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漫漫跟在桑渔身边,说:“我哥说他今天也要来绿萝村。”
桑渔知道这件事:“嗯,阮默早上跟我说了。”而且这个项目本身就是政府和学校的合作,还组建了个专家团队,阮默就是首席专家。
阮漫漫注意到这个称呼,她转头看了眼夏工,好奇地道:“夏工,你没喊他阮教授吗?”
桑渔还真没注意:“我们应该勉强算……朋友了吧?叫阮教授也可以的。”
“是朋友啊……我哥比你们大了好几岁。”
“是啊,你刚来我们单位的时候,你哥哥很担心你,说你什么都不跟他说,他担心你受委屈。”
阮漫漫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我哥就是这样,但我没受委屈。”
“没有吗?”桑渔笑,“不习惯是很正常的,本来现场的条件就糟糕,又一直在做这些枯燥无聊的重复性工作,取样、测水、记录数值,脏乱差,别说你,我都想过好几次转行。”
阮漫漫说:“那你比我哥好多了,我哥赚钱的时候就说环保好,不行的时候,就在骂这个倒霉行业。”
“你怎么没跟着你哥哥工作呢?”
“他要研究生,我不想读了,后面他还要我读博士,我读不动,而且,谁跟他工作,谁被他骂死,他嘴巴可毒了,你知道他学生经常骂他吗?他们都是当着我的面骂的,因为他们知道我才不会去告状,虽然他们说我是哥宝女。”
阮漫漫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小骄傲,眼睛弯得如同月牙,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浅浅的小梨涡。
桑渔觉得漫漫和阮默五官很像,但一个可爱到令人心碎,另一个气到令人炸肺。
赵易去年本来打算继续读博的,他有想过考阮默的学生,但又担心阮默太年轻,是第一年收博士生,还要挂靠在院长名下,资源不够,最终放弃了读博,但从共事的角度,他还是很敬佩阮教授的。
所以,阮默一来,赵易就跑去接待了,还递了一瓶水:“阮教授,我是赵易,您喝水。”
阮默看了他一眼:“谢谢,我有水。”
赵易说:“阮教授,本来我去年打算回去申博,当您学生,但因为种种原因,还是留下来继续工作了,没想到现在能跟您共事。”
阮默还是只说:“谢谢。”
根本就不在意,他不喜欢这种无聊表面的应酬。
他看见了田埂上的妹妹和夏桑渔,朝两人大步走了过去,也没有任何寒暄,直接问:“你们调研做得怎么样了?”
阮漫漫叫了声:“哥哥。”
但也没得到阮默的回应,他工作的时候没有浪费时间的念头。
桑渔带阮默去看绿萝村现有的污水处理系统,她说:“两年前绿萝村就已经在进行农村生活污水处理整治了,但是有几个系统工程都没运转起来,村民依旧往河里扔垃圾。”
阮默说:“我看过资料,当时是直接套用了城市污水处理系统吧。”
“嗯,环境不同,而且城市污水处理系统运转成本比较高,不适合农村,所以建完之后基本就废弃了。”
阮默的脑海里闪过了几种农村生活污水处理的工艺,他又问:“那改厕呢?”
这几年农村“厕所革命”风风火火,阮默和桑渔去年也合作过一个改厕项目。
她说:“主要是化粪池,村里除了旧式的全露天开放、没有任何处理的粪池外,还有那种改造后的只有单层密封盖的化粪池,蚊虫苍蛆很多,也很容易漏气,我和漫漫去看了,里面的塑料封存老化了,已经无法达到厌氧标准了。”
阮默点头:“我们改厕的目标和上次一致,要净化后成为能用的有机肥。”
“是,因为有几户反对改厕的村民说,他们平时农作物灌溉,要用到。”
“我们过去看看吧。”
桑渔已经看过了,想到再去看,她真的要做好心理准备,她和阮漫漫对视了一眼,彼此无声地叹了口气。
桑渔给阮漫漫和叶子博各递了个新的N95口罩,三人默默地戴上。
叶子博反正眼睛就不看,四处飘,阮漫漫不小心瞥了眼,那个味道又冲上来,她素来娇生惯养,再配上冲击性画面,就算是口罩也难以遮挡,她直接往后快步走,扶着树干,扯掉口罩,站在垃圾桶旁边,开始呕吐。
阮默工作的时候看起来很严肃,就算是自己的亲妹妹,他看到她这样的反应,也是皱着眉头。
桑渔比漫漫好一些,她看见赵易手上有水,直接就拿走给漫漫喝,她走过去,拍着漫漫的后背。
赵易本来想说这是给阮教授的水,但没有继续说。
夏桑渔忍耐着,装淡定,给自己的人找补,对阮默说:“阮教授,不好意思,年轻人嘛……”
那个味道飘来,呕吐是会传染的,话还没说完,她也扶着树干开始大吐特吐。
叶子博大惊失色:“夏工,你也吐啦!”
他几个大步过来,张嘴也是:“呕,我也忍不住了,要死了,好恶心……”
阮默面无表情地盯着排排站着吐的三人组,他转头看了赵易一眼。
赵易说:“我不吐,我对这些早就习惯了,做水处理项目,都是这样的,要是吐,什么工作都不用进展了,就在这边吐好了。”
阮默对赵易没什么看法,但赞同他的这个说法,甚至擡手看了眼手表,好像觉得浪费时间。
只他心里这样想,脚却不受控制地走过去,给三人递了纸巾。
他对阮漫漫认真道:“不是说要辞职吗?不喜欢就早点转行,难以适应项目,就没必要再做。”
漫漫脸涨得通红,她觉得难堪:“你让我辞职,我就不辞职,我报考环工,你也泼我冷水,我说我报考你的研究生,你说我的简历、院校很一般,笔试你管不了,到了面试环节,声音颤抖又小,会被你直接筛掉……”
阮默还是很平静:“你现在声音就不小。”
“哥!”
桑渔真的很想笑,但是她不能。
何况,她之前也被阮毒舌骂过的,阮默是她的同门师兄,只是两人年纪差得多了些,在学校没有交集,工作之后,才有接触,说来巧合,也有其他媒婆要撮合他们俩。
但桑渔想也不想地拒绝了,阮默嘴巴贱就算了,还爱财且抠门,她理解他年纪轻轻就要承担起养妹妹的重任,但一个家里不能有两个抠门鬼!
叶子博吐完了,才说:“阮教授,漫漫很努力的,她虽然想辞职,但都新的一年了,她也没辞职,今天也来得很早。”
阮默:“挺好的,笨鸟先飞,勤能补拙。”
眼看着漫漫要哭了,桑渔连忙道:“我们先工作,不说这些。”
阮默看了桑渔一眼,语气淡淡:“夏工,你也是。”
夏桑渔不服:“我是状元。”
她怎么会笨!
“好巧,我也是,嗯,我还是博士。”
“我又不是你学生,你是院士都没用。”
阮默皱眉:“我学生一个月补助都不止三千。”
桑渔又不是不知道阮抠门:“之前余水项目,你连在本地请个监工都舍不得,最后派你学生去项目现场待了几个月,漫漫之前还夸你缺钱都不去创业,专心高校搞学术了。”
叶子博疑惑:“这难道不值得夸吗?”
阮默自己说了:“学校有现成的实验室,还有聪明能干的学生,对外接项目和创业没什么区别。”
尤其还有教授光环,更容易接到项目,学生也的确比外面的人更便宜好用。
只不过,开玩笑归开玩笑,桑渔接触过阮教授的学生,他们会背后吐槽他,但又愿意跟着他,能学到有用的技术,得到一定的资源,会带着做实验,能帮他们发文章,也会给他们在学生群体中很不错的补贴。
他们这次农村改厕和生活污水的统筹治理项目就要用到阮教授的实验室。
接下来的几天,桑渔都和阮默泡在了实验室和现场,实验室不在山洲,但也不算远,有车每天来回两个多小时,跟大城市的日常通勤时间差不多。
对桑渔来说,一点不累,因为她没车,她上了阮教授的车就开始蒙头睡大觉,为了睡得香一些,她每天都带着U型枕和两用被子抱枕。
最后阮默看不下去,让她把这些东西留在他车上,不用每天带来带去。
而勤学苦读的商牙医发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新婚妻子了。
因为桑渔晚上回来得晚,又不想浪费路上的时间,觉得疲劳,就近回家住了。
她就是这种性格,在被伤害的当下,觉得很愤怒,但时间过去了,她好像就忘记那种怒意了。
她现在就有点忘记,当她知道这房子变成夏桑纯的私产时,她是如何生气的了。
写着夏桑纯名字又怎么样,她想回来就回来!
夏桑纯最近好像每天都在专门等她回来,这么晚了,还在客厅看电视,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就立马开口:“哟,你今天不住宿舍了?”
夏桑渔不想跟瞎子对话。
夏桑纯:“出去住一次,你就知道你在家是多享福了!你们单位宿舍可破了,城中村,楼下垃圾都没人清理,臭得要死,楼道都是小广告,铲都铲不掉,还都是黏黏腻腻的积水,你还申请到二楼,等回南天潮死你。”
桑渔:“没你享福。”她顿了一下,“你不会去我宿舍看了吧?”
“谁要去看。”夏桑纯喊得很大声。
“没看就没看呗。”
“我就算看了又怎么样,去看你住得有多惨。”
桑渔笑了:“你连垃圾都要管,我还以为你现在又开始当家政保姆了。”
夏桑纯的炮筒一点就着:“我读MBA了,再说我们家政专业是做整理管理师的,不是保姆。”
桑渔没说什么,准备进房间。
夏桑纯立马喊:“妈,夏桑渔回家了,又没洗澡。”
张榕也还没睡,她从房间里走出来:“小鱼,你不洗澡吗?”
夏桑渔气笑了,干脆装疯:“你们一家人就怕我不洗澡!你们关心过我快不快乐吗!”
张榕和夏桑纯怔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等夏桑渔进房间了,夏桑纯立马拿出手机,跟她朋友吐槽夏桑渔不洗澡的事。
下一秒,夏桑渔拿着衣服和毛巾出来,“砰”一声进了浴室。
夏桑纯继续微信打字:“她刚刚还摔门了,真的很没素质,什么名牌大学生。”
谢骏觉得自己很为难,他开开心心地给堂哥和好朋友分享他今天拍的牛吐舌头视频。
他打字:“看它的舌头吐得多快,神奇不?其实一点也不,它是缺矿物质、维生素了,我本来还以为它舌头发炎了,不过,它这样是不是真的有点可爱哈哈哈哈!”
他没心没肺地大笑了许久。
谢久贺说:“骏儿,你怎么之前没跟我说,桑渔和一个教授关系很好呢?”
谢骏一头雾水:“教授?谁呢,没听小鱼说起来呢,哥,你还在做绿萝村那个案子啊?”
谢久贺又不回答了。
而商陆那边,他笑完这头牛,然后就忧伤地回:“牛都成双成对。”
谢骏:“小鱼工作忙!你要体谅!追女孩子都是不容易的!你可以在互联网上找她聊天嘛,就好像你在国外,我跟你还有时差呢,但我天天给你分享东西!”
谢骏:“我教你。”
谢骏:“我亲爱的小鱼,我今天喝了一杯果汁,叫香妮乐铁汁。”
“今天我走在路上被泥溅了一身,回来才知道这叫我好想泥。”
商陆很有礼貌,发了个大拇指鼓励他:“谢谢你,谢兽医,真的很有单身二十几年的功力。”
他这边这样回,那边就复制给了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