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曼一下子愕在那里,笑容怎么也绷不住了,她不止一次跟禹明打过交道,更借导师的名义跟他发过邮件,以他的好记性,绝不至于认不出她,如今他这个态度,无异于当众甩她一个耳光。
汪教授等人也心中纳罕:“禹明,出什么事了?知道你过生日,正好我们路过,大家聊起来,都说清平县人民医院也是我们医院对口单位,同事们对这地方都算熟,所以才上来看看你。”
禹明一心要抽身,被人围住,只能勉强保持着礼仪:“老师们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有很急的事,这次招待不上了,回头回了本市,我再请吃饭给老师们赔罪。”
大家都是识趣的人,来之前因为高速公路上信号不好也未打通禹明电话,说起来这次来得的确有些冒昧,忙笑说:“哎哎,千万别说这话,我们今晚就住在风景区招待所,你要是忙完了还有时间,就到风景区来找我们玩。”
“最近估计是没空了,只能回本市再联系。”禹明迈了一步,戚曼因为有些失神,仍抱着盒子卡在前面,他冷声说,“让开。”
戚曼脸色有些发灰,倘若平时,她会用些体面的言语来化解这份尴尬,可是此时这个男人脸上阴云密布,目光更是毫无温度,对她而言,他就是一座难以征服的崇山峻岭,站在他面前,硬是一句自我解围的话都说不出。
汪教授看得再明白不过了,见学生实在太尴尬,忙拉她一把。
眼前的障碍物终于自动挪开,禹明匆忙下了楼。
一边走,他一边给舒秦打电话,起先还能打通几声,后来她干脆一通就掐断。
禹明心急如焚。
从医院到西站大巴站需要打车,县城的士不算多,他只希望她现在还在医院门口等车。
然而等禹明奔到楼下,门口连一个人都没有。
他问门口看门的大爷:“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白毛衣的女孩。”
大爷这些日子没少见到禹明,知道他是上面医院来的“专家”,态度很热情:“看到了,已经走了。”
“打车走的还是自己走的。”
大爷回想:“出门以后右转,走得很快,也没注意她打没打车。”
禹明努力让自己冷静,思忖着走到自己车前,拉开门上车发动。
西站回本市最后一趟车在六点半,如果舒秦坐出租,约莫十分钟能到西站,可他又怕她没能打上出租,所以在行驶的过程中,不断张望窗外,然而一直到了西站门口,他都没能在路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到了西站下了车,离开车还有十分钟,暮色四合,汽车站里乘客寥寥。
禹明进站给她打电话,紧接着又在检票口、候车厅里外找了四五圈,但是既没听到舒秦手机的电话铃声,也没能看到她的身影。
他临时买了一张票进去找她,车上已经坐满了人,他从车头找到车尾,还是没找到舒秦。
最后出了汽车站,禹明站在门口回望,渐渐人烟稀少,斜阳也凋零了,他心直往下沉,给她打电话,不出所料她还是不接。
***
舒秦坐在东站候车厅,刚才从人民医院出来,还在巷子口她就幸运地打到一辆出租车。
她对司机说要去大巴站,司机年纪大了,看上去也很和善,就是普通话不标准,叽里呱啦跟她说了一串本地话,然后就给她拉到汽车站。
舒秦下车时没察觉异样,等到进售票处买票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东站。
东站也有去本市的大巴,但趟数比西站来得少,最后一趟是晚上八点,西站最后一趟是六点半,回头再打车去西站已经来不及了,舒秦只得买了一张东站八点的票。
买票的时候有人插队,这人不小心将舒秦脚上的鞋给踩了一下,她为了配白毛衣和牛仔裤,今天特意选了一双裸色高跟鞋,质量不太好,一踩就断了根。
擡头看踩她鞋的那人,那人的目光比她还凶狠,舒秦不想惹事,买好票回到座位,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抱着书包安静等车。
从早上的期盼到现在的寥落,十几个小时就像一整年那么漫长,真是刻骨铭心的一天,回程的票买好了,剩下的事就只剩等待。
吵完架后舒秦心里麻木,呆坐一会,她拿出教材看书,可是看了许久,一行字都看不进去,她无意识地低头整理毛衣,才发现衣角沾上了一小块奶油,奶油是她特地在店里选好的口味,因为禹明不爱吃甜食,特地选的甜度较低的那种,此刻看了,只觉得又碍眼又讽刺。
她拿出纸巾擦拭,时间渐晚,一波又一波的乘客排队离开,对面长椅上坐了几个臃肿高大的男人,即便身处禁烟区也肆无忌惮地抽烟,目光落在她身上,分明怀着打量的意味。
舒秦当机立断起了身,瘸着脚走到人群相对密集的另一片候车区,那里坐着一大帮子人,老老少少都有,多半是来此旅游的,正互相分享吃食,聊着附近的风景,氛围很欢悦。
舒秦坐到他们中间。
接下来几分钟,她一直在认真听邻座的那一家人聊天,确定他们跟她是一趟车,略放了心。
她想,如果不是来找禹明,她一年到头都不会独自到这里来,
正在出神,刚才那几个高壮的男人也跟了过来,也坐在对面。
七点多了,离检票时间越来越近了。舒秦提防地看了眼对面,忽然觉得刚才扭到的地方有点疼,于是低下头去,慢慢按摩脚踝。
这时手机再次响了,她望着屏幕的电话,正犹豫要不要挂断,就听见一个男人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是她熟悉的,走路很快,步子迈得又大。
她不想擡头,仍淡淡地盯着地面,这个男人走到她面前,像是走了很远的路,等到他一靠近,她就听见他还未喘匀的呼吸声,然后他慢慢地蹲到她身边,像发现了她伤势似的,握住了她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