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华婕抱着书包,一脸怨愤、垂头丧气的走出沈墨书房。
跟在她身后出来的少年却神清气爽,虽然面上有华婕同款晕红,但眉舒眼润,显得满足而愉悦。
像被糟蹋的花姑娘,和欺负女孩子得逞的霸王。
“生气啦?”沈墨斜跨前一步,歪头问她。
华婕转头横他一眼,背着书包蹬蹬蹬跑了。
到楼下,仰头喊了句“谢谢你给我补课!”,然后跟画室里沈佳儒道了个别,就急吼吼的跑走了。
沈墨身体撑在楼梯扶手上,望着窗外少女背影消失无踪,像个跑进雪中的小精灵。
他忍俊不禁,回味无穷。
小土豆的腰真细,毛衣宽松松的,他一直觉得她是个水桶腰直筒身材,现在看来不是的,女孩子穿着毛衣像超厚毛的狗子一样,胖都是假的,毛一打湿了,就露出细瘦的真身。
脑中又回想起她被束在他掌中无处可逃,挣扎着气恼着,最后红着脸超气的低声叫‘爸爸’。
“哈!”他忍不住笑出声,被自己吓一跳,四下望望,还好没有人。
转身回到书房,他又坐回方才的位置,依靠着大书桌,独自回味和傻笑。
面颊逐渐泛红,笑容仍在扩大。
……
……
这一天上午,华婕跟着老师学画时,华父华母到富云大厦,又租下了最小的一间家具铺子。
合同签好,钱交付后,夫妻俩在两个铺子间查看一番,又记录下了许多插座之类的信息,重新用尺子量过尺寸后,清扫打理了一番。
其他家更早之前租出去的铺子都在装修,华父看了看,琢磨过后,回头对妻子说:
“我下午就去段里办停薪留职手续,两个铺子的装修,我自己搞吧。”
“能弄的来吗?要不也找个装修队,把主要的活干了,你还是主盯家具吧?”华母有些担心,两个铺子加起来,两百多平方,装修可不是个小工程量。
他们谈话间,在给隔壁装修的一个矮胖男人从装修围帘里钻出来,笑着道:
“您把这个最大的铺面租下来了?”
说着就往华父手里递烟。
矮胖男人手上身上都是白灰,头发和胡子上也粘了许多灰尘和装修碎末。
华父接过烟,掏出打火机点燃后,又将打火机递给对方。
矮胖男人摇摇手,用自己的火柴点燃烟后,又笑着问:
“我叫文团,这边两个铺面的装修都包给我了。老板贵姓啊?”
“华。”华父笑答,转而问道:“全包装修啊?”
“对啊,物料什么的也都是我买。”文团吸一口烟,看了眼华父身后的铺面,继续道:
“全交给我省心嘛,老板们就负责做生意赚钱,这些乱七八糟的活,全给我干就行。
“华老板大手笔啊,租了最大的铺面,看样子是要做大生意了。”
“没有没有,女儿心思比较大,想要开局就做大盘。”华父转过头,有些感慨道。
钱滑滑的往外流,他心里烧的慌。
早上起来嘴角就起了两个水泡,还是有压力的。
怕赔本啊。
“?”文团愣了下。
啥?女儿?啥意思?
华父转头捕捉到文团的疑惑,他也没准备多解释。
“华老板要不要装修啊?我这边带的师傅们手艺都很好的,泥瓦匠,木匠,水电工啥的都有,你这边提出来要做成什么样,我都能给你整。”文团嘿嘿笑着继续搭茬。
“不了,我这边有挺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准备自己装。”华父兜里揣着华婕的设计图纸,整体装修主体材料就是木头,其他的一些焊接、瓷砖之类的活他也能干。
现在他们家住着的房子,刚买的时候跟毛坯房也差不多,都是他和媳妇,带着朋友一起搞的。
简单的水电工啥的,他都能干。
而且女儿做的设计非常先锋,具有相当强的独创性。
他也不太想假他人之手,怕别人搞不了,再者也担心别人抄他闺女的想法。
文团挑眉上下打量了下华父,有些诧异道:
“华老板您亲自装啊?就一个人搞吗?”
“嗯,工程量还可以。”华父淡淡笑了笑,脑海里已经有了开工推进步骤。
而且跟厂里做低端产品定制,也需要给工厂一段时间,正好够他把两个铺面装起来。
而且装铺面到底不像装修家居,面子工程做漂亮就行,又不真的需要引水入住。
华父整了点白塑料布,把自己租的两个铺面都罩起来。
一则遮掩其他人视线,拢住一个私人空间。
再则也能挡挡灰,其他家装修搞的这一片都乌烟瘴气的,不挡住的话,他们夫妻俩今天刚扫的地,明天又得一层泥灰。
弄好后,华母去建材市场买华父清单上的东西,华父则骑着摩托去城边缘的厂里定货。
他跟华婕商量好了,所有从厂里定的东西,都只做组件儿。
让专做木料的厂商做家具的桌面、桌腿、椅子面、椅子背、抽屉什么的。
让专做五金件的厂商做各种五金组建。
全部组建弄好后,拉回来自己拼,不给厂里看到产品的成品样,避免图纸外流,其他厂家过早的山寨抄袭。
华父直奔早就选定的厂家,跟车间主任一起吃了午饭,就把事定下了。
回程时,又是两笔钱出去,兜里又轻了。
夫妻俩在铺面里碰了头,华母记了账,重新规划了下开支等细项,整理好东西先回家。
华父则直奔列车段。
手续全部办完还要一段时间,但跟段里领地打了申请,办了手续后,基本上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刚从中专毕业几个月的青年幸运的接了华父的岗,下一班直接上岗,由华父的老同事们带着一边干活一边学。
华父也没什么可交接的,接下来就等着几个环节赶过来办办手续就行。
走出办公室大楼,站在院子里时,他深吸一口气。
院子里扫雪的大爷瞧见他,好奇的看了几眼。
华父这趟火车出库前做检修的主管戴着小帽子,拎着小锤子,从车站里出来,一边走,一边跟同路的列车长聊上次在路上撞了牛的事儿。
“车头受损的地方已经检修过了,轨道、车体什么的都没影响——诶?那不老华吗?”检车主管举着小锤子朝华父挥舞,笑着喊:
“华兆元!”
华父这才回神,转头看过去。
“老郭~列车长也在啊。”
列车长走过来,拍拍华父手臂,“你停薪留职的申请,我批了,怎么忽然不干了?也跟那谁似的,包了个车,去开出租啊?”
“没有没有,我连驾照也没有,开啥车啊。”华父笑笑。
“咋地?不跑车了?”乘检老郭才知道,惊诧问。
“唉,实在是干不动了。”华父笑笑,叹气道:“光上趟就遇到4个酒鬼,我这胳膊被酒瓶子抡那一下子,到现在还疼呢。”
“唉,也是,还把牛给撞了,我这几天休班都没闲着,天天进车间修火车头。”老郭无奈的摆摆手,满是叹息。
“我也不想干了,上季度撞那个人,我现在还做噩梦呢。”列车长揉了揉眉心。
“是不是自杀的?”老郭接茬。
“就算是自杀的又能怎么样?人家家里人咋说?”列车长轻轻咳嗽了两下,“凑合着干吧,再熬十几年,也就退休了。”
“唉,每次一停车,就得下去做一轮火车检查,车把手被拽坏的,车间轴结冰的,撞了人还tm得擦洗维修,前趟车车厢里一个孩子嗷嗷大叫,我干完那三天下来都想杀人。
“跑车出乘是真熬人啊。”老郭手里摇着小锤子,讲着这些话,怪瘆人的。
他抱怨完,才想起来问:
“那你干啥去了?”
谁家也不是有金山银山,铁路职工都是赚一个月的钱吃一个月的饭,不干这个,也得有别的行当,一家子人才活得下去啊。
“我之前不是木匠嘛,闺女学画,挺有天分的。
“她设计那家具,我休班的时候做做,结果卖的不错。
“本领也就当赚个零花钱贴补下家用,但最近富云大厦不是要开家具城嘛,我就有点心动。”华父一边讲,一边跟列车长及老郭并肩往外走。
“富云大厦?市中心最高的那个楼?我听说里面卖的东西都老贵了。我媳妇前阵子也不知道被谁撺掇的,非想进去买大衣,跟我闹了好几趟别扭了。”老郭插话。
“诶,就是那个富云大厦,说是以后要做综合大厦,啥都卖,规划的挺好。”华父道。
“做买卖吗?风险太大了呀……你接着说。”列车长仍在好奇华父的去向。
“心动归心动,租个门面,进货买材料啥的处处都要钱,原本我也就当是个念想,没往真里去琢磨。
“结果老婆孩子都支持。”华父说到这里,唇角不自觉勾起。
“这放着金饭碗不干,你老婆能支持?要是我,我媳妇能跟我打起来,岳父岳母非骂我不正经不可。”老郭转头瞥一眼,砸吧了下嘴。
“然后呢?”列车长拍了下老华的背,“你这咋还说一段断一下呢,勾人呢你?快点滴,然后呢?”
“哈哈。”华父被拍的大笑,挠了挠头道:
“我闺女,就……卖了幅画。”
接着把女儿卖画和支持他开店的事儿说了。
列车长和老郭目瞪口呆,望着华父简直不敢置信。
“说真的?”老郭挑眉。
“你不是吹牛b呢吧?”列车长简直不敢相信。
家里那孩子就是个讨债的啊!
还能赚钱?而且赚那么多?骗谁呢?这也太难以令人信服了吧。
“真的,这么大的事儿能骗人吗?不然我哪儿来的钱下海开店啊?
“再说了,要不是闺女卖画有点钱在兜里,我敢开铺子吗?别人家开店动辄先赔几个月才能开始回本,我那点家底扛的住吗?开几个月,一家三口就得喝西北风了。”华父一脚迈出单位大门。
转头回望,忽生感慨。
干了十几年了,忽然说不干就不干了。
跟做梦似的。
“真tm厉害呀!”老郭没文化,一句tmd走天下。
“……”列车长盯着华父,确认对方真的没有撒谎后,长长叹了一口气,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咋这么有福呢,以后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了,我们还得熬着,熬到退休。”回过神的列车长一边说一边摇头。
指望自家的孩子是不可能了,期求出门捡钱都更靠谱。
“我家那闺女,才上小学五年级,前阵子把同桌挠了,挠的人孩子脸跟土豆丝似的,赔了不少钱。”捞过一阵摆手,“别提了,还是你会养孩子啊。你说是不是你会做木匠活,就手巧,孩子遗传你呀?”
“哈哈哈,那肯定啊。”华父朗声大笑,言语神态间全是骄傲。
为女儿感到骄傲,也为自己生有这样的女儿感到骄傲。
“行了你,下趟回来你得请客啊。”列车长锤他一拳。
“没问题,等铺子开起来了,我还得请呢。”华父笑。
“嗯,回头我也去你那儿转转,看看你闺女设计的家具有多好看。”列车长道。
他最近才换了房,新家还没装修,等装好了,正好需要全套新家具。
“那你可得来我这儿买,咱们全省,都买不到这么好的东西。之前几套家具,不是咱市里最有钱的买的,就是当官的买,摆家里,那老有派头了。”华父拍拍列车长的手臂,转头走到自己摩托前。
一边拧把手,一边蹬启动杆,蹬半天才打火,转头跟列车长和老郭摆摆手,伴随着一溜烟气,呼啸离开。
老郭望着华父背影,感叹道:
“老华讲话的语气都变了,整个人好像年轻不少似的。”
“那可不嘛,开店去干自己爱干的事儿了,再也不用跟着火车咣荡,人放松了,有心劲儿了,可不显年轻嘛。”列车长揉揉脑袋,一想到自己还有好多年才退休,家里孩子要念大学……愁人。
“羡慕啊?”老郭笑问。
“那可不。”列车长答。
“我准备回去看看,我家那闺女除了挠人,还有没有点其他特长,要是没有,我就给她个棍子,让她劫道去。会干仗嘛,也算有点能耐。”老郭笑谈。
“你可拉倒吧,要么给她报几个补习班,学学习,跳跳舞,精力消耗掉了,也就没力气挠同学了。”列车长谈笑间出一妙策。
老郭想象了下自家那个黑铁蛋闺女学跳舞……
“要不送她去学毛笔字吧,磨性子。”列车长补充道:“我知道个好老师,回头推荐给你。”
“那行,回头你把老师电话地址发我。”
两个男人闲聊间将郭黑铁蛋的双休日彻底剥夺。
雪花飞卷,最近劲松市又降温了。
……
……
周一一早,廖珊珊就噘着嘴,看见华婕也只是摸摸对方的手肘,有气无力道早安,完全没了往日的欢脱。
“你咋啦?”华婕在对方跨步要离开时拉住她的手,挑眉关切问。
廖珊珊被拽回来,望着华婕折好搭在椅背上的羽绒服,哀怨道:
“周末我妈带我去富云大厦买羽绒服,本来想买你这件的黄色款,跟你穿黄粉情侣装的,结果我妈不舍得花那么多钱,拒绝了我,呜呜。”
“?”华婕挑眉,“这件羽绒服多少钱啊?”
“4300元。”廖珊珊比了四个手指头。
“???!!!!!!”华婕,石化。
她以为几百块顶天了,居然这么贵!!!!!
沈墨也太败家了吧!
“咋?你不知道多少钱吗?”廖珊珊眨了眨眼。
“嗯……”华婕还真不知道。
“哦,是你妈或者你爸给你买的吧?”廖珊珊双眼冒着星星,“真羡慕你,你爸一定很爱你。”
在廖珊珊眼中,母亲已经等同于小气鬼。
“不是……”华婕尴尬否认,脑海里瞬间浮现昨天下午沈墨掐着她腰,逼她喊爸爸的画面。
过于刺激,有点眩晕。
正这时,沈墨从门外闪进来,戴着大耳包,脖子上挂着副无指手套,给他一身纯色的帅酷气质,增添了些许童趣。
少年进门一眼便瞄见华婕,现在他要找她可容易了,在一群模糊人影里找猫眼小鼻肉嘴唇的好看少女就行。
跟一堆土豆脑袋里找张人脸一样容易。
此刻的他,仍带着昨天被叫爸爸的志得意满。
与华婕眼神对上,他勾起嘴唇。
华婕瞪他,然后收回视线不理他。
廖珊珊转头看见沈墨,本能对他有点害怕,拍拍华婕肩膀便走了。
华婕站起身给沈墨让地方,他进去后,她又乖乖坐下,一副咬紧牙关绝不理他的架势。
沈墨却仍旧很开心,难得的持续挂着笑脸。
早自习过了好一会儿,沈墨只心情惬意的看他的书,华婕沉不住气,转头问他:
“你不道歉吗?”
“我是想道歉来着,可是又担心你受不住。”沈墨手按在书上,转头凝住她,又有点想笑。
“??什么受不住?”华婕没听懂。
“我这样尊贵的人,给你道歉,你不怕你命格扛不住,一道大雷劈你吗?”他身体伏在桌上,挑头笑看她,一脸逗猫逗狗的挑衅神态。
“?????”华婕满脑袋问号。
沈墨最近是不是有点学坏了!
她终于忍不住出手了,挥拳猛锤。
沈墨忙拿手臂格挡,笑声却从唇边溢出:
“哈哈哈哈哈!”
教室里的同学们忍不住擡头望过来,发现这醇厚的笑声居然属于沈墨。
开学这么久以来,许多人第一次见沈墨笑,还笑的如此大声。
“你笑那么大声干嘛?”她收回拳,双臂揣着,像只小猫般坐正揣手朝前,眼睛却还在横他。
沈墨笑而不语,享受令他上瘾的欺负她的快乐。
忙于学习的一整天,不是做题就是背课文,华婕一直没空跟沈墨好好掰扯掰扯。
晚自习的时候,沈墨忽然趁老师不注意,伏在桌上,开始眼巴巴望她。
“?”华婕被看的有点拘束不自在,停笔转头望他。
“华婕……”他声音压的低低的,好似还有点软软的。
“怎么了?”她偷看一眼课桌前埋头批改作业的班主任,小声问他。
少年双臂交叠搭在桌上,下巴伏在双臂间,盯着她望了会儿,才呢喃般低声道:
“华婕,我这一生太苦了,你是我人生中唯一的交心朋友,我很珍重你,你也不要这么狠心的生我气了。”
他话讲的很慢,一字一顿,吐字清晰,眼神幽幽的,长眉舒展时眉峰似乎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你一生哪里苦了?
“你次次考试考第一!
“住别墅,坐豪车,穿阿迪踩耐克,你管这叫苦啊?”华婕撇嘴,她是不会上他苦肉计的当的。
“……”沈墨忽然沉下脸,一双黑黑的眸子变得幽深幽深的,凝神认真看她。
华婕忽然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心里又开始发酸发软。
他是有许多物质享受,沈老师有钱,在这方面很放任他。
可是对于人类来说,物质享受是有限的,精神食粮的缺失是再丰厚的金钱也无法弥补的。
他从小孤零零一个,的确挺苦。
她抿了抿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琢磨着说句什么软乎话来温暖温暖他。
少年忽然开了口,哑着嗓子说:
“真没想到你是这么肤浅的人,一个人幸福与否,快活与否,痛苦与否,难道只看这些表相?精神上的喜悲,是靠这些来评判的吗?”
他脸色阴沉,眸子里有一丝令人心疼的压抑窒闷。
华婕启唇想要否认,她是很认同他的话的,她也想到了。
刚才她说他不苦,真的就是以为他在跟昨天一样故意逗她,才讲的气话。
她眼神闪烁,揣着忐忑、心疼和抱歉,似小兽受惊般,想要开口道歉,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沈墨忽然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她靠近他的左手小指和无名指,华婕心里正觉抱歉,便任他拉着没有推开。
少年唇角微微挑起。
华婕注视着他,见他神色松动,又有点不确定,总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你说真的吗?不是唬我?”
他按住她脑袋,抓了抓她头顶竖起的小揪揪,然后转着她的脑袋看向她自己的课本,免得她看见他偷笑的脸,又要炸。
少年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扣着她后脑勺,细长漂亮的手指轻轻插进她后脑勺半披着的头发里,松松软软的真好摸。
余光忽然捕捉到什么,他转头正对上后排盯着他手的赵金辉,眼神瞬间变凶恶。
“!”赵金辉忙收回视线,低头看作业本,钢笔快速划动,实际上浮在纸张上一个字也没写。
装忙装的很认真。
沈墨这才收回视线,对想转头看他的华婕道:
“你生我的气,不跟我说话,我就会难受,觉得自己全世界最可怜。憋气,不高兴。”
“谁不理你了,是你自己欺负人好吧。我今天不是忙学习嘛,又没不理你。”华婕撇嘴,说完了好几秒也没听到沈墨搭话。
她右手拉住他手腕,将他大手甩开,转头看他。
接着便对上他含着笑意的桃花眼。
“!”华婕。
她简直不敢置信自己这样看过各种狗血剧、阅尽千帆的灵魂,还会被眼前的皮猴套路。
桌下穿着小靴子的脚脚擡起,狠狠踩在他白色的阿迪新鞋上。
少年嗖一下缩脚,又露出神清气爽的笑容。
华婕眯眼瞪他,觉得自己在超幼稚的恶作剧之战中输的好彻底,好不甘。
沈墨身体向后靠在窗沿和暖器上,左臂搭在课桌上,右臂搭在自己椅背上,因为手臂很长,右手正巧抓住她椅背最左的边缘。
两条长腿交叠,悠闲的翘着二郎腿。
眼睛亮晶晶的,笑的很愉悦。
不似以往那么淡漠,终于有了这个年纪少年特有的调皮神态,不那么早熟,也不再晦涩。
纯粹的张扬,轻快的放肆,哪怕是骄傲,也只有明朗的锋锐。
像春天正午的朝阳。
明晃晃,一扫乌霾。
她望着他,他也在看她。
少女短发已及肩,转头时有了飞扬的弧度。
她面带红云,脸上虽挂着不甘,却也没有不快。
虽然还想装成不高兴的样子,拿一双大眼睛瞪他,但眸底的愉悦和掩不去的笑容,将她出卖的彻底。
率真明媚,青春少艾,是少年沈墨眼里最美的风光。
……
沈墨一通古怪操作,但也抹去了两人之间微不足道的别扭。
放学时,他将一个小盒子塞到她书包,留下句“恭喜你的画卖掉,也成功跨越了绘画过程中第一道槛,这是礼物。”,然后便迈着大步离开了。
华婕背上书包跟边鸿蹬着自行车回家,到了自己屋里,才拆开小盒子。
是个非常简单的小王冠发卡,她将刘海卷扎在头顶时,正好可以用这个发卡夹住。
像戴了个超小的王冠,好似一个小公主。
她轻轻爱抚过发卡,心里觉得好幸福。
华婕是不欠别人人情的,除了送他画外,她还想送点别的礼物给他。
不然就太不好意思了。
可是送什么呢?
少女歪头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周末去看爸爸亲自装修的铺面时,顺便在富云大厦转转。
随即将发卡轻轻摆在一边,她认真学习起来。
两个小时后,华婕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溜达一圈儿,看到自己开始有点短了的裤子。
该买新裤子穿了。
转身她看了看自己的小衣柜,空荡荡的。
又原地站了一会儿,她忽然转身回到书桌边,在纸张上刷刷刷画了起来。
将记忆中的jk做了更复古更传统些的改良,标好服装设计需要明确的信息及尺寸,她才将画好的设计图收好。
Jk学生制服,一直是华婕的心头好和意难平。
年龄合适的时候,她没有条件穿。
有条件能买来穿时,年纪却已经不太合适了。
现如今回到15岁,终于有机会穿上,而且现在她也有零花钱了,虽然劲松市决计没有卖的,但好在她是学画画的,上一世服装设计课她也上过。
心里怀揣着对漂亮衣服的渴望,华婕憧憬期待起来。
隔日,她没有戴沈墨送的发卡。
少年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有点不满意,他眼光应该可以的吧,那么好看的发卡,她怎么不戴呢?
当天中午,华婕抽空跑去裁缝铺子,把设计图交给对方,选了布料,聊了细节,交了钱后才离开。
老裁缝加速裁制,周四晚上时,华婕取到了自己的新套装。
周五早上,她穿好白色小衬衫,系好深灰色领带,套上深灰色毛呢小马甲,外穿深灰学生制服式的羊绒开衫。
下搭同色垂坠感非常好的厚实中长百褶裙,黑绒裤配黑色小皮鞋。
站到镜前,认真梳好头发,夹上沈墨送的小发卡。
她有些拘谨的左右转了转,看了看自己,十分好看,好看的有点不好意思。
深吸了几口气,她才走出屋子。
华母看到,又忍不住赞叹女儿长大了,开始爱美了,也出落的越来越漂亮。
华父简直有些担心起来,怕女儿打扮的太好看,会有坏小子来拐她。
想到女儿的成熟懂事,上下学都有边鸿跟着,这才放下点心来。
出门时,她套上羽绒服,粉色及膝羽绒服下露出一截百褶裙,和一双又细又直的小腿。
边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脸上透出几分不自在。
……
清晨沈墨打完球,从外面摇摇晃晃走进来,一擡眼便看到了坐在最前排床边的少女。
沐浴着晨光,头顶一闪一闪的。
他微靠在门口,望着她停顿了几秒才进教室。
当少女站起身给他让路时,沈墨怔住,上下打量一遍她特别的穿着,只觉得又乖又俏,好看的有些犯规。
“怎么样?”华婕面颊红红的,后退一步笑望着他。
既觉得不好意思,又有点期待他夸她。
沈墨擡头对上她眸子,眨了眨眼,敛目压住眸底过分热切的情绪,才在坐进自己位置时,笑着说:
“好看。”
华婕心满意足,抿着唇坐回座位,有些羞怯的抚了抚裙子,穿着他送的小靴子的脚脚不自觉快乐的晃荡两下。
沈墨目光在她椅背上搭着的羽绒服上看看,又扫过她头顶一闪一闪的可爱小发夹,接着划过她的套装、长裙,于小腿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她穿着的小靴子上。
不知不觉间,送了她不少东西呢。
小土豆真懂事,知道他送的是好东西,都乖乖穿着。
心里微微发软,他不自在的拢了下短发,转头撑腮望向窗外。
耳边时不时传来女孩子看见华婕的打扮后,叽叽喳喳的夸赞:
“哇,你发卡哪里买的啊?好好看!”
“这身衣服好漂亮啊!哪儿买的哪儿买的?我也想要!”
“哇!华婕!你像电影里的人,我在港片里好像看过演员这么穿啊。”
“是不是美国电影里的学生穿的那种啊?好像都不太一样,也太好了吧?”
然后,还有廖珊珊的赞叹:
“哇!华婕你怎么越来越漂亮了?
“这身衣服是不是也很贵啊?发卡上那不会是钻石吧?也是你爸爸给你买的吗?”
“……”沈墨不自觉转头扫了一眼。
华婕尴尬的头掉。
能不能不要再提‘爸爸’这茬了……
…
大课间时,全校女生都看到了随着华婕跳操时,微微飞扬的漂亮裙摆,和头顶布灵布灵的发卡。
一整天的课间,都有其他班的女同学,偷偷跑来看华婕的套装裙子。
怎么能那么好看呢?!
又漂亮,又乖巧!
令人着迷!
也想拥有。
于是,周末,心动又行动的女孩子们,奔赴市区逛遍温州城、富云大厦等寻找华婕穿的那种套装。
可没有人真的买到。
退一步拼凑小马甲、羊绒衫和中长裙的女同学们,很快便发现自己穿的好像跟华婕差的不多,效果却天差地别。
直到第一个女孩子找到裁缝铺子定制出最接近华婕套装的衣裙,其他女同学们才恍然了悟找到了正确的路径。
一时间劲松一中流行起各式各样的学生套装,这股风潮又逐渐卷向其他学校,为天生爱美的女孩子们,留下了青春里每每回味都觉甜蜜的靓丽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