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就坐在副驾驶,窗外的细雨飘了些许进来,谢骏则坐在驾驶座的后方,他这人就扒拉着桑渔的座椅靠背,趴在了上面,问:“你什么时候回柚南街?我昨天看到你大爸了,他在那跑着抓小偷,身手还是那么矫健。”
桑渔微微皱眉,她大爸心脏不好,年纪又大了,怎么又抓小偷了。
谢骏猜出她的想法,说:“他老人家毕竟职责所在。”
桑渔:“这我大爸跟你说的?”
“是啊,你还真别说,阿军叔干了这些年,我们那一带治安可好了。”
谢骏提议:“对了,周末我们去打羽毛球,怎么样?我预约一下场子,好久没运动了。”
“好啊。”桑渔没意见,她也想打球了。
“商陆,你呢?你也去吧?”
商陆说:“行。”
谢骏拿出手机,发信息预约场地,不知道又跟谁聊了,擡起头看了看桑渔的后脑勺,迟疑地开口:“桑渔,那个……我堂哥,说他也要来,他正好在山洲法院打官司,这周末也在山洲。”
谢骏的堂哥是谢久贺,桑渔的前男友。
桑渔眉心微跳,没说话,只看着前方的挡风玻璃。
谢骏说:“桑渔,我堂哥他现在混得还不错的,他去年也买房了,他现在收入很好的,他有五百多万粉丝了,跟你分手后一直都单着,你看你也没再谈,你相亲了那么多次,也没遇到合适的,不如回头再啃啃我堂哥?”
他语气笃定:“我敢保证,我堂哥肯定在等你,我一说要跟你去打球,他就说,他也要来,你们在一起那么久,我一直把你当我嫂子的。”
桑渔脸色很淡,没说话。
谢骏没收到回应,还转头去找商陆:“我堂哥高中才转回户籍地山洲读书的,你那时候出国了,是不是没见过我堂哥啊?他很帅的,虽然成绩不是很好,但运动全能,工作好几年了,还有腹肌,每天都会去健身跑步,他以前给桑渔跑了好多个奖牌。”
商陆也没理他,只有沉默,连头都没回。
车内的气氛莫名就凝滞了下来。
等红灯的间隙,桑渔借着看后视镜的角度,瞥了商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被冷雨飘的,他的脸上似乎也蒙了一层薄薄的冷雾,唇线绷直,神情都冷漠了下来。
接下来,一路无话。
桑渔今天想回一趟柚南街,她要去看大爸,所以就先把商陆送回了美食街的街口,商爷爷的诊所就在这。
商陆下了车也没跟两人说一句话,“砰”一声,车门被他径直关上,宽肩长腿,没几步就进了诊所里。
桑渔收回视线,对谢骏道:“走吧,我也回柚南街。”
商陆憋着一股气,穿过诊所要上二楼,诊所里等待的阿婆阿公跟他打招呼,夸他生得好,长得高,商陆耐着性子,跟他们聊了一两句,等到有几个阿婆想给他介绍对象了,他就直接道:“我现在没工作的,被开除了,在家啃老。”
老一辈的最怕听到“啃老”二字,阿婆们讪讪笑了,熄火了。
“那也蛮好的,回来继承你阿公这个诊所哦?”
商阿公正在给病人看牙,闻言,抽空转了个头,用方言骂他:“造!”意思就是滚开,“没出息的。”
有个阿婆还不死心:“先成家后立业,男人嘛,结婚之后就懂事了,现在还年轻,阿婆给你介绍几个阿妹?”
商陆嘴角扯了下:“介绍几个阿姐吧,二婚三婚大十到二十岁的,有钱都可以,阿婆,我是不想工作了。”
商阿公气得要命,正好手里的病人好了,他摘下手套,顾不上洗手,就要来打商陆,眉目狰狞:“你干脆找个跟我同龄的好了,两腿一蹬,等着继承财产!”
“那正好。”商陆笑了下,直接上楼去了,一上楼梯,脸上仅存的笑意就消失殆尽。
二楼客厅里有个懒人沙发,明君姑姑买的,他躺了上去,拧开旁边茶几上的矿泉水,仰头灌冷水,喉结滑动,一瓶冷水下去,似乎也不能浇灭他心头的躁意。
“火气这么大啊?”商明君打着哈欠从她的房间里出来,“早上不是抢着要去糖尾动物园么?没遇上小鱼?”
商陆没有应声,他忍着烦闷,站起来,要回他的房间,明君姑姑却故意跟了过去,靠在他房间的门框上,婀娜地扶了扶自己的盘发后,涂着红色甲油的手指向了他桌子上还没整理好的东西。
他人先回来了,但有些提前两三周邮寄回的行李,今天才到。
“跑步奖牌啊?”商明君笑了下,“你参加马拉松跑步,有这么多奖牌,我倒是能理解,剩下的那些粉粉嫩嫩奖牌是什么?线上马拉松、圣诞老人跑、小王子漫游星球、哆啦A梦跑?”
“哦——”她拉长了尾音,恍然大悟般:“小鱼就喜欢哆啦A梦,商陆,还挺巧的哈。”
商明君说着,走进去,拿起了那块哆啦A梦奖牌,翻到了背面,后面还刻了一条鱼和“20KM”的字样,就差刻上夏桑渔的名字了。
商陆的神情一敛,拂开了她的手,把这些奖牌都收进了抽屉里。
他耐心告罄,声音变冷:“姑姑,我要洗澡了,你出去吧。”
商明君翻了个白眼:“谁稀罕看。”
商陆看着这些奖牌走神,他从不混跑圈,也没有固定跑友,他一直都有运动的习惯,但开始跑步,却是因为桑渔。
那时是高中,他在遥远的靴子半岛北部,她在国内东南沿海八闽之地,相隔九千多公里。
她那边还是短袖短裤,他这边已经寒冷,他初到异国,难以融入,病了一段时间,她刚报名了校运会的一千五百米比赛,邀请他和她一起强身健体,互相督促。
“商陆,和我一起跑步,我从商爷爷的诊所跑到清江桥,再跑回来,回来的时候我还可以再买个叶记豆浆喝,豆浆涨价了两毛,卖‘加油’的还没来,你不在,今年商阿公买的糖炒锥栗全是我一个人的。”
她跑到了终点,给他发了一张像素模糊的自拍照,她留着齐刘海,在白雾蒸腾的包子摊前,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笑意是会传染的。
他从华人街跑到斯福尔扎城堡,会路过一个小树林,树下滚落了一堆棕褐色的栗子,他没给她发自拍照,只是拍了他捡起来的几颗栗子。
她问他:“能吃的吗?你要捡回家炒着吃吗?外国人都不捡吗?”
“吃了你就见不到我了。”
“为什么?”
“因为这是有毒的马栗,不能吃的。”
她有些失望:“啊我以为是建瓯锥栗。”
这是跑步的开始,后来,他看到有女生晒自己喜欢的男生,给她送运动的奖章,评论里的女孩都很羡慕,他也给她送过几次跑步的奖牌,一直到现在,他手里还有许多还没送给她的马拉松奖牌。
奖牌、球鞋,在夏桑渔那里,就都被谢久贺盖章了是吧?
商陆掏出手机,他微信昨晚被夏桑渔拉黑了,他就打开了QQ,对她说:“夏桑渔,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他想起那晚的画面,零零碎碎的回忆,周围一片黑暗,如同火在炙烤,窗户外偶尔传来一两声轻微的声音,她黑发平铺,躺在他的怀中如同蜷缩在温暖的巢穴中。
像电影,又像是梦。
夏桑渔还没回复他。
有一句话说,射手座女生的花心指数高达百分之八十五,而夏桑渔是那个例外,她百分之两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