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桑渔正在看阮教授发给她的文章,他写的,关于复合潜流人工湿地系统的建立,以他之前试点的两个村庄项目为例。
阮教授批注说:“河边的居民建议采用处理池,远离河岸的可以建立庭院式生态循环系统。”
桑渔看得有些疲劳了,她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和眼眶,模模糊糊瞥见微信有新消息,她还以为又是工作狂阮默。
戴上了眼镜,还好是商陆。
他发来的这两句话很无聊,也没有任何笑点,但桑渔就是笑出声了,她托着下巴,凝神盯着屏幕上和商陆的对话框,自顾自地笑起来,脸颊也不自觉有些热。
她知道这叫分享,也知道是他想她了。
她回复:“我也想喝这杯果汁。”
桑渔知道自己的怪异,对成年后的商陆总是没办法说一些很直白的话,在他面前,她引以为傲的厚脸皮似乎都薄了许多。
她想起这两年,这个头像没有再发来消息,偶尔她刷朋友圈看到这个头像有小红点,以为他发了朋友圈,并对她开放,兴冲冲地点了进去,却还是只有两条小杠。
但是,他屏蔽她的话,她朋友圈又怎么会提示呢?
桑渔问:“商陆,你是不是一会屏蔽我,一会又对我开放啊?”
商陆久久没回复,在等待他回复的间隙,桑渔去洗了把脸,拿了个面膜刚敷上,就听到来电铃声,她接了起来。
“夏桑渔,下来。”是商陆。
桑渔穿着厚厚的珊瑚绒睡衣,及拉着棉拖,合上房门,客厅没有人,她直接下楼了,狭窄的楼道里只有她的脚步声,她的影子跟在她身后一晃一晃的。
一楼的灯坏了,只能借着单元楼外的昏黄路灯,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打开了铁门。
商陆接住了这个身影,下意识地就想低头去品尝她的唇。
但桑渔拒绝,她擡起头:“我脸上还敷着面膜呢,别浪费了我的面膜,糖糖送我的,很贵的。”
商陆还没开口,桑渔就好像能猜到他要说什么,直接道:“别问我你的吻和这张面膜谁重要,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接吻,但是,这张面膜现在不用完,就浪费了。”
商陆笑了:“那你敷着面膜,怎么吃东西?”
他的手上挂着一小袋米糕和三角糕,在她面前晃了晃,油炸的香气弥漫了出来。
桑渔好气:“你这个假牙医,上次还说我牙齿坏了,这么晚又带吃的给我。”
商陆也自我反省过,明知道这么晚不该吃东西的,但是他在来的路上,看到了糕点摊子,满脑子都是十分钟之后,有个人会因为吃到这些糕点而露出满足的笑容。
桑渔既不舍得面膜,也不舍得米糕。
两个人就站在楼道的阴影处,一个套着袋子给她掰碎,一个敷着面膜,小小地张嘴等他投喂。
“好吃吗?”
“好吃。”
“你五天没回家了。”
激起了夏桑渔内心为数不多的愧疚,她不想多扯动肌肉,含糊回答:“对不起。”
商陆:“我每天晚上做了一堆菜,坐在餐桌上,等到菜凉了,也没等到你回来,每天早上翻过身,伸出手,却只有冷冰冰的被窝,我只好对着你的哆啦A梦玩偶说早安。”
桑渔看了他一眼,比惨是吧。
她敷着面膜,声音模糊:“这两年,我明明看见有人的朋友圈更新了,点进去却什么都看不到,新年、生日都没有等到祝福。”
厚颜无耻的商陆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发的时候,对你开放一下,然后再屏蔽你,卡BUG……倒是你,是你做错了事情,新年祝福是只有我能先发的吗?”
桑渔在心里回答,是,因为她是老实本分的、永不认输的射手座女孩,他敢不理她,她躺棺材前都会告诉孩子,葬礼不要商陆来!
商陆早就不想跟她计较这些小事了,摸了下她的头:“吃吧。”
“粘牙了。”
“嗯?我看看。面膜撕了。”
“不要,还有两分钟,才到十五分钟。”桑渔仍贴着面膜,张开了嘴。
商陆打开手机手电筒,照着她的嘴,还没看,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一阵尖叫,桑渔幽幽擡起眼。
夏桑纯今晚点了一堆烧烤,想着夏桑渔最近穷,在外面估计也吃得很可怜,想跟她一起吃个夜宵,接完外卖电话,就推开桑渔的房门,却发现里面根本没人。
夏桑纯也没多想,就先下楼取外卖。
夜晚的楼道很静,但有隐隐约约的模模糊糊的女人声音,挺怪异的,正好三楼楼道的灯泡丝又快要烧坏,闪了一下。
夏桑纯看了灯泡一眼,这个楼道她走了三十年了,想着明天去报修下,还有一楼也没灯了。
直到她在一楼看到一个脸色刷白、打着鬼灯、张着血盆大口的女鬼,适逢楼道拐角窗口外的月亮被云雾遮住,光线阴森惨白,女鬼还朝她看了过来。
夏桑渔没戴眼镜加上黑灯,看不太清人脸,但听尖叫声也听出了是她的蠢姐。
“夏桑纯。”她叫。
“别叫我。”夏桑纯双腿发抖,捂着耳朵,紧闭眼睛,心脏都要跳出了嗓子眼,她只恨自己穿着睡衣,没带钱包,就没有随身的护身黄符,“你去找夏桑渔,她不怕鬼,小时候还说她会抓鬼,你去找她吧。”
“我就是夏桑渔。”
“你就是……什么?”
夏桑纯睁开了眼,商陆已经把手机收回来了,不再对着桑渔的脸,他照在了阴暗处打光,方便纯姐认人。
夏桑纯气不打一处来,几个大步从楼梯上跑下来,一把扯掉了夏桑渔的面膜,骂道:“你是不是有病,大晚上故意带着面膜出来吓我?不就是说你今晚没洗澡吗?你在这干嘛?”
她往旁边一看,打手电筒的还是商陆,更生气了。
她真的很讨厌这二人组。
“商陆,你是夏桑渔的走狗吗?从小到大,她做什么坏事都拉上你,你没主见吗?小时候丢人现眼一起去捡垃圾卖钱,长大后还骑着个破三轮全山洲跑。你们几岁了,还故意蹲在这边吓人,我年纪大了,心脏不好,要是我刚刚被吓出什么事来,我看你们拿什么赔我!”
桑渔说:“反弹,你骂商陆一句,就立马报应在你身上。”
夏桑纯要疯了。
商陆还摸了一下鼻子,认真纠正:“纯姐,我不是走狗。”他顿了一下,忍住笑,“我是她的小狗。”
夏桑纯真的受够了。
就这样的无聊冷笑话,这对狗男女还能一起笑得很大声,没有一点吓到别人的愧疚心。
单元楼外的外卖小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顺着声音过来,问道:“是你们的外卖吗?夏叉叉的吗?怎么不过来拿啊?”
商陆止住笑,主动去拿了外卖,说:“不好意思,是我们的。”
小哥没再说什么,离开了。
夏桑渔接过外卖,直接打开了,相当自然地拿出了一根牛肉串,当着夏桑纯的面,就咬了一口:“嗯,真好吃。”
“这是我买的!”
“是吗?我以为夏叉叉是我呢?”
“你给我吐出来,不许吃我的东西!”
桑渔把光秃秃的签子还给了夏桑纯,还趁机抓了个鱿鱼串,塞到了商陆的嘴里,说:“37岁都考不上公务员的纯姐请你吃的。”
商牙医只吃了一口,桑渔极其自然地吃完了剩下的半串。
夏桑纯表情嫌弃:“好恶心,你们俩长不大吗?”
桑渔没理她。
夏桑纯说:“小时候分吃一根辣条,一瓶娃哈哈,长大后还吃一根串串。”
她话音落下后,却觉得有点不对劲。
夏桑渔是什么人,她和爸妈要是不小心喝了她的水,都会被她立马扔掉,但她长大后还能跟商陆吃同一样东西,还如此自然。
夏桑纯看了眼商陆:“你要不要上楼一起吃?”
商陆看向夏桑渔,征询她的意见。
夏桑渔倒不是反对,她也好几天都没见到商陆了,也很想跟他多待一会。
只是……
“妈睡了吗?你偷偷点外卖,她不知道吧,你现在没有赚钱,吃住家里,被她发现你点外卖,你就死定了。”
夏桑纯:“我花我爸的钱,关她什么事……我在冰箱里冰了起泡酒,你房间离妈的房间最远,去你房间吃呗。”
商陆来过桑渔的房间好几次了,她房间装修很简单,没什么她个人特色,仿佛随时都可以搬走,再换人住进来。
三人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盘腿坐在地毯上。
夏桑纯也把酒和酒杯拿了进来,她给三人都倒了酒,问:“商陆,商阿公还有给你相亲吗?”
“……没。”
“为什么呢?”
“因为我现在条件不好。”
夏桑纯不信:“怎么会?我都被介绍好几个鳏夫了,说孩子小不记事,可以当自己孩子养,还有个坐过牢的,中间人很开心地跟我说,这种之前接受了军事化管理的,现在都特别自律。”
商陆笑了一下,不知道该回什么。
夏桑纯又问:“那你这几年谈恋爱了吗?”
这个必须回答,商陆斩钉截铁:“没有。”
倒是桑渔擡眼看了他一下,她之前明明听谢骏说,商陆有谈对象,还发了她不可见的朋友圈。
夏桑纯:“难怪你天天跟夏桑渔在一起啊。”
夏桑渔喝了一口酒:“你没朋友,就不允许我有好朋友?”
夏桑纯:“我有朋友。”
她又立马看着商陆,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纯姐帮你留意一下,像小鱼,她就喜欢阳光体育生,你知道的吧,就是谢久贺那个类型,她从小就多动症,刚回城里上幼儿园还因为太爱动,被老师关过小黑屋。”
夏桑渔绷紧神经,放下酒杯:“我不喜欢了!”
夏桑纯笑了:“是吗,那你床底下锁着的是什么?之前还没上那么大的锁,前几天我和妈打扫卫生,发现你都上大锁了,不就是你青春期和谢久贺早恋的那点东西。”
她看着夏桑渔要生气,就说:“我们这个家里本来就没什么秘密,你不用扯什么隐私,是你妈打扫卫生翻出来的,谁让这个房子不是你的。”
如果没有商陆在这,桑渔的确不会很生气。
她早就知道这些人什么德行,不会尊重别人隐私,她也学会了以魔法打败魔法,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她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收藏相册里好多照片,都是她偷拍的夏桑纯的秘密。
“夏桑纯,你还挺会写日记的哦,没想到你高中还暗恋过阮默啊,你应该感谢我,没像你那么坏,不然我早就把这篇日记发给阮教授了。再看看这篇,嗯,5战考研人的鼓励,好天真哦,还读研了就能拉近我们的距离,人家博士。”
商陆很有礼貌地保持着安静的微笑,他此时此刻根本不敢生气吃醋,也不敢大喘气,生怕战火蔓延到他身上。
别的不说,她们姐妹俩有时候挺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