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班前,栾游把杨台生送过的礼物打包交给了快递,并往他的支付账号里转了一笔钱,用作抵偿被她转送出去的那些东西。
杨台生旷工了,他没有收款,也没来公司,好几天不见人影。
栾游每天下班后都去医院看望刘丽娟,那个周日下午发生过什么,依稀可以从她隐藏极深的自得神情中看出一二。两人对话中再也没提起过杨台生,一个栾总一个小刘互相叫得和谐友好,仿佛那个人不存在一样。
刘丽娟也是蛮佩服栾游的,明明什么都知道了,还能硬装没事人,这份不崩不垮的心性倒是跟她有几分相似。
一周后她出院,没几天就递交了辞职报告,理由是父母要她回家。同一天公司也收到杨台生辞职的申请,老总的脸拉得比鞋拔子还长,跟栾游吐槽,当初要不是看老杨总的面子才不会接受他来公司做副总,干了一年多说走就走,说好的千万大单呢?这些富家公子哥什么实习创业,都是闹着玩,没个定性。
就在这天晚上,栾游回到公寓,在楼下见到了杨台生。
他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西服也皱巴巴的像是几天没换过了,眼睛红红,十分憔悴。
栾游视而不见,径直从他身边路过往楼里走去。他急忙拦上来:“栾游,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就几句。”
“工作的事吗?”
“不是。”
“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栾游。”杨台生快哭了似的,“大后天的飞机,我就要回首都了,有几句话我一定要告诉你。”
栾游冷漠注视着他:“我做事向来只看结果,哪怕过程中员工有再多的苦衷,再多的不得已,只要结果是坏的,那些废话不听也罢。”
杨台生嘴唇哆嗦着:“我是被人设计的。”
栾游白眼:“你听不懂人话?”
听懂了也装听不懂,杨台生不管不顾:“你听我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从来没有。三个月前她说有要紧的事一定要见我,结果就是为了设计我,她在酒里下了药,我那时是不清醒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那个孩子,我不会要的,我让她打掉,我让她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好吗?”
双标狗!栾游心不在焉地挖挖耳朵:“不关我的事,她给你下药你报警啊,跟我说干吗?”
杨台生眼睛愈发通红,他想拉她的手,又紧紧捏住了拳头:“你相信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上别人的当,再也不会相信那个女人的任何话。栾游,我不能没有你,这几天我真的要疯了,睡不着觉,一闭上眼脑子全是你,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请你”
他难过得已经说不下去,栾游内心毫无波澜,要疯了怎么还没去找刘丽娟的麻烦呢?是觉得认错认得诚恳就有挽回余地?
她脸色有所缓和,犹豫了一下,“你和她发生过几次?”
“一次!”杨台生连顿都没打,“只有一次,还是她给我下药我才犯了糊涂,三十年来我洁身自好,只在大学时交过一个女朋友,这些我都告诉过你。”
一次?栾游面上严肃,心里乐了,刘丽娟不傻,设定得挺明白嘛,她老公本质就是个大渣男,身价百元和百亿都没有区别。
“你先回去吧,让我想想。”
杨台生看出她态度有所松动,立刻激动起来:“你想,你想,我在这儿等着你。”
“不要得寸进尺,让开!”
“那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栾游没好气地推开他:“不可以,快走吧。看在相识一场,大后天几点的飞机,我去送送你。”
手机在餐桌上不停振动,栾游看也不看一眼,兀自干着自己的事。不多会儿席宁敲门,一进来就说:“刘丽娟大概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把一个百亿富豪继承人写成舔狗也是绝了。我上楼的时候他还在下面蹲守呢,饭也不吃,真有毅力。”
外卖很快送到,两人拿着啤酒,摊开烧烤,边吃边聊。
“我觉得这个故事就是刘丽娟构思出来自我救赎的,折射了一部分现实的影子。明明知道杨台生是什么人,却放不开手,她可能也在憎恨着自己的软弱,索性将丈夫设定成了衣冠禽兽。她卑微地爱着他,愿意为他奉献,为他生孩子,可渣男在伤害了她的纯洁之后,又死心塌地爱上别人,视她为随手可弃的垃圾,最后落得满腹怨恨身死魂消的下场。她的委托心愿,肯定不是要杨台生爱上她,所以黎雪莹从一出现就没给渣男留退路,步步紧逼,这很明显”
栾游撸完一串大腰子,咕嘟咕嘟灌了两口啤酒:“先把我打发了,等回到首都再去搞他的名声,或者还有什么天凉王破之类的狗血剧情,等杨台生成了一条丧家犬,走投无路,准备破釜沉舟的时候,女主就织一张死亡的大网,让他钻进来。”
席宁啃着烤羊尾:“这时间跨度可有点长,咱们别去首都凑热闹了,趁着地头熟,抓紧解决了吧。”
“嗯。”栾游擦擦手,正好手机又响了起来,她清清嗓子,一接听就悲愤欲绝地叫起来:“杨台生!我差点心软,差点又上了你的当,你嘴里还有一句实话吗?幸亏我给刘丽娟打了个电话,不然还看不清你的真面目,一次,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真恶心,滚,我恨死你了!再也不想见到你!”
“栾游,栾游,你不要听她胡说”
杨台生的嘶吼被掐断,栾游气定神闲放下手机,又摸起一串韭菜毫无形象地吃起来。
席宁走到窗边把窗帘掀开一条小缝:“上车了,走了走了,我现在跟着?”
“今晚打不起来,杨渣不是黎雪莹的对手,他吃过几次亏就知道不能明刀明枪的跟她干了。想让他的愤怒达到杀人的地步,我们还要继续火上浇油。”
杨台生不知自己走了什么背字,短短几日经历的坏事比他前三十年加起来都多。刘丽娟怀孕了,女朋友分手了,刘家父母不知听到了什么风声,催着他带刘丽娟回京;伯父的口气也不怎么温和。昨夜和刘谈不拢起了肢体冲突,一条胳膊险被掰折,他想不通,那个弱不禁风的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
偏偏一觉睡醒,又接到一个让他魂飞魄散的电话。
精神极差,手臂又痛,昏头涨脑的杨台生匆匆打了个车赶到俪影咖啡厅,正左顾右盼时,一个鸟窝头的大胡子男人从卡座里站起身:“哎,杨总,这边这边。”
男人没有掩藏相貌,长得凶神恶煞,但说话做事倒是有礼有节,很温和地请他落座,让人给他上了一杯冰美式,没等他询问,便主动开口道:“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不是勒索不是敲诈,纯属好心。”
杨台生虽然惊吓,却还没完全丧失理智,他定了定神,问:“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事?”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刘小姐雇我的呀,打你从首都一出来我就跟着你了,你在本市的一举一动都是我告诉刘小姐的,听说你谈了个女朋友,她马上就赶过来了。本来这就是我的工作,为客户跟跟踪,抓抓奸,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前几天,她给我看了一些资料和一段视频,还问我有没有道上兄弟愿意为钱坐牢的,做私家侦探是我的谋生手段,但违法的事不能做啊。想来想去,这活儿干到头了,我打算向她请辞,也顺便给你提个醒,我觉得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对,你和你女朋友都要当心一点。”
“什么样的资料和视频?”
“资料就是杨氏集团裕达房产的一些账目,视频”大胡子讪讪一笑,“实话不瞒你,视频里的女孩子是刘小姐,男人就是杨总你,脸可清楚了,发型不一样,看起来比你这会儿年轻一点,应该是几年前的视频了,带颜色的,你自己琢磨吧。”
杨台生浑身冰凉:“她有没有说要找道上的人做什么?”
“那倒没说,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
杨台生手有些抖,端着咖啡喝了一口,半晌道:“你要多少钱?”
大胡子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提钱,吭吭两声道:“杨总客气了,之前干的事该收的钱都收到了,之后不干了,但是杨氏集团我惹不起,今天斗胆来卖个好,希望杨总手下留情,别记恨我。”
杨台生摇摇头:“我是说,帮我把资料和视频弄到手,你要多少钱。”
“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备份的,不敢保证独一份,何必冒这个险呢?万一把刘小姐惹急了,她把备份放出去可就不太好了。”大胡子戏谑地笑了:“杨总,其实刘小姐费这么多心机不就是想嫁给你嘛,娶了她,成了两口子,什么把柄威胁的都不存在了。”
杨台生冷笑:“那样的女人你敢娶?”
大胡子瞪眼想了想,诚实道:“不敢。”
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可是杨台生对大胡子的话深信不疑,因为八年前的那件事,只有他和刘丽娟两个人知道。
昨天晚上她怎么说的?说她是单纯未经世事的少女,被他欺负了不敢吭声,远走海外逃避八年,把伤痛压在心底。他当时还有了那么一丝愧疚之情,没想到啊没想到!单纯少女,十六岁年纪,竟然录了视频,不声不响地离开八年,到了可以结婚的年纪,拿着证据来威胁他了!
如果是上次的荒唐,即使有视频他也不怕,最多集团股价受点影响。但二十二岁那一次的就绝对不行,那时候的刘丽娟还是个未成年人,原始视频一旦放出,会把整个杨氏拖入深渊的。
这是何等深重的心机,这样的女人谁敢沾!
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杨台生满脑子转着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手机响起,一看名字他振作了精神:“栾游,你终于肯回我电话了,什么?好好,我马上就去!”
刘丽娟收拾好行李准备回京,却发现她找不到杨台生了。电话关机,公寓没人,车子停在车库里没有动,到处都没了他的踪迹。傍晚六点的机票,再不动身来不及了。
想躲?她冷笑一声,默默跟系统沟通:“两百积分,给我看看姓杨的躲到哪里去了。”
片刻后,她讶异出声:“什么?找不到?那我的两百积分”
任务执行得越多,女主越能感觉到系统是个大坑。找人要积分,查阅历史资料要积分,解析任务对象要积分,无论想从它那儿得到什么帮助,没有积分免谈。她辉煌的时候手里也有好几十万,但只要一次任务失败就几乎被扣了个精光,为了挽尊,为了续命,她不得不以高息贷款的形式为自己攒点保命利器,冒险接下高级位面的任务。
很不幸,又失败了。她算了一笔账,如果就此求稳,只接低中级任务,大约得走十个以上的世界才能还清欠债,时间长任务多,各方面技能点也得不到增长,不划算。不如再冒一次险,成了无债一身轻,败了抹杀就抹杀吧。
把所有贷款买来的辅助全压上去,终于被她搏赢了一把,虽然最后死得莫名其妙,但好歹欠债还清了,还略略有些结余。不多,只能兑换点鸡肋产品。
再鸡肋,它也是系统出品,只要人在这个位面,无论藏在什么犄角旮旯里,就不可能逃过系统的慧眼,除非他死了。
大招都没放呢,杨台生怎么会死?
杨台生没死,他在栾游家里,送走警察,回身安慰瑟瑟发抖的她:“别怕,警察去查监控了。”
栾游吓得头也不敢擡:“扔掉了吗?死猫扔掉了没有?”
“扔掉了。”
栾游慌张抓紧他的袖子:“吓死我了,我爸妈去旅游了,我我脑子一片空白,第一个就想到给你打电话。”
杨台生欣慰极了,抚摸她头发:“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
栾游缩靠在沙发上,苦恼道:“昨天就发现了一只死老鼠,我没放在心上,今天屋里竟然有死猫,门窗都好的,坏人是怎么进来的,这太可怕了!监控不知查不查得到,谁会做这样的事情呢?我也没得罪过谁啊。”
杨台生脸色难看起来,刘丽娟疯了吗?他已经答应和她一起返京,为什么还要来报复栾游?
想到大胡子说她精神状态不正常,杨台生意识到,想通过和谈来解决这件事,恐怕不可能了。
他看着栾游害怕的样子,百般怜惜,伸手又想去揽她肩膀,栾游快速地向侧面挪开:“杨总,谢谢你,你回去吧,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打个电话叫我同学来陪我就好。”
杨台生亮了没多久的眸光又一暗:“栾游你…”
知道你想说什么,用人前不用人后,就是想说我反复无常嘛!
“叮咚”,话音未落,门铃响起,杨台生抢先一步起身:“你坐着休息,我来开。”
门外的女人在看到杨台生的瞬间,笑容凝固:“台生哥?”
栾游从身后探出头,双手抱上了他的胳膊:“咦?小刘,你是来找我的?你怎么知道我家住这儿?”
刘丽娟的目光从杨台生脸上游移到他手臂上,面无表情,心里却吐翻了槽,这个女人怎么回事?事情都挑明了,他俩也分手了,姓杨的被打击得暴跳如雷欲哭无泪,怎么一转眼俩人又搞一块儿去了!
她不是来找她的,也不知道栾游住几楼几号,她只是跟着突然又灵敏了的系统指引来找杨台生而已。没曾想,还真找到了。
“我本是来撞撞运气,呵呵。”她淡淡一笑,“不过你要说我是来找你的也不错,我确实有些话想告诉你,有没有时间跟我谈谈?”
男朋友跟别的女人搞出孩子来了你都能接受,那他欺负未成年人的事实你能不能接受呢?任务之一就是棒打鸳鸯,今天不把你们打出血来我就不姓黎!
栾游还没说话,杨台生突然爆发,一把揪住刘丽娟的衣领,吼道:“她没有时间,你想谈是吧?跟我谈!”
说罢揪着她就往外推,反手关上了门。
栾游趴在门边静听,听到刘丽娟无情道:“杨台生,别给脸不要脸,松开。”
“我不松,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总躲在暗处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还是个女人吗?”
两人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走廊里,栾游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六点二十,刘丽娟来得太慢,飞机误点咯。她拿起手机打给席宁:“估计就这两天了,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