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板汇合,坐车到草原一个多小时,勘景时踏着雪四处走,一众人几乎全被风吹成傻子。
王哲和团队里的女执行制片没见过这样的雪,在干净没有人踩过的雪地里拍了好多照片。
钟立言裹在羽绒服里,穿着双单薄的皮鞋,一动不动站在风雪中,像个黑色的高柱子。
大家原本还想打个雪仗,堆个雪人之类,可天气实在太冷了。
简单确定了方位,将四周剧组住处、水电等所有需求解决方案确定过后,便又坐着车灰溜溜回城区。
“总算见识了什么叫零下二三十度。”
“明白了草原英雄小姐妹的不容易。”
一行人到宾馆时,前台将一个盒子递给鞠礼。
她将盒子递给钟老板:
“老板您先在宾馆休息下吧。这里是一双雪地靴,北方冷,穿这个比皮鞋暖和。”
王哲在前面按着电梯,朝着鞠礼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老板。
鞠礼看了看王哲,眼神收回后,又悄悄看了看正低头望着自己的老板。
他在等自己说话。
心里虽然觉得她新家已经比在山坡上曾经住过的老平房好很多,但大概也会成为钟老板未曾见过的小房子。
可她还是鼓起勇气,微笑说:“晚上邀请您到我家里吃饭,我亲自下厨。”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家里没别人,就我和我妈妈。”
钟立言看着她,大概看出了她的纠结,和她的勇敢,伸手拍了拍她头顶,他低声说:
“一会儿时间和地址发我。”
言罢便收回手,转身走进电梯。
鞠礼站在电梯外,看了看老板,又跟王哲和其他执行制片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开。
王哲站在电梯门内,即便心里犯嘀咕,但也还是闭嘴沉默。
关于老板的小动作,和鞠秘书的眼神,都不是他应该去深究的。
有些事,看在眼里,埋在心里。
……
……
回程路上,鞠礼买了许多肉和蔬菜。
招待老板的心情不一样了,总归有许多忐忑。
回到家歪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她又将昨晚从久未住人的老房子里搬回来的旧物,依次收拢到各个屋子里。
给老板发了家里地址,邀请对方晚上19点过来用晚餐。
她外卖了鲜花,把房间布置的更清雅些,又上上下下检查和清扫一遍。
最终靠理性压下忐忑,她一个人在厨房里,洗洗切切剁剁,利索的令人看了舒爽。
听说他们家买了新房,来家里串门的表舅妈溜达到厨房门口,看着鞠礼忙碌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
“这么贤惠,越来越会照顾人啦。”
鞠母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应道:“从小就会照顾人。”
“适合娶回家当媳妇啊。”表舅妈啧啧道:“肯定能把公婆伺候好。”
已经处理好鱼,将啤酒鸭放进高压锅里定时开炖,正包包子的鞠礼皱了皱眉。
她人生中努力积累的各种技术,是为了伺候公婆的吗?
所谓的公婆,说到天上去,也是陌生人。
还是突如其来跳出来架在头上的陌生人。
大华夏国已经从农业社会变成商业社会,人类在组建了新的婚姻家庭后,与原生家庭本应是完全分割的两个家庭。
尽孝实际上就是单方面子女的责任,与媳妇、女婿都没关系。
女方关照公婆,实际上就是帮丈夫的忙,这些都是人情,该要道谢和感恩,没有理所应当。
鞠礼不甚高兴的转头看了眼兴致勃勃望过来的表舅妈,又看了眼母亲。
鞠母听着也不自在,直接开口道:
“我们会照顾人,是为了自己独立,能照顾自己。那当公婆的自己没长手脚,不会自己照顾自己?”
早年丧夫的母亲虽然身上有病,但心里一向很明白,与亲戚朋友交往,也从不任别人捏揉。
她的性情甚至比鞠礼还要直怼几分。
“话不是这么说。”表舅妈笑着转开话题:
“你说鞠礼啊,去那么远上班干嘛?买不起江海的房,户口也落不下。我都听说了,没有户口的外地人,还得办居住证,不然会被扭送回老家的。要想买房,都得是已婚的人才能买呢。再说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能闯出什么啊?”
“她在江海做的好着呢,回来干什么,冷飕飕的。”鞠母白了表舅妈一眼。
表舅妈一副早习惯了跟鞠母这样相处的样子,朝着鞠母一摆手,依旧笑着,话题也还在继续:
“哎,你表哥现在在电厂上班,待遇可好。除夕你们娘俩来表舅舅家吃年夜饭,正好你也跟你表哥聊一聊,你俩也两三年没见了吧?”
鞠礼不敢置信的擡头看向表舅妈。
“……”这什么年代了?表舅妈该不会还打着表哥表妹凑一对的想法吧?
“你看这么勤快,嫁到别人家伺候别人多可惜,嫁到舅舅家来,咱从小看着阿礼长大,以后相处不比那些陌生人强?”说罢,表舅妈又压低声音道:
“我可听说,江海市那种渣男啊骗子啊,可多了。”
鞠礼不怒反笑,看着表舅妈,露出了个无力的笑容。
她发现,你无论在外面打拼的多么辛苦,取得在自己看来多么了不得的成就,落到七大姑八大姨嘴巴里,都得给打回原形。
将最后一个包子包好,放蒸笼里蒸上,她绕过表舅妈,对母亲道:
“妈,我去买点饮料红酒,你帮我看一下锅呗,20分钟后蒸锅关火就行。”
这种不累的活,母亲是能做的。
“嗯,去吧。”鞠母应声。
“哎,鞠礼——”表舅妈见自己被晾,转头喊人。
走到门口的鞠礼回头开口道:
“舅妈,我月薪2w,存款四百多万,明年就在江海市买房。你还是找个别的女人伺候你吧。”
拉开门,她想了想,又回头笑着道:“我觉得您不缺儿媳妇,您缺个保姆。让表哥娶个保姆给您吧,合适。”
说罢,她朝着表舅妈歪头一笑,转身戴上帽子手套,便出了门。
“这孩子。”表舅妈臊眉耷眼的埋怨一句,溜达着又坐到鞠母身边。
鞠母见对方坐过来,她倒站起身溜达着走向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做的事。
“哎你也干不了啥,别把自己累着,回来坐着,咱们拉拉家常。”表舅母坐在沙发上,自顾自抓了一把瓜子,心里想着,鞠礼跑出去了,留鞠母一个人在家也不放心。
她就代为照看鞠母一会儿,等鞠礼回来了,她再走。
“听说今天晚上有鞠礼的同事过来做客啊?”她问。
“嗯,她领导过来吃个家常便饭。”鞠母道。
虽然心思不在一条道上,但相处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们,还是闲聊了起来。
……
……
在小区门口的小卖铺里没看到好点的红酒,鞠礼又跑到马路对面的小超市,挑了一兜子饮料。
在超市门口又挑了自己小时候最爱吃的雪糕、灶糖等,才满载而归。
推开门的瞬间,她嘶哈一声,摘掉帽子,跺了跺脚,才踢掉鞋子。
然后便看到了门口静静放着的一双雪地靴,正是她看见老板没穿棉鞋,从草原回来的路上,找代跑腿买给钟老板的那双。
咦?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呢,老板这么早就到了?
穿上拖鞋,她拎着大包小包走进课堂,没看见人。
又朝着传出说话声的厨房走去。
然后,她便看到了让她觉得无比不可思议的画面——
厨房里,母亲坐在唯一的椅子上,一边跟表舅妈说话,一边偷偷拿眼睛瞄陌生钟姓年轻男人。
表舅妈靠墙站在灶台边,同样一边跟鞠母说话,一边盯着一言不发的有些骇人的年轻人打量。
而与这个氛围原本格格不入的钟老板,正坐在不到半臂高的小凳子上,曲着大长腿,正专心摘豆角。
撕掉豆角筋丝,豆角放左手边的小盆里,筋丝丢进右手边的垃圾袋里。
他们三个人成三角型盘踞在厨房里,画面和气氛都极其诡异。
“……”她咬住下唇,心内百转千回。
天!
老板甚至还戴着一个红绿相间的围裙,套在他上万块钱的黑衬衫外。
这一瞬间,她恍惚以为,老板是来她家参加变形记的可怜有钱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