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是场博弈,石头只不过是试探工具。
他等在这儿,没有离开意味着等的人只有她一个。
陈茵没觉得自己可能会错意,但她盯着游淮看了会儿后,又直接拉开了网约车的后门。
司机都做好等她取消订单的准备了,此刻也有些意外地往后看了眼,“走?”
陈茵点头,“走。”
凌晨的街有种电影里的寂寥感,窗外一盏盏闪过的路灯有些像电影里女主角和男主角分手后离开的场景,陈茵伸手虚虚握了其中一盏,又看它飞快逃跑,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就跟司机说了一句,“司机你看,感情就跟灯一样,握不住留不着。”
司机说,“后头那辆车跟得挺紧的,要不我靠边停车,你去握一下?”
陈茵没回头看。
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看见李奇、林迁还有各路男嘉宾发来的微信,在深夜发来关怀,问她需不需要接又问她什么时候有空能一起吃顿饭。
李奇比其他人更主动也更了解她一点,客套的话没有多说,只是给她多发了一句:睡醒后如果难受就给我发微信,我接你上班。
但是都没什么意思。
强势的不够温柔,温柔的过于拖泥带水,高冷的装腔作势,男人都没什么意思。
只是委屈后面那人,跑车开出拖拉机的气势,一路跟在后面像个护送的保镖。
陈茵靠在后排做了个梦,梦见大二那年圣诞节,朋友给她送来很多礼物祝她生日快乐,她戴着皇冠双手合十对着蛋糕许愿。
希望陈茵能变成很厉害的人。
希望陈茵一往无前,永不后悔。
睁开眼吹灭蜡烛时,蛋糕却变成了一只撒泼耍赖的哈士奇,咬着她的裙子把她往门边拉,她气得不行,一路都在骂笨狗笨狗,打开门却发现屋外的雪地一点点融化成了鲜花绿意。
她没来得及感慨出声,就听一道声音从天而降。
“女士,你到了。”
陈茵揉揉眼,拎着包下了车。
走两步却被地上的一个方块儿拉住了裤腿,它的四个框框竖起了栅栏把陈茵困在了这里。
她面露困惑地盯着脚下的方块看了很久,然后蹲了下去。
搞什么啊……做梦被哈士奇拉住也就算了,现在一个方块儿都来行凶作恶,真把她陈茵当好欺负的了?
“你在干什么?”
哇……这个方块还会说话。
而且声音还很耳熟。
陈茵偏过头,伸手戳戳它的边框,也很纳闷,“你在干什么?”
方块又问,“你喝醉了?”
陈茵轻嗤一声,“你才喝醉了,看不起谁。”
“是么?那你刚才喝了多少。”
“嗯……两……三……”几杯来着?陈茵也有点数不清了,记得刚坐下的时候朋友给她倒了一杯,从厕所回来又一杯,然后歌放得太好听了,有人说我们来碰一杯,一二三……哦,她知道了,陈茵自信对着方块回答,“五杯,肯定是五杯!”
“那你挺牛。”方块语气莫名嘲讽,夸赞不像夸赞,阴阳她,“数数这么厉害学什么传媒,你应该去学数学啊,一二三四五这种高难度数字都被你数明白了。”
陈茵这次不乐意了。
她蹲在原地没说话,又觉得冷,抱着自己的膝盖。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发现自己的包掉在了地上,她又想去拿包,但是手不够了。
人为什么只有两只手?根本不够用啊。
“游淮,你帮我拿拿包啊。”
站在后面看她表演的游淮垂眸,“陈茵,我不是很懂。”
陈茵擡头看他,“什么?”
她的眼睛是清澈的,因为擡头的幅度过大,整个人都往旁边跌,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红裙子散开,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她又一下子忘了自己刚才在问什么,伸手去接雪,“下雪了欸。”
昏黄的路灯下一片片雪从云层中往下落,在她手中融化。
她又跟个小朋友一样哇了一声,正想说游淮我们要不要打雪仗,就被人给拉住了胳膊。
小时候在奶奶家看电视,电视机故障出现雪花,奶奶会拍一下电视机,啪地一声后,就又变成了正常的频道,陈茵这时候也像是被啪地拍了一下,她点点头,说,“现在才对。”
游淮见过陈茵喝醉的样子。
她酒量其实不错,第一次喝酒是高二,那时候是他生日,因为在愚人节,生日总跟玩笑挂钩,陈茵每年都喜欢跟他开些一眼就能戳破的玩笑话,高二那年也不例外。
她提着一大袋东西摁响他家门铃,叮铃铃的门铃响声中,她和尚念经般一直在喊,游淮开门、快快快开门,又一点都等不得地啪啪拍门,他作为寿星,没享受到应有的待遇就算了,被陈茵吐槽说你可太慢了,你要是参加快乐男声肯定是倒数第一,因为你不是快男。
游淮无话可说地看着她从袋子里拿出一样样东西摆在桌上,然后一改碎碎念的嫌弃语气,双手张开对他说当当当当,快猜猜哪个是你的礼物?
无论游淮猜哪个,陈茵都摇头说不是哦,最后叹着气从他猜过的那一堆里扒拉出两个酒瓶,“是这个!没猜到吧!”
“带你提前感受一下成年人的世界!”陈茵当时是这么说的,反客为主拉着他去他的房间,还锁上门,坐在他床上让他拧开酒瓶和他碰杯。
半瓶。
这是当时陈茵的酒量。
喝醉酒后她就在床上打滚,说游淮救命游淮救命,被子成精了要吃掉她。
他当时也有点醉,但意识还是清醒的,拉开她裹在身上的被子,说行了你得救了。
哪知道陈茵呜呜呜地就开始哭,边哭嘴里还说着游淮你真是太好了,你怎么那么好啊,你要是以后不这么好了该怎么办啊。
她醒来觉得丢人。
有意无意磨练酒量,就从半瓶变成了三瓶。
所以,她今晚绝对不止喝了三杯酒这么简单。
不然不可能说出自己被方块困住这种蠢话。
游淮索性将不停点头说对对对的人打横抱起。
往停在路边的车上走时,被困在他怀里的人喊他名字。
“游淮。”
“嗯?”
“你手表硌得我腿疼……”
“哦。”
“你把它丢了。”
“丢了。”
“哦……”陈茵安静不到一秒,又问,“我刚才出来怎么没看见你?”
“什么时——”
“那么那么多人!”她伸手夸张地比了个半圆,然后指控,“那么那么多人,都在那里跳舞,我都找不到路了,但我没有看见你,你没有去找我。”
这么短的一段路,游淮却走得格外艰难,她不停地动,红色的裙摆晃来晃去,半截细白小腿也在他眼前晃,他其实没太听清陈茵说什么,但下意识回应她,“嗯?”
陈茵晃来晃去的手就捏住他的脸,她指尖有些冰凉,触碰时让游淮脚步停住。
她在笑,眉眼都弯了起来。
“但你现在找到我了。”
她再度踢了踢腿,手指用力,捏捏他的脸。
“游淮、游淮、游淮”
一直在重复喊他的名字。
游淮有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停在那里也像是被方块给困住。
直到更多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他才往前走了一步。
然后回应已经睡着的她,“嗯,我在。”
游淮把她放在副驾驶,弯腰给她系上安全带的时候,陈茵睁开了眼睛,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似是在确认他到底是谁,然后又放心地抿抿唇,重新闭上了眼睛。
游淮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开了空调暖气,点燃发动机的时候,陈茵又睁开了眼睛,她调整坐姿,挪啊挪地将脑袋搁在车窗上,头发有些散乱地看着他。
“申铠扬说……嗯……说你在ktv给别的女孩子唱红豆。”
游淮:“他骗你的。”
陈茵皱起眉,“思怡说申铠扬从来不骗人。”
游淮语气淡淡,“她情人眼里出智障。”
陈茵不说话了。
门卫室里值夜的还是那个门卫,“晚上好。”
游淮点头,“晚上好。”
副驾驶的陈茵往他的方向挪,也探出个脑袋,笑眯眯地,“晚上好!”
游淮推着她的肩膀把她摁回副驾驶。
陈茵瘪着嘴不再说话,低着头手指不停地扯着安全带。
“你就总是这样,总是跟我作对。”
游淮问,“什么时候。”
陈茵说,“刚才老师问谁愿意领操,我都不想领操,我最烦课间操了,但你竟然举手推荐我,你真的很烦。”
八百年前的旧账在这时候还能被翻出来,游淮沉默两秒后,索性认错,“嗯,我的错。”
陈茵像个复读机,这一段内容放完,又回到上一段,“申铠扬说,你在ktv给别的女孩子唱红豆。”
门卫室到陈茵家门口的这段距离很短。
开车要不到五分钟就到了。
游淮把车停在她家门口,解开自己的安全带,然后侧过身就这么看着她。
“我没有。”
陈茵也同样看向他,偏着头一副明显不信的表情。
然后就看见眼前这个人忽然伸出了手,距离拉近的时候,她闻到了游淮身上熟悉的味道,思维就像是又被人拍了一下,然后啪嗒啪嗒地来到了摩天轮下的那个圣诞节。
她正想说游淮你怎么还没走。
口袋里的手机就被他拿走了。
他摁亮她的屏幕,输入了密码解锁。
打开了录音。
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明白,困在自己的思维里面,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这样的陈茵,说什么都好像多余。
他拿着她的手机,看着她,说,“陈茵,等你清醒以后——”
话没有说完。
没来得及说完。
或者说,没能说完。
因为坐在副驾驶静静看着他的人,在对上了他看向她的视线后,忽然狡黠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像是终于逮到兔子的狐貍。
满意地咬住下唇,然后极为突然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服,即使被安全带束缚着,也往着他的方向,用力碰向他的嘴唇。
“既然你没走的话,那这是我给你的奖励。”
她贴着他的唇,笑着说。
“圣诞节快乐,你是我的礼物,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