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北的娱乐活动能有什么?吃饭唱歌逛街看电影酒吧,早些年鹤沙区后山可以飙车,但自从发生事故后,管控也变得严格,南岛区倒是有专门的赛车区。
游淮就是从那儿来的,没有竞技性质,纯属娱乐,几圈下来却把一起来的朋友吓得够呛,愣了片刻后笑得弯下腰冲游淮比大拇指,说看不出他这么要强。
游淮接过别人递来的温白开,随意道,“没,就是懒得输。”
散场后,大家意犹未尽,约着去其中一人开的酒吧坐坐。
有个朋友有心搭线,想为游淮和他另一个交好的女性朋友介绍相识,因而格外难缠,见游淮兴致欠缺不置可否,就耐心劝说,连喝酒有助于身心健康这种鬼话都说出来了,还扯科学依据,在场的学渣被忽悠地一愣一愣的,英文发问说,“really?”
那朋友点头如捣蒜,说yesyes。
游淮活生生被逗笑。
“行啊。”
他坐在沙发扶手上,将水杯放在桌面,对那边看过来的朋友说,“但我家教严,十二点不回家会被call。”
去酒吧后游淮又把难搞发挥到极致,酒精过敏、不会摇骰,只坐在那里玩手机,偶尔听朋友凑近在耳边说哪里有美女。
就是这股懒得奉陪的劲儿让匆匆赶来的女人上了心,观察许久后,问朋友,“他是不是很难追?”
朋友确实没怎么听过游淮的花边新闻,唯独只知道一个,“他有个前任。”
“这有什么。”女人笑了,手往酒吧划一圈,“这里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有前任,这很稀奇?”
朋友也就换了个说法,“他跟他前任分手三年,身边没有一个可发展异性。”
“哇——”女人这才露出惊讶的表情,视线又落在垂眸看手机的游淮身上,笑道,“这么特别的。”
她找了个牵强的话题,就在放着的音乐问游淮是不是觉得这里很吵?
游淮从手机里擡头,反应了会儿,却没直接回答,而是笑着说,“抱歉,我去趟厕所。”
空气很闷,到处就是酒精和荷尔蒙的味道。
邓畅给他打电话过来诉苦,说不明白为什么谢敏能这么绝情直接找下一任,“那男的哪里比我好?他甚至连一米八都没有!你说他长得比我好看还是哪里比我好?我他妈工作都是自己找的!那男的工作还是托爸妈找的!谢敏到底喜欢他哪儿?”
游淮握着电话穿过人群径直往酒吧小花园的方向走,那盏巨大的月亮灯闪得他眼睛都疼,稍微错开视线再往前看,就见四处都是情侣,亲昵坐在一起,交谈几句便唇齿相依,他站在月亮旁,脚步停住。
邓畅仍在倾诉,他打来这通电话并不需要游淮的回应,问完又自己回答,“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她就是单纯不喜欢我了而已,操啊……这种时候就很羡慕申铠扬那傻逼,你在哪儿?”
“酒吧。”
游淮已经调转脚步,他打算直接回家了。
一阵穿堂风。
那个大得惊人又找不到丝毫美感所在的月亮在他脚下摊开一片巨大光晕。
像一滩泥沼,游淮被短暂困阻。
陈茵从厕所出来后,已经看不见游淮的身影了。
她洗过手又去小花园吹了吹风,这里布置挺有情调,地上放了几排玫瑰灯,似藤蔓编织成的秋千上没人,情侣坐在玫瑰旁边的椅子上依偎着交谈,门口似立了一个单身勿入的隐形标牌,陈茵只当作没看见。
她坐在秋千上晃着玩手机。
那条自我夸赞品味一流的朋友圈底下评论看都看不完。
真正夸赞这幅画的人并不多。
更多人都说哇不愧是你,长得好看就算了,品味也这么好,最后又加一句:周末有什么活动吗?
陈茵只回复了夏思怡问她在哪儿买的评论:少年宫这儿有一间叫因为所以的画廊。
夏思怡正好在玩手机,回复得很快:???是我问你的,你干嘛公开回复回复所有人?
风在身后助推,陈茵的红色裙摆轻晃,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回复夏思怡:因为问的人太多了。
从走廊那边传来出来的音乐声已经换到了下一曲。
手机显示时间十二点四十。
她出来已经十分钟,再待久一点,朋友该发微信问她是不是掉坑里去了。
陈茵从秋千上起来,那边的情侣已经亲出声响。
她其实有点想鼓掌,甚至想塞给他们一张报名表,绥北下个月要举办的马拉松请他们一定要参加,就这个肺活量,只用来接吻真的有点大材小用。
那盏月亮灯能映亮半条走廊,走进酒吧里时,就看不见那暖黄色光线。
DJ换了首炸耳的音乐,舞池里汇集着年轻男女。
陈茵拿着手机从人浪中好不容易艰难穿行,却在昏暗中迷失了方向,这里的卡座看着全都一个样,里面坐着的人看着也大多类似,她左右看都没看见朋友和那帮模特公司的人,正想发条微信过去问下朋友在哪儿,胳膊就被人拉了一下。
“你——”
陈茵转过头,看见拉着她的人是方才坐在她旁边三言两语就让她下头的男模后,止住了话音。
那人笑着对她介绍,“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叫什么?林迁。”
“你朋友看你很久没回来,担心你,你是找不到方向?我带你走?”
他的手还拉着陈茵的袖口。
陈茵思绪被激昂的音乐给卡了壳,被拉着再度穿过人浪时,她没来由地想起看过的两行诗:
——如果爱蒙羞也不要在意。
——它还有别的名字和头衔。
但好像还是有点不太清楚,爱的其他名字和头衔究竟是什么。
喝得烂醉的朋友对陈茵说不要在意,爱就是酒精就是荷尔蒙喷发就是在迷离灯光下看见一张特别对你胃口的脸,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想睡几个那就睡。
陈茵所有的浪漫细胞被朋友三言两语给打散,有些好笑地给她录了个视频发到狐朋狗友群,正打字调侃时,一个亮着屏幕的手机递了过来,那个名叫林迁的男模在音乐间歇中问她,“能加个联系方式吗?我想跟你做个朋友。”
男人都是很狡猾的动物,他们能根据对方的反应迅速调整战略,直球不行那就委婉,薄情和多情自由切换,全看对方值得他们出演几分情真。
他扫码后发送过来的好友申请也有意思:叮,正在申请成为仙女的好友一员。
陈茵是个被夸就会开心的人,笑着给他通过了好友申请。
借着这个势头,林迁又说了不少有趣的话,音乐太吵,他就发微信跟陈茵开玩笑说这里卖假酒,他千杯不倒的酒量现在已经微醺,换做R&B曲目时他就微微凑近在陈茵耳边说,“够得着水果吗?要我帮你拿吗?”
陈茵猜,这位一定是酒吧常客,她在林迁游刃有余的撩妹手段中窥见整个酒吧的男人的共同之处,无论是摆着车钥匙用财力直接炫耀的、还是收拾精致用外貌引诱的。
他们拿着狩猎者的身份牌,将自己所有优势都直白袒露,吸引着对他们有几分兴趣的女性走进他们的暧昧圈套。
陈茵只说谢谢不用,然后有些泄气地靠在沙发上想,绥北真的没几个优质男了吗?长得好看、性格好,至少不比她前任差的男人到底都在哪里长蘑菇呢?是雨天不想出门吗?
林迁的腿压住她的裙摆,陈茵低头扯出,林迁嘴里说着抱歉也急忙低头。
有几分像亲吻耳朵的暧昧姿势,旁边正在喝酒的人发出声哇的起哄。
陈茵算是彻底丧失兴趣,今晚的艳遇曲折离奇最后只能用灾难来形容。
她提前跟朋友说了再见,提着包先去了趟厕所,出来后没看见那位叫林迁的男模人影,才穿过人群走到酒吧门口。
凌晨一点的网约车不用一分钟就叫到,到达时间也只有两分钟六百米。
陈茵站在门口,这时候才发现酒吧的名字竟然也叫月亮,黑色牌匾下面一个黄色的残月。
她拿出手机刚拍了张照片,就听见石头丢在地面的清脆声响。
啪嗒——
然后咕噜噜滚到她脚边。
陈茵擡头,在这轮小小的月亮前,看见站在跑车边的游淮。
作案工具还留在他手里,他没擡头,方才林迁在她耳边有意无意多次提起的身高一米八在此刻被拉长了难以逾越的六公分。
如果人是商品,那此刻游淮旁边就竖着这么几行:
身高一八六。
单纯钱多又好骗。
但他拿小石子丢她。
不说话,就这么一个个地砸过来,不知道是丢不准还是丢得太准,每一个都刚好从她身边滚过。
咕噜噜的细微声响中。
陈茵被网约车平台的计时工具精准计时,她看了游淮两分钟。
然后在司机给她打来电话后,才收回视线,握着手机往路边走,一辆白色大众从主车道驶过来停在黑色跑车前面。
陈茵走到后排,从大衣口袋伸出手,准备拉开车门时。
啪嗒——
又一颗小石头丢了过来,砸在她脚边。
陈茵有些气恼地擡头,朝那个不会说话的人看过去,却对上一双静静望向她的眼。
有些难讲,但这个瞬间,陈茵忽然找到了在酒吧产生困惑的那两行诗的答案。
如果爱蒙羞后,会产生别的名字和头衔。
那应该会是别扭和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