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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舟侧畔 正文 第35章 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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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分开

    “就因为我是林颂,所以我会要回这笔钱。”林颂笑着回答。

    “自大。”林清耀也笑,注视着林颂,他瘦得厉害,林颂扶住他的手臂时,都不敢用力握住。

    她记忆里的林清耀还是那个嚣张霸道的土皇帝。

    林清耀今天的状态很好,他想晒晒太阳,让林颂扶着他,坐在了蓝花楹树下,又是一年蓝花楹疯长的季节,湿漉漉的石板上落着花瓣。

    他好像在怀念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林清耀从怀里掏出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他和林楹的合影,一张是他们一家三口,在蓝花楹树下的合影。

    小林颂被林清耀单手抱着,扎着两个小辫子,开开心心地搂着伊爸的脖子,亲在他的脸上,林楹笑意盈盈地靠在他的肩头。

    林颂都不记得这些了,光是想象她伊爸可能会说的话,就下意识反胃。

    好在林清耀没说什么爱不爱的,也没忏悔,他还是那个土皇帝。

    他说:“说实在,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居然还有女儿,因为爸爸要生儿子,而恨上爸爸的,我是生了林屿,可我对你,一直比对他好。”

    “你害死了……”

    “你伊妈是成年人,你应该放下这件事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们婚前就说好会有二胎儿子,一胎不管男女都是你们林家的,二胎儿子,必须跟我姓‘林’。”

    太荒谬了,荒谬到林颂说不出半个字。

    沉默了半晌,她还笑:“所以,这就是伊妈一直往返香港榕城的原因?”

    那是九十年代,国内黑诊所不安全,有点钱的家庭都会选择香港,香港能查性别,甚至能选择性别。

    林颂认识的人,除了公职家庭,独生女少得可怜。

    他们会说,一胎女儿没关系,也很好,姐姐还能照顾弟弟,二胎再去香港拼儿子,还可以让儿子拿香港户籍。

    林清耀没回答林颂的问题,呼吸沉沉,他太累了,只说:“你要是不想跟林屿和你玲姨一起生活,我安排他们回香港,不会让他们再来打扰你。”

    林屿正是香港户口,在香港还有房子。

    他就算成绩差,不出国,也可以走港澳台侨联考,上名校,他未来的路,从出生开始,林清耀就为他铺好了。

    而她呢?

    十岁以后,她伊公留给她的财产,变成了她爸的,本来就属于她的东西,却要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讨好他,才能被他以赏赐的名义,还给她。

    林清耀继续说:“怕是看不到你结婚了,不过,我也算对得起你伊公伊妈了,你伊公是带我入行的师傅,我给他当了一辈子的职业经理人。”

    “我在福兴所有的股份都转给你,其他的财产我也都分好了,你得到的比林屿多很多。”

    林清耀最后只再问:“船模做好了吗?骨灰盒现在我想要贴金箔的,下去了也得做个有钱人。”

    “做梦,我不会给你做的。”林颂深呼吸,离开了家。

    出门前,她和叶玲擦肩而过。

    这段时间最受折磨的人应该是叶玲,她骤然衰老,仿佛精力和健康都随着爱人生命的流失而渐渐消亡。

    林清耀脸上依旧挂着笑意,他和林颂太过相似,就无法彼此理解。

    他让叶玲拿来了相册,里面都是小林颂的照片,她两岁以前,基本就是长在他手上的,他和林楹如胶似漆,他也爱着他的第一个孩子,一直爱到了现在。

    唯一的不好,就是林诚道不肯让他进入福兴的核心管理层,他太窝囊了,唯有女儿才能让他感受到一些温情,她总是一见到他就笑,要亲亲爸爸。

    他还记得林颂出生的那个晚上,他等林楹和颂颂睡着后,一个人跑出医院,在街上跑着,是激动,一路给不认识的人发糖果:“我有女儿了!”

    但不管亲戚朋友,还是合作对象,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必须要有个儿子的。

    丢公职都要生,更何况,他们是生意人,罚个款随便生。

    谁也没想到林楹会去世,也没想到林诚道会赶走他,林颂也不要他这个伊爸,所以,林诚道病逝后,他的确是想压一压颂颂。

    所有人,叶玲、林屿、林颂,都必须听他话,才能得到好处,尤其是林颂,他必须让她明白,现在当家作主的人是她爹,而不是她伊公。

    林清耀静了静,摸着相册上小林颂的小脸,倏地问叶玲:“你说,林颂为什么总怨我?”

    叶玲撇了撇嘴:“还能为什么,她小时候被宠坏了,心眼小,又霸道,所有人都必须围着她才行,老话不是说,好男不娶榕城女,她就是个代表!”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林颂,她和林屿也过不上这好日子。

    可没她老公,林颂也守不住这些财产。

    叶玲又道:“老公,我和小屿都爱你。”

    林清耀但笑不语,林颂的确是最像他的。

    叶玲心内忧伤,等林清耀睡着后,她给他掖了掖被子。

    正巧林屿放学回来,她接过儿子的书包,感慨:“我感觉你爸走了,我们娘俩就完了。”

    林屿抿了抿唇,没接话。

    “你爸以前做赘婿,受了气,翻身做主人了,就嚣张了,什么财产都给霸占了,现在他生病,又决定还给林颂,那林颂会不会也觉得她受了气,轮到她嚣张了?”

    叶玲仿佛已经看到他们娘俩被林颂扫地出门,躲在天桥下要饭的凄凉场景。

    林屿看了他妈一眼:“伊妈,你也知道林颂受气?”

    叶玲没好气:“咱们三谁没受委屈啊?你爸这人就是脾气大,坏也不坏,哎呀,我也搞不懂,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都有你了,我还能咋办?为了你,我也得好好对你爸啊,再说了,他也不容易,为了厂子,拼死拼活工作,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养活这么多人,林颂也是个不知好歹的,自私,你爸也是,在外面女人没断过,要不是我能忍,估计你早有弟弟了……”

    林屿听着这些话,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说:“伊妈,你就是墙头草。”

    叶玲:“我墙个屁,我只要你好,其他我谁都不怕!”

    ……

    跟福兴签合同的公司是安达船务,是安达旗下的资产管理公司控股的船务公司,而拖走二号船舶的公司是汉科公司,是这艘船舶最初的登记所有权人,贷款还不上后,安达船务就直接将这艘船挂靠登记到自己公司名下,还取了新名字。

    签订修船合同时,林颂没发现这些问题,可能发现了也没用。

    林颂也不想管这两个公司之间有什么纠纷。

    她看着会议桌的另外两个公司代表人,微笑:“我只想要回福兴修船的两百四十五万八千七百六十五元。”

    安达公司的刘经理摊了摊手:“我们好好的船交给你了,现在拿不回来了,小林总,我们还想找你要回丢船的赔偿,梁经理来拉船的时候,可是说的很好听,转头我们的船都被盗了。”

    汉科公司的叶经理冷嗤:“刘经理可不要乱讲,警察都说不是盗窃,不是犯罪了,都撤案了,你还在这污蔑我们汉科。”

    她又看向林颂:“小林总,我们汉科还怀疑是你们福兴跟安达恶意串通,骗取我们汉科的船和钱,你们这个船舶修理合同是无效的。”

    谈到最后,就是两个公司都把矛头指向了林颂。

    就是因为船舶所有权有纠纷,汉科现在不可能把船让出来,安达丢了船,也不会再支付修理费。

    林颂一整天都觉得有些心浮气躁,到了下午,要退股的那几个叔伯又来福兴,骂林颂捅的篓子一个比一个大。

    他们前不久得知林清耀生病后,怕遭人非议,要好名声,死活不肯在这个时间段转让股权了。

    “跟银行关系闹得更差,以后还有银行敢借钱给我们吗?”

    “船被偷,员工嫖娼,闹事,下次是不是还要在厂里杀人……”

    林颂笑着看他们,憋着一肚子气,正准备等他们讲完,狠狠地怼回去,但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不知为何,她的心脏重重地跳动,那种异样尖锐的疼,让她掐紧手心,缓一缓。

    可铃声仿佛在催命,她接了起来。

    林屿说:“姐,你快回来,伊爸走了。”

    很奇怪,林颂心口疼得她几乎直不起身,只能撑着桌面,她却没有一点想流泪的感觉,除了惶然,就只剩冷静,或许是她在得知林清耀病重后,就预料到这一天了。

    她甚至思维发散,她伊爸以前说,没有儿子就直不起腰,是这种疼得直不起身吗。

    林颂赶回家中,看到林清耀闭着眼,一动不动,她想到她去年发在朋友圈的那张照片,她伊爸晕倒躺在病床上,她发了三个哭泣的表情。

    叶玲已经哭得喘不过气来,她双腿发软地瘫坐在地上,林屿也在一旁落泪。

    林颂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处理后事,安排葬礼事宜,她不是十岁的林颂了,她不要再只会在灵堂上落泪,任人宰割,等人来救她。

    她让叶玲闭嘴,语气冰冷:“快换寿衣,尸体僵硬了还怎么穿?”

    叶玲看着林颂没有一丝难过的面孔:“你真的太冷血了。”

    持续一周的葬礼,林颂没有掉一颗泪,她忙着守灵堂,忙着通知,忙着接待,还要忙着福兴厂的事。

    叶玲一定要大办特办丧事,林颂依着她,任由她请了大师作法,叮铃叮铃做了七天,说是只有这样,林清耀才能走得安生体面。

    林颂被迫跟着在众人面前表演,不停地跪拜,林屿哭到最后,也干得半滴泪都没有了。

    只有叶玲在葬礼上哭晕数次,被众人心疼地搀扶下去,感慨夫妻情深,寡母不易。

    夜晚守灵时,林屿偷偷跟林颂说:“姐,你发现没,我伊妈哭不出来,就开始干嚎,两眼一翻,就晕倒了,只有我们俩,要一直跟着大师跪,晚上还不能睡,要保证伊爸的油灯、纸钱火不能灭,照亮他去地狱的路。”

    林颂声音沙哑:“林屿,不是地狱,是地府,小心伊爸死不瞑目。”

    正值一股阴风传来,火苗颤动,林清耀的照片忽然倒下,吓得林屿一把抱住了林颂,紧紧地闭着眼。

    “伊爸,我错了!你去的是天堂。”

    林颂没忍住,笑出了声。

    林屿也觉得好笑,还好大半夜守灵的上厅只有他们两个姐弟,否则要被宗亲咒骂不孝。

    周其均在林清耀去世的第一天就来了,他对上林颂布满血丝的眼睛,心抽痛了下。

    应付宗亲,负责葬礼,家庭琐碎,原本是他最想避开,也最抗拒的。

    很早以前,他就认定,他只需要对周家的三人和小白负责。

    而林颂打破他的秩序,带来的麻烦数不胜数,他犹豫过很多回,想逃离,那双眼睛,让他留下。

    因为没订婚,他也不好出面,就帮林颂处理一些琐碎小事,联系殡仪馆等。

    大多数时间,就是安静地陪着林颂,只要她一回头,他就在。

    但林颂只有第一天抱住了他,只说了一句话:“周其均,我伊爸没了。”

    出殡那天,家族的老人让男丁林屿捧着林清耀的骨灰,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

    然后就是吃席。

    周其均听到有人骂林颂冷漠不孝,说她没掉一滴泪。

    他冷着脸就进了人群,把碎嘴的宗亲老伊伯老伊姆吓了好几跳,不知道他一副穷凶恶极的黑社会模样想干什么。

    周其均几乎没跟人吵过架,他面如寒冰,半天才冷冷憋了句:“再胡说八道,你们会收到律师函的。”

    小学生战书,是跟川川律师学的。

    伊伯伊姆撇撇嘴,几脸嫌弃,等他一走,的确不吐槽林颂了。

    “这丈夫侬是谁?颠趴啊。”

    “还发什么律师什么,我看他是病吐泄!”

    “好像是小颂男朋友,哎哟,目瞎啊小颂,找了个头脑有问题的。”

    林颂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想过很多次,她一定要把伊爸、玲姨、林屿赶出去,只不过,这一次是玲姨和林屿自己搬走的。

    他们要去香港,是林清耀给他们安排的。

    林颂没有挽留,看着家里的东西一点点地变少,最后只剩下她自己。

    兰阿嬷想来陪她。

    林颂笑嘻嘻:“不用呀。”

    林颂的第一次情绪崩溃,是在她的办公室,她已经正常工作了半个月,却忽然看见了那个还未完工的船模。

    她没有吃午饭,拿出锉刀就在那做最后的打磨,周其均来福兴找她的时候,发现她安安静静地坐着,流着泪。

    她手上抓着纸巾,按着手指的伤口,血不停地渗下来。

    她说:“周其均,我流了好多血,我最后那天跟他吵架,我说我不会给他做船模的。”

    林颂觉得自己可笑,她明明早就在做了,真正狠心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她这么多年的痛苦,就是因为这个,她在渴望亲人的爱。

    只可惜,她到现在都没搞清伊爸有没有爱她。

    但不重要了。

    他安排林屿去香港,林屿被爱,就只是因为他是林屿,不需要任何的前缀词。

    而伊公去世后,她就知道,没有人,会因为她是她,而爱她。

    周其均抱起林颂,脸色沉沉:“我带你去医院包扎。”

    到了车上,他还没启动汽车,林颂倏地抓住了他的手,用她那只受伤的手。

    周其均皱眉,看着血沾在他的皮肤上:“你先松手,这样很疼。”

    他听到林颂问他:“周其均,你爱我吗?”

    “我们先去医院。”

    “我要你说爱我,或者说喜欢我,这句话有这么难说出口吗,我求你都不行吗?我现在就想听你说这个。”

    周其均知道林颂的情绪看起来不太对劲,他轻轻地掰开她的手指,安抚地搂着她。

    他尽可能温柔:“你的手要先包扎,我们先去看医生,可以吗?”

    却对林颂问了很多次的那个问题,避而不答。

    林颂静了静,笑着说:“好。”

    路上,她还是问他:“那你为什么让我见你父母,为什么要出现在葬礼上。”

    周其均的回答是:“等你情绪平复后,我们再谈。”

    他知道林颂是骤然失去亲人而崩溃,他想的是,陪着她。

    但他也在想,他们之间有林颂说的那种感情么?

    医生很快就处理好林颂的伤口,两人走出医院。

    林颂想自己打车,她盯着午后的日头,眼睛刺痛:“你回立达吧,我回福兴,我们就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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