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帮你交住院费。”
盛柠突然想起来这个,松开温衍的手就要站起身来去交钱。
病床上的男人终于装不下去了,在她松手的那一刻迅速抬起重新抓上她的指尖,在盛柠怔愣的时候,将她一整只手重新牢牢握在手心,粗粝的大拇指不断摩挲她微凉的手背。
另只手取下呼吸罩,他睁开那双漂亮的眸子,微微弯眼笑看着她。
盛柠目瞪口张,她刚刚情绪太激动,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颤颤道:“医、医学奇迹——”
“我去叫医生!”
然后她又要走,被男人一把扯回来摁坐在病床上,接着牢牢抱在怀里。
他忍不住笑意,在她耳边边低笑着边说:“我没事儿。”
盛柠最近天天窝在家里写试卷,有的时候闭上眼脑子里浮现的都是行测题,温兴逸一打电话给她,用的又是那种冷淡无情的语气,当时她连反应都来不及反应,直接就跑了过来。
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盛柠脑子里这才轰地一声炸开。
“温衍你耍我!你他妈——”
她本来想再骂狠点,但最后还是改成了恶狠狠的:“你他妈怎么这么坏啊!”
盛柠一改刚刚那心疼又后悔的语气和表情,目眦欲裂,暴跳如雷,用力挣脱想要推开温衍。
实在推不开,她又改成用拳头使劲捶打他的后背。
虽然以前也被她用拳头打过,不过就像她之前说的,她都有控制力道,大都是吓吓他而已,不是真打,但这次不同,她下了狠心去打,温衍蹙眉,但不吭声,执拗地抱着她,任由她发泄怒火。
盛柠打到连自己的手都痛了,他还是不放开,终于她没力气再接着打了,放弃了挣脱,慢慢垂下手臂。
“吓死我了。”她扁着嘴,语气从盛怒又转为哽咽,“我还以为你的绝症了。”
都怪平时的电视剧实在太容易误导人,都在她脑子里形成固定思维了。
温衍柔声说:“没有,就是最近忙累了。”
然后他放开她,用指尖替她抚去眼泪。
“疼不疼?”
“疼不疼?”
她问他被打得疼不疼,他问她手疼不疼。
异口同声的问题,盛柠先缄口,后恨恨道:“痛死你算了,活该,谁让你骗我。”
温衍挑眉:“这不是我的主意。”
还没等盛柠说什么,病房里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撞开,从里头走出来一脸暴躁的温兴逸。
温兴逸用拐杖指着床上的温衍吼道:“臭小子!你敢说你自己不愿意?你不愿意我还能逼你躺床上装病?”
温衍见父亲出来,微勾着唇,语气淡定:“我没说您,是您自己出来的。”
而盛柠吓了一大跳,不可置信地看着老爷子。
那她刚刚说的话,都被老爷子听见了?
她以为病房里只有温衍一个人,想着只说给温衍一个人听,谁知道竟然从洗手间里杀出来个程咬金。
盛柠咬唇,脸上的温度迅速升高,从脚底升上一股发麻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她想出去,于是往病房门口看了眼,结果又看到两张脸正躲在半开的病房门口之后,本来是一脸八卦的表情,一看到盛柠往这边看过来,立刻乌龟似的缩起了头。
那个姓温的她不好怪责,盛柠只得拿熟的那个出气:“盛诗檬!你干什么!”
病房里的父子俩也被她吼得往病房门口看过去。
“没干什么没干什么。”
盛诗檬隔着门为自己辩解,然后又听见一个笑意难耐的男人声音:“我证明,确实没干什么。”
温衍蹙眉,他不好责怪盛柠的妹妹,只能沉声对门外那个偷听的男人说:“温征,带着你女朋友该干嘛干嘛去。”
温征:“好嘞。”
然后门外又传来了盛诗檬被拉走前的澄清:“温总,我不是他女朋友,我早就跟他分手了。”
……
门外两个偷听的识相地滚了,只剩下病房里这位,温衍和盛柠都不好责怪的老父亲。
“我还以为您是个很正经的人。”盛柠咬唇,也不敢说重了话,但心里还是挺有怨言的,“耍我好玩吗?”
年轻姑娘这样一脸为难,想责怪又不敢责怪地幽幽看着他,一双刚被眼泪浸湿这会儿还湿润润的杏眼瞪得圆圆的,搞得温兴逸一个快八十的老头子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不是我出的主意,是他外甥女给出的。”温兴逸轻哼一声,撇了撇嘴道,“这丫头就是平时电视剧演太多了,非跟我说这么最能考验出你对温衍的真心。”
而事实就是温兴逸想出来的这个考察真心的招儿,老爷子先是跟温衍说了,被温衍一个淡淡的白眼打击到了之后,又打电话给孙女儿,结果又是被温荔一顿吐槽。
姥爷,现在我拍的电视剧都不流行这种了,戏剧素材来源于生活,您作为豪门本门,好歹想个新招儿吧。
温兴逸备受打击,最后摆出家长的谱儿,强行通过了该提案。
温衍本来是不想搭理老父亲的,但温兴逸却不明意味地对他说,盛柠那姑娘要是真爱你,一定会很着急,难道你就不想看看她为你着急担心的模样?
要不说知子莫若父,老父亲最终还是把儿子说服了。
盛柠依旧抿着唇不说话,眼里羞愤的光越烧越烈。
“……你这姑娘真是,瞪我干什么,跟你说了想出这损招儿的不是我。”
温兴逸撇开眼,咳了声,为转移话题,从衣服兜里掏出个红彤彤的东西,递给盛柠。
“拿着。”
是个红包。
盛柠眨眨眼,没反应过来:“还没过年吧,您给我红包干什么?”
“我又没说这是过年红包。”
“那这是什么?”
“你这孩子脑瓜子怎么这么轴呢,连这什么意思都不知道?”温兴逸蹙眉,也懒得解释,直接递给温衍,“她不收你先替她收着吧,回头你跟她解释吧。”
温衍接过红包,温兴逸大手一挥:“行了,我先回家了,你换好衣服也赶紧回吧,别占着医院床位。”
老爷子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临走前又问了句盛柠:“你要考试了是吧?”
盛柠点头:“嗯。”
“我们家还没出过公务员儿。”温兴逸睨她,“考不上我可是要把红包收回来的。”
盛柠还没搞懂这红包到底什么意思,就又被威胁着要收回来,只能一脸懵地目送着老爷子离开。
温衍见她发呆,用红包轻轻拍了拍盛柠的脸:“财迷,这里头可装了钱的,真不要?”
盛柠不太放心这个红包,总觉得里头还暗藏着什么阴谋。
结果证明她想多了,温衍帮她拆的红包,一共一百张百元大钞,外带一张一块钱钞票,红包数额加起来就是一万零一块。
盛柠不知道这红包什么意思,也不好意思问温衍,生怕这个红包是“离开我儿子”的意思,后来还是她自己用手机查的。
好吧,不是“离开我儿子”的意思。
盛柠放心了-
温衍本来就没什么大病,盛柠来看她的当天就出院了。
他没回温宅,而是先去了京碧公馆。
那是他一个人的住处,不会有人打扰不会有人偷听,盛柠整个人被温衍捞进怀里,温衍坐在沙发上,她坐在温衍腿上,温衍靠着沙发背,盛柠靠着他。
在病房里说的那些话,盛柠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总感觉太羞耻了。
“咱们没见面的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什么。”温衍找话题打破沉默,低声问她,“嗯?跟我说说?”
盛柠着实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这些日子她就安心窝在公寓里准备考试,于是一句话就概括了这些日子的所有。
“这么努力?”
“嗯,除了你爸爸叫我好好准备以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如果我们真的分开了。”盛柠老实说,“……起码不能丢了事业,你说对吧。”
他淡淡赞同道:“对,有事业心是好事儿。”
盛柠又问他:“那你呢?怎么会突然劳累过度?”
温衍大概说了下自己这段时间做了什么,没细说,但最后一句话却清晰有力。
“那边放弃了我。”
“你要的安全感,我现在能给你了。”
温衍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柔声问:“虽然时间久了点儿,你还愿意跟我继续在一块儿么?”
“我本来想说愿意的。”盛柠抿嘴说,“但是今天你跟你爸爸合伙是耍我,所以我要再考虑下。”
男人状似妥协点头。
“那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考虑。”
“喂。”盛柠突然抬起头瞪他,“麻烦收起你资本家的说话方式。”
温衍眼底柔软,突然问她:“那如果今天的事儿是真的,我不当资本家了,你说的那些话还作数么。”
如果父亲不要他,那她养他。
以后他就是她心里的第一位,连她最喜欢的钱都要屈居第二。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作数,欢迎加入无产阶级大家庭。”
温衍勾起唇。
“那恐怕加入不了了。”他问,“要不你来我这边儿?”
“当资本家有什么好的。”盛柠撇嘴,“名声不好,还得被人骂。”
听到她说被人骂,温衍很快猜到:“你上网看了?”
“上了。”盛柠小声说,“我知道你有公关,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还帮你骂回去了。”
说到这儿,她又突然丧气地垂下眼:“然后我账号就因为辱骂脏话被举报了。”
温衍这回是真的笑了,故作责备地捏捏她的鼻子说:“傻么你,损人还不利己。”
“我这是帮你骂的好不好。”她一脸狗咬吕洞宾的表情睨他,“我都受不了,更何况你。”
温衍没说话。
其实之前网上的一些非议,他并不觉得有什么。
父亲和黎警官那边已经联系上了曾经和他同军区的同期生们,不论是愧疚也好还是自责也罢,他们出面说了话,当时的事件真相已经还原。
他温衍无论是作为曾经的军人,还是作为如今的企业家,都是堂堂正正的人,那些不过眼的中伤,并没有影响他什么。
可盛柠心疼他。
她觉得自己做不了什么,可她又做了好多。
她在用小小的柔软保护他。
“我受得了。”温衍轻声说,“我要是连这都受不了,以后你要受委屈了,我还怎么护着你?”
“你护着我,可是你从来都不跟我说,都是别人告诉我的。”盛柠说,“你要跟我说啊,邀功不会吗?”
他顺着她的话问:“那我现在跟你邀功还来得及么?”
“来得及。”盛柠用力点头。
“以后每年的圣诞节我都陪你一起过,我会经常给你买玫瑰花,下雪了也会陪你打雪仗,每天都给你说土味情话。”
“所以以后无论碰上什么了,都一起承担,好不好?”她用力抱住他的脖子,将整个柔软的身体贴近他,认真地说,“别再一个人担着了,我不要你一个人。”
温衍怔愣住,这瞬间喉头微动,用力闭了闭眼,却赶不走眼角突然泛起的酸涩。
这怎么能让他舍得不爱。
在所有的事儿尘埃落定前,他不敢联系她。
温衍怕没解决完,贺家那边再为难她,又让她再经历一次。
她还那么年轻,比他的外甥女还小两岁,自己口口声声说要护着她,但还是让她受了委屈。
这段时间里,温衍理解她的退缩和胆怯,失望却不忍责怪,但她其实没有。
她是胆怯了,但她从来没退缩,她从没放弃过他。
这就是她给温衍的安全感。
而那段时间里,盛柠以为他说的“再联系”就是告别,她以为温衍那日斥责她的突然到来,是在斥责她的多管闲事,而温衍也以为她退缩了。
那段时间里,他们都以为前面是一条死路,甚至在误以为对方已经放弃的时候,也仍然在等待和想念。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每天擦肩而过无数,却唯独这个人不一样。
其实都很渴望爱,可在遇到这个人之前,好像从未碰到过爱。
都觉得爱这个字太沉重了,所以不肯轻易说出口。
可即使只字不提多爱你,这些日子与你的点点滴滴却都铭记于心,更何况是你。
更何况是你这个与我所有点滴相关的参与者。
“好,我再也不一个人担着了,我都跟你说。”他紧紧回拥着盛柠,将头埋在她的肩窝中,哑声说,“汤圆儿,前些时候见不到你的日子里,我想你想得不得了。”
说完这句,他又突然从她肩窝中抬起头,扣过她的后脑勺,珍重而热烈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