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定义关系 正文 第54章 到此为止
十一月底，夏思怡提前问陈茵生日和圣诞节想要什么礼物。
陈茵苦恼很久最后对夏思怡说什么都可以。
夏思怡托着腮，在视频那头盯着陈茵看了很久，“茵茵我怎么感觉你变成熟了，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呢？都没见你发朋友圈。”
“我在忙……”
本该随便都能数出来的话临到嘴边却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忙了些什么，很多当时觉得非常有意义的事情过了一段时间回头再看似乎又找不到它的意义所在。
无论是熬夜赶作业还是在社团开会到深夜，现在回想起来除了留下自己真的很努力的印象又什么都捉不住。
陈茵的沉默让夏思怡试探着换了一个问题，“你跟游淮是分手了吗？怎么很久没看见你们秀恩爱？”
“还没有。”陈茵低着头，隔了会儿，才又对夏思怡说，“但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觉得下一分钟好像要分手了。”
夏思怡很难理解这种状态。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你们到底是为什么，但又及时停住，最后换了一句话对陈茵说，“如果在一起实在是很累那分手也算是善始善终，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们做那么久的朋友，也不会因为分手就老死不相往来吧？”
夏思怡语气轻松，甚至还开了个玩笑，“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前男友，这关系说出去怎么样？不是说名人都需要有个记忆点吗，你以后出道当主持人，别人问你情感经历你就这么介绍，保证所有人都会记得你，还能写小说、卖影视把游淮的羊毛薅到极致呢。”
陈茵没被夏思怡逗笑，她看着屏幕沉默很久后，忽然问她，“思怡，如果我和游淮分手了，你觉得我会很难过吗？”
“……啊？”夏思怡斟酌着回答，“应该会难过，但如果是你的话，很快就能走出来。”
陈茵也是这么觉得的。
分手的铺垫做得太长。
很多次走到悬崖边又被拉回去。
反反复复，最后已经彻底对走向悬崖这件事失去恐惧感。
她设想过很多次失去游淮的场景。
甚至想过分手后朋友圈该怎么发，该怎么对身边的朋友说他们已经分了。
亲爱的朋友们，我和游淮的恋爱关系已经结束了，我们决定做回朋友，对谁都好。
这样体面的看起来不错。
或是直接的。
我们分手了，希望大家能懂事点，别在我们面前开没有分寸的玩笑。
再或者是煽情的。
爱情走到尽头又回到了友情的起点。
但一条都没有发出去。
每次感觉这次一定要分手了结果却没有。
连不在一个城市的夏思怡都看出他们的感情彻底出了大问题，但就是没有分手。
陈茵想。
她和游淮的分手应该会是经历一次很激烈的争吵。
会认真、冷静、理智地对对方说，对不起，我们真的不适合做情侣，不要再彼此消耗了，分手吧。
应该会是这样，一定会是这样。
她这时候是这么想的。
但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月。
十二月还是没有分手，期间陈茵甚至还跟游淮去了一次京北动物园，在园区游淮给陈茵买了熊猫头箍，她和游淮站在一起对着镜子拍了张照片，动物园里熊猫在睡觉、树袋熊挂在树上吃东西、猴子在接游客丢的食物，陈茵走在游淮前面，回过头的时候拿起手机拍了张游淮看着她笑的照片。
那时陈茵想的是，这段感情好像迎来了回光返照。
在夜晚酒店关了灯的房间，陈茵手指抓着床单，熊猫头箍掉在了浅色文胸上，暖气将冬季都变成夏天，潮水起伏，陈茵在所有声音里看见游淮那双眼睛，他如动物园她抓拍的那张照片一样，笑着问她爽不爽。
陈茵点头。
游淮又问她，那你开心吗。
陈茵嘴里那句开心就被撞击地变了调。
夜晚被拉得很长。
她在游淮怀里睡着的时候有些莫名其妙的想，这个冬天是真的很长。
她迷迷糊糊地对游淮说，游淮，明天如果下雪的话，我们去滑雪吧。
游淮说好。
可惜明天没有下雪。
一直到圣诞节前夕都没有下雪。
街上到处都在叮叮当，陈茵包上也挂了个小铃铛，她在游淮面前蹦着让他听铃铛的声音。
游淮看着她，然后摊开手，对她说，麋鹿，麻烦你跟白胡子老头说一声，我的圣诞礼物别忘了给我。
陈茵扭头就走，游淮也没拉住她，就这么跟在她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女生宿舍楼下。
陈茵忽然回过头，看见游淮像个尾巴一样始终缀在她后面，忽然就不动了。
这时候游淮才走到她面前，问她，“我能给你过生日吗？”
游淮带着她去了游乐园。
出校门的时候门卫问他们这个时间出去干什么，陈茵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捂着肚子对门卫说游淮胃痉挛要去医院，游淮被她的操作给弄得一头雾水，跟门卫一样困惑地问，到底是谁有病。
最后还是游淮跟门卫交涉，两人才出了学校。
夜间风很大，陈茵包上的铃铛响个没完，游乐园还没散场，圣诞老人像是在这儿召开年会，几乎每走几步都能遇见一个。
陈茵走在游淮身边，好奇地左顾右盼，本想问他什么都不玩的话到底为什么要来游乐园，结果就被游淮带到了旋转木马前面，他擡着下巴对陈茵说，“先带公主回个家。”
陈茵被他逗笑，挑了个最漂亮的马坐上去，“什么公主需要自己上马？”
游淮坐在她旁边一匹黑马上，拿着她手机给她拍照，嘴里说，“你这种偶尔才回城堡的现代公主。”
游淮拍照技术其实很烂。
哪怕他说自己已经有练过，但就是很烂，每一张照片都是迷之角度。
陈茵嫌弃过很多次，游淮还不信邪，说自己拍猫拍狗拍云都是大师级别，怎么可能拍不好一个女朋友。
他举着相机，在幼稚的学猫叫音乐声里喊她的名字。
“陈茵，回头。”
陈茵抓着扶杆，回过头，看向的却不是手机摄像头，而是游淮的眼睛。
他肩上背着她的包，笑意懒散，“一二三，来，说茄子。”
陈茵举起手，“游——淮——”
淮字拖长，刚好是笑容的弧度。
这是陈茵发现的小秘密，游淮比茄子更适合当作拍照时被定格的笑容。
过山车已经过了营业时间。
只有很多个圣诞老人在发糖果。
陈茵被游淮拉着和一群小孩儿排着队领糖果。
花花绿绿的糖果塞了整整一口袋，她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童话世界，只不过在丛林里迷路的小红帽没有遇见狠毒的狼外婆，而是遇见了一个又一个浪漫的神奇事件，比如小朋友笑着说姐姐你好漂亮，又比如她的糖果要比游淮多很多，再比如她看见这座游乐园里也有摩天轮。
“这会是你记忆犹新的生日吗？”在上摩天轮之前，游淮这样问她。
在摩天轮升到顶点，她给了他肯定答复。
“会，会是我以后都会笑着回忆的生日。”
“许个愿吧。”游淮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
陈茵有些嫌弃，“蛋糕都没有，哪有对着打火机许愿的？”
“也不是没有……”
游淮话没说完，陈茵已经闭上了眼睛，她坐在他对面闭着眼，双手合十。
却喊出他的名字。
“游淮。”
“嗯？”
打火机的火苗被风给吹灭。
游淮低头又想再点燃一次。
陈茵没有睁开眼，她的愿望好像还没有许完，她问他，“我们现在，算不算很幸福的情侣？”
游淮停下了动作，认真回答她，“算。”
“那，你以后会怎么想起我？”
“陈茵。”
“嗯？”陈茵睁开眼，有些莫名地看着他，“我问你——”
话被打断，游淮说，“就这样想起你，你是什么样的，在我的记忆里就是什么样的，没办法给你几个词笼统概括，也没办法给你一句话形容，就这两个字，算不算足够？”
最漂亮的顶点已经过了，摩天轮缓慢下行，这时候，却下起了雪。
白色的雪花在玻璃窗外落下，世界在游淮身后变成了白色。
“足够了。”
陈茵吸吸鼻子，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递给游淮，“这是给你的圣诞礼物。”
游淮接过去，说了声谢谢。
摩天轮在这时候停下，他们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游淮走在前面，陈茵跟了几步后忽然停下脚步，她回过头，看见又有情侣上了摩天轮。
看见雪花纷纷扬扬往下，看见恋人相拥着说圣诞节快乐，看见月亮藏在云翳之中。
同时，也看见了一切言不由衷的终点。
游淮走在两步开外的距离，停下，转过身看着她。
他伸手，雪比陈茵更快握住他的掌心。
“就停在这里吧。”
陈茵说。
她笑着握着自己一满兜的糖。
在叮叮当的圣诞曲目里晃着自己包上的铃铛。
长发掖在围巾里，下巴也埋了进去。
“游淮，我们就到这里吧。”
所有分手的场景里，现在是最好的一个。
他们没有撕破脸，没有争吵，甚至没有哭泣。
确认交往的时候是让人心动的场景，提出分手时也是心动的场景。
浪漫在身后，雪花在落下，有人在对扮演着神明的人许愿，有人在摩天轮上接吻。
那好像也可以有人是在自己生日的时候结束掉一段本该结束的关系。
就到这里停下。
在大家都很开心，没有疲惫到提起对方剩下的只有难过，也没有彼此埋怨到想不起相爱时的心动甜蜜。
他们停在这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这瞬间。
哪怕以后回想起来，恋爱和分手都是健康的，让彼此愉悦的。
这是最圆满的分手。
是该笑着祝福。
陈茵也确实这么做了。
她从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里一颗颗拿出糖往游淮手里塞。
“希望你以后能更开心一点，更照顾自己一点。”
“希望我们不做恋人了，也还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我不够成熟，不懂得怎么照顾你，比起你永远更关心自己的情绪。”
“我不知道怎么改，也不知道怎么让自己和你都满意，所以停在这里似乎就是最好的结局。”
“我不希望、不希望你以后回想起我，想起的都是烦恼和麻烦，我希望你印象里的陈茵，能一直是你最喜欢的那个陈茵，会不会有些自私？可是游淮，我太喜欢你了，所以我无法想象我们的感情消耗到让彼此疲惫时产生的厌恶，我一想到有一天我们或许会彼此埋怨成为难看的样子，我就觉得很可怕。”
“游淮觉得陈茵是个很不可理喻的人，比游淮不喜欢陈茵，更可怕。”
“所以，我们就到这里吧。”
“不用一次次猜测终点到底在哪里，不用对彼此的情绪惴惴不安害怕争吵，就停在这里吧。”
“我的生日愿望是。”
“——我们分手吧。”
陈茵第一次对游淮说这么多话。
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对他说，她真的好喜欢他。
游淮一直看着她，手里是陈茵递给他的糖，他放进口袋里，然后上前一步，手指触碰她的眼睛，“不要哭。”
他是温柔的，笑容也是温暖的。
“陈茵，生日快乐。”
“你哪一年的生日愿望我没有满足过你？今年也一样，我答应你，所以，你不要哭了。”
雪下得很慢。
音乐声也变得很慢。
他擦过她眼角的动作也变得很慢。
陈茵觉得一切都变成了静止的，只有眼泪停不下来。
这和构想的不一样。
她该是笑着的，用最漂亮的姿态对他说分手。
但现在不漂亮，一点都不漂亮。
游淮见擦不干她的眼泪，有些无奈地问她，“生日怎么哭成这样啊？”
陈茵低着头，拉上自己的围巾，把整张脸都藏进去，声音有些哑，“因为，下雪了吧。”
她好像察觉不到自己在抖，甚至不自觉地蹲下去，眼泪打湿了围巾。
只是嘴里一直在说。
“因为下雪了，所以、所以就哭了，你不用管我，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一直，一直在说这样的话。
口是心非。
言不由衷。
哪怕到最后一刻，也是这样的。
“陈茵。”
然后那个人喊出她的名字。
陈茵脸埋在掌心，没有回应。
下一秒，就被他给抱进了怀里。
“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因为我对你不够好。”
很奇怪的拥抱姿势。
像两个雪地里长出来的雪人在拥抱。
阳光出来后，亲密就会彻底消散。
“这是我很早之前就想对你说的话，所以不要哭了陈茵，是我不够好，才让你这么累，对不起啊，没能让你开心的和我在一起。”
在十二月的初雪。
在圣诞节。
在她的生日。
游淮对她说生日快乐。
游淮对她说好。
游淮对她说对不起。
他又把糖都放进了她怀里。
在最后都是笑着对她说，“以后，就都会是好运气和好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