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商陆送给夏桑渔新的生日礼物。
上个月的“十月初五”,他把新房的钥匙送她当礼物,上月底她的新历生日和这个月的身份证生日,他都还欠着礼物,她最近工作繁忙,也没空追着他讨要礼物。
只在12月16号那天,他们一起吃了两个小蛋糕,一个是他买的,另一个是桑渔的堂弟夏桑和买的,那天是夏桑和真正的生日。
桑渔今日看见商陆,就想起了礼物,她坐在小板凳上,托着下巴,擡眸盯着他,她问:“商陆,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商陆说:“我没忘,在后备箱里。”
他弯下腰,漆黑的瞳仁里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他在笑:“夏桑渔,你跟我来,我的车停在你家单元楼门口,你闭上眼。”
桑渔抿着唇,闭上了眼睛,一片漆黑里,她反倒更能感受到胸腔里心脏跳动的速度,他们应当抄小道拐进了巷道里,她的手被他握在了掌心里,十指紧扣。
她想起她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些人准备的惊喜。
一整个后备箱的璀璨灯光,圆叶尤加利伴着卡布奇诺花、曼塔和桔梗,最中间是礼物盒子。
她脸颊微红,然后就听到商陆对她说了那句和网络文案一样浪漫的话:“帮我打开后备箱。”
她的手被他扶到了箱子上。
桑渔睁开了眼,看见了一辆黑色小电驴,也的确有个箱子,也有花,一袋子韭菜、花菜、番茄,旁边是一个装着衣服和鞋子的袋子。
商陆把袋子给了桑渔,笑道:“打开。”
桑渔说:“我以为你买新车了。”
“对啊,二轮的。”
“你说后备箱惊喜……”
“这不就是吗?”
“这叫小电驴靠背尾箱!”
“反正都是箱。”
桑渔叹口气:“贫贱夫妻百事哀,我结婚了也没能坐上四个轮子的。”
商陆也跟着叹气:“哎,我结婚了也没戴上大金戒。”
桑渔不满:“我不是买给你了吗?”
“两千块的小金戒吗?尺寸还不合适,只能绑个红绳挂脖子上,连个金链子都没有。”
“物质男人要不得!”
桑渔打开了袋子,她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了,里面是漂亮的裙子和鞋子。
ReneCaovilla的香槟色缠绕水晶高跟鞋,折射着细碎明亮的光,是小时候的她和现在的她都会喜欢的希腊女神鞋,裙子则是同色系的抹胸仙女裙。
她擡起了头,眼睛很亮,“哇”了一声,像个小孩一样,开心地抱住了商陆的脖子,然后在他面前一蹦一跳的。
“商陆,你真的送我这个了,上次我们看电影的时候,你重复问我,阿嬷他们是不是不让我穿小裙子和鞋子,我就觉得,你是不是要送我漂亮小裙子了,我就知道!”
商陆看着她,笑问:“那你猜到了,是不是就没有惊喜的感觉了?”
“有啊,当然有惊喜,这种惊喜是,我们依然心有灵犀,我们还是会选择彼此喜欢的礼物,这是心灵感应。”
“当然,我们是最匹配的射手座和白羊座,在什么方面,都是最合适的。”
“你不是不信星座吗?”
商陆只笑道:“可是,你信。”
这样一个平凡的、普通的对话,在她听来,却无比的让她心动,她把这归类为,平凡生活里的小惊喜。
直到商陆假装不经意地告诉她:“嗯,这双鞋子一万多人民币,这条裙子四千多块。”
夏桑渔才觉得这一切都不平凡了。
她说:“商陆。”
“嗯?”
“难怪我刚刚拿在手上,就觉得那么烫手,比划在身上的时候,觉得心跳得那样快,原来是金钱的味道。”
商陆问:“我对你好吧?”
“好是好,你要是愿意折现给我,我会更开心的,而且,哪里有人像你这样,送人礼物就差把账单都给人家看的,就怕收礼的人不知道这些礼物多少钱,俗气。”
商陆假装不高兴。
桑渔立马就提着袋子追上他了,说:“但我不一样,我就喜欢俗气的,我真诚地建议你,下一年可以送金条当生日礼物,勤劳朴实的夏女士会更更更开心。”
“夏女士现在不开心吗?”
“当然很开心,今年的生日是我这么多年最开心的生日了。”
商陆还在挑刺:“那是说以前我陪你过的生日,你也没那么开心吗?”
“怎么会?每个和你一起度过的生日,我都很开心。”
“那非要选个最开心的呢?”
桑渔哄累了:“男人,你不要无理取闹!”
商陆叹气:“男人哭,男人累,花了一万多块,也没有得到一个吻,更没有一句真心的‘爱你’。”
桑渔也用玩笑的语气回他:“还没到说爱你的时候。”
商陆也不贪心:“那吻呢?”
“我给你拥抱了,拥抱对我来说,比吻更亲密,更温暖,更能让我快乐。”桑渔胡说八道完,压低了声音,“这里人太多啦。”
商陆忍不住笑了,也压低了声音:“那等你搬进去,今晚就搬吗?”
“嗯。”
“我开车帮你搬家?”
桑渔提醒他:“我东西虽然不算特别多,但是我们这两辆二轮的,也是不够装的。”
商陆老神在在地对她笑:“你放心,肯定够载。”
桑渔回到了诊所里,见商阿公在后面客厅吃饭,她也走到客厅的楼梯台阶上坐下,脚放在了小毯子上,小心翼翼地换上了那双鞋子,她站了起来。
尽管跟高8cm,她也穿得很稳,她工作的时候,只穿平底工鞋,但如果工作不忙,有完整的双休,她就会穿上高跟鞋和方棠出去玩。
她高兴地晃了晃腿,水晶闪钻也跟着折射出细碎的光。
“阿公,好看吗?”
商阿公真挚地夸奖:“好看,像公主。”他顿了下,“商陆送的吗?”
“对啊,还有一条裙子。”
“我看看。”
桑渔把裙子搭在了身前,商阿公说:“太好看了……就是不方便,这裙子就几块布,现在是冬天,冷死咯,而且鞋跟太高,穿着多累。”
商陆说:“穿个外套就好了,穿累了,我可以背她回去。”
商阿公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啊?”
商陆说:“绅士风度。”
“骗我读书没你高吗?你这是占便宜,浸猪笼都不为过。”
商陆又胡说:“其实我是中央空调。”
商阿公不懂这个,便虚心求教:“这是什么意思?”
桑渔说:“就是他对每个女孩都很好,都很温柔,都很体贴,他把全山洲的年轻女孩都当成了备胎来发展。”
商阿公立马用方言骂他畜生:“táu-la!”
桑渔笑得很大声,眉眼弯弯。
等到她说她要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商阿公说:“你让商陆帮你一起。”
商陆笑:“没什么问题,对了,阿公,桑渔说她赚的钱比较少,一个月500元房租可以吗?我没什么意见,你呢?”
商阿公立马拒绝,骂道:“你缺这500块?”
商陆很平静地回答:“缺。”
商阿公语气噎住,只听商陆说:“我现在是失业的备考学生,500元够我买好多菜了,不然阿公,你每个月给我3000块生活费可以吗?我包准把我们三个人的一日三餐都顾好。”
商阿公只觉丢人现眼,又有点想老泪纵横:“我想我老婆了,老婆,你的好大孙一把年纪还要我养他,老婆……”
桑渔立马拿出手机,给商陆转了500元,说:“阿公,我和商陆就是朋友,你们愿意便宜租给我,就已经很好了,现在哪里有地方找这么便宜的房子呢?500,我出得起!”
商阿公只对商陆说:“这500还包括了生活费。”
商陆:“……”
商阿公:“快去吧,帮小鱼搬家。”
等他见两人走远了,就收了脸上的惆怅,给商明君打了电话:“明君啊,你说的没有错,他们真的好像在谈恋爱,躲躲藏藏,要住一起了,还演戏要交房租,以为我老头子很好骗!我年轻为了追你妈,那也是十八般武艺都展示过。”
“知道了,爸……”
“你知道个屁,我当年和你妈那个年代可不能男女乱来的,拉个小手都要躲着人,论躲藏,他们玩的都是我不玩的,我和你妈比他们还能遮掩!”
商明君只关心:“小鱼怎么让她爸妈同意的?”
商阿公气:“这倒不是演的,桑纯被夏正坤宠溺坏了,夏正坤也是糊涂,姐妹俩吵了一架,桑纯就让桑渔滚出她的家。”
商明君冷笑:“糊涂?我看他清醒得很,他这种父亲,就只要儿女恭维捧他臭脚,觉得桑纯会哄他开心呗,他喜欢嘴甜的女儿,也正常。而且,小鱼独立、会念书、有前途,小时没跟他们生活,看上去就跟他们不亲,而桑纯呢?她笨、蠢,学习不行,工作不行,就事事要依靠夏正坤,可能就偏心了吧。”
商阿公当了爸爸,当了爷爷,也搞不懂这种为人父母为何会偏心的心理。
在他心里,两个孩子都是亲的,当然都疼爱了。
商明君戳穿他:“爸,你不是更偏爱我吗?”
商阿公嘴硬:“我哪有!我都一样爱你和你哥……如果有,也是你哥不听话,没你孝顺,他活该!”
商明君说:“嗯,夏正坤也是这样想的,他觉得小鱼翅膀硬了,和他不亲近,但桑纯不是,他在桑纯身上能找到为人父的尊严,所以他就更愿意给桑纯买房买车,那小鱼呢?他自认也不偏心,她有本事嘛,她可以自己有更好的生活,但他还是给了她一些钱和老房,他肯定觉得自己是个很优秀的父亲了。”
商阿公也无话可说了。
他告诉自己,十个手指都有长短呢,那夏正坤偏心也正常……个屁!
他“呸”了一声:“táu-la!”
桑渔打开家门的时候,如她所料的一样,夏桑纯正在刻意又努力地表演她和父母有多亲近亲密,就像过往每一次两人吵架后一样,夏桑纯一定会把父母拉到她的阵营里,就好像他们才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而桑渔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客厅的电视开着,放着不知道什么喜剧。
夏桑纯和夏正坤坐在沙发上,她盘着腿,对着电视笑得像鸡叫,听见了开门声,立马假装不经意地道:“爸,你看电视里这个环卫工,跟夏桑渔打扮一模一样,上次堂姑跟我说,她在街上看到桑渔,脏的要死,她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夏正坤正被电视剧逗乐,倒没认真听,只在笑声中,敷衍地应和了句:“是吗?”
夏桑纯就觉得她赢了,想在桑渔脸上看到痛苦和煎熬的表情,就像小时候那样,还会偷偷地躲起来哭,然后等她去哄她,再喊她“姐姐”。
夏桑渔告诉自己,她早就不在乎这些了,夏桑纯就是要用她的痛苦来制造快乐。
张榕在做饭,听到开门声,立马出来:“小鱼?”
再看到桑渔后面的商陆,她愣了下:“商陆,你也来了啊。”
夏桑渔连笑都懒得笑了,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因为之前就准备要搬家,所以,很多东西她早就都收拾好了,不一会,她就搬出来几个大箱子。
“商陆,你快来帮我。”
张榕、夏桑纯和夏正坤都愣住了。
张榕着急:“这是做什么?”
桑渔这一次没忍住:“如夏桑纯所愿啊,我搬出去,反正这已经是她的房子了,不是我的家了,你们爱干嘛干嘛去。”
她不愿再说更多,更不愿今天在商陆面前大吵大闹。
夏桑纯却比她更生气:“你要搬出去?你搬去哪里?你有钱租房吗?是不是妈妈偷偷给你钱了?我就知道!还是爸偷偷给你买房了?”
“我偷偷结婚了,行不行?”
夏桑渔烦死了,她拽过一旁沉默的商陆,挽住他的手臂,梗起脖子:“我和他结婚了,我们现在要搬到一起住,明白了没?”
商陆觉得晕头转向的,他抿直唇线,面对着三双放大的瞳孔,认真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我们结婚了……”爸,妈,姐。
夏桑纯根本没信:“神经病。”
夏正坤说:“再生气,也别乱说自己结婚啊。”他看了眼商陆,说,“你也是,你阿公还在帮你找对象呢,真想跟我们小鱼结婚啊?那让你阿公准备好彩礼!再找个黄道吉日!”
张榕皱着眉,只问:“夏桑渔,你到底要搬去哪里?”
“我申请了宿舍。”
张榕还想说什么,夏桑渔就一句话:“把这个房子给我,我就不搬了。”
张榕欲言又止,夏正坤直接道:“不是都分好了?这给桑纯的,你姐都是开玩笑的,你们几个女人吵架不都这样吗,何必真的生气?”
夏桑纯只说:“赶紧搬走,最好永远都别回来了,你一点心都没有!”
桑渔觉得自己已经很适应搬家这套流程了。
初中的时候,她一个人蹭蹭蹭地搬进了宿舍里,尽管学校离家那样近;上了高中,她庆幸学校是全封闭式教学,大多数时间她都住宿;到了大学,夏桑纯想去北京玩,却借口要送妹妹去上大学,让她妈报销了旅行费,她们一路吵到了北京,她自己拉着行李;研究生毕业,她又拖着行李回来了。
那一天,夏桑纯又忙上忙下地给她搬东西……
桑渔只能说,这人没病,她不信!
她现在最大的困惑是:“商陆,这就是你说你有车可以帮我搬家?”
商陆坐在蓝色铁皮三轮车的驾驶座上,敞着大长腿,双手握着车把手,瑟缩地躲了下冷空气,说:“你就说是不是载了你全部的行李?”
“是。”
这辆电力三轮载货王的后车厢上装满了桑渔的行李。
桑渔又问:“那我坐哪?”
商陆说:“你爬上去,背对着、坐在行李上,来,用围巾把脸和头都包住,别冷到了。”
“这是违法的。”
商陆回:“放心,这个点我们这条路过去,不会遇到交警。”
“要是有呢?”
“我会交罚款的。”
说到钱,桑渔一下想到了她的500块,她先让商陆把手机给她,打开微信。
“商陆,你还真的收了我的500块!”
“嗯,生活费。”
桑渔想也不想,逼着他把500块转回来。
这一条路的确没遇到交警,但是桑渔一晃一晃地坐在三轮车后,遇到了好多熟人。
方姨问:“小鱼,商陆载你去哪里啊?”
桑渔撒谎不眨眼:“我搬去单位宿舍,最近项目多又忙。”
蔡阿叔说:“以前我们讨老婆就这样,新娘子坐三轮车上,一车厢就全拉回家了。”
桑渔笑:“那挺有意思的。”她还唱起来,“今天我就要嫁给你啦……”
大家也笑。
等出了美食街,人少了,商陆忍不住感慨:“你都不会脸红的吗?”
“不会。”桑渔转过身,扒拉着驾驶座的铁栏杆,她弯了弯眼睛,“商陆,今晚我要穿你送的裙子。”
“在家?”
商陆不禁心猿意马,摇摇晃晃的三轮车好像也变成了她摇动的发尾,他轻咳一声:“嗯,你还可以穿上那双高跟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