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别废话,跑!”
栾游惊魂一瞥,明白危险就在头顶,拉回席宁头也不回向外奔去。两个人刚跑出套间,身后就传来玻璃门框碎裂的声音。
那是阳台的推拉门,席宁出去时已经将它开到最大,什么东西闯进来还能把门框挤裂?短短几秒,各种碰撞翻滚撕裂声此起彼伏,伴随着闷闷的嘀嘀嘟嘟,紧紧跟在两人身后。
飞速跑过走廊,以一步五个台阶的速度冲下楼梯,要命的声音不但没能摆脱,还愈演愈烈。轰隆巨响过后,烟尘四起,无数碎砖碎石噼里啪啦从楼梯空隙掉落,片刻前还空寂安静的度假山庄,俨然成了大型拆迁工地。
栾游和席宁一句话也来不及说,搏命狂奔,跑到二楼就被已近在咫尺的嘀嘟声逼到携手爬上窗户,向着黑漆漆的一楼跳了下去。
没有花坛,没有草丛,两个人硬生生摔到了地上,抱着脑袋滚了两番,哪里还顾得上呼痛,连滚带爬慌不择路地继续往前跑。
A区楼里的东西视任何阻挡物为豆腐渣,一路横冲直撞地毁了半幢楼,嗙一声从墙体中撞了出来,昂起巨大的头颅扫视了一番,很快确定两个小渣渣的方位,身体一拱追了上去。
栾游回了一下头,然后发誓这是她有生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两条腿飞速交替,用尽全身力气想让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离那阴魂不散的嘀嘟声远一点。跑过游泳池,一头扎进棕榈林里,不辨方向,看不清前路,只知狂奔。停下来就完了,停下来就要被吃了,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哒哒哒哒!”
她似乎听到了一阵枪声,没有停下脚步,依然用最快的速度奔跑着。席宁喘气声离她不远,但林子有些密,他俩已经分散开来,各跑各的了。
很快,枪声连续响起,越来越近,栾游不管那些,只要嘀嘟声还能听得见,她就一直无头苍蝇一般胡乱跑着,跑到两条腿快失去知觉时,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臂。
“栾游!”
她收势不及,惯性绕着那人疾冲了半圈,又惊又累,话都说不清楚了:“纪快跑,蛇,好大蛇!”
拦住她的正是纪秋,二话没说,拉着她跑出棕榈林,顺着一条小路上坡,很快将她推进了一间房子里:“在这等着。”
栾游狂喘:“它很大,楼都撞塌了,这里挡不住的。”
纪秋拍拍她的背:“没事,不要说话,不要出去,躲好了。”
栾游心脏扑通扑通快要跳出喉咙,拼命咽了几口口水,拉住他道:“把席宁也叫过来躲一下。”
纪秋点点头没作声,离开没多久,席宁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关好门,两个人惊魂未定,却谨记纪秋的话,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倚着门坐下,各自平复情绪。
远处的确有激烈的枪响,不一会儿他们还听到了爆炸声,席宁渐渐放下心来。任务者都有保命手段,对付怪物应该不成问题。但栾游的心却七上八下,这个岛上不知有多少变异生物,打死了一只,万一还有一群呢?
天快亮时,纪秋终于回来了,带着沈惟丁以及另一个陌生男人。三个人血迹斑斑,形状骇人,纪秋的白色中衣已经脏成了花灰色的。
席宁蜷缩在地板上睡得正香,一夜没睡的栾游紧张询问情况:“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你们没事吧?”
沈惟丁大大咧咧:“都是蟒蛇的血,没事。”
栾游心惊胆战:“是蛇吧,我看着就像蛇,头昂起来有两层楼高。”
“是条怀孕的母蛇,肚子里一窝卵,恶心死我了。”
栾游愣怔:“谁让它怀孕的?”
沈惟丁哈哈笑:“不是我。”
栾游白他一眼:“我是说,能让那么大的蛇怀孕,公蛇肯定也不小啊。”
沈惟丁促狭的挤挤眼:“肯定不小。”
纪秋和陌生男人都略略转了头,不约而同笑了笑。
栾游着急:“你们笑什么,那公蛇呢?公蛇说不定也在附近啊,我们赶紧走吧。”
纪秋搓了搓手指上的血斑,对陌生男道:“多谢,钥匙我们没拿到,这个点送给你了,就此别过。”
陌生男高高瘦瘦的,穿着一身迷彩装,因为头脸有血,瞧不出丑俊,大致轮廓看起来比较年轻,最多三十岁模样。栾游注意到他手里拎着一把微冲,原来是他兑换了武器,这玩意儿可太贵了,有钱人。
他是任务者,面对变异生物带来的威胁出份力也是应该的,但如果不兑枪炮,仅凭三人赤手空拳想消灭巨蟒恐怕很难。所以纪秋看在他花了大钱的份上,决定把度假山庄让给他,沈惟丁没意见,栾游自然也没意见,她只想快些离开这可怕的地方。
喊醒席宁,四个人刚准备离开,忽听陌生男开口:“我不要度假山庄,我只要你身上那把钥匙。”
栾游回头,见那男人举起了枪,枪口正对着她的方向。不由困惑,指我干什么,钥匙又不在我身上。
沈惟丁大怒,上前一步挡在栾游身前:“别特么得寸进尺,你架没打够是吧?放下枪,咱们出去接着打!”
男人淡淡一笑:“我有枪,为什么要跟你打架?扣下扳机,你们全都得死,我一样可以从尸体上搜出钥匙。只是念在两位都是雷野社区的青年才俊,这么死了太可惜,一个试炼而已,输了不过扣些积分,何必窝囊的赔上性命。孰轻孰重,你不会分不清吧?”
沈惟丁犟得很,脑袋一伸就顶到了枪口上:“靠辅助又算什么真本事,你有种就杀,老子没钥匙,也不怕死!”
席宁揉着眼睛打圆场:“都是任务者,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
男人压根不拿他当回事儿,咔地抹下了保险。
“哎,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栾游赶忙从沈惟丁身后走出,大胯一撞把他撞到一边去了,自己站在枪口下,陪着笑道:“这位前辈,不是我们不想给你钥匙,实在是没有啊,要不然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找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去帮你到山庄里再找找,找到都归你,好吗?”
沈惟丁暗暗给纪秋使着眼色,但纪秋恍若未见。
男人嘴角扬起一丝笑,饶有兴味地盯着她:“你叫栾游?”
栾游一愣:“啊,你怎么知道?”
男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因她的话产生一丝动摇,手指还慢慢移到了板机上:“你们愿意翻废墟就翻去吧,花了上千万总不能还去干那苦又累的活儿,我知道你们已经得了一把,拿出钥匙,不伤和气。”
“前”
“给。”
栾游刚说一个字,就被纪秋打断了,他从绑腿上取出钥匙,径直递给男人,顺手将栾游拉离了枪口。
男人接过看了看,随手往兜里一揣,垂下枪道:“那我就不耽误各位翻垃圾了,回见。”
走到门口,他又回头看向席宁:“不跟我走吗?”
席宁呵呵:“我觉得我比较喜欢跟着他们。”
男人挑眉:“随你,都一样。”说罢离开了。
沈惟丁气得脸色铁青,质问纪秋:“你怕了?这么轻易就给他,有枪了不起?我刚才就想动手,你夺枪,我上去干他,我们两个还治不了他一个!”
纪秋瞥他一眼:“你跟他交过手了,觉得怎样?”
沈惟丁嗤鼻:“身手也就那样,要不是玩偷袭,我吃不了亏。”
纪秋摇摇头:“他除了那支枪,右裤兜里还有一颗雷,不是治不了他,而是要考虑到走火的危险。你有准备,栾游没有,伤到她怎么办?”
一言毕,沈惟丁嘴撇成了八字,被无视的席宁奇怪地看向栾游,而她则无声缩缩脖子。终于还是成了拖后腿的吗?纪秋的周到让人感动,但这是试炼场,有赢有输,有死有活的,让出钥匙很有可能就是让出了一条命啊。
四个人走出房门,天色大亮,躲藏地原来是山庄的独栋别墅区,靠着海边,离主建筑很远了。
老前辈已经不见踪影,沈惟丁心急火燎提议赶去修理厂,生怕那人拿着枪又抢走了二组的钥匙。纪秋则认为时间过去一夜,修理厂的状况尘埃落定,该拿到的拿到了,没拿到去也没用,还是直接前往汇合地比较好。
栾游看着他俩在前方讨论,附耳席宁说了几句话,走上去道:“你们快些赶过去吧,我腿有点疼,席宁也摔得不轻,我俩想在这儿休息一天。”
纪秋拧眉看着她,沈惟丁道:“你不怕公蛇来啦?”
栾游勉强笑笑:“公蛇要报复也是追着你们去报复,我们躲起来不惹它,没事的。”
摸了摸身上,她脱下了纪秋的外袍,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紧身背心,又抱歉道:“昨天在客房里找到了不少东西,逃命的时候都丢掉了,幸好提前穿了一件。你的灯也不知被我丢哪儿去了,对不起啊。”
纪秋肃着脸色不接衣裳,歪歪下巴示意她到一边,低声道:“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
栾游苦着脸:“不是不愿意啊,是真的很累,身上很疼,席宁脚也崴了,想休息。”
“休息好了呢?”
“再去找你们呗。”
“去哪儿找你知道吗?”
栾游想了想:“这样吧,如果你们任务顺利,可以前往下一个地点了,就在汇合地给我留个信,我们休息好了就追上去。”
纪秋定定地望着她,半晌道:“你是怕给我们添麻烦吗?”
栾游咧开嘴:“我们是朋友,给你们添麻烦不应该的吗?真的是累了。”
纪秋还不放过她,一双幽深的眼睛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在这里休息可以,不要乱跑,不要冒险,更不要自己去找31号,你不是她的对手。”
看清她表情轻微的不屑,纪秋加重了语气:“听到没有?”
干嘛一副教育孩子的德行?栾游嗔他一眼:“总不能老在这儿呆着,休息好了肯定要出去的嘛,碰上就打,碰不上就算了呗。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她对手?她死我手里好几回了呢,你也太看得起她了吧!”
纪秋无奈:“死好几回她不是还活着?不知对方底牌,不可贸然动手。你不是任务者,本体试炼,命只有一次。”
他俩在一旁小声说话,沈惟丁眯眼旁观,观着观着就一把搂过席宁:“你就是席宁?”
席宁笑呵呵:“是啊,听说过我?”
沈惟丁把栾游之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问道:“是这样吗?你俩都是被31号引来的?”
“没错。”
“你跟她什么关系?”
“大学同学。”
“哪个世界的?位面编号多少,以后有机会去找你们。”
席宁尴尬地笑了:“我不知道编号,没穿越以前,我以为我们那世界是独一无二的。”
沈惟丁感慨:“这倒是,不当任务者,我也不知道宇宙竟然是多维的。算啦,有缘千里来相会,有心想跟你们搞联姻的,打听个位面编号也不是难事。”
席宁没听明白:“什么跟我们搞联姻?”
沈惟丁冲那俩人努努嘴:“你瞧,39号对姓栾那小妞可不一般,八成是看上她了。”
席宁大吃一惊:“啊?那怎么能行?”
四人两两分开后,各有话说,沈惟丁幸灾乐祸地边走边道:“39号,你又送水又送药又送衣裳,为了护着人,连钥匙都没打磕巴送出去了,诚感动天哪!可是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姓席那小子跟栾游关系可不一般,当初她冒充美珊的时候就一天到晚念着他,还跟我说过姓席的是她男朋友。”
纪秋瞥他一眼:“那又怎么样?”
沈惟丁一拍手:“那你不白献殷勤了吗?人家是一对儿,一块儿来,一块儿回,同生死共患难,回去说不定就结婚了,你巴巴的示好还有什么用啊?”
纪秋沉默片刻,道:“我对她没什么。”
“我没瞎。”沈惟丁呵呵,眼珠一转出起主意来:“不过呢,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头挖不倒,想棒打鸳鸯,我教你个办法,要么弄死那小子,要么,永远别让她回家。”
栾游自然不知道沈惟丁出了什么馊主意,她正被席宁的“谆谆教诲”弄得不胜其烦:“你在瞎说什么呀?我和纪秋,怎么可能的事儿!”
席宁煞有介事:“哥也是谈过恋爱的人好吗?你俩说话那模样,那眼神,你敢说你对他没想法?”
栾游穿梭在棕榈林里,拨开一片大叶子,非是非否的答道:“哥,这是小说世界,所有人都是虚构人物。”
“老外还有跟二次元人物举行婚礼的呢!”
“So?”栾游很不在意:“别说二次元了,三次元明星老公我都经常换,这能代表什么?能嫁啊?不过是一时喜好嘛,离了这个圈子,很快就会忘记的。”
席宁歪头看她:“这么说,你喜欢他?”
栾游仍是敷衍:“这么跟你说吧,我上学那会儿平均一个星期喜欢上一个男主角,电视电影网文漫画,各种风格,不带重样的,真心喜欢,喜欢到孩子名字都想好了的那种。然而,到了下个礼拜,我那没出世的娃儿就改姓了,懂?”
席宁还想说什么,栾游不想听了,弓下腰别在一棵树后向山庄主建筑区窥望。
前方三十米处一片狼籍,房倒屋塌,污秽满地,砖石堆上除了黑斑,血迹,壳状物之外,还挂着一些不明碎肉块。而在泳池旁边横卧着一条巨大的身躯,看不见头尾,只能看见被炸开的腹部,棕色带斑纹的皮和粉红色的肉呈绽开状,支棱起来的一节上全是不规则的裂口。
栾游冲他低声道:“死透了,保险箱也不叫了,咱们上去找一找?”
席宁倏地捂住她的嘴,冲着倒塌的楼房处指了指。栾游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那几乎被堵实了的楼梯口处,扒拉出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