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定义关系 正文 第61章 我们就往前走
有一段时间，大概是小学一年级到四年级期间，游淮其实觉得陈茵很烦，他没见过比陈茵更难搞的女孩子，事实上他所有对性别的认知也都来自于陈茵。
在那个男女生可以一起拆方便面里的小卡片在地上拍来拍去的年纪，陈茵已经学会怎么使唤游淮，她最擅长的就是喊他的名字，然后对他说游淮你去做这个、你去做那个，语气非常自然，自然到就跟游淮他妈使唤游淮跑腿一个语气。
人都是可以被驯化的，陈茵对游淮的驯化过程是潜移默化。
她扎着复杂又漂亮的辫子，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在他刚露出不耐烦表情前，指责他，“游淮，你脾气真的很差哦！”
后来很多次，游淮想起自己的童年，都觉得陈茵构成他如今性格最大的成因。
男孩子之间不太谈论感情，更多说起球赛、游戏、车，装逼点儿会聊股票基金、漂亮女生，大学宿舍的晚上也会聊一些荤段子，但游淮的舍友人品都还过关，不会说前任现任也不会说喜欢的女生，只会说存在在影片里的哪些老师值得观摩。
游淮没怎么看过那些片子，他有着自己奇怪的理论，“我不能对不起我女朋友。”
舍友表示震惊，“哥，看个片而已，怎么就对不起了？你女朋友说不定都看！”
“那我管不着。”他当时懒散坐在陈茵给他买的电竞椅上，他坐姿经常懒散，像没骨头，但从不翘二郎腿，更多时候都是一条腿无限往前，另一条腿就这么屈着，陈茵很喜欢他这个姿势，觉得像刻意营造慵懒氛围感的男模。
男模说，“我这人感情凌驾于一切之上，性不过是由爱产生的一个分支，但要是单纯被冲动勾出来，那就不行，我不可以。”
舍友觉得游淮高深，冲他拱手说，“你真的超爱。”
游淮是感觉至上。
无论什么事情都是跟着感觉走，就算能活到八十岁，人生也不过才两万九千两百天，全都限定在条条框框里跟小学在方块格里按照老师要求写作文有个什么区别？他不要被限定好的人生，甚至不去想所谓的梦想以及未来要做什么。
小学的作文：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别人写宇航员、科学家、老师……
游淮写：待定。
司琦女士一度觉得自己儿子未来会成为花花公子。
但没想到他成了个情种。
从livehouse回来的那一路，陈茵都在说话，她从两人幼儿园的事情说到高中，停顿一会儿，又说到大学。
她说游淮，分手之后很多人都在问我，我们分手的理由，我最初想不通，分手哪里需要什么理由，后来忽然明白，他们好像要的不是一个理由，而是一个结论，我们不爱了、只是友情上头被误以为成了爱，所以才分手，但我们之间不是这样的。
她手里总少不了要摸着什么东西，矿泉水瓶在出livehouse的时候就被丢进了垃圾桶，这会儿就反复摸着安全带，车载音响放的是一首LuckyMe。
歌词挺好的，听起来也很幸运，只可惜跟车上的氛围形成了一种反讽。
游淮安静开着车，以及，安静听陈茵诉说。
“你记得我高三的时候，我姥姥生病吧？”
她看向游淮，游淮点头，“嗯，记得。”
陈茵才继续说，“我一直觉得我姥姥姥爷非常幸福啊，别人的姥姥都很疼爱孙辈，但我姥姥不是，她最爱的只有我姥爷，小时候我爸妈工作忙把我放去我姥姥家，姥姥都不太搭理我，吃饭的时候鸡腿也不会给我而是会给我姥爷。”
“她生病的那时候，我妈带我去医院，我就坐在那里，看着我姥爷坐在她旁边一直跟她说话，说他们年轻的时候总是吵架，说我姥姥总是问他爱不爱她，最后说他们都这把年纪了，爱跟习惯谁分得清，婚姻到最后无非都从爱情变成了亲情。游淮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
陈茵声音甚至是雀跃的。
红绿灯都眷顾她，在她问句落下时，变成了红灯。
车不得不停在斑马线前。
游淮看向陈茵，陈茵从一比到三的时候。
两人异口同声。
“——真可怕。”
“真可怕。”
陈茵笑得弯下腰，又被安全带勒得重新靠回椅背上。
“所以我觉得你真的很懂我啊，很多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但你知道，所以我需要向很多人解释那个理由，但我不需要向你解释，因为你比我更明白，我对感情的所有观点看法。”
“在想和你分手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游淮不能多体谅我一点、他为什么就不能避开我不想回答的问题、为什么总是要让我产生愧疚感、为什么会让我觉得社团和他之间是个选择题？”
游淮毫不意外，他也有着自己的小动作，手指敲着方向盘转移注意力，随口岔了一句，“你这么想，我真是毫不意外。”
陈茵学着他的口头禅说，“嗯哼。”
她今晚一直在努力微笑，这时候也是笑着，“我比较无理取闹嘛，我自私又自我，希望你为我改变但又不希望你不情不愿的改变，我很难接受我们之间有瑕疵，我希望我们的感情始终是纯粹的，爱就是百分百不添加任何烦恼的爱，我一想到如果有一天，我老了病了躺在病床上，你在我耳边说，我们之间爱情已经成为了一种亲情，我真的会气到跳起来扇你巴掌哦！”
游淮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被她逗笑，“那你挺牛，医生来了都要说一句医学奇迹。”
“所以啊，如果我们因为喜欢，而不开心的一次次退让，这不是违背了恋爱的初衷嘛，我们之所以在一起，是因为比起做朋友，当恋人会更开心更幸福，我不希望我们是情绪内耗到极致产生厌恶情绪下分手，你对我厌恶这件事我会没办法接受的。”
绿灯，游淮发动车，放完的歌自动切换到了下一首。
陌生的旋律让陈茵分了神，看了眼屏幕，“暗恋航空，粤语歌？”
游淮：“嗯，你继续。”
“哦。”陈茵又续上刚才没说完的话，“我在回绥北之前，自己在宿舍待着，无聊看了很多电影，恋爱片、恐怖片、温情片、励志片，什么都有。有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刻，在爱和自由之间，我希望你能快乐的爱我。”
“哪部电影有这句台词？”游淮问她。
陈茵眨眨眼，“应该是我自己临时想的，为了让这句话显得很有道理，我特意骗你我看了很多电影，怎么样？是不是显得这句话特别棒，都可以单独发个朋友圈炫耀一下？”
游淮觉得陈茵分析的还是差了一层。
除了她说的这些因素，他们之间还差了一点运气。
一点，陈茵发现他其实可以无条件为她妥协并且不会产生任何不开心的运气。
他没有回答陈茵的那句玩笑话，只是等到高潮部分的歌唱完：
——即使恋上你，都差天共地，你再远离我，我也会看得到。
——祝我下次，可储够运气，坐上飞机升空去结识你。
才忽然用粤语对陈茵说了一句，“好啊。”
语言也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
普通话说好啊，显得温柔。
粤语说好啊，显得无所谓且随意，甚至带了一些你想怎么我都可以的漫不经心。
融萃湖庄的门卫一个晚上给两人开了三次门。
这次晚上好都懒得说了，只是冲他们笑着点点头。
游淮没有关车窗，冷风让陈茵像是换了个新的脑子，她一直看着游淮。
这个人是真的很好看。
年少时候欣赏过李秋明那种痞气十足的帅哥，也欣赏过沈域那种帅得直白且精致的帅哥。
游淮是没有棱角的帅哥，他是阳光温和的，笑起来总是灿烂，他给了陈茵太多和阳光相关的印象，以至于在很多个阳光温暖的午后，她晒着太阳总能想起游淮的笑容，也能想起他身上清爽让人产生依恋的味道。
在没有意识到她喜欢游淮之前，朋友常问的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她总觉得奇怪，喜欢要怎么被定义？喜欢就是一种感觉。
而在意识到她喜欢游淮之后，陈茵发现，喜欢其实是一种可以被定义的感觉。
游淮是被子，是枕头，是阳光，是雨露，是清风，是春天，是花朵，是很多很多明明毫不相关甚至无法被拿来做形容的词汇。
是所有让她觉得美好的，美好。
陈茵拉了一下游淮的袖子，“还有一个要求。”
游淮踩下刹车，黑色跑车停在陈茵家门口。
他没有脾气但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向她，“什么？”
“可以抱一下吗？”
一个在驾驶座，一个在副驾驶，这样的拥抱注定滑稽别扭。
如果路灯会说话，大概会扯着嗓子喊，你们究竟在干什么。
但路灯不会说话，会说话的只有他们。
啪嗒一声。
游淮伸手解开她的安全带，然后在陈茵伸手之前，把她拉进了怀里。
陈茵在鼻酸的时候已经流下了眼泪。
这几乎成了种本能，在分手后她的泪腺都好像被游淮所掌控。
她感觉到游淮在触碰她的头发。
“陈茵。”
“嗯。”
“硬币是正面的。”
“是吗？”陈茵笑，但声音却颤抖，“幸运总是眷顾我。”
“我很喜欢你。”
游淮的声音很慢。
这个夜晚很长，但夜晚再长，也终于有到达终点的那一天，他清楚看见了他和陈茵之间的终点。
“哪怕到现在也还是喜欢你。”
“我知道。”
游淮松开她，他看清楚了陈茵的泪眼，也看见了陈茵的悲伤难过。
但还是笑着，歪着头，如高中无数次朝她背影大喊陈茵时一样的无拘无束。
对她说，“陈茵，我们就往前走。”
下面该接很烂俗的一句。
剩下的交给时间去决定。
但陈茵觉得自己很酷。
游淮觉得自己很脱俗。
所以，他们谁都没往下说。
短暂就分开的拥抱，是这晚最后的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