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把最后一个箱子搬进房门,顺手关上了门,他对桑渔道:“欢迎回家。”
桑渔坐在沙发上,和他笑着对视,目光明亮,她嘴上说的是:“谢谢你,商陆。”
谢意是真的。
她心里又生出了那种置身事外的平静,也是真的。
另一个她冷漠地旁观着今日的她,和家人吵架,被赶出家门,嬉皮笑脸地跟着商陆,搬进了他的家里。
生她的父母都没有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和她没有亲缘关系、只有冲动领证的商陆,能给她吗?
在她心里,商陆是什么?
是她陷入困境时能拉她一把的人,还是她祈求能给予她温暖的救命稻草?
她觉得这是一种不健康的感情。
两个人相处,应当是依赖且独立的,别人救不了她,她也救不了别人,太多的束缚只会让人觉得窒息。
商陆也会觉得累的。
累了,他可能就会说:“夏桑渔,你总是装出一副小太阳的模样,其实负能量最多、最冷血的人,就是你。”
夏桑渔想到这里,她朝着商陆伸出了双手,要他抱她起来。
商陆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两人都有点脏,但他不嫌弃,相信她更是个不爱干净的脏宝宝。
他抱起了她。
桑渔像只小考拉一样挂在了他身上,她的脸蹭着他脖子上的皮肤,她轻声问:“商陆,你累吗?”
商陆拍了拍她的屁股,实话实说:“有点,刚刚才搬了那么多东西。”
桑渔擡起头,捏着他的脸,怒道:“我就知道你已经累了,我们领证还没一个月,你就变了!还好别人都不知道,现在我们可以去换证了,这个房子也转成了婚内财产了,那我们一人一半,反正我是不搬出去的……”
商陆原本打算抱着她坐在沙发上的,听了她这话,即将落下的屁股又擡了起来。
他忍着沉重泛酸的双腿,抱着夏桑渔去厨房。
他平静道:“说错了,我现在不累了,我还可以抱着你,加热我们的晚饭,一起吃饭,等会我再去找个背带,把你挂在身上,我还能洗碗,收拾卫生,连夜整理好你的东西。”
桑渔指责他:“你仿佛在说我无理取闹。”
商陆一脸无辜:“当然没有。”
“我沉吗?”
“怎么会,我卧推100kg轻轻松松。”
“吹牛,你变这么厉害了?”
商陆微笑:“这只是普普通通成年男性的普通力量。”
桑渔听得好笑,她替谢骏鸣不平:“谢骏就做不到啊。”
“那是他的事。”商陆开火加热今晚的晚饭,“让我猜猜你下一个要问我什么?问我你是不是负担?”
“你怎么知道?”
他说了句很粗俗的话:“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桑渔说:“你这话好像我妈妈,她也经常觉得她很了解我,但其实根本不是。”
商陆没反驳她,只是顺着说道:“那就从现在开始,让我有更多了解你的机会。”
桑渔亲了他的脖子一下:“好呀,我们先从身体开始。”
商陆求之不得,但现在他们得先吃饭。
他为了证明怀中的桑渔不是负担,便吃饭的时候,都想腻歪着。
还是夏桑渔先受不了,她求饶:“商陆,我知道我不是负担了,我不要坐你腿上吃饭了,快恶心死了。”
他把她说过的话都甩了回来:“才结婚不到一个月,就被嫌弃恶心了,原来负担是我,我就知道被开除的无业游民不被人看得起,原来你安慰我的话都是骗人的,什么我们都是普通人,过好自己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桑渔打断他的话:“我才没有说过最后的那段话。”
她这时候又开始臭屁:“我是状元耶,名校硕士,优秀毕业生,我要是说自己普通,那不是很矫情?谢骏听了,都要自杀了。”
商陆笑着看她:“所以啊,你怎么会是负担,明珠蒙尘,有人目不识珠,但我不是。”
他说话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平静的,温和的:“还是你觉得,我有受虐倾向或白骑士综合症?如果不是在你这里,接收到良好的情绪价值,催生了能让我快乐的多巴胺,我又怎么可能和你领证结婚呢?”
桑渔避开了他的眼睛,低头扒了口饭,含糊过去:“听不懂,说人话,商陆。”
商陆气笑了:“我想干你,我想快乐,快点吃饭,别想太多了,什么累不累,负担不负担的,成年人哪里有不累的时候,累了就休息,就把话说开,像我今晚,帮你搬家了,就很累,你等会要好好犒劳我。”
他顿了顿:“你是觉得你住进这个房子里,就寄人篱下吗?”
他问出了这个问题,就盯着桑渔的头顶看,然后他就看见了夏桑渔一脸坦然地点了点头。
她回:“是啊,我就是在占你便宜,我什么都没有,你给我提供吃喝住的,我多不安心。”
她倒也不是那种藏着掖着的人,她也赞同有问题就要提出来解决的方式。
“你看,我亲人都赶走了我,你也是有可能的,你现在对我的年轻貌美感兴趣,所以我们结婚了,你今天接我回来了,等我年老色衰了,你就让我去睡大街。”
桑渔越想越凄惨,握拳发誓:“商陆,我决定了,我要去赚大钱。”
商陆:“赚大钱做什么?”
“买房子。”
“你一个人的房子?”
“是,我觉得我得有个家,我知道你很好……”
商陆叹了口气:“走到好人卡流程了?我就知道,夏桑渔,你想独占这个房子,让我公证把房子转给你,然后让我寄人篱下,拼命健身锻炼,就担心哪天年老色衰被你抛弃,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只喜欢肌肉男。”
桑渔被他的逻辑说得怔了又怔,然后忍不住笑了:“我哪有那么坏?”
“那我就有那么坏吗?”
桑渔在心里回答,没有,但她可能就有那么坏。
她对商陆说:“那你一定要好好健身啊,没有腹肌胸肌,我自己就从这里搬走,不用你赶走。”
商陆心都凉了。
屋子里开着热风空调,他拽着自己圆领短袖的领子,一把将衣服从头顶脱了下来,扔在了沙发上,他赤着上身吃饭,直到她吃完以后,他才走过去,竖着抱起了她。
桑渔大笑:“这是抱小孩吗?商陆,我要公主抱。”
商陆说:“刚吃完饭,会吐出来的。”
“你今天太温柔了,连说话也是。”
“那你想要我怎么说话呢?”
“你要像从前那样说——夏桑渔,想吐就早点说,我马上横着公主抱,还可以倒着抱;夏桑渔,你也觉得自己是我的负担?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夏桑渔,你已经超越了大多数人了,你还想怎么样,再厉害点,要当天上的菩萨啊!房和车你肯定会自己赚到的,你现在才几岁啊,你在追求的是理想,做的是很有意义的事,熬到黄达练那样的老油条,就什么都有啦。”
商陆空出一只手,打开卧室的小灯,他把她放在了床头。
他没有接她的话,只是低头吻她。
他们说是不正当的关系,但领了证这段时间来,最亲密的行为不过是接吻,但莫名的是,她也很满足,就像是现在,他握着她的手,手指挤进了她的指缝里,指腹时不时地摩挲着她凸起的骨节,然后再把她的手放在了他的小腹上,她自动识别往下握住。
但是,她忽然想起了今天的裙子和鞋子。
“等一下。”
“嗯?”
“我说了,我今天要穿那条裙子的。”
“现在?”
“你之前不也觉得好吗?”
商陆沉默:“……”
桑渔说:“要有仪式感的,你送都送我了,我还是先洗个澡,再换上裙子。”
商陆深呼吸,除了答应,他也只能答应。
好在桑渔没有让他失望,她穿着那样漂亮的裙子,锁骨上都是他留下的红痕,她也穿上了那双漂亮的高跟鞋,粉粉嫩嫩的脚趾头扭来扭去,她把腿放在了他的手上,好像不会害羞一样,漂亮的眼睛眨呀眨,邀请他不要冷落她的腿。
他抵着她,看着他送她的那条裙子半挂在她的肩膀上,她的黑发在他身上晃动,是极致的缠绵和温柔。
直到,他的胸口被她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商陆嘶了一声,咬牙:“你怎么还没改掉这个坏习惯?”
桑渔趴在他胸口上,摸着他的脖子,再往上捏了捏他的耳垂,她有点困了,随口嘟囔:“那我要跟谁改啊?我就喜欢咬你的胸。”
最后那个词,她用的是方言,不觉得出戏,反倒像是撒娇一样。
“那还是别改了。”商陆说。
不要跟别人改,不要跟别人尝试。
糖尾动物园的水处理项目已经收尾了,但园区的其他改造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夏桑渔已经被黄达练安排进其他的项目里了。
一个是之前提到的改厕项目,政府这几年一直在推进农村厕所革命,建设新型的干净厕所,改造农村的排水管道路线;另一个就是“蓝眼泪”旅游海岸的旅馆水污染。
厕改项目难的是他们负责给排水的,村里的小河旁边养殖了许多鸡鸭,老人们不愿意搬迁,就算订了机器,也无法安装维修治理,河边还住了六七家村民,前几年都直接把马桶下水管道通到了小河里面,直接无处理排放,出村口的河流旁还有一个早年的农村旱厕,当宝贝一样,不肯拆除。
夏桑渔进了村,以为他们早就沟通好了,她只想来取水样,做项目,却不想还撞见负责给排水的工程师和村民僵持着,镇政府的工作人员也在其中调解。
桑渔最近因为贫穷,已经认真考虑辞职了,她没有心情管这些事了。
她忍不住叹气,什么理想、有意义,她脑子是有问题,她应该去大城市的环保公司设计器械、卖专利,赚提成,去污水厂负责机器调试、去新能源企业,怎么也比现在这个收入好。
但也好不了多少。
叶子博伸长脖子,说:“前面吵架呢!”
桑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们命苦啊,上辈子作孽了,这辈子学了这个专业。”
叶子博眼神茫然:“啊?夏工,你不是自己选的这个专业吗?你分数那么高,也被调剂啊?”
桑渔只说:“以后我不会让我孩子学环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