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渔朝他笑,老实地回答:“一个。”
商陆冷着脸,站定在桑渔面前,垂眸盯着她,他想,只要她握住他的手臂,他就不生气。
谢久贺也盯着桑渔看,他想去看她的眼睛,就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他最喜欢她的眼睛,瞳仁是漆黑的,睫毛格外浓密,他还好奇地摸过,想知道她有没有画或者纹眼线。
而现在,她的眼里只有商陆,这个在他们恋爱期间,他只听说过,却几乎从没见过的,她的童年好友。
和桑渔恋爱是很轻松且快乐的,她不会疑神疑鬼,也从不会和他人搞暧昧,就连这个商陆,他们似乎都很少联系,她对他的要求是专一,她自己也是。
谢久贺此时此刻却第一次痛恨起她的专一。
桑渔在见到商陆的那一瞬间,就想着要把他介绍给谢久贺,谢久贺知道了也没什么关系。
两人相识多年,她还是很了解谢久贺的。
谢久贺的肺管子一戳就破,他肯定不会主动告诉别人,他试图挽回的前女友结婚了。
如果他真的去讲了呢?
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但好像也没有一开始那样焦虑和排斥,最主要的还是,要先把面前这个生气的琵琶精哄好。
桑渔没有再多想,她挣脱了谢久贺的手,然后,自然地抱住了商陆的手臂,靠在他身边,她擡头看着谢久贺的眼睛,坦坦荡荡的。
她说:“这是商陆,我们前段时间已经领证了,他今天来接我下班回家。”
谢久贺的第一反应是荒谬。
领证,是什么证需要两个人去领?
接着,他又想起了桑渔方才开玩笑提起的前夫。
他的唇动了动,想让她不要拿这样的话说笑,就算是为了拒绝他,但嗓子眼里好像一直有东西堵着,让他无法出声。
因为他潜意识里早就相信了,她说的是真的,他们真的领证了。
青梅竹马、相识多年都没有恋爱,却在重逢的短短数十天里,直接结婚了。
谢久贺语气艰涩:“小鱼,你太冲动了。”
桑渔笑了下:“不会。”
谢久贺无法再坦然地问出为什么,他觉得他再待下去,他的情绪就会崩溃,他们分手后,他迟迟无法走出来,无比渴望成长独立和金钱自由,他总觉得,这样他就还能挽回小鱼。
而这几年,小鱼也一直没有恋爱,纯姐和谢骏告诉他,她也和他一样,忘不了彼此,毕竟是初恋。
谢久贺忘了律师的职业本能,要圆滑,要成熟,要理智,要体面。
他眼睛热了一下:“桑渔,你总是这样,一个人做决定,你说分手就分手,拍拍屁股立马走人,头也不回……”
剩下的话他没法再说,转身大步离开,心口却还是疼的。
他启动车子的那一瞬间,又忍不住看了桑渔一眼,她在跟商陆说话,这一刻,谢久贺又回到了那种茫然的状态,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为什么而努力,这几年他一直想着,他把自己变得更好,小鱼就会重新爱他。
他们分手,只是因为她对他当时的状态太失望了,她说过的,他是值得被爱的。
但她不要他的这几年,他总是在想,是他真的不配被爱吧。
他总是很努力地表现出开朗、阳光、热爱运动和很受欢迎的模样,但骨子里的自卑、敏感和怯弱,却怎么也摆脱不了。
谢久贺开出了绿萝村,到了外面的双肩村,他把车子停在了村委会的篮球场那,他给谢骏打了电话。
“下班了吗?”
谢骏说:“还没呢,还有两头公鸡等着做绝育。”
“哦,那等会做完,出来喝酒吗?”
“你今天在山洲吗?来我家喝,可以,出去喝,不可以。”
谢久贺被他这个奇怪的决定冲淡了点悲伤,问道:“为什么?”
谢骏叹了口气:“哥,山洲就这么点大,我们去喝酒很容易被商陆知道的。”
“什么?”
谢骏语气有点骄傲,又有点炫耀:“没办法,商陆他对我这个朋友占有欲太强了,他让我在你和他之间选一个,他说你只是我的一个亲戚,而他是我小时候就认识的好朋友……哥,你听了别气,他心眼就那么点大,你宽容,别跟他计较。”
谢久贺要被气死了,他攥紧了方向盘,咬牙切齿,却要伪装大方:“谁让你给我戴宽容的大帽子的?”
他想说,谢骏,你偏心不要太明显了。
谢骏说:“我们全家所有亲戚呐。”
“你知不知道,桑渔她跟商陆……”谢久贺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纯姐都不知道桑渔结婚的事,也就是,他们领证是偷偷领的,所以,商陆就是个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现在讲了,是不是就中了商陆的圈套?
“小鱼和商陆怎么了?”
谢骏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自己脑补了什么,声音忽然就大了一点:“哥,你这挑拨离间就不应该了,小鱼和商陆是好朋友,那我也是商陆的好朋友,一个人是可以有好多个朋友的。”
谢久贺说话难免阴阳怪气:“朋友?呵,那桑渔和我呢?”
谢骏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哥,其实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虽然我也最喜欢当初和小鱼在一起时候的你,但是呢,仔细想想,谁跟小鱼在一起都会很快乐吧,只要她愿意让对方开心的话。”
谢久贺很想反驳,但也觉得是实话。
桑渔是很好很好,不怪她。
他深呼吸:“骏儿。”
谢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哥,怎么了?”
谢久贺微笑:“我们都姓谢,你跟谁最亲?”
谢骏说:“哥,听到公鸡叫了没?喔喔喔咕咕咕……天呐,公鸡着急了,催我了,我去忙了哥,下次有需要做绝育,联系我,拜拜,来自爱你的骏儿……挂了哈!”
绿萝村里,桑渔靠在商陆的手臂上,一边走,一边仰头看他。
商陆不想看她,微微擡着下巴,只看着远处的青山,薄唇抿直,神色不郁。
桑渔说:“你有鼻屎,别擡头了,我看见了。”
商陆:“你抠啊。”
桑渔笑:“真的吗?”
最先受不了的是一旁的叶子博:“别这么恶心行不行?你们好脏!”
他头皮发麻:“夏工,你不死心的前男友不在这了,可以不用再演戏了。”他摇摇头,“只不过,谢律师也挺不像个律师的。”
阮漫漫问:“怎么说?”
“夏工说她和商牙医结婚了,那他作为一个律师,连个证据都没看见,就立马被气走了,一点儿都不理智。”
阮漫漫:“可是,你前女友要是说她结婚了,你要找她要什么证据呀?”
“结婚证。”叶子博还记得之前两人的法盲之争,“漫漫,我现在有法律思维了吧,证据是一切,我只相信结婚证。”
商陆当然不会随身携带结婚证。
夏桑渔笑了:“叶工,我和商陆真的领证了,你们那天不是看见我们进民政局吗?领证去的。”
叶子博一脸“我懂”的表情:“明白。”
“你真的明白?”
“我真的明白。”
桑渔:“我看你是真的不明白。”
商陆因为还在生气之中,不打算主动说话,于是沉默着把自己脖子上红绳戒指掏了出来,再沉默着拿到叶子博面前。
叶子博问:“夏工买的?”
商陆不发一言,只点头。
叶子博羡慕:“铁公鸡拔毛了。”
商陆皱眉,盯着他,又晃了两下戒指,意思就是,这就是结婚证明。
叶子博却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了。
唯有阮漫漫看了看夏工,又看了看商牙医,她觉得,他们好像是认真的。
回去的路上是商陆载着夏桑渔。
夏桑渔抱着他的腰,坐在他身后,村路的小灯一盏盏地亮起来,两侧是荧光色的路标。
“商牙医,生气呢对身体是不好的,快讲话,我们今晚回新区呢,没有钢琴,没有琵琶,那你怎么办呀?难道你今晚都不跟我说话了吗?”
商陆依旧抿唇不语。
桑渔说:“我真的是口误,我哪有好几个老公,我也承认只有你了呀,对不起,商牙医。”
她抱紧了他:“我想听到你的声音。”
他还是不说话。
桑渔直接掐了下他的臀:“商陆,你有完没完,你到底说不说话?好,不说话,你今天、明天、后天都不要说话了!”
商陆:“我刚刚说过话了。”
“你说什么了?”
“说,你抠啊。”
“……无聊。”
夏桑渔忍不住笑了起来。
商陆最后的尊严在说话:“我现在原谅你了,不过,下不为例。”他也笑了。
但两人都没想到,会在绿萝村和双肩村的交界处,看到本来早就应该离开的谢久贺,他被卡在了这儿。
双肩村的村民放下了拦路的横杆,不让绿萝村的车子经过他们村。
阿叔手臂搭在锄头手柄上,对谢久贺豪横道:“你不交过路费,你不许出去,你是从绿萝村出来的吧,他们村不讲素质,垃圾乱扔河里,我们喝干净水还得跟他们村买,所以,我们村决定,出村的都得交过路费。”
谢久贺皱眉:“我不是绿萝村的。”
“你就说你是不是从绿萝村出来的?”
“是。”
“那就行,没错,我们杆子就在这,跟高速公路一样,交钱放车!”
谢久贺无奈下车,不想再纠缠,什么违法不违法,这些人是不会理他的。
然后,他就看见商陆载着夏桑渔“咻”一下,就从栏杆的缝隙开了过去了,什么钱都没交。
他眉头折痕更深,看向那个阿叔,他问:“你们看不见吗?刚刚那辆从绿萝村开出来的车,直接过去了。”
阿叔掀了掀眼皮:“看见了啊。”
“你不让那个男的交钱?”
阿叔问:“你就说,我杆子擡没擡起来?”
“……没。”
阿叔摊手:“你要是不擡杆能过去,那你就过去吧。”
商陆是小电驴,他是四个轮子的,怎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