤世界一行后手有余钱,也始终没让神照经的等级越过明玉功去。
只有这种合乎武道正统的内功占据主导,才让戚寻觉得安心。
【是!】
邀月大宫主的厚礼她就却之不恭了。
邀月起先还觉得,对方既然并不像是个真正的死人,传功就不是这么难办的事情。
但当她要试图将内功灌注到她体内,通过明玉功的同源呼应之法,唤醒对方的明玉功根基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何内力一直无法深入。
可没过几息,不知道是引动了何处的内力枢纽,她掌中真气又能源源不断地朝着对方的体内涌去了。
邀月几乎从未给旁人传过功,只知道这确实是救治疗伤的法门而已,也便自然察觉不到,这个传功从本质上来说是存在问题的。
她只能感觉到,对方体内的明玉功在外力的作用强于逸散出去的状态后,渐渐地在经络之间恢复了正常的运转。
这两种内力的确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就的。
甚至二者之间应当还有一种就连邀月都无法认清的桥梁。
她只能隐约从戚寻身上增强的气息看出,在明玉功的积累因为外来的馈赠而增强之时,神照经和另外的那个桥梁也在同时滋生壮大。
这确实是一种可行之法!
她唇角不由闪过了一抹喜色。
戚寻当然也很满意邀月做出的重大贡献就是了。
她的等级还在锁级的状态是不错,却不代表她在此种状态下就不能有任何的实力增长。
比如说在她无声传唤出的秘籍页面,原本显示为lv7的明玉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lv8的方向延伸进度条。
但戚寻是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的,也知道像是邀月这种霸道的性格,既然在幼年时期会因为跟妹妹争夺一个果子就将对方从树上推下去,让她腿上落下了残疾,那么如今只怕也并不会对一个陌生的“长辈”全然付出。
跟这种性格危险的人相处,甚至是从对方手中盘剥好处,绝对要讲究一个分寸。
所以正当邀月觉得再多送出一分苦心修炼的内功就要心疼的时候,她忽然发觉自身的明玉功内劲再不能有分毫传入戚寻的体内了。
下一刻,在她眼前更是发生了无比惊人的变化。
邀月收手而回又起身站在了一边,戚寻身上的变化便清晰地落在了她的眼底。
在她的肌肤之上仿佛附着着一层五色流转的光,不过须臾又变成了一种让人觉得过分灼目的辉光,
可还不等邀月觉得惊喜,她忽然看到一片片灰雾取代了明光,逐渐蔓延在她的脸上,其中灰雾堆积得最重的地方,甚至好像可以看到白骨和鬼爪。
邀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实在是个再度超出了她预期的画面。
被灰雾鬼影笼罩的少女好像在下一刻就会身陷幽冥,但还没等邀月想要试探一番这灰雾到底是何物,她便又已经看到她脸上所有的光影都已经消失了一般,像是整个人都坠入了沉沉夜色里。
看来还是失败了……
邀月不由露出了几分遗憾之色来。
然而这种永陷黑暗的状态,像是黎明前的夜色一般,忽然又消退了个无影无踪,只
剩下了一片升腾起的水雾,
这水雾中夹带着五色幽光比之先前出现的时候还要更盛一些,几乎让人怀疑这身在水雾中的少女会随即腾云而去。
邀月忽然心头一紧,因为正在五色幽光散开的一瞬,她看到了一双清冽如堆雪寒琼的眼睛,朝着她看了过来。
戚寻一有余钱就氪出来的【流光·五色】连带着之前的【流光·长明】【流光·永暗】和【流光·鬼语】一道,在此时靠着一点藏在袖中的水汽,凭借天水神功作用之时的技能特效,成功让邀月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心情的跌宕起伏,也越发让她对神照经的兴趣大增。
而现在,这刚刚从活死人的状态醒来的姑娘,看到自己面前是个头戴青铜面具的怪人,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只是隔着面具与她对望。
邀月听到她出口,用有些干涩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戚寻面容中尚且带着几分迷茫,像是刚从一个格外漫长的梦境之中挣脱出来,除了目光明利之外,神情是让人觉得有点慢半拍的。
这让邀月稍微少了几分面对一个可能功力很深的老祖宗的危机感。
而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戚寻的问题,已经听到了戚寻的另一个问题。
“我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