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正如贺兰敏之所听到的风闻一般,武媚娘确实有将武士彟的爵位留给贺兰敏之的意思。
武家兄弟早年间的所做所为,让她绝不愿意让这个艰难获得的爵位,落到那些人的头上。
所以固然武元庆武元爽身死,这个位置也绝不该由他们的儿子来继承。
那倒不如留给敏之。
可现在武媚娘已清楚地看到,贺兰敏之不是能扛得起这个位置的人,那么这个爵位……
不如只是过世之人的哀荣,而非她的负累!
她还有母亲和姐姐这些亲人,还有陛下以及太子的支持,再看面前,还有与她更可称同道之人的阿菟,那她何必执着于非要再寻这样一路支援。
“阿娘这样就对了嘛,少生点气对您的身体好。”
听到武媚娘的答话,别说武媚娘本人对此多了几分看开,李清月也心中雀跃。
不管贺兰敏之在有人监督的情况下,还会不会做出历史上的糟心事,反正他再如何受到规劝约束,也不可能像李弘李贤一般有“实际”用处,还已有了犯事的前科。
倒不如将他丢得远远的,还能少一堆麻烦!
防患于未然,才是最佳的解决问题策略。
她刚想到这里,忽然屁股一痛,惊得她连忙往后一跳。
就见武媚娘手中还拿着那卷顺手抄起来的书,显然是见她站得距离这么近,直接把之前欠着的那一下给补了回来。
“阿娘!”李清月一脸悲愤。“您怎么搞偷袭呢!”
那卷书的中心,以如今的装帧手段惯例,正是一支竹竿。也就正好让书成了个被纸或者绢布包裹的棍棒。
这一下抽来,便是一记削弱版的戒尺。
打是没打痛,但丢脸啊。
要不是方才阿娘因为贺兰敏之的要求,将宫人们都先遣退了出去,她平日里早慧英明的形象就要保不住了。
武媚娘挑眉一笑,“不是你说的吗?少生点气对我的身体好。你看看你打从离开洛阳到重新回来一共过去了多久?得让我把这个气出了吧。”
李清月没声了。
她走了三个多月,将近四个月。
说出去是真吓人。
武媚娘无奈说道:“行了,刚才那一下就算是给你擅自行动的教训了。当然,我这边你算应付过去了,你阿耶那边你自己去说。”
她瞧着阿菟这个又往后挪了挪的表现,向女儿招手,“你也别这么担心,在其余要事面前,你既然都已经平安回来了,他也不会过多问责的。”
“你方才只听到了贺兰敏之为李义府此人送信,应该还不知道个中原委,现在我说给你听听,你便知道,我为何说你阿耶顾不上管你了。”
李清月见自己好像真已在阿娘这里过了关,这才慢吞吞地挪到了她的身边坐下。
阿娘也确实没有说假话。
在她重新开口陈说的那一刻,李清月当即意识到,在这等正事面前,一个已经完成了任务的公主,确实不是其中要紧的一环!
贺兰敏之所犯的问题,在严重性上也要比她想象得还要更大!
李义府哪里只是寻常的贿赂皇后。
他是涉嫌干扰大理寺执法而受审,重要证人却死了,在这等无视皇权的行动之余,又遭到了侍御史王义方的当庭检举,被逼无奈之下选择找个外援。
可他这么一做,无疑是在挑衅李治的威严!
李清月都吓了一跳。
难道李义府还没从长孙无忌及其党羽遭到的一连串打击中学到教训吗?
李治表面温和,却也是一位说一不二的帝王啊……
武媚娘忽然出声打断了李清月的思绪,“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李义府会向我求援这件事,是我让人挑唆的。不过我也不算冤枉了他。他愿意顺着这条路往下走,要说他自己之前没有这种想法,也不可能。”
武媚娘并不介意将此事告知于女儿。
阿菟既然有这等经营洛阳的头脑,也有被卷入政治斗争中的觉悟,那么权力博弈中的阴私手段,她也该当了解些才是。
武媚娘只是多问了一句:“你会觉得阿娘此举不妥吗?”
李清月连忙摇了摇头。“李义府和贺兰敏之其实是一样的,他们现在可以对阿娘毕恭毕敬,但若真将他们当做得力下属去用,迟早要被牵连其中,惹一身麻烦。”
“倒不如趁机撇开关系,还能再得到阿耶这里的一份助力。”
李清月说到这里,又有点苦恼地皱紧了眉头,“可这样一来还有几个问题,阿娘能不能告诉我您是打算如何处理的?”
武媚娘:“你说来听听。”
李清月掰着手指:“第一,阿耶此时正在对长孙无忌乘胜追击,若是忽然先分开心神去收拾李义府,会不会得不偿失?”
李义府怎么说也是李治在对抗长孙无忌之时,通过站台立场而获利最多之人。
他这一倒,虽说按照实情来说,确实是因为他有违法乱纪之举,却也能解释成是陛下意图重新平衡两方实力。
也像是李治畏惧了王义方等人提出来的指控,为了避免自己的名声受损,干脆将李义府给解决掉。
到时候,就少了一个能协助李治铲除长孙无忌的人了。
朝堂风向也有可能朝着有利于长孙无忌的一方发展。
李清月又问:“第二,我老师该当怎么办?”
她就说自己在回返洛阳后少问了谁的近况。
除了还在长安的李治之外,漏掉的就是刘仁轨了!
这可糟了,要是老师因为这出情况被贬官,就像是历史上他得罪了李义府的情况一般,被这么被丢到边境去,她是肯定不会被准允跟过去上课的。
那她岂不是要没有老师了?
她确实是要投入一部分精力到洛阳医疗事业和炸药研发当中,但又不是要“退学”之后搞事业……
那可得想想办法,怎么把刘仁轨从这件事中捞出来。
可眼瞧着李义府屡次操作,都在将这件事给复杂化,能否让刘仁轨凭借着“安定公主”老师的身份脱险,李清月也不敢保证。
思量之间,武媚娘已将用于给李治回信的信纸摊开在了桌面上。
李清月连忙凑了上去。
见她主动为她研墨递笔,像是急于从她这里得到一个回应,武媚娘认真地回道:“你想的这两个问题没错,但你考虑的时候,却忘记了一件事。”
她伸出手,将笔从女儿的手中接了过去。
明明这只是个寻常的动作,可或许是因为她眸光锐利,李清月无端觉得,那动作比起接笔,倒更像是接剑!
“忘记了一件事?”李清月狐疑。
武媚娘轻笑了一声,方才从容不迫地答道:“你问李义府若被处决,会否影响到扳倒长孙无忌的进程,可为什么这两件事不能交替着进行呢?”
李清月闻言,心中一震。
是啊,她为什么总觉得这两者是分开的,而不能两件事同时进行呢?
武媚娘望着女儿若有所思的神情,知道她已在这一句点拨下有些想法了。
便又提醒了一句,“凡事不过是借力打力而已,至于你老师是何结果,本就是这其中相对次要的事情。”
她在面前的纸上写下了信件擡头,朝着李清月问道:“阿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斟酌一下,该当如何写这封给你阿耶的回信?”
李清月用力地点了点头。
要,当然要!
她既已有了些猜测,自然要在这出信件里验证一二。
还有唐璇的梁州户曹官职,或许也能在这其中谋划得到了——
数日之后的长安,李治从信使的手中接过了皇后送来的信。
但当他拆开信封的时候,发觉今日的信和平时的不大一样,从里面抽出来的居然是三张信纸。
准确的说,是有一张尺寸小一些的信纸先从信封之中掉了出来。
李治便下意识地先将那张小的拿在了手中。
转到面前,就看到上头居然是阿菟的字迹。
他眉头一挑。
让人奇怪的还并不仅仅是阿菟的信被夹在了皇后的信中,送到了他的面前,更奇怪的在这封信的开头,写了一句“阿耶,我错了。”
不,不止是这五个字。
比起文字还要醒目的,是旁边画出来的一个小人。
和她一岁多时候的乱涂乱画相比,阿菟的画技……如果这真的可以叫做画技的话,还是有进步的。
起码以李治看来,现在可以更清晰地看出这个人形来,甚至有点可爱。
这个小人顶着一头包,做了个朝着他抱拳请罪的动作,身上还画着个背囊,若是仔细看的话还能瞧见“礼物”两个字。
再看这个小人手里拽着的一团黑色,好像是个更大的包袱?
李治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发觉这包袱上还写着几个字。
“孙,思,邈?”
李治一字一顿地将其念了出来,而后陷入了茫然。
这几个月间,他少有听到女儿的消息,还当她是在获知了孙思邈身在蜀中后,安安分分地回到了洛阳,好好陪着媚娘。
大约是因为刘仁轨牵扯进了李义府的案子中,为了防止她跑到长安来给人求情,媚娘干脆将她的行动给限制了。
但怎么瞧着阿菟画中意思,不是这样的?
只是,这封有点新奇的配图版本请罪书上,根本没将她具体犯了什么事情给交代清楚,随后翻来覆去所说,都是她已接受了阿娘的严厉教育,绝不再干冒险的事情。
可要说她是不是真有这么听话?
以李治看着这封草率异常的请罪书评价,估计是没有的。
要不然,她哪还有这个心情在这里配上插图。
等等!
李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重新将目光投到了“孙思邈”三个字上。
阿菟画中的意思,分明是她将孙思邈给带回来了!
凭借着小人拖拽包袱的行动,李治不难推断出,那不是孙思邈听说了她在寻人,随后主动送上门,而是……
李治连忙翻开了送来的信中第二页,在其上属于武媚娘的字迹中找到了个解释。
“果然……”
李治往后靠了靠,顺势以手按了按眉心。
再睁眼朝着信上看去,那上头的文字也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
以信上所说,阿菟先斩后奏跑去了川蜀找人,又让皇后帮忙在洛阳打掩护,近日才带着人回到洛阳。
武媚娘起先没有上报陛下,是因为不想耽搁他接见西域使者这件大事。
加上阿菟总算还没任性到那个地步,是跟着上任去的益州都督府长史一并行动的,在安全上还有个保障,让人放心一些。
但现在人已回来了,总还是要告知于陛下知道的。
这行动太过分了,不治一治绝对不成!
媚娘将话说得郑重其事。
说请陛下千万别觉得安定是个公主、性格讨喜,再加上此行是为母亲求医,就对她网开一面,务必要趁着她的脾性还未定型,将她好好管教一下。
李治看到这里也是眼皮一跳。
饶是他想到过清月这孩子做事大胆,也绝没想到她能大胆到这个地步!
他在看到了这一段话后,再返回去看阿菟那张画,只觉得上头的张牙舞爪姿态都要在面前活灵活现了。
很好!“阿菟”这个名字已再一次被证实并没有取错。
李治也绝对认同武媚娘的这个判断。
她必须得接受一下管教了!
毕竟,这次她能够安全回返,谁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有这样的好运。
李治一想到稍有不慎她便会出岔子,都不免有些心有余悸,便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媚娘在这几个月间对阿菟的安危有多担心。
又见媚娘在信中分析道,之前阿菟敢跑,恐怕有两个原因。
其一就是,做老师的刘仁轨和做父母的两人都不在她的身边,面对着地位斐然的安定公主,侍从不敢顶撞她的意思。
建议等刘仁轨涉及的事情处理完毕后,由他好好教导一下公主,到底何为礼数。
李治琢磨了一番,觉得是有点道理,只是因对刘仁轨如何处置还未决定,打算暂时先跳过这一条。
倒是紧随其后的第二个原因,是他可以不必犹豫就做出改变决定的。
媚娘说,阿菟身边的护卫但凡少一些,她都不敢在获知了孙思邈的所在地后选择冒险前往。
虽说大多数情况下,跟在公主身边的侍从并不会有那么多,但武媚娘还是觉得,若要保险起见,在阿菟年满十岁之前,她身边的护卫就只留一个阿史那卓云算了。
卓云武艺不差,既能保护阿菟在长安、洛阳走动之时的需求,又能继续教导阿菟强身健体,留着也就留着吧。
但唐璇这家伙还留着做什么!
以李治看来,媚娘只怕是被阿菟的这一番操作给气得狠了,在信中提笔写到这一段的时候,笔势都显得硬朗锋利了不少。
她甚至紧随其后说出了一句气话。
说是唐璇既然明知自己有看护好小公主的职责,却不能阻挡住她前往蜀中的脚步,是不是自己也对那里挺有兴趣的?
那好啊,他不如滚去汉中蜀中任职算了。
李治干咳了一声。
这个惩罚,是不是有点意气用事了啊?
但想到皇后如今有身孕在,还是得顺着她的意思做,此事也不算什么大事,李治又觉得,把这个决定权交给她也无妨。
反正唐璇作为吴王李恪旧部,若是没有得到阿菟的青眼,本也该当去边境任职的。
不过李治再品味了一番阿菟将孙思邈请去洛阳的行动,又觉得,对外还是得说,这是安定公主出于孝心的行动,起码官方的态度应该是嘉奖而非惩罚。
那么倘若真要将唐璇给丢去秦岭以南的地方,也不能以安定公主侍从的名义。
此事在细枝末节处还得讨论讨论。
李治又接着往下看去,颇为好笑地见到媚娘在信中提及,阿菟在回到洛阳后,很有一番秉持歪理邪说的理直气壮。
现在已带着孙思邈来给她看过身体,随后又将孙思邈带去和洛阳医者“交朋友”了。
对这么一个行动力极强的孩子,她是真有点不知道如何去管。
所幸阿菟尚有一份对家人的关切之心,不只是对她这个母亲,她给父亲还有李弘李贤也都带了礼物。
如果李治可以忽略掉礼物来自蜀中的话,那记得在前来洛阳后寻找阿菟索要。
李治忍不住偏过头去,又朝着那简笔画小人看了几眼。
现在他连画上的礼物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
行!说是请罪,实际上是给自己多找几个开脱理由是吧?
真不知道阿菟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她若实在精力充沛且头脑活跃到了这个地步,是不是得再为她找几个伴读比较好?
但李治暗忖,这些伴读又千万不能是太过生龙活虎的,到时候还能来个结伴同行。
他在一旁的手劄上记录下了这个想法,这才将目光重新转回到了媚娘的那封信上。
有先前那出惊吓铺垫,李治怎么想也觉得,后头该当是媚娘例行汇报些洛阳地界上的事务,以及教导李贤期间的种种琐事,不会有什么其他大事了。
李治甚至有点庆幸,阿菟往蜀中跑了几个月,没进一步对李贤造成影响。
可他刚想到这里,就瞧见了在那信纸之上,赫然写着一条让他面色骤变的消息——
李义府来信洛阳,向皇后示好!
他匆匆翻开了那被提到的最后一份信纸,果然见到上头,是李义府用着他熟悉的字迹写着他能为皇后做些什么事情,请皇后救他一救。
那字里行间洋溢出的“陛下不可信”之意,让李治触目惊心,只觉一阵气血上涌。
饶是这出示好已被皇后察觉不妥,直接送到了李治的面前,李义府也还远没能凭借着溜须拍马的本事获得什么好处,但李治最恨的莫过于这种将他视若无物的表现,那么李义府此举和往雷区上踩有何区别!
骤然闻讯的震怒之下,他一把将这封信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啪得一声传来。
在书房之中随侍的宫人也当即跪倒了一片。
李治听到动静擡头朝着周围看去,冷声一句,“出去!”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当这立政殿中已只剩他一人时,他望向面前那封李义府手书的目光越发阴沉。
若说媚娘汇报的阿菟之事,难缠归难缠,也还在家中琐事的范畴,后半段的李义府之事,就涉及朝政了。
可真是好一个李义府。
好一个中书令!
李治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平复下心绪。
他很清楚,这并不是因为他到此刻才知道李义府的真面目。
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早就知道!
但就如同当年需要千金买骨,以李义府作为那个参考的典范,用他的小人脾性来打开局面一样——
如今李义府还没彻底榨干作用,李治是不打算动他的。
若是他能再知情识趣一点,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个善终。
所以,李治乍看起来,是因西域使节的到来而推迟处理李义府一案,实际上却是要用延后论罪的方式来给他脱罪。
而根本不是在纠结要不要将李义府给解决了,以防自己的声名受累。
那原本就是在几日之后要做的事了!
从李治的角度,李义府最好的应变方式,是趁着这等禁足危机,证明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李治的那边,愿意为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背负上一些坏名声。
李治也自然会感念他的付出,将他的麻烦事给压下去。
可瞧瞧李义府都干了些什么!
他居然觉得自己身在险境之中,靠着陛下已没什么用了,决定去投靠皇后?
李治按捺住了额角青筋跳动,发出了一声冷笑。
呵,他倒是很敢想啊。
可惜皇后比谁都要清楚,她该当站定在什么立场上,绝不会被他的这一出“远大前景”所诱惑。
李义府敢当他这个皇帝是死的,皇后却不会!
皇后只会在信中将李义府的这种倒戈行为批判得一文不名,对他不抱着陛下的大腿反而来求皇后吹枕边风感到可笑。
然后连带着对她的糟心亲戚痛骂一顿。
李治:“……啊?”
他对着李义府这个名字勃发的怒火,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被打断在了当场。
他满心疑惑,这里头怎么又有皇后亲戚的事情?
而后他便从媚娘这封越写越是笔力深刻,几乎要透纸而出的信里,辨别出了其中的内容。
她写道,她姐姐的儿子贺兰敏之收受了李义府的贿赂,这才能将李义府的那封信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去洛阳。
在得知此事后她心中烦闷不已。
要知道,当年她写下了那篇《外戚诫》,就是想要规范家人的言行,竭力避免还会出现长孙无忌这样的情况。
哪知道,最该学习这份文书的人已经过世,她觉得没必要学此书的,却给她来了个意外“惊喜”。
她真是要被贺兰敏之给气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皇后的家人一个比一个不做人,让李治居然从“长孙无忌未曾倒台,李义府已先变节”的苦闷中找到了点安慰。
他甚至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倘若他和媚娘同在此地,会是何种相互倾吐开解的场面。
当他继续往下看去的时候,就瞧见皇后接着写道,陛下要如何处置李义府,那是陛下的事情,她便不多加置喙了。
但李义府此人有这等困兽犹斗的想法,倒是不妨利用一二。
至于贺兰敏之……
请陛下看在他还年少的份上,对他网开一面。
她已想好要如何教导这个外甥了。
贺兰敏之有这等走捷径收取贿赂的想法,必定是他经历的磨难还不够多,眼界也还不够广阔,不如对症下药。
听闻陛下在接待了外邦来使后,有意令王玄策第三次出使印度,不如让敏之随行。
武媚娘记得,在王玄策第二次出使印度的时候,曾经只率三十多人便借来七千军队,将印度大军打了个落花流水,可说是外交使者中最有将才之人。
由此看来,管辖数千人对他来说都不在话下,何况是管一个贺兰敏之!
此外,王玄策出使印度所走的,正是玄奘法师求取真经之路,沿途风沙磨砺,必定能打熬一番贺兰敏之的心性。
当然,她那外甥也不是完全去拖后腿的。
他年轻且体格健壮,还容貌绝佳,怎么看都是个外交使团中一个漂亮摆件,正可以来个戴罪立功。
李治看着皇后的这出安排,不由啧啧称奇,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当对这出决定报以什么想法。
反正他是清清楚楚地看到,在她写到末尾一句的“戴罪立功”时,字迹都已平和了不少,可见这出安排绝不是让贺兰敏之去跟着王玄策学习,而纯粹是让他去吃苦的。
不过怎么说呢,要真让他被“网开一面”几个字给糊弄了过去,李治还得不高兴了。
现在的这出安排,就让他很满意。
因李义府升起的怒火,都在忽然之间消弭了几分。
是了,这样一来,就只剩下对李义府的安排了。
李治嘀咕:“困兽犹斗,困兽……”
等等,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治咀嚼玩味了一番皇后在信中提到的话,忽然朝着外头朗声吩咐道:“传讯下去,朕有意即日摆驾洛阳!”
既是困兽,总是应当给它看到一点希望,也让它看到一个进攻目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