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的心情的确算不上好。
尤其再看到夏桑渔坐在旋转秋千上,她跟谢骏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两人就在旋转中笑成了一团。
谢骏说:“小鱼,你要大声地喊出来。”
“喊什么?”
“喊愿望啊,就跟我们小时候一样。”
“那你先喊吧。”
“我!谢骏,要在山洲开一家超级无敌大的宠物医院!再找一个超级无敌好的老婆!”谢骏转头,眼睛黑亮,“轮到你了。”
“我!夏桑渔,要取代钓鱼的黄主任!”
负责旋转秋千试运行的维修师傅一下就笑出声了,他们喊得并不算小声,再加上四周空旷,就相当于一个天然的扩音器。
提着钓鱼桶满载而归的黄达练自然听到了,他痛心疾首,满脸失望,连连摇头,他决心明天就压榨这个野心勃勃的下属,让她同时做两个项目。
但他和桑渔都知道,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取代不取代的,只是玩笑罢了,他们完全可以共赢。
而他说桑渔野心勃勃不是玩笑,也不是贬义词,是夸奖。
她是一个有能力、自我认知清晰且执行力很强的年轻人,就算她口头上从不说,他也能看出,她对环保是有一定责任感的。
说来也是,在这行干,没点热血早转行了。
商陆回国也是凭着一腔热血,正好事业遇到瓶颈,又听阿公说,桑渔已经相亲了好几个,他也老了,力不从心,差不多要关掉这个老诊所了。
商陆便决定回来了。
他对感情的态度向来认真,不喜欢任何开放式的关系,谈恋爱就是谈恋爱,恋人就是恋人,所谓的“炮友”、“约炮”这些词都会让他觉得亵渎了感情,欲望人人都有,但他只想和爱的人放纵欲望。
他两年前,就和桑渔有过短暂的暧昧关系。
而昨晚,夏桑渔又起了这样的心思,不想给他名分。
他一时气恼,拒绝了之后,今天一整天都处在不争气的后悔情绪中,他原本就没法拒绝她,又何必要脸,走一步算一步,就算只是benefitfriend,也好过一辈子只是朋友。
他原本还担心夏桑渔生气,但看她这样子,根本就没把昨晚的事情放在心上。
更气了。
桑渔和谢骏坐了两圈旋转秋千后,维修师傅就让他们下来了,说:“差不多可以了。”
彩灯依旧亮着,一闪一闪,充满了九十年代的复古感。
桑渔和谢骏一起和秋千拍了张照。
她擡眼,注意到商陆正一脸冷漠和不耐烦地盯着秋千的方向,抿着唇不说话,像极了他小时候明明想坐,却又拉不下面子的别扭傲娇模样。
她凑过去,跟维修师傅说了什么,等师傅同意了,她才走到商陆面前。
商陆垂眸看着她。
桑渔叹了口气:“商牙医,昨晚是你拒绝了我,把我赶出来,我都没生气,你还生气呢。”
商陆盯着她,依旧没吭声。
桑渔问:“你想坐秋千么?不过,你太高了,师傅说飞起来不安全,你可以坐上去晃两下,他不给你飞,我给你推两下。”
商陆看着她拉住了他的手,喉结轻轻滚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是反扣住了她的手,力道有些重。
他坐上了秋千。
桑渔忙前忙后,给他扣上了安全扣,又在他身后,给他推着秋千,轻轻地晃荡。
商陆从小到大去过好几次游乐场,但一般都有桑渔的影子,就连他妈妈回来带他出去玩,都会顺便带上从不怕生的小桑渔。
“你记不记得,街心公园那里有一个旋转木马,以前我们捡了瓶子,卖了钱,就一起去坐了,我那天坐了两次。”
“嗯,那天是十月初五。”
桑渔的农历生日,也是她最喜欢过的一个生日日期。
她想到小时候,也忍不住内心柔软,她感慨:“商陆,我们真的认识了好久好久。”
“嗯。”
快二十年了,久到他们对彼此的熟悉,或许都超过了父母。
他又说:“今年的十月初五也快到了。”
“是啊。”桑渔忍不住开心地哼起了《祝君好》,电视剧《十月初五的月光》里的主题曲,这是她的生日必唱曲。
“宁愿没拥抱共你可到老,任由你来去自如在我心底爱慕……”
商陆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心头的躁意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回来之前,他就决定好,多给她一些时间,不要逼她,不要给她压力,但他还是没做到。
他是想要和她在一起,但他更希望她快乐。
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对他的身体有欲望,也是一种喜欢。
更何况,他明知道她对亲密关系的害怕。
桑渔说:“今年你回来了,那我要继续过三个生日,收你三个礼物。”
他笑了一下:“好。”
谢骏竖着耳朵在旁边偷听,主要是帮他哥哥多打听点桑渔的事情。
这会他没忍住,开口问道:“三个?桑渔,新历、农历你都过,就已经很过分了,你还创造出第三个生日来收礼物!这是你新编出来的么,我都没听我哥提起过。”
商陆觉得他碍眼,表情极其冷漠:“这是她的事,你和你哥算什么,也配知道?”
谢骏愣了下:“你吃炸药了?不就是长太高坐不了秋千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桑渔当和事佬:“他刚失业,脾气是喜怒无常了点,我们有工作的人,宽容一点,不跟他计较。”
谢骏想想也是,但还是觉得委屈,也不想热脸贴商陆的冷屁股了。
“算了,我回家了。”
他扭头就走,头也不回。
等他顶着一股闷气,走到自己的车子旁边,发现那两个无情的人也没出声挽留他。
谢骏捏紧小拳头,决定绝交一个晚上。
夏桑渔出生在十月初五,新历是11月26日,而她身份证是她堂弟的生日12月18日,他们是名义上的龙凤胎,所以她才有三个生日。
大多数人都是给她庆祝身份证上的生日。
而商陆,是唯一一个会给她过三个生日的人。
谢骏走了之后,商陆的心情就慢慢地好了起来,他从秋千上下来,换夏桑渔上去,他给她推了一会后,她又看到一旁的滑梯。
滑梯早就都掉漆生锈了,估计也算不上干净,但桑渔就是要上去玩。
她反正身上穿着脏兮兮的工服,也不见得会比滑梯干净,但最让她惊讶的是,商陆也跟着爬上去,再从滑梯上下来,到了最后,两人是抢着要先滑下去,谁也不肯让。
商陆建议:“不然,我们一起滑?”
“怎么滑?”桑渔不满,“你反正也不喜欢玩,让我先滑。”
商陆一本正经:“就是这样,我抱着你,然后你坐在我腿上,滑下去。”
桑渔看着他好一会,笑了。
等到她真的坐在他腿上,两人一起滑了下去,再双双坐在了沙坑里,她笑得脸上的肌肉都有些酸了,觉得自己疯了。
她说:“你有没有看过儿科会的一个研究报告,坐在别人腿上滑滑梯,会增加骨折风险的。”
商陆:“我们现在好好的。”
“嗯,好好的。”
她玩累了,身后的商陆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她下意识地抗拒了一下,就听到商陆说道:“没人在了,他们都下班回去了,维修工也不在了。”
于是,她就心安理得地靠着了。
晚风徐徐,夜幕笼罩,老旧的游乐场闪着并不明亮的彩灯,四周空旷无人,连音乐声都停止了,旋转木马失去了游客和明亮的色彩,这是一个破败的童话世界。
但她觉得温暖,这里承载了她童年的部分记忆,而参与了她整个成长过程的人就在她身后。
“商陆,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神奇,我在山洲,过去、现在做的每个项目里,都有我们过去留下的印记,山洲真的很小,只怪我们太灵活矫健,捡垃圾跑遍了整个山洲,下次我们去看滩涂,去看蓝眼泪。”
商陆低低地“嗯”了一声,他冰凉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脖子。
桑渔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欲言又止。
身后的男人拢紧了她:“夏桑渔,你昨晚的提议……你……”
“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实在说不出“炮友”二字,觉得太侮辱他的感情了。
“就是,你想我卖……”他找不到别的词了。
“我没钱。”桑渔对钱敏感,“你别说得这么伤钱,我们是你情我愿。”
“我看是你想白嫖我。”
桑渔没忍住笑了:“所以你拒绝,是因为你想卖身啊,商牙医,没想到你失业之后,就开始失足。”
商陆却很认真:“你只是不想让家人朋友知道我们的关系,因为你觉得我们迟早会分开,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也没必要去面对多年好友决裂之后、其他人对此的尴尬反应。”
桑渔看着他,其实还有的,她不觉得商陆是真心喜欢她,她也是,但这世上爱情本就虚无缥缈,她和商陆应当是友情之上,爱情以下。
商陆拨弄着她的头发,她听见了他细微的呼吸声。
他继续道:“所以,你唯一的要求就只是不公开,那当地下情人和当地下夫妻,对你来说,是一样。”
桑渔觉得自己脑袋短路了。
“夏桑渔。”
“什么?”
她听到他说:“要不要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