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商阿公的话,商陆身上多少有点旧社会欠打的公子哥臭脾气,从小到大娇生惯养,顺风顺水,没吃过什么苦头,爸妈都舍不得碰他一根毫毛,要什么有什么,学业技能上天赋又被点满,性子就变得傲娇又傲慢,吃穿用度上挑三拣四的,也不怎么爱跟其他小朋友玩。
好在他们家风纯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商陆骨子里还是很善良大方的。
比如山洲小学的老师带他们去省里参加小学生LOGO语言编程决赛,他和桑渔拿了一等奖,颁奖的时候,他见第三名痛哭流涕,就把自己的奖金和奖牌都给那人,理由是他觉得人家哭得这么惨,肯定跟桑渔一样缺钱、缺加分,而这两样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结果,这一举动一下惹怒了两人,第三名觉得自己被羞辱了,气得颤抖,第一名桑渔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也气得颤抖。
“你是我的朋友,你不把钱送我,你给他!”
再比如现在。
他看到谢久贺和夏桑纯组队,桑渔坐在旁边休息喝水,谢骏跑来跑去捡球,他就和方棠组了队。
他越看谢久贺和纯姐的友好相处,就心情越是轻盈,早决定输给他们,圆他胜利梦。
方棠小声跟他说:“你要是很想赢,就等着跟桑渔组队,我们是打不过谢久贺的。”
更何况,她看得到谢久贺眼里的胜负欲,大家都是旧友,她知道谢久贺的自尊心强,从不甘认输,这是好听的说法,说难听点,就是他输不起,尤其在他的强势领域里。
或许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他得争气,才能对得起他妈妈和教练。
而商陆呢?
他虽然傲娇冷然,看似难以接近,但并不难相处,他对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尤其是荣誉相关的事情,她几乎没看过他较真。
他以前速算竞赛失误了,没拿到奖,还很淡定地通知商阿公请客庆祝,商阿公不知情,高兴地邀请了亲戚朋友,她和桑渔也去吃酒了,吃得满嘴流油,满肚子可乐气泡,商阿公宴会中场才知真相,气得要锤死这个不孝孙,偏偏商陆说,夏桑渔考了第一名,这是要给她庆祝的。
桑渔感动得稀里哗啦,抱着商阿公的大腿,说她要给他当孙女,商阿公这火气发也不是,不发也是,只能生生咽下去。
方棠站在羽毛球场地上,伸展了一下筋骨,双腿分开,微微屈膝、弯腰,目光盯准对面,呼出一口气,准备迎战,她说:“商陆,纯姐技术很烂,我们专门打她就好了,这就是我们的战术。”
商陆答应了,但根本没执行战术,他接的每一个球都发向了谢久贺,而谢久贺轻轻松松地接住他的球,又爆发力十足且凶猛地跃起,拍了回去,羽毛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有力的弧线。
一开始,商陆还会打个有来有回的,动作也行云流水,后来,谢久贺的胜负欲越发强盛,下手也越发狠,直接发了个杀球。
商陆为了接球,跑了过去,没接到,脸却被羽毛球狠狠砸中,他偏过头去。
桑渔猛地站了起来,有些着急:“商陆,你怎么还这么菜啊?他发杀球,你连保护动作都不会做吗?”
她话音落下,就已经跑到商陆面前了,她说:“让我看看。”
而商陆似乎是有汗水滴到了眼睛里,颧骨又被球打得痛,他轻轻地“嘶”了一声,又掀起运动背心的下摆,抹了下眼角的汗。
在场的人难免都看到了他线条有力且分明的腹肌。
正在捡球的谢骏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经过精心设计。
谢骏期待了许久的打羽毛球活动,就这样结束了。
几人从体育馆出去,谢骏满腹牢骚,阴阳怪气:“羽毛球球头是软木半球,打过去能有多痛,还嗷嗷嗷跟杀猪一样叫。”
商陆没理他,只是按着冰块,敷在了颧骨上。
谢久贺去买了几瓶水和药膏,递给商陆一瓶水和药膏,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道歉:“不好意思,打伤了你。”
“没关系。”商陆笑了笑,“是我技不如人。”
谢久贺说:“我请大家吃个饭吧。”
方棠觉得不好意思:“你赚钱也不容易,不用请来请去,大家AA吧,就随便找一家店吃?”
谢骏:“不用A,我哥现在视频里挂个小黄车,卖法条,都能赚好多抽成的,让他请吧。”
谢久贺无奈:“没有,这说得太夸张了。”
他看了眼夏桑渔和商陆,他们正在说话,他知道商陆的学历高,成绩好,工作能力优秀,是桑渔的竹马,他也知道自己显得心眼太小,因为他知道商陆失业回乡后,就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又见他打不好羽毛球,那股淡淡的胜负欲就彻底消失了。
商陆不是桑渔会喜欢的类型。
谢久贺选了一家本地小菜馆,服务员带他们去了二楼的小包厢,里面是一张玻璃圆桌。
谢久贺、谢骏和方棠在点单,假“洁癖症”发作的夏桑纯叫服务员上了一白瓷盆的滚水,一个个拆掉碗碟的塑封膜,用镊子夹着,开始给每人的碗筷用滚水消毒一遍。
但谁先消毒,谁用剩水,在她这里也是有讲究的,她自己的碗筷先烫过,然后是谢久贺、谢骏、方棠,最后才是商陆和夏桑渔。
夏桑渔懒得理她的小心眼。
夏桑纯又说:“这外面都很脏的,要好好消毒才是。”
谢久贺表示感谢。
谢骏哈哈大笑,说他以前都没用开水烫,肯定吃下很多细菌了。
方棠和商陆见夏桑渔没搭话,都不敢加入聊天。
方棠看了眼已点菜单,随口道:“谢律师,你这点的都是桑渔爱吃的,帮我加个凉拌猪蹄冻和冰镇南日鲍。”
桑渔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谢久贺,恰逢他也看过来,她看着他的眼睛,从前的种种似乎浮现,又似是消失。
大学的时候,她就算学习再忙,都会应他的邀请,去各大高校里看他打比赛,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里,人头攒动,他进球的瞬间总会下意识地在观众里找到她,和她隔空击掌,赛后的庆功宴里,他也只点她爱吃的菜,知道她不喜欢浪费,还帮她吃掉她不爱吃的肥肉,面对队友的调侃,他只笑,他不挑食,什么都吃,但他老婆不行。
商陆就坐在夏桑渔的左手边,他看起来情绪并不高,他碰了下碗筷,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桑渔回过神:“怎么了?脸很疼么?”
商陆偏过头,也去看她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在观察她的情绪,他也有很多话想说,却要先把隐隐的烦躁压下去,原本不怎么疼的颧骨,现在却开始疼了。
他回:“嗯,疼。”
桑渔很懂他:“想砰砰砰砸琴了吗?那等回去吧,你弹琵琶,我给你唱歌,只可惜天公没下雨,不能给你增加氛围了。”
商陆笑了。
吃饭的时候,谢骏听夏桑纯说起桑渔和商陆两人相亲的故事,惊得目瞪口呆:“不是吧,大家都熟得穿同一条裤子了,还介绍相亲啊?”
谢骏看了眼他哥,他就是再缺心眼,也不敢在今日提起他哥曾经和桑渔恋爱的事。
但他心里有点惆怅,为他哥哥惆怅。
大家年岁渐长,谁都知道,结婚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
而他的伯母不喜欢桑渔,单论现在,她肯定就看不惯桑渔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