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家符合条件的住户走访完,仍未有任何关于凶手的新线索。
耳中塞着的对讲耳机中不时传来其他小组的进度,一样暂无收获。
家怡手中又一份名单上的所有住户查访完,便找了个亮堂的小酒吧,走进去一边打电话一边借用酒吧的桌子,记录茵姐说的地址和电话。
方镇岳站在酒吧外可以看到家怡的地方等她,巧遇带队巡街、查岗桥下、公园等处的章峰。
“没有收获?”章峰捏出两支烟,递一支给方镇岳。
“暂时没有。”方镇岳捏住烟,直接夹在耳朵上,没有要抽的意思。
“听说易家怡一提出新想法,你就跟着出来了?”
“不然呢?”
“驭下不能这么万事都顺着的,方sir。”章峰语重心长。
方镇岳疑惑转头,脸上带着质疑。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懂不懂啊?你不诉苦,不给别人心理压力,问题还没出现,就帮她解决了,她怎么知道你的重要性?你要先拒绝她的主张,表明这样做很有难度。等她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理所当然的,再表明你历尽千辛万苦,帮她争取到认同,然后再接纳她的建议带她出来,她才会知道方镇岳督察的厉害,被你牢牢拿捏住嘛。”章峰手里捏上一支烟,点燃后吸了一口,一边讲,一边转头看向几步外巷子口休息着的下属探员们。
“……”方镇岳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有没有可能易沙展的猜测错了呢?虽然她很天才,但也不一定所有想法都对啊。”章峰见他不接茬,转而又问工作事。
“也许,但不试过怎么知道不对?你平时办案不做排除法的吗?还是你现在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章峰被梗住,心里有了点气,一时口不择言:“方sir,你是个督察啊,怎么处处跟在易家怡身后办事啊?像不像个男人呐?”
酒吧门口,家怡手刚将门拉开四分之一,乍然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僵住。
她面色瞬间涨红,眼含怒意。
在她心里十分尊重憧憬真正有能力的方镇岳,更何况他是带自己入门如师如父的人,她最不能听到这些心里敬爱的人受侮辱,更何况是因为自己……
尤其,章sir这话根本就是在挑拨离间,本来岳哥很尊重她、带她好,从来不因为什么男人女人上级下级这些事压她,万一……
她望着岳哥的背影,看不到他表情,心里又焦急又冒火,忽然听岳哥冷笑一声,用他那漫不经心的低沉嗓音说:
“章峰,你是来玩过家家的吗?”
语气里满满的嘲讽和傲慢。
章峰脸色一红,恨得磨牙。
方镇岳就是有这种一个表情、一句话,轻描淡写便惹怒他人的能力。
“我觉得她对,我就认同追随。我觉得她强,那么就敬佩她,夸奖她。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懂吗?”方镇岳不再掩饰自己对他人的瞧不起,凉凉道:
“我像不像督察,恐怕不需要别人讲。老子想强就强,想弱就弱,没人有资格轻判我的选择。”
许多人是不是不会写【堂堂正正】四个字?
家怡站在酒吧门内,忍不住抿唇,焦虑的表情也从脸上消失。
说出这样的话…不愧是岳哥。
章峰被堵得说不出话啦,又意识到原本就是自己言辞过激,说了不该说的话,是以虽然非常不快,也只好强忍着不与方镇岳交锋,以避免冲突升级。
方镇岳斜睨他一眼,已然看出他的心思,却仍不放过章峰,伸了个懒腰后继续道:
“你以为我是个傻逼吗?收拾起那些心思,照照镜子吧。我这样想做什么酒做什么,不怕别人看不起,才叫自由、潇洒、自信和强大。”
夸人的词不要钱一样往自己身上揽,随即又随性一笑:
“你恐怕从来没体会过吧?”
章峰才要开口忽然目光微偏,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酒吧门口的易家怡。他抿住唇,白一眼方镇岳,转身拂袖而去。
方镇岳转过头,与家怡目光对上,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道:
“拿到新的住户名单了?”
家怡点头,扬了扬手里记录地址信息的纸张。
“走吧~”他挑挑眉。
“嗯!”家怡点头,大步走到方镇岳身边,将自己在酒吧买的无酒精气泡饮料递给方镇岳。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拐向下一家住户时,他们一起握着饮料杯仰颈。
气泡在口腔中沸腾,凉爽又快意。
家怡悄悄借着月色看方镇岳的侧脸,眨了眨眼。
真是……爽翻了!
……
……
从鸦兰街拐进新天地街的时候,家怡就期望着凶手千万不要是潜伏在砵兰街。
那里才是鱼龙混杂,最糟糕的地方。
如果警方在那边行动,搞不好一些人会以为警方是借着捉连环凶手的名头在扫黄或者跟某些社团对着干。闹起事来都有可能,那事情就复杂了……
从砵兰街方向收回视线时,家怡看到了街角一家店边立着的钟表上的时间,已经00:12了。
她跺了跺脚,低头看一眼手里的名单。
茵姐他们还在继续与档案作战,大家都在忙,可是距离那个危险的时间段越来越近……
方镇岳回头看她一眼,“走吧,做事,别多想。”
“嗯。”
两个人于是闪进小巷,这边的路灯有限,亮得还不太认真,有的呼扇,有的昏沉沉直接罢工。
路两边的所有地铺都熄了灯,后面的社区里大部分人家窗口内也都黯淡了,市民们大多已入睡,这时候开始才是真的扰民。
“岳哥,这个想法是我提出来的,如果真的有人投诉,黄sir责怪下来,我一个人承担,好不好?”她实在不愿他人因为自己的突发奇想而受责难。
“既然是一个组的,就什么事都一起扛。”他戳了戳她脑壳,“少想些有的没的。”
从她手里拎着的炸芋角里捏了一颗,虽然已经不酥了,也凉得透透,但还是丢入口中,有一下没一下的嚼。
“岳哥你饿了吗?要不要吃一下这些炒坚果?”至少坚果凉了也是好吃的。
“走吧。”他笑笑,按照她手里的地址,大步拐进社区。
这边大多数都是穷人,出入几乎没有人检查身份。
有保安的,也多是老人家,这会儿早躲起来睡觉了。更多的是连保安和看更老人都无,所有人都可以大摇大摆来去自如。
远处有便衣警察在巡逻,两人朝着他们扬了扬手,便走向一栋楼。
那楼里只有3楼和5楼两个单位还亮着灯,他们看了看门牌号,幸运的是他们的目标好像还未睡。
又是没有电梯的单元,今晚实在走了好多路,说了好多话。
一前一后沉默前行,走到顶楼时虽然有些腿酸,好在都没有喘。
家怡照旧挂起笑脸去敲门,屋内立即有响动,两人却还是等了好半晌才有人来开门。
大概是屋内人准备睡觉,已然换上轻薄家居服,不方便见人,所以乒乒乓乓换好衣裳才来开门吧。
应门的是位年轻人男人,穿着虽然很旧却洗得很干净的睡衣,他没有开外层的防盗门,而是防备的在门内打量易家怡和方镇岳。
“你好王先生,我们是西九龙重案组的警探,这是我们的证件。”
家怡笑着拿出证件,与冷着面孔的方镇岳一起展示给对方。
男主人却仍然没有开防盗门的打算,依然僵硬地站在门内,手死死抓着门把手,瞪着二人不讲话。
家怡只好又笑着讲明自己的来意,并表示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打开门让他们进门帮住户检查家里是否潜入恶人。如果不方便的话,也请住户自行做过检查。
男主人抿唇迟疑了下,随即沉声道:“我们回家的时候,已经检查过所有柜子、床下了,确认很安全。”
说罢便要关门。
家怡忙又再次强调这件事很重要,请一定不要敷衍了事。
男主人也再次表明他们的确检查过了,就是没问题,随即便关了门。
家怡微微皱起眉,总觉得有些怪,但转念又想,这么晚了被打扰,终于遇到一个不配合的也很正常,这世上本来就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心里又有些叹息,看样子明天真的会被投诉呢。
只是……家怡皱起眉,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
压下心中情绪,她转头欲与岳哥下楼,却见对方一脸肃容,双目含了冰霜,仍盯着面前已关紧的门。
他悄悄上前,伸手摸了摸门锁,仿佛在那里摸到了并非钥匙留下的一些新出现的划痕,转而又低头细看。
随即转头对上家怡疑惑的目光,非常非常小声道:“有问题。”
家怡方才也感觉到了不对,但她在这方面经验不甚丰富,尚且还在思考到底是哪里不对,亦或者只是因为对方态度不好,所以自己多想了?
而方镇岳却已经立即判断出来了:
“凶手恐怕绑架了男主人的家人,挟持威逼他不许露出马脚。”
方镇岳凑在家怡耳边说罢,便走出两步,示意家怡到几步外的地方交流,避免凶手正耳贴内门偷听屋外动静。
家怡瞠目盯住那扇门,心跳忽然加速,开始认真回想方才男主人的反应。
“我们之前敲门的人家,即便家里没事,也都很紧张,生怕自己家里有坏人,一定要求我们进门帮忙查一查,才肯放我们走。就算不愿意外人入内的,也要等他们自行检查后,再请我们离开。而且,大多数市民都会跟我们打听事态进展,凶手什么时候能被抓住啊之类。因为大家都很紧张自己的安全问题,这是人之常情。”方镇岳小声解释。
“我明白了,这家男主人不仅不关心这些,还表现得很怕我们会进去的样子。而且他表情木讷,其实是因为紧张。”家怡立即小声应答。
“没错!”方镇岳点点头。
“那岳哥,我们爬窗闯进去吗?还是请飞虎队从楼顶跳窗冲进去救人?”家怡攥紧拳头,这些行动她在特种部队训练的时候,都表现良好,现在应该也能做到。只是身边没有绳索之类,可能需要爬管道,又是深夜,什么都看不清……危险系数就高很多了。
“先调狙击手!再调飞虎队!你现在就去敲对面的门,再去楼下敲门,故意搞得很大声,凶手很紧张,怕弄出动静吸引我们闯进去,一时半会就不会下杀手。”
“明白了!”家怡面目肃然,看着岳哥悄声下楼,待其拐过4楼,她才敲响对面房门。
这户人家已经入睡,家怡敲了好半晌,才有男主人骂骂咧咧地来开门。
家怡为了拖延时间,只得耐着性子,不胜其烦地做繁复盘查,哪怕面前的中年大叔已经气得开始挠头,她仍挂着笑容,翻来覆去的胡乱扯问。
耳朵却一直关注着对讲耳机中传来的声音——
【飞虎队C小组立即赶往鸦兰街新填地街,在2单元楼下潜伏待命——】
【4名狙击手已出动,预计15分钟内就位——】
【飞虎队B小组上顶楼,随时待命——】
【……】
家怡心跳越来越快,眼前被她盘问的大叔一家也全被吵醒了,换两位老人和主妇过来与她周旋,中年大叔听话地拿了刀和锅盖,开始一个柜子一个柜子的检查,床底下等处也不放过。
家怡督促大叔一定不要错过任何一个地方,声音洪亮,确保对门屋内人绝对听得清楚。目光则穿过房间客厅,看向小阳台。
眼神微闪,她忽然小声问:“你们家的窗台,是否与对面人家相连?”
在主妇要回答时,家怡将食指压在唇上,示意对方小声。
中年妇人眉毛忽然挑高,方才的不耐脸瞬间化成八卦脸,朝着家怡挤眉弄眼地做了好几个怪表情,才小声道:“是的,madam,什么事啊?是不是对门有什么事啊?”
这时方镇岳已打完所有电话,跟王杰旺等人沟通好后续安排,小声折返。
他走到家怡身边时,她拉了把他袖口,方镇岳立即低头将耳朵凑到她唇边。
家怡讲话时吐出的热气暖热了他耳廓,而她讲的内容,更使他热血沸腾:
“岳哥,这两户的窗台是相连着的,凶手如果挟持人质在客厅,或者正挟持着人质贴在门口防备我们、偷听我们在干什么的话,那我们悄悄通过窗台潜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