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渔没有自己的房子,但有多年的住宿舍经验。
她看了会商陆整理出来的清单,想不出来还要补充些什么,他连女生要用到的卸妆棉都写上去了,他比她还懂置办东西,考虑得非常周全,很有生活经验。
“你之前在国外跟陆阿姨住一起吗?”
“我妈妈交男朋友之后,家里就我一人了。”
“阿姨没请保姆吗?”
商陆很平静地开口:“我就是我家的保姆。”
桑渔:“别难过,商保姆。”
她觉得自己占便宜了,却也装得很平静:“那以后也辛苦你了,我们家的卫生和三餐就交给你了。”
商陆垂眼看她,笑了一下:“我的日薪很高的。”
桑渔不信:“陆阿姨给你开工资了?”
“当然。”
“……多少钱?”
“一天100欧。”
“……欧元现在汇率多少?”
“7……”
桑渔打断他的话:“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一天100人民币我都没有。”
商陆叹了口气:“家务果然是看不见的劳动,不被珍惜的付出,所有人都瞧不起全职在家的人,失去了社会地位,也就没有了家庭地位……还是给别人家当保姆好,做着一样的活,每个月还有不菲的收入。”
桑渔心冷似铁:“就当你替广大只会在家躺的男大爷们赎罪了。”
商陆叹口气,建议道:“那我给你打个折?”
桑渔拒绝,但她想了想,看着面前的这张俊脸,漆黑的瞳仁,微扬的双眼皮折痕,唇红齿白,不是运动体育生的体格,却依旧有线条漂亮的腹肌,还有她臀部之下,坚硬有力的大腿。
她凑过去,让他闭眼,亲了下他的眼皮,他的睫毛扫过了她的下巴。
她说:“肉偿可以。”
商陆礼貌地询问:“是我肉偿,还是你肉偿,我这是又要做保姆,又要当鸭子吗?还都是免费的吗?”
桑渔的语气也很礼貌:“没关系的,商鸭子,如果你觉得为难,随时可以中止,反正我现在还没搬出家里。”
但行为却一点都不礼貌。
商陆毫无防备之下,就被她推倒在了沙发上,他的卫衣下摆被她掀了起来,她的手贴上了他的腹部,指尖轻轻地顺着腹肌的线条,划来划去。
“商陆。”桑渔说,她的脸色红红的,垂眼看他,眼睛里水波荡漾,雾气四起。
商陆喉结微动,他也看着她,或少年、或男人的梦中有过无数次这样的绮丽画面。
他的大手抚上了她的腰,试图掐住,但桑渔却一下翻身下了沙发。
她良心发现:“商陆,我想了想,我的确没钱,我买不起你,我还占你便宜,真的是太不应该了,走吧,我们去超市买东西吧。”
商陆知道她是故意的,但他愿意顺着她。
“那我现在免费。”
“这不太好吧?”桑渔笑得眉眼弯弯。
商陆叹气:“那我买你。”
桑渔刚正不阿:“我不卖身的,我不是这种人。”
商陆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坐起来,直起上半身,将她拉了过来,漆黑的瞳仁渐渐深沉,抱住了她的腰,他的脸贴在她柔软的腹部上。
而她,充满包容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窗外是万家灯火,车流涌动,隐有月光照了进来,落在了他们身前的小茶几上。
商陆不听小鱼老师课堂,是因为不敢,他知道她会说什么。
说他们分离多年,其实并不了解长大后的彼此,所以无法恋爱。她现在的决定是因为不想两人分开之后,闹得人尽皆知、无法收场。
他不会主动去对比谢久贺,更不会提起。
但他也会难过,多少个跨年夜,他给她打电话,却都是谢久贺接到的,他一个人坐在窗前弹琴,再也等不到窗外跑过的一个小女孩,问他是不是不开心,她以前明明说过,会让他天天开心的,可他这么难过的时候,她却不在乎了。
她朋友圈有一张他很喜欢的照片,却是谢久贺拍的。
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她躺在厚厚的雪地里,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那是她大一的冬天,是她第一次见到那样大的雪。
他很想问她,还记不记得,他们曾许诺要一起看一场大雪,就算相隔千万里,也要分享给对方。
他高一年出国,把大雪照发给了她。而她看到大雪的那一天,他等到那天的凌晨,也没等到她发来的照片。
“商陆,你怎么了?”桑渔抓他头发的手,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衣服好像湿了。
而那是商陆的脸在贴着。
商陆总不会吐口水吧,那就是……他在哭,但他为什么突然就哭了?
桑渔的心有些慌,她想看他的脸,但他却死死地埋脸在她的腹部,紧紧地抱住她的腰,只是说:“桑渔,别动,我抱一会。”
桑渔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一瞬,然后,慢慢地再落了下来,像安抚小动物一样,她声音不自觉柔和:“你怎么了,商陆?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吗?你回来这段时间,我们也还没认真谈过心,你要是真的很难过,你就跟我分享一下,你在国外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不擅长安慰,这已经是她竭尽全力后的了。
“那个诊所的人真的欺负你了吗?是不是老外,哪个国家的?我英语很好,我帮你骂他们,肯定让他们不敢回嘴,意大利人英语还不好,他们肯定吵不过我的。”
见他不说话,她又询问:“还是你最近备考压力太大了?没事的,考试机会多了去了,你要是真的没考过……那,那我养你!”
大概是她咬牙切齿的最后一句话,感动了商陆。
他终于出声:“你怎么养我?你有钱吗?够我们俩吃吗?”
桑渔说:“做人不要太物质,物质的男人没人疼爱,你太会花钱的话,我就会养不起你,让我养你,你就只能吃最便宜的东西,穿最廉价的衣服,还要在家里做家务,晚上再卖身。”
商陆说:“资本来到世间,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桑渔笑出声,她收了笑,认真地轻声道:“商陆,我可以看看你的脸吗?”
商陆没回答她。
桑渔说:“没关系的,你在我面前可以哭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哭,如果你不想说,那我给你擦擦泪。”
她讲了很多很多的话。
“小时候我哭的时候,你也会给我擦泪的。”
她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你是不是想陆阿姨了?我妈说的啊,我妈说你这种妈宝男,会想妈妈的。”
“我不是妈宝男,你妈误会了。”
商陆面无表情地擡起了头。
桑渔笑了,捧住了他的脸,见他眼睛微红,睫毛上挂着点泪珠,俊朗的面孔上还有尚未滚落的泪,她只有心疼。
她可真是双标,以前经常厌烦男人装蒜流泪。
她也不要谢久贺在她面前哭。
可是,这是商陆,她觉得可爱,可爱的男孩,可爱的男人,可爱的她的竹马!嗯,现在是她的……新婚丈夫。
“好啦,妈妈爱你。”桑渔给他擦泪,“我说的都是真的,压力不要太大了,被辞职也没有什么的,一切回到起点,更没什么,我们都还很年轻。我刚回到山洲,因为学历高,还被黄达练针对了,他就让我做土壤消解,想磨我。”
她语调温柔:“我才不怕他,他让我闲着,我就闲着,一天就做土壤消解,偶尔加点酸,自我放逐,等待的时间我都在玩手机游戏,后来,单位里缺人了,黄达练就不得不用我了,我一鸣惊人,气死他。”
商陆:“那你现在还跟他好?”
桑渔理直气壮:“我没跟他好,我在麻痹他,抢走他的位置!”
她歪了歪头:“现在心情好了吗?钢琴小王子,就像你以前说的,没有什么事,是弹一曲钢琴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首。”
商陆想,他早就有了弹钢琴不能解决的事情了,爱、暗恋、卑微、心酸和煎熬,这些词贯穿了他的那几年。
商陆问她:“你现在还会希望我开心吗?”
“当然会。”桑渔没有多想,只觉得他今天情绪脆弱,每个成年人都有自己崩溃的瞬间。
商陆幽幽叹气:“我辞职的时候,我的印度同事骂我,我根本不是什么特殊人才,有我没我都一样,他说他赢了……”
“这该死的印度咖喱味阿三。”桑渔很肯定,“你是独一无二的。”
他还是叹气:“在哪里独一无二?我不是独一无二的牙医。”
“在我这里。”
商陆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
“哪里独一无二?”
他需要这些虚假的止痛剂,他是贪心的,先是想要她的人在他身边,尽管只是乱七八糟的关系,后面就要她的心在他身上。
桑渔说:“我只有你这一个竹马,我对你的不想失去,就是你的独一无二呀,就算以后你想离婚,不想继续我们现在这样的关系,我也仍希望,你还是我一起长大的竹马,是我小时候遇到的商阿公家里的钢琴王子。”
她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开心。
因为她对他的要求也是如此。
他们有了暧昧和动心,双方都想尝试,那就试试。
但她不要毁掉他们多年的青梅竹马情谊,她珍惜商家所有人对她的好,她喜欢明君姑姑、喜欢小姑丈、喜欢商阿公和陆阿姨。
而她对谢久贺根本没有要求,因为他只会是她人生中的一段恋爱的对象,他们没有彼此交集的其他生活碎片,分开了就可以彻底断掉,谢骏她也可以不联系的。
她会看言情小说,但从来没幻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总是觉得,一个伴侣只会陪伴她走人生的一段路,或长或短。
而朋友和亲人,却是漫漫一生的。
小区楼下就有一个大超市。
桑渔给商陆擦了擦脸,洗了洗手,再牵着他的手,一起进了超市。
商陆问:“你不怕被人发现吗?”
桑渔说:“你要坦坦荡荡,谁会多想,多想了也没关系,这边没什么人认识我们,我们又不是山洲明星。”
她顿了顿:“明天我就跟我姐吵架,晚上就可以搬进来了,我随时等着你跟我分享,你离职的故事。商陆,有什么话,你都可以跟我说的,不要一个人积压在心里,要开开心心,我们结婚了呀。”
“戒指呢?”
“什么?”
商陆叹口气,晃了晃自己光秃秃的手指:“婚戒。”
“你要我送你么?”
商陆很诚实地点头。
桑渔开始心疼钱包,见到她那个表情,商陆提醒道:“你刚刚跟我说,有什么话都可以说的。”
桑渔回:“那我不是让你跟我要钱的。”
商陆又开始摆出一副忧郁的样子:“算了,我就知道我不是独一无二的,我只是想要一枚普通的婚戒。”
“你是,你是!独一无二的商陆!”桑渔急了,“我肯定送。”
桑渔在等待商陆结账的时候,在网上搜索婚戒的价格,她直接过滤掉奢侈品,想都别想,她最大的温柔就是给他选了周大福的男金戒指,两千多的,她省吃俭用一个月就够了。
但她难得浪漫,想给他一个惊喜。
刚下完单,看到商陆提着袋子过来,她立马收了手机。
商陆看她一眼,面无表情:“你背着我跟男人聊天了?”
“没有。”
“那你藏什么?”
桑渔一本正经:“就算结婚,我们也应该有独立的隐私空间。”
商陆说:“我平等地瞧不起每个出轨的、管不住自己的人,我们是人,不是下半身动物,人是有道德和法律约束的。”
桑渔也点头:“赞同。”
商陆说完才想起,他不该说这句话的,她家的情况,她是什么人,他很清楚。
但桑渔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她还想着哄他开心,到了新区的家里,她看到袋子里有一打可乐。
“商陆,你给我买可乐了。”
“嗯,有冰块在冰箱,但你不能喝太多,现在空腹别喝。”
桑渔不听,打开了一罐可乐,她看着那个易拉环,学着青春疼痛小说里的男主,走到了商陆的面前。
他正在冰箱前收拾刚买的菜,有条理地分装在不同的格子里,余光看见了她,手上的动作却没停,问道:“怎么了,饿了么?我们今晚不开火,等会下去吃。”
桑渔拉过了他的手,亮出了银色易拉环,套进了他的无名指里。
她说:“商先生,你是否愿意做夏桑渔女士的丈夫,无论她贫穷或富有。”
她连誓词都是不完整的,不问他是否爱她,不提是否延续一生。
可是商陆却又落泪了。
为几年前难过的商陆高兴。
他面无表情,眼泪噼里啪啦,还差个乐器渲染他的情绪。
他说:“不好意思,泪腺天生发达,你知道的,我也是艺术家,什么乐器都会一点,又在艺术王国浸了好几年,是比较感性的。”
桑渔说:“知道的,悲伤流泪弹琵琶的王子。”
“我是骗你的,我给你买戒指了,这个易拉环就是玩的,我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你都给我那么多东西了,我给你买了周大福!我现在就换,马上买卡地亚男戒……”
她补充:“只能买不带钻的,你要知道,我下个项目是进村改厕,我要掏好久的粪,才能给你买个戒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