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第一天写生集训,沈佳儒特别宽容的在晚饭后给大家放假。
所有人都可以放松放松,休息休息,泡泡澡,四处转转欣赏欣赏风光,甚至到度假山庄主院那边去玩玩也可以。
但华婕仍旧抱着画板没有放下,她坐在大厅对院子的大窗前,开始描摹院子里红灯笼下的假山石。
夜晚室外的风景很亮,因为有月光和满地白雪的反射光。
但山庄包围的院子却没有那么明晃晃,为了营造气氛,山庄主人房同林没有安装现代化的白炽灯,全部用的灯笼,和仿灯笼的小灯。
是以假山造景、小亭小泉小池、石板路和木板路上,都是昏暗的。
华婕打稿只定位了自己构图框住的景色的几个大区块,便开始铺水落色。
看到什么就画什么,那么看不清的暗影,就用朦胧水色去糊,甚至去磨。
哪怕是明亮的,相对清晰的景物,对比度也非常低。
看不见,就不画,于是她模糊掉景物面与面的边界,甚至让两个面的颜色在纸张上互相渗透,相融。
暗夜的黑蓝,和红灯笼的红光映照,抹去了景物原本的颜色,那么就不画景物原本的颜色,只画她看到的暗蓝和暗红色。
很多不同的景物被黑暗融成了一体,华婕迟疑后,也遵从了自己的视觉,舍弃大脑对它的分析,让他们在纸张上也是一整个静物块。
这样看见什么画什么,不去做理性分析,不用大脑去叠加素描关系、光影关系、色彩关系,对华婕来说,实在是个特殊的体验。
上一世刚开始画画的少儿阶段,她有没有过这样画画的时光,已经不太记得了。
一笔一笔,华婕渐渐沉浸其间,将整个大厅里的其他人都忘记了,仿佛整个风雪山庄中,只有她一人。
大厅暖光下,沈墨坐在她不远处,一边翻看手中的书,一边时不时擡头看看画画的少女。
房间里没有喧闹的人,哪怕是钱冲,跟这样一群人呆在一块儿,也变得无话可说,于是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到偶尔有人走动的脚步声,喝水声,杯盘碰撞声,衣物摩擦声,以及室外风雪声。
原本可以四处转转,放松放松,甚至去泡泡温泉的人,最终仍都留在了大厅。
沈佳儒坐在阳光房里,就着一盏暖暖的台灯,在草纸上勾勒一幅新画。
困扰他多年的瓶颈,在教学过程中,有了新的思路,加上又受到学生们的启发,引入华婕的许多先锋新潮想法、画法,他也隐隐有了要突破的感觉。
许久未下笔认真筹备新画的他,再次起航。
方少珺自打看见华婕饭后溜达几圈儿便坐下画画,便也跟着找了个景,开始写生练习。
练了一个小时后,她悄悄抽出一张新纸,开始画坐在华婕身后的沈墨。
少年倚靠在藤椅中,一腿微微屈起,一腿伸长,捧着书,接着立地阅读灯,专注的阅读。
他身后是一面书架墙,墙边立着一个奇怪的根雕作品。
美少年融入到环境中,成为大厅有些昏暗角落中,最耀眼的亮景。
她快速调色,硬笔刷几下便将明暗关系勾勒了出来。
然后再细细调形准,找关系,补细节。
她像是已经背下了沈墨身上的一切,哪怕他在她作画期间换了动作,她仍能默背着将自己的画逐渐丰富、补充完整。
当她只是定定望着他时,她欢畅的画笔饱蘸暖色,勾勒出少年身上的高光,将他浓密的睫毛和有些淡漠的眼神画的入木三分。
当她捕捉到少年擡眸打量华婕时,她滞涩的笔触上是浓郁的暗色,一下一下点在他身后昏暗的背景上,仿佛俊美少年身后有只诡异的野兽正虎视眈眈。
无论喜也好,悲也好,画画是件释放情绪,宁静心神的事。
当她大体上画完这幅画时,只觉得内心如静湖,无一丝波澜,有些疲惫,又无比尽兴。
她不再擡头看沈墨,悄悄盯着自己的画看了好半晌,直到画面彻底干了,她才依依不舍的把这幅画收进一沓纸的最后,将之隐藏起来。
就如隐藏起了自己的心事。
这一晚上,陆云飞也画了两幅比较简略的水粉写生,耐心最强的他,画了同一个静物的不同角度,翻来覆去的画一个东西,一点没觉得不耐烦,反而因为观察到了它的不同光影,以及不同角度的不同美感,而感到奇趣无穷。
钱冲盯着窗外雪原,画了一幅影影绰绰的夜景。
画风本就偏向灰暗的他,将这幅画画的吊诡又恐怖,大概是因为没有人会对晚上自由时间画的画作点评,他格外的放飞自我,画的畅快,画完了也满意。
只是,当他转头看看屋内其他人时,先入为主的想,自己这样的画,大概没人会真的欣赏吧。
于是又有些寂寥,觉得自己已经体会到了艺术家的孤独,和高处不胜寒。
晚上10点,沈佳儒擡起头,揉了揉颈。
勾勒了一周的草稿,细节越来越丰富,光影布局,情感表达等,隐约也都捕捉到了。
他觉得这次雪山写生回去后,自己应该就可以开始这幅画。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饮一口白开水,转头便见大厅里静悄悄,所有孩子们都各占一隅,默默做着自己的事。
看着这一幕,伴着暖光和四野荒冷的山景,他竟由衷生出一种幸福感。
大家合力战胜了无聊。
在这个山庄中,没有‘无聊’生存的空间。
沈佳儒推开阳光房的玻璃门,开口道:
“时间差不多了,都去洗洗睡吧。明天的写生任务更重,要养精蓄锐才行。”
正画的专注的孩子们仰头看他时,眼神里还有迷茫。
仿佛已经画到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儿。
沈佳儒笑笑,拍了拍也在画画的赵孝磊的肩膀,“去泡会儿温泉吧?”
赵孝磊放下画笔,伸了个懒腰,站起身率先走向后边温泉小院,“我先去准备准备。”
于是,大家依次跟沈佳儒道晚安,各自回到自己房间。
华婕也一样,拎着画板,路过沈墨时轻轻踢了踢他脚尖算做招呼,拾阶而上,直接拐回二楼最内紧挨着被沈佳儒和沈墨夹击的房间。
进了屋子,她将晚上和下午画的画放在桌上,看了两眼才转到浴室,简单冲了个澡。
裹着浴巾走出来后,她一边擦头发,一边继续看自己的画。
一幅白茫茫的雪原,一幅灰蒙蒙的庄园小院。
在这两幅画上,她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只有静谧和沉默。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静坐了十几分钟,才轻轻叹气后,继续擦头发。
穿好睡衣,她拐到卫生间将头发吹干,嗡嗡声中,逐渐感觉到了疲惫。
走出卫生间,她立即关了灯,因为怕自己继续盯着那两幅画看,干脆让室内一片黑暗,她也死了心。
倒在床上,很快便有些昏沉。
迷迷糊糊间,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面的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坐在大城市一间小租屋里,只亮着台前的灯,握着触屏笔,不断重复画着一幅甲方下达的任务画。
一遍、两遍、三遍……五十遍……
她的背脊越来越佝偻,头距离手绘板越来越近,直至完全伏在板子上,手却仍画个不停。
耳边好像不停回荡着甲方不满的声音:不行,不好,不太行,能不能,再改一稿……
半夜,华婕从梦中惊醒,她抱着被子一动不动,直至呼吸恢复平稳。
又过了好半晌,仍旧睡不着,她干脆坐起身,披上长外套,拎着画板画材出了房间。
走廊里亮着一盏夜灯,将长长的甬道照的影影绰绰。
她拐下楼梯,坐在大窗边的沙发上,点亮头顶的灯,抱着画板,捏住笔。
5分钟后,她又啪一声,关了灯,静静审视窗外的夜景。
……
沈墨睡觉很轻,他和华婕之间隔着的墙并非全混凝土石墙,还有一半是山庄厚木质的隔墙,并不怎么隔音。
华婕半夜起床开门关门,哒哒哒离开,虽然声音并不很大,他却还是醒了。
翻个身,攥着枕头骑着被子,他硬忍着瞌睡,等少女哒哒哒走回来开门回房睡觉,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
少女大半夜不睡觉,悄悄溜出去干什么了?又溜去了谁的房间?到哪里去了?
一些奇奇怪怪的可怕念头窜进脑海,他一下就精神了。
猛然坐起身,少年抓抓短发,捞过床头柜上的杯子,灌两口白开水,接着套上睡衣睡裤,推门出了房间。
整个山庄中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走廊甬道上只有一盏小夜灯茍延残喘的亮着。
他转到楼梯口往下看,厨房里并没有倒水喝的小身影。
小土豆去了哪里?
他想转回去敲敲她的门,看看她是不是在他迷糊间其实已经回房了。
又有没有可能她出门的声音,只是他的梦。
结果还没迈脚转身,他就瞧见了黑漆漆大厅的沙发上,靠窗坐在月芒下的少女。
小姑娘抱膝坐着,整个身体陷进沙发,肩膀间歇性的一抖一抖……
第一反应是她大半夜不睡觉在那儿偷吃啥呢?
第二反应才是,她是不是在哭?
踩着楼梯缓慢下楼,他目光一直盯着她。
少女察觉到有人走下来,小耗子般回头扫一眼,见是他,惊慌才淡了些。
沈墨伸手要开灯,少女忙哽咽着道:“沈墨别开灯。”
他修长手指在开关上迟疑片刻,终于没有按下。
收回手,他走到她身边,本能的保持绅士距离去坐对面,但犹豫过后,他还是坐在了她身边。
沙发另一边下陷,少女感受到颠簸,直到他坐稳不动了,软蓬蓬的沙发才归于平静。
她小幅度动作的抹去眼泪,像是不想惊动他。
这么大人了,大半夜悄悄在这儿哭,实在有点丢脸。
沈墨没说话,伸展双腿,让身体松弛的靠近沙发,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怕她难为情,又收回目光,正视前方灰蒙蒙的空间。
两个人静坐了几分钟,少女的抽噎逐渐消失,化为有些粗沉的呼吸。
他这才伸出手,轻轻搭在了她头顶,就像搭在椅背上一样自然,没有任何暧昧或攻击性。
华婕的情绪好不容易平息,被这么一搭头,瞬间又决堤了。
黑暗环境,夜晚,以及有人陪在身边,都是给情绪煽风点火的最佳拍档。
她又开始抽噎,甚至委委屈屈开口道:
“沈墨我害怕。”
“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这黑不溜秋的地方一个人坐着,能不害怕吗?”他伸手用力在她头顶揉了揉。
少女破涕为笑,笑了两声,又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小小声抽噎。
沈墨叹口气,手臂伸展到她另一边,大手按住她脑壳,回捞,压着她靠在自己肩窝上。
华婕脑袋有点迟钝,但也察觉到此刻两个人肢体上的亲密。
虽然知道他只是作为好朋友的安慰,心跳还是忍不住砰砰砰的发慌。
她这属不属于设了个陷阱,把美少年的肩膀给骗到自己脑袋下了呀?
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胸腔里充斥着的焦虑和恐惧在夜晚滋生,泛滥到快溢出,她也实在没办法在羞涩上投注太多精力,很快又悲伤起来。
沈墨微微低头,便瞧见小土豆双手蜷在胸前,腿拱着手臂,身体缩成个团,歪在他身边,长长的睫毛被泪珠打湿,结成一缕一缕的泛着莹润光泽。
抽抽噎噎的,一颤一颤的,可怜的像个待宰的小动物。
他手臂不自觉收紧了点,她又往他肩膀拱了拱。
少女一半的体重压在身上,他仍觉胸腔里的躁动冲撞,仿佛要将她彻底抱进双臂间,用力收紧,束缚她,按揉她,才能纾解。
但……他只能忍耐。
仰起头,伸长脖子,他深深吸一口头顶的空气,自己好像也清醒了一点点。
华婕怕什么已经不需要开口,沈墨都知道。
她怕自己无法成功脱去匠气,怕忘不掉那些别人的画法和笔触,怕在画中找不到自己。
“我爹不是说,在未来半年到一年间的上升成长期,找到画魂就可以吗?”沈墨声音有些哑,透着半夜被吵醒后,还没松弛的那种低沉,与白天的他不太一样。
似乎有点陌生,像是个更成熟也更温柔的男人在讲话。
华婕抽一下鼻子,擡眼看了下,眼睛上方是熟悉的下颌和嘴唇,她又抿唇低下头,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
“而且,他也只是说,在上升期找到自己的风格,会比较舒服。
“也没说非要在未来半年和一年间找到自己。”他大手拍了拍她耳朵上方,拨的她长发乱飞:
“错过了这段上升期,无非是要处在瓶颈期寻找自己的风格,会压力比较大,比较痛苦而已。
“但你才15岁,又不是那种毕业后有生活压力,被社会按着头必须赚钱必须前进的状况。
“就算未来1年找不到,你还有2年高中生涯,4年大学生涯,6年没有生存压力,还不够你找到自己的?”
他哼一声,又道:
“你这么聪明有灵气,怕什么?
“对自己就这么没自信吗?”
“……”华婕听他前半程话,觉得自己膝盖都被射烂了。
毕业后被生活压力按头打拼,完全没有闲心去思考未来、寻找初心,那不就是上一世她的写照吗?
要不是他后面夸了夸她,她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在讽刺她。
伸手背抹一把眼泪,她叹口气,仿佛哭的有点累了。
沈墨抿了抿唇,目光凝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心里开始盘算,好朋友好同桌之间,可以亲吻额头吗?这个动作应该不会很过激吧?不会让她多想吧?属于正常的表达友善和安慰的范畴吧?
一边想着,他的脸不自觉靠近。
少女忽然缩了下肩,他瞬间被惊醒,忙又仰起头深吸一口气。
……亲吻额头什么的,果然还是有点过激吧?唉……
他也叹了口气。
“万一,一辈子也找不到自己的特色呢?浑浑噩噩模仿着别人的笔触,跟风着别人的画风。
“钱冲他们肯定会瞧不起我。
“沈老师该多失望……
“到时候,你考上中国最好的大学,出国留学,归国成为最优秀的人才,变成中国首富,路上看到蹉跎人生的失败者华婕,也会假装不认识的擦肩而过吧。
“不对,我可能一辈子也不可能再遇到你了。
“然后,我独自生活,连养狗的余力都没有,人生晦暗的孤独终老……”
她越说声音越哽咽,不等他开口,继续道:
“我之前看过一个故事,《心灵奇旅》,里面有个理发师,他的梦想是当兽医,可他终其一生也没有实现梦想,一直快乐的在一个小理发店为邻里们剪头发。
“那本来是个温馨的人物,想传达的是‘哪怕没有梦想,没有倾尽一生力量也要坚持的追求,仍然可以活的幸福有价值。人生不该被梦想定义,人生可以有一千万种模样,一千万种幸福。’
“可是沈墨……我看到这部分的时候,一点不觉得温馨,哭的像要死了一样。
“我太害怕了,怕自己成为那个理发师,哪怕不能继续画画也得努力让自己快乐,在我的想象中,那太可怕了。
“我没办法释然,我想画画……我想画画……”
她抽噎的越来越厉害,语气里满满都是惶然。
她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得不放弃画画,也仍然要想办法让自己快乐的生活下去。
可她敢想有那么一天,她心里其实一直种着一棵叫做‘恐惧’的种子,会在这样的黑夜中,疯狂生长,像是要将她整个吞没。
沈墨没有打断她,他手压着她的头,静静听她倾诉心声,发泄情绪。
心里软软的发疼,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黑暗蒙住了他的桃花眼,和眸中幽深的温柔。
少女抽噎了一会儿,又一边抹眼泪,一边啜泣道:
“我想画出自己的风格,想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想得到这个世界的目光,想成功。
“我知道不应该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该那么执着于结果,应该享受这得来不易的人生,珍惜每一天的快乐生活,我会努力这么做,可是我也好害怕,无法劝住自己,也无法安慰自己的那种害怕……
“我要是一辈子都找不到自己的画魂呢?
“要是不能自由自在画自己喜欢的东西,甚至有一天再也坚持不下去,画不动、画不出了呢?
“沈墨……我好害怕……”
站在楼梯上,原本想下楼倒点水喝的钱冲静静站在原地。
默默听完了华婕的话,他抿着唇,眼眸微垂,盯着自己脚尖不知在想什么。
几息后,他又悄悄拐上楼,默默回到自己房间。
黑暗中,他摸回床上,睁眼盯着灰蒙蒙的天花板,好久没睡着。
……
后半夜的雪山度假山庄中静悄悄,只有大厅里少女有节奏的抽噎声。
窗外雪不知何时开始飘飘落下,偶尔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积雪压折了枝杈。
沈墨眉头为我皱起,垂眸看她,睫毛轻轻抖颤,如窗外细雪。
她怎么有那么多‘我应该’‘我知道我不应该’‘我本该’?
沈墨皱眉,她为什么非要逼自己变得那么懂事?
她可以软弱,可以任性,哪有那么多谨小慎微。
原来白天那么阳光,那么积极努力又上进的爱笑少女,坚硬的外壳下,竟住着这么脆弱敏感,又这么自卑的小女孩儿。
他轻轻摸了摸她头顶,触手柔软的发丝,让他心里酸酸的。
等到她说完了,专注哭泣时,沈墨才开口。
他没有跟她讲大道理,他知道等天一亮,她就能想明白,就会重拾力量,又变成元气满满的美少女。
她只是在拼搏的路上,偶尔压不住脆弱,偶尔泄露出了疲惫和恐惧情绪。
她只是需要个倾泻口而已,人就是这样,道理都懂,再狼狈也能重新站起来,继续为幸福打拼,但还是会哭,还是会软弱。
他轻声问她:
“你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吗?还会成为首富?”
“嗯,沈墨是的。”她声音哑哑的,软糯糯道。
少年忍不住在阴影中微笑,“那我说的话,我的判断,你相信吗?”
“当然,你什么都一看就明白,一想就懂了。”她说。
“嗯,我看人一向很准,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自认为比任何人都深。”他认真点了点头,“所以我认可你的夸奖,夸的很对。”
“……”华婕擡头看他,被他的臭屁惊到几乎忘记哭泣。
“那我认定你是个很有灵气的人,你就一定是。
“不管有没有画魂,你今天画的我,是我出生以来见过最漂亮的画,我愿意花100w去买。
“我可以分期付款,一年支付一万给你,先把那幅画买下。
“你看,你的画有我这个首富欣赏,未来还愁饭吃吗?”
他问。
“那你要还一百年。”她梗着嗓子笑道。
他没接她的茬,又继续道:
“而且,我看的出来,你非常有天赋,脑子也很聪明,不出半年,你准能逐渐找到自己的风格,并一点点将之巩固下来,进而发扬光大。
“几年后,你成为全国最出名的大画家,后又被国际认可,成为全球最伟大的画家。
“一幅画卖一个亿,钱嘛,随便赚赚,你对此很淡然,甚至嫌弃金钱充满了铜臭味,赚太多简直污染你的艺术家气息。
“我每次要来拜访你,都要焚香戒酒,用鲜花泡澡七七四十九天,你才愿意见我,不然就嫌我身上没有艺术家的清香。
“我来到你家,看见你清晨伴着朝阳起床,坐在大别墅躺椅上吃早饭,狗子猫猫伏在你脚边。
“吃过早饭,你打开电脑看看今天的新闻,然后悠闲的在自家花园里散步,浇浇花,赏赏景。
“然后才有空跟等了你一上午的我聊两句天,叙叙旧。
“之后赶走我,你开始画画,听听蓝调,喝喝咖啡,红酒……”
“噗,快别说了,梦都没有你说的美。”华婕终于坐直身体,转手拍了下他肩膀。
“华婕别害怕。”他转过头,俊颜洒上月华,表情认真到几乎圣洁。
“……”华婕定定看着他,望进他一双幽深如潭如海如星空宇宙的眸子。
“你只要像个勇士般往前闯,不必担心,不必害怕,放胆去画。就算一时半会达不到我爹的水平,没办法像他一样靠画画赚那么多钱也没事,到时候我——”‘养你’两个字没说出口,想劝她不必有后顾之忧的少年忽然怔住。
“你什么?”少女挑眉。
“……没什么。”他默然。
华婕有些疑惑的挑眉看他,便见沈墨像忽然被一道数学大题难倒了般,整个人都陷入沉思之中。
他要说什么啊?怎么戛然而止,还失魂落魄的?
几息后,少年仍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
他也踢掉鞋子,双腿屈起,脚跟踩着沙发边缘,缓慢的抱住了膝盖。
“你怎么也抱膝坐着?”华婕问他。
学她吗?
“我也无助,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