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东园病倒了。
还没出大沙漠,或者说还在石林洞府之中,他就已经因为头疼欲裂而倒了下去。
若是这张有原随云笔迹的字条是先被他给找出来的那便也罢了,可他毕竟是无争山庄的庄主,无论如何也不会去亲自翻开石观音的梳妆匣。
等到这张字条被由他重金悬赏请来的江湖侠士送到他的面前的时候,他是当真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眼前一黑。
他又不知道戚寻往物品栏里塞的东西可以“保鲜”,他看到的只是那张字条上的墨迹尤新,明摆着还没有放上多少时间,更恐怕是在仓促之间写就的,还有石观音的尸体连带着消失。
他若否认这并是原随云的字迹,也不知道会有几个人相信。
可原东园比谁都不相信这张字条会出自自己儿子的手笔。
石观音确实很美,也很有魅力,这些自愿留在了石林洞府度过灰暗余生的行尸走肉已经足以证明了这一点。
原东园更是听闻有人去跟这些人散播石观音的死讯,让他们就此解脱,却有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并不是欣喜若狂,而是干脆利落地来了一出触柱自尽,简直就像是在给石观音殉情。
但这样的行为绝不可能,起码以原东园的认知,绝不可能发生在原随云的身上。
他看着原随云从因为幼年的一场怪病目盲,替他找来了各方名医都医治无果,便对这个唯一的儿子视若珍宝地看着长大。
即便他走上了歧路,以他无争山庄的底蕴也照样可以遮掩个彻底。
所以他当然很清楚原随云是个什么样的人。
甚至要说他对老父亲的敬爱都未必会有多少,毕竟他真正爱的人只有自己。
何况原随云看不到石观音的脸,原东园就更不觉得他会在这短短被劫掠走的这么点日子,就会对一个女人情根深种,甚至到了要为她殉情的地步。
原东园醒来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天旋地转的,打从随云被石观音掳走的消息开始好像一切都已经超过了他的掌握。
他极力想要说服自己,这或许是有什么人想要栽赃随云,却又无端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想法——
石观音是个只爱自己的人,原随云也是个只爱自己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凑到一起到底会不会有一种什么惺惺相惜的情况,谁也说不好。
他费力地转过头来,看到鹰爪门的王天寿正坐在他这临时搭起的营帐边上。
这倒是个让他没想到的人。
“原庄主,”看到原东园醒来,王天寿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您总算是醒了,我们都知道您骤然遭到这么个打击,只怕心里不大痛快,但是也得先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后辈不肖,也不能让自个儿的命也给送了。”
原东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会是跟他的交情并不算太深厚的王天寿守在这里。
谁让王天寿的儿子个个都不成材,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将鹰爪门门主的位置传给了他的侄子。
这些个江湖侠士不知道要如何劝他这个老来得子,把儿子养到这个岁数上又出了这种事情的老人家,便干脆把没比他大两岁,还堪称同病相怜的王天寿给丢了过来。
但原东园大概是不会找到什么心理安慰的,他只会感觉到一口老血涌了上来,卡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的。
偏偏王天寿还在那里絮叨自己儿子的不争气,一副要用自己的凄惨来安慰他的样子,让他实在是不好发作。
原东园只能选择岔开话题。“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石林洞府的地盘其实不小,石观音毕竟是个不喜欢亏待自己的人,所以她往洞府之中抢了不少人,也收了相当多的弟子。
谁也不知道她收这
些弟子到底是为了服侍自己,还是为了在跟弟子的对照之中找到一点优越感。
但比起在石林洞府之中的人,还是这个地盘要大上一点,本不该会有这么吵闹的样子。
王天寿迟疑了一番才回答道,“刚才戚少宫主带着他们将石观音的财产都给清点了出来,其中还有为数不少的珍宝,按理来说这部分财宝其实应该归于戚少宫主的。”
“咱们也不是没有眼睛的人,不会看不出来若是没有戚少宫主,以石观音的武功和这石林洞府的阵法,咱们不是被分而击破,就是被这个女魔头给迷惑了,加之有水母阴姬的身份在,咱们也不敢跟戚少宫主相争。”
原东园点了点头。
他倒是不觉得这些人是慑于水母阴姬的威名,明摆着还是戚寻本人造成的威胁更大一点。
她若只是寻常的后辈天骄的这种水平便也罢了,偏生她深得水母阴姬的真传,学了这一手连身在大漠中都不影响她发挥的天水神功。
人都是要对未知的东西更加恐惧的,原东园觉得就算是他也不例外。
原本若是戚寻不来,原东园自己做好的打算,是等这些江湖人士牵制住石观音的目光,他这个在外人眼中并不会武功的老东西,正好来个致命偷袭,可放在戚寻这种浩然堂皇的招式面前就未免有点不够看了。
何况也没人会看不出,她引动的天佛降魔掌剑以及支撑她用出此招的内功心法,都是绝对的禅宗正道,可见多年前江湖传闻的水母阴姬有意借着禅宗体悟而寻求突破之法,或许并不是一个虚言。
“但是戚少宫主并没有将所有东西都据为己有。”王天寿语气里不由带上了几分敬佩之意。
她毕竟年轻,又有这样高的武力值,若是想要全部接收,谁也不敢对她有什么妄议,不过戚寻没这么做。
就像戚寻选择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无争山庄,而不是直接仗着师父的威名打上门去,本就是对神水宫名声的维护。
即便没有系统提示让她不要独吞,她也知道该给观众再发点传播舆论的经费的。
王天寿继续说道,“她只是将她觉得新奇又适合小姑娘的珠宝挑选了出来,说是自己出宫历练不容易,要带给同门师姐妹,剩下的由在场的侠士平分就是。”
戚寻拿出来的理由还很是光明正大,因为原庄主受到的打击不小,若是这种时候还往人家伤疤上捅刀,实在不是我辈侠义人士该做的,还不如就用石林洞府中的财宝给垫付了,也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当然戚寻其实没这么慷慨,石观音这个人库存虽然不算太小,毕竟也是在沙漠里耀武扬威了这么多个年头的,更有人愿意为了她拱手献上自己的家财,但并不代表石观音就真的很富有。
她若真的富可敌国,就不会在原著中需要南宫灵以秋灵素的名头将沙漠之王引到中原去毒杀,以便侵占他的财富,更不必为了个极乐之星的传闻,就潜入到龟兹国中去当这个王妃。
而戚寻也毫不怀疑,石观音这样的人会将自己的大量财产用在保持容颜长驻上。
总而言之,石观音的珍宝在戚寻看来是很对不起她的名号的,在她先行去放字条,从石观音的床下又取走了两个封锁严实的箱子之后,剩下的部分也就更是如此。
可谁让那些个会被原东园以利引动前来相助的江湖人士,本来就挺缺钱的,所以戚寻觉得少,甚至觉得距离神照经升级经费还天差地别的财产,对这些人来说却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大家都是观众,难道还要分谁出的力更多吗?
总不能说谁给戚寻叫好的声音最响亮谁就分得最多。
这世上多得是觉得自己“原本”应该在这次针对石观音的行动中做出了更大贡献的人,只不过是因为戚寻先出了手,
才让他们英雄无用武之地。
“那么戚姑娘怎么说?”听到这里,原东园虽然还有呕血的冲动,却也勉强稍微顺过来一点气了。
他也没忘记这会儿蝙蝠岛的事情还没彻底将这个黑锅甩出去。
随云身上已经背了个和石观音一道殉情的恶名了,可不能再多背负一个组建蝙蝠岛这样更加可怕的罪名。
原东园也还想着若是有机会的话总得将随云的尸体找到,又或者他不想死了,而是要为石观音报仇。
他固然不相信随云真有这么痴情,这却也未尝不能当做他的精神支撑。
他现在还不是一病不起的时候,起码不能就这么倒下。
他毕竟是有内力傍身的,虽然这种特殊的武功让大部分的时候他的内力都不会外泄,从外人看来他就是个并不会武功的寻常老头,他的抗打击能力却并不像是王天寿想象得这么薄弱。
“戚少宫主没管他们怎么分配,她说自己毕竟是个晚辈,不适合做这种事情,把这个重任交托给了白衣神耳。”
英万里越发觉得自己的耳朵好使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了。
戚寻是自在了,还得了个神水宫培养出的弟子实在是有礼教有侠情的赞誉,他现在却得面对着这些人,听他们说他毕竟是个吃公家饭的,为人最是公正,一定不会在分配的时候有什么偏颇,吵得他脑瓜子生疼。
有些碍于脸面不说的,英万里在官场里都打过交道,怎么会看不出他们其实就是这么个意思。
至于戚寻,她觉得比起石观音这点被她悄悄取走了大头之后剩下的财产,还是她留下的那些弟子更有用一些。
这世上最珍贵的始终是人力,尤其是学过武功的女孩子。
这些人最合适的去处,当然不是顶着石观音弟子的名头,走到江湖上被人喊打喊杀,而显然跟适合被神水宫接收过去“教化”。
不过准确的说,更适合成为她的部从。
石观音真是个慷慨的好人呐。
戚寻虽然这会儿不方便看她床下的两个箱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但她估摸着应该不至于藏了什么天枫十四郎的骨灰变成人鬼情未了片场,以石观音这种自恋的性格,只会将最好的东西都留给自己。
在这两个箱子和石观音本身的声望带来的收益之外,她还送了这么一批武功路数和中原有别的女弟子,真是让戚寻都觉得,让她化入这花海损毁殆尽的沙土中,属实是有点对不住她。
柳无眉跟曲无容相比差了武功,跟长孙红相比又少了一门足够独特的手艺,但比起石林洞府中这些个留守弟子,她却绝对是有优势的,否则在原著之中她也不可能以画眉鸟之名,在石观音死后杀光了石林洞府中的弟子。
这会儿她面上掩盖不住喜色,又保持了一份敬畏和尊敬地跟在戚寻身后,对这些石观音的弟子来说便等同于是个“你们快投降这位”的信号了。
更何况戚寻还有个在击杀石观音,或者说是覆灭了石林洞府势力之后的正面buff——
可拥有石林洞府门下人物的优先招揽权限。
这个优先招揽权限不会让她的面前出现什么每一个弟子的人物卡之类的东西,但戚寻留意到,或许是因为自己搬开了石观音这座压在她们头上的大山,在她走到这些人面前逡巡的时候,她们朝着她看过来的目光明显不那么像是看仇敌的。
就像是开了什么特殊的滤镜一样。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但要收容这些人到神水宫名下,或者戚寻有意以神水宫少宫主的身份在北方建立一个分部之类的东西,不能光是她自己一个人决定,还是要跟水母阴姬汇报一二的。
就是不知道她这个整出了大漠水龙卷的威名传到了水母阴姬
的耳中,会不会让她觉得有点震惊。
好好一个弟子丢出去,怎么就跟坐了火箭一样升级了。
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问就是什么掉下山崖遇到奇迹,路上遇到世外高人点拨,再不然就是跟水母阴姬瞎掰一下她是个实战型选手,只要遇到打架出手的情况,她就能飞快长进。
参考各类龙傲天升级流的小说,戚寻甚至觉得自己干出的事情也没有这么吓人。
而对她来说,在这沙漠中收到的好消息可不止是有这样一批可招募人手在。
由于原东园的病情,显然不那么适合在沙漠之中移动,他们从石林洞府拔营离开的时候,距离石观音的身亡已经又过了那么个五六天的光景,等他们重新回返到那个沙漠客栈半天风的时候,竟然在此地遇上了一队人。
还并不是一队寻常人。
这些人很适应在沙漠之中的行走,又身着王室侍从的甲胄,提着刀兵,被他们拱卫在中间的是个眉目明艳的红衣美人。
同样是红衣,在金灵芝的身上穿出来的就是一种英气,而在这位姑娘身上穿出来的就是一种异域风情。
戚寻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大概能就猜到她的身份了,正是龟兹国王的小女儿琵琶公主。
她原本还有点奇怪为什么龟兹国王的感谢会表现在了系统结算之中,这么一看果然还是因为有了相关人物的出场。
他们这一行人才从石林洞府出来,自然不可能是石观音身死的消息,这就已经传递到了龟兹国中。
事实上琵琶公主这一行人是出来寻找失踪的龟兹王妃的。
石观音盛怒之下仓促赶回石林洞府,等待这些中原武林高手上门来挑衅,便难免暴露了一点行迹的线索。
无论是龟兹国王还是琵琶公主,一开始可都没有往石观音就是龟兹王妃上面想,只是以为病弱的王妃被人挟持,当做了威胁龟兹的人质。
虽然知道未必有这个希望解救,琵琶公主还是得带人前来尝试一番。
谁知道他们在“半天风”和戚寻等人遇上后,得到的消息却是石观音已然身亡,而她身上穿的就是他们龟兹的服装。
两方对了对描述,那分明就是王妃的服饰。
这就很离奇了。
等再听到石观音此人还精通易容术之后,以琵琶公主的聪慧又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只是要将石观音和龟兹王妃之间画上等号,就得接受王妃其实早就已经身故的消息,琵琶公主虽说不是王妃所出,却怎么说也是在她的膝下长大的,此时也不由露出了几分忧伤的情绪。
就是她还没忧伤多久,便听到了那个跟她穿着同色衣服的姑娘问道:“那这么说起来,龟兹国主到底是吃亏了还是赚了?”
金灵芝丝毫不觉得自己问出了一个非常离谱的问题。
楚留香留意到戚寻的表情,在听到金灵芝这么问后,她居然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不由陷入了沉默。
这年头江湖上的小姑娘的心思越来越跳脱了……
琵琶公主闻言也愣住了,不过她觉得这种问题还是留给她父王去考虑比较好。
石观音身亡对他们来说到底是个好消息。
像是这种威名远播的女魔头混到她父王的枕边,反正不可能是来当田螺姑娘报恩的,十之八九还是看中了她们龟兹的财产。
要知道龟兹大公主很少出现在人前,还是琵琶公主更得父王的宠爱。
她又并非是靠着自己的美貌和嘴甜过活的。
她的武力值也不低,她那把琵琶是由人特别定制打造的,靠着本身的重量便能用来砸人,琵琶的上半截里还藏着一把剑,足以近战伤人,会用这样武器的人本身就不是什么简
单的货色。
起码她父王没有儿子,她便生出了一点野望。
这样说起来,石观音动得可不只是她父王的财产,还是她的财产。
在她让人火速将消息报往龟兹后,还没等她们这两支队伍一道走出沙漠,从龟兹国中穿回来的消息就已经证明了她的判断。
石观音觊觎的确实是龟兹国王对外传出的那个,以极乐之星开启的秘密宝藏。
她也并不只是顶替了王妃的位置,希望以枕边人的身份从龟兹国王的口中探听到消息而已,她还很果断地利用处在龟兹王庭核心位置的条件,开始拉拢朝中对国主之位有所觊觎的将军。
琵琶公主一边看着由父王让人送来的信件,一边挑了挑眉头。
“我父王说他想重谢你。父王都这么说了我也不瞒你们,事实上极乐之星也并不是什么开启龟兹秘宝的钥匙,那只是父王散布出去的假消息,为的是钓出这个叛贼,现在靠着石观音假扮的王妃钓出来了,也有发难的理由了。”
龟兹国王显然是有点后怕的。
他早听闻石观音有什么操纵人心的手段,说不好就会让他变成从此没有自我知觉的行尸走肉。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更说不定会用什么酷刑来逼供,这就让他更觉得恐惧了。
跟朝中的叛党斗智斗勇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跟石观音这种武林高手对抗,龟兹国王就实在是搞不定了。
这种花招遇到了个没想到的变数,换了谁都要慌一下的。
好在,现在朝中危机已经解决,他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其中一个危险的邻居还莫名其妙就被人发了便当。
她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也好,是脑子昏头了去绑架什么小鲜肉也罢,死了就是件值得他喝一杯庆祝的大事。
别看龟兹是个小国,钱是真的不少。
起码现在这份指名道姓是要送给击杀石观音的英雄的这份谢礼,就比之石观音洞府中的那一份还要厚实太多了。
而这一份,显然戚寻并不需要跟人瓜分。
这谢礼算是龟兹国主的好意,戚寻若是分出去了,岂不是还显得她不给那位国王脸面。
更让戚寻觉得这位国王很上道的是,他琢磨着既然不用钓鱼执法了,那完全可以把极乐之星也送出去。
这件沙漠重宝实际上是一块硕大的钻石,反正论起实际的价值来说,在他的宝库中还要超过这东西的,总的来说还是之前传闻的象征意义重于它本来的价值。
做个顺水人情正合适。
“我听说你们中原人到一个地方游览总要带上什么伴手礼,我们这沙漠小国也没什么别的可作为谢礼的,请少宫主千万不要介意。”琵琶公主送礼送的诚恳,话中的结交之意也很明显。
戚寻有这个本事让她敬佩,她就自然要拿出合适的态度来。
“公主说笑了。”
谁会拒绝“穷得只剩下宝石”的人送出来的谢礼?起码戚寻不会。
这么一来,她又想夸奖一下已经饮恨黄泉的石观音了。
这世上哪里还有这样好的打一份工,领到起码三份工资的好事啊!
更有价值的无疑是结识了琵琶公主这个人物。
域外小国没有中原这么大的限制,龟兹国主经历了这种枕边人居然是石观音这样的危机事件后,还会不会考虑再给琵琶公主造出个弟弟来,只怕也成了未知数,照这样说起来,琵琶公主倒是很有当个女王的潜质。
这便是个可以长期交往的潜力股了。
戚寻淡定地收下了龟兹王国的好意,而系统判定的这笔谢礼的价值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
更让她觉得惊喜的无疑是石观音的那两个箱子。
这
箱子中除了一小部分是被石观音种植的罂粟提炼出的玩意占据,一部分被石观音自己写的手劄占了之外,剩下的都是石观音从这些年的所得中挑选出的,以她的审美眼光选出的最有价值的珍宝。
这一笔收获足以五倍杀石林洞府中其他整理出来的收获。
对戚寻来说,有用的还并不只是珍宝金钱,在石观音的那本手劄中赫然记录了她当年害死曲无容父母之事。
更是记载了她在培养曲无容后又宁愿毁掉她的心路历程。
这些话她也曾经当做喝酒后的醉话说给柳无眉听,但让柳无眉说给曲无容劝她归降,显然用处不如石观音记载的东西给她看来得大。
毕竟柳无眉早有倒戈的念头,难保她不是在说个假话,或者说她是在替戚寻当个说客,可有石观音亲笔的记录便不同了。
曲无容不会认不出石观音的笔迹,更不必说这本手劄明显已经有了些年头。
戚寻掰着手指算起来,这又可以算是石观音的慷慨之举了。
她惦记曲无容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柳无眉好用归好用,就心性上来说却很难让人全然信任,但曲无容在戚寻这里却完全值一个ssr的水平,现在这个招募英雄的最后一点障碍也被清除了,换了谁都得对石观音表达一下虽然不太诚心但好歹还是有一点的感谢。
在这种你送礼来我搭话的和谐氛围中,大概唯一觉得很是难受的就只有原东园了。
不过一个月之前,在原随云离开无争山庄的时候,原东园还将他视为自己毕生的骄傲,更觉得他迟早会扬名天下,成为武林年轻一辈中的领头人之一。
可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同样不知是否成为了如他所写的纸条上一样的殉情之人。
大沙漠这样的地方,饶是原东园再如何有人脉,要在其中找到一个人也不那么容易。
越是这样遍寻无果的心情下,他也就越是觉得看到一个未来武林神话的崛起,实在是件让他觉得心中郁卒的事情。
尤其是戚寻还贼能折腾出来动静。
在半天风客栈见到琵琶公主,也丝毫没有影响她将原本客栈的老板和伙计给放了回去后,又来了点骚操作。
她将原本涂在墙上的“馍馍清水,干床热炕”八个字,借了把剑给削平了,现在重新用白垩在上面写了“诚信经营,童叟无欺”,并表示要是他们还敢把过路人的钱财都给打劫了,她就敢把在石林洞府干过的事情,往他们这个半天风来一次。
相信在石山之上的水龙卷应该也不比花海龙卷差到哪里去。
和龟兹国琵琶公主的交好,更是让她口中说出的定期会来大漠游历,检查检查他们的行为这种话,变得格外有说服力。
吓得那个山羊胡子的掌柜恨不得指天发誓,自己绝对从此当个良心老板。
原东园看着这个画面觉得说不上来的奇怪。
水母阴姬多年间不出神水宫,却好像给弟子安排的都是“论如何就在江湖立人设”或者是“论如何在江湖营销神水宫”这样的课程,就等着让弟子出山之后一鸣惊人。
但从不明就里的人看来,戚寻所做的又当真很符合初入江湖,热血满腔想要做出一番改变的少年侠士形象。
何况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个规律,放在这些个一并同人的人身上也说得通。
别看戚寻在这趟收获中拿了大头,就连极乐之星这件重宝都落在了她的手上,这些人还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们现在只觉得戚寻的绑架教化之举当真是相当有效,谁看了这一改作风的半天风客栈不得称一句戚少宫主高义。
也干过这类事情的原东园被噎得不轻。
可惜他现在应该扮演是一个为儿子的选
择深表痛心,更强撑着病体一道离开的可怜老父亲,显然不能跟戚寻唱反调。
在只有原东园一个人受伤的氛围中,琵琶公主顶着半个东道主的身份将他们送到了沙漠边缘,并表示会替原东园留意沙漠之中是否有原随云的踪迹,这才转道往龟兹折返。
他们已经重新回到了卖掉马匹转为骆驼充当坐骑的老龙湾。
“距离兰州也就这么一段路,倒是没必要再把那些马匹买回来。”姬冰雁说道。
他惯来不做赔本的买卖,现在也不例外。
他们入沙漠之时不便带着那些马匹,便将它们低价卖给了此地的村民。
按照姬冰雁的逻辑就是,如果平白送给他们,他们只怕并不会珍惜,若是象征性地收一点钱,却反而会让这些人珍视一些。
不过——
“这些马是不是好像被养肥了不少?”楚留香眼力绝佳正好看到了其中一匹眼熟的。
算起来他们离开此地往沙漠中走个来回可没有几天。
“……大概吧。”姬冰雁对此觉得很淡定,“这些人为了将马重新卖出一个好价钱自然要这么做,等这些马落到合适的买主手里会得到恰当的对待的,总比被这段路上的盗贼抢走,或是进了终年饥饿之人的肚子要好得多。”
总之是不可能被姬冰雁这个大商人再买回去。
对他来说他这一趟确实不亏。
一来重新见到了楚留香这个老朋友,二来算是卖了无争山庄一个好,三来,便是石驼的转变。
在石观音身亡的那日,石驼忽然像是个疯子一样冲了出去,等到夜半之时才回来。
他像是以往一样,靠在他视为朋友的骆驼身边,睁着那双已经什么也看不见的浑浊眼睛枯坐了后半夜。
这个被石观音迫害得又聋又哑又瞎的仁义剑客,学会了将身边的动物当做自己的眼睛,也学会了一种依靠风向改变来辨别方向的特殊方法,但石观音始终是他心中的梦魇。
现在这个梦魇解除了,他便可以和姬冰雁“谈谈”了。
姬冰雁并不完全是个奸商,起码在面对石驼的时候不是,所以他也并没瞒着石驼,在场一并行动的人中有华山弟子,如今石观音已死,他也自然不必担心返回华山派后会给华山带来什么麻烦。
但石驼在沙地上写下的字却是放弃回到华山。
姬冰雁传达给他的信息让他知道如今的华山很好,代表华山前来大漠的清风女剑客也很好,这就足够了。
在姬冰雁身边他反而更能凭着立身的本事吃饭,而不必到华山面对同门的同情,也不必当个废人。
这件事经过了石驼的同意,姬冰雁和高亚男旁敲侧击地提及了一点。
大家都是聪明人,别的话也不必多说了。
身为华山如今的大师姐,高亚男很能理解皇甫高此时的心境,她毫不怀疑若是自己落到了这个地步,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在确定姬冰雁会善待皇甫高,准确的来说是将他当做一个靠谱的协助者,并给予足够的尊重后,高亚男才放心了下来。
她提到自己在回到华山之后会将这件事告知枯梅大师,也让师父将仍在沙漠中寻找皇甫高下落的柳烟飞召回去。
皇甫高不需要同情,高亚男也不会嘴碎到将这种事情随便乱说。
只不过她和姬冰雁在谈及此事的时候走得不够远,还在戚寻的近聊频道的查探范围内,她就算是听了一手八卦。
她也留意到越是靠近兰州,高亚男便越是时不时用隐晦的目光朝着石驼看去,像是想要再对这个苦难受尽的师门长辈看上几眼,却又生怕被别人看出石驼身份的异常来,反而让他有什么心理负担。
但当她的目光从石驼身上
挪开的时候,戚寻又留意到,那正是一种剑出锋芒的明锐之气。
华山不再有皇甫高这个人,却还有她高亚男。
所以戚寻也没去说什么安慰的说辞,更没暴露她靠着外挂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的事实。
在她看来这正是师门这两个字的意义。
而这是华山,是高亚男,甚至是这会儿并不在此地的华真真自己需要走的路,她作为朋友只要在必要的时候帮忙就够了,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要给别人灌鸡汤和开导的。
师门……
戚寻擡眼望了望总算没那么黄云漫天的天色,一边嘀咕着这个词一边进了兰州城。
倒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说到师门,在兰州城里她还真遇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身白衣又戴着顶雪色帷帽的女子,在看到进城来的一行人的时候,忽然掀开了帽帘,目含惊喜地朝着他们看过来,更是一眼就看向了戚寻。
“宫师姐?”戚寻认出了来人,当即跳下了骆驼迎了过去。
这不是宫南燕又是谁。
戚寻本来都开始为了一道回来的石观音弟子,盘算起给水母阴姬的信中应该写点什么了,谁知道会在兰州先遇到宫南燕。
“你还敢说……”顾着人多,宫南燕只能小声回道,“我出宫的时候便听说了你在丐帮做出的大事,本想着你将石观音的弟子送去华山便也算了,料来石观音想到师父的名头也不敢对你怎么样,可紧跟着就听江湖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
戚寻猜,宫南燕听到的大概就是那添油加醋的石观音强抢原随云的风闻,以及原东园召集人手的消息。
果然紧跟着就听到宫南燕问道,“这些个情感纠纷你牵扯进去做什么?石观音是这么好对付的吗?”
宫南燕实在很难不为戚寻感到担忧,当即就赶了过来。
她想着若是戚寻真落入了石观音的手里,她就扯出水母阴姬的大旗。
谁让戚寻满打满算的习武时间也没有到五年。
她再怎么再修炼天水神功和明玉功上天赋异禀,更是在离开神水宫的时候让宫南燕见到了她突破的场面,也实在很难不让宫南燕觉得,她若对上石观音,无疑是个以卵击石的举动。
这能有什么好下场。
好在她才赶到边关就看到戚寻全须全尾地回来了,那张漂亮的脸蛋也没遭到石观音的毒手,让她不由松了口气。
“让师姐担心了,”前两天还是她在羡慕华山的师门情谊,现在就变成自己体会一把师姐的担忧待遇,戚寻抿了抿唇,不由露出了个笑容。“不过师姐你大可以放心,石观音已经殒命大漠,我们此行顺遂,没出什么岔子。”
宫南燕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什么问题。
石观音是个什么本事,水母阴姬与之交手过,多少也跟弟子提及过。
看戚寻提到她非但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反而好像石观音死了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实在是让一路疾行没怎么停歇的宫南燕,觉得自己好像一进兰州,便撞墙撞了个懵圈。
“是……是这样吗?”
这情况和她想的属实大相径庭。
更让宫南燕觉得事情不太对头的,是她看到另外有个红衣服的姑娘,在听到戚寻对她的称呼是“宫师姐”的时候,目光突然就亮了起来。
金灵芝可不管宫南燕这会儿对她提高了警惕。
她一向是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当即就跟了过来,出声问道:“你是戚少宫主的师姐,那你是不是也会在沙漠里卷水龙卷?”
宫南燕:“……?”
她耳朵是不是坏掉了,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