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食物链底层的谢从和更更底层的小龙虾惺惺相惜,在小阳台相处和谐,而徐总被女朋友拉去客厅,给她吃水果零食还配菊花茶,待遇是很好很好的。
当然,徐总也不是那种坐享其成的人,更何况这时他第一次与女友的家人正式聚餐,刷小龙虾这种活他办不了,但切菜备菜他还是行的。
他按下虞珍珠的手,摘了腕上那只玉佛,沉甸甸的塞进她手心,而后挽起袖子,主动走去厨房,接过虞明金的活。
虞明金在旁边监督了一会儿,看他手法利落娴熟,是真会不是勉强,才放心的离开。
她拉了拉在客厅嗑瓜子看电视的妹妹,示意去里面说话。
虞珍珠跟进房间去,一边走,一边回头瞅两眼厨房里认真工作的男人。
虞明金与她说了几句,虞珍珠才知道,其实这一次家庭聚会,除了要正式见徐屏,还因为虞明金和谢从打算要离开海城了。
不是回家,而是出远门。
“可能是通过电话说的不清楚,她们不愿意理我是正常的,我想当面去谈一谈,看是不是能说的明白一些。”
她联络到那些和她相同情况的女同学,那些被作为资源,辗转介绍给他人,从而换取利益的女孩子。
她们大部分都已经成家了,毕竟是那个年代的名牌大学生,现在基本过着普世意义里美好的中产阶级生活,这些人当然不愿意旧事重提,破坏现在的生活秩序。
虞明金说明来意后,大多数人对此都是拒绝。
“其实可以理解,谁都想过得好一些,没有必要执着于一些虚无缥缈的理念,让自己和身边的人变得不开心。”
虞明金也不是要勉强她们出来指认谁、用自我剖析来换取早不那么在意的所谓正义,但希望再当面交流一下,大家都看清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要多年以后再想起来,觉得后悔。
“我做这些也只是想要问心无愧。”
虞珍珠很了解自己姐姐,也很支持她,主动过去,抱着她的手臂,软软的贴着姐姐的脸颊,“那你要照顾好自己。到了一个地方就和我发信息。”
虞明金摸了摸她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她忽又问:“你想要和我去一趟吗?”
虞珍珠一怔。
虞珍珠不表露,但虞明金是姐姐,能看得出,妹妹心里有个结。
这一切苦难,不是她一个人在经历。
她要踏上一条解题的路,虞珍珠何尝不是。
虞珍珠似乎一瞬间被姐姐击中,大眼睛低垂,一缕头发落在颊边,“可以吗?”
虞明金轻轻叹出一口气。
她微微笑起来,“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
“送你去省城上学,你死活不去,抱着家里的柱子,谁剥都剥不下来。”
“……你别搞黑历史攻击啊。”
“后来也好好的,适应的很好,交了很多好朋友,过得很快乐,有了自己的小天地不是吗。”
“都会好的,珠珠,你就是这样长大的。”
房门推开,姐妹俩走出来。徐屏望过去,发现虞珍珠眼睛有些红。
他上前,低声问她怎么了。
虞珍珠对他摇头。
总之是在自己家里,姐姐也不可能欺负妹妹,徐屏没有问下去。
这一晚大家都很开心,徐屏终于知道为什么虞珍珠往常跟他下馆子都兴致缺缺,因为她家的菜确实是仙品。
他觉得完全可以投个资,做连锁品牌,在全国铺开,线下布置店面,并且做高端餐饮品牌、开饭店,经济形势不好,但食品消费这一块其实还是大有可为的。
虞明金笑着摇头,招呼他喜欢就多吃点,回头有空去西南的家小住一阵子,能学多少就看他自己了。
言下之意,并没有要抓住机会拓展生意的打算。
物质是幸福的基础,而不是唯一要诀。
跑够了,就应该在适当的地方停下来,安营扎寨,看看风看看云,看看奔跑的人,度过短暂渺小、但意义非凡的芦苇人生。
吃了饭,大家一起收看虞珍珠的电视剧。
这晚是卫视台首播,第一二三集连播,男女主久经沙场,cp感爆棚,而初次拍摄的虞珍珠居然也没有被压倒,女孩在大银屏上活泼悦动,比想象的还要出彩。
虞珍珠有点羞耻,抱着抱枕,捂着脸,徐屏搂着她,剥了松子,一颗颗送她嘴里,听她小声嘀咕、叽叽喳喳。
首播完毕,进了广告,广告是男女主代言牛奶,虞珍珠接到了经纪人电话。
她抱着电话,跑到阳台接,和经纪人聊了好一阵。
徐屏挑着眉,看她高兴的跑回来,甩开拖鞋,蹦跶跳进他怀里。
“我演的好好,她说她的群里都在夸我。”
徐屏纵容的笑:“是很好。可以多拍拍戏——”
虞珍珠及时捂住他的嘴,“不用你投资,心领了!”
徐屏只好闭嘴。
那广告没完没了,四人开始闲聊,谢从提起虞珍珠欺男霸女的童年往事,说她是三条街的小霸王。
虞珍珠还挺自豪,故作谦虚:“哎呀没有啦,都是弟兄们给面子。”
“带着人在家白吃白喝,能不给面子吗。”
“你给钱了你还倒贴,你光荣!”
“咳,”虞明金轻轻咳了一声,虞珍珠这才不往下损她姐夫。
徐屏从他们的描述里,好像能看见那个画面。
瘦削苗条的虞明金坐在柜台后面,爸妈正在香喷喷的大锅里捞着卤料,不新不旧的店铺中,坐着一桌小朋友,小珍珠踩着长凳,豪气干云,让她的小伙伴们吃好喝好,而在隔壁桌,一身制服的谢警官正襟危坐,调整自己后脑勺最好看的角度给心上人看,还小声的问同事,她看我没有。
那是他们灵魂的居所,对抗外界的港湾,纵然命运残酷、生活疲惫,这个小小的地方,是他们永恒的屏障。
这是徐屏前生从未获得过的东西。
而虞珍珠无比富有。
“哎!”谢从突然一拍大腿,“四个人,刚好打个麻将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呼百应,虞明金立刻进去开桌子。
“愣着干什么,”虞珍珠拖徐屏的胳膊,“别告诉我你不会。”
徐屏恍惚了一瞬,起身,走进了他们。
月亮东升起落,幼小的身影穿过重重雾气,走出了深深宅院,已经是成人。
花了太多年。
—————第二卷完——————
徐进忠等第一批人被检方正式的批准逮捕,审查起诉工作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与他犯罪相关联的更多事情还在调查中,一条条长线被拉起,引出了小范围的震动,那里面的对抗、角力要更加复杂,暂时不足为外人道也。
徐若风在那批捕之列,锒铛入狱。
这个节点,陈章华不知道抽的什么疯,竟然要选在这个时候与情人办一场婚礼,在国外教堂不够,还要回国来办。
徐屏外公被她气的肝疼,拿着越洋电话骂了她个把小时那么久。
陈章华一把年纪,还被当孙子骂,十分不忿,可惜形势比人强,最终只能在欧洲选个小国,请那么十几二十个亲朋好友,给她做见证。
徐屏当然也接到了她的邀请。
陈章华希望他来送她走红毯,将她交到她的新丈夫手中。
实在是让徐屏非常的……啼笑皆非。
他拒绝了她的邀请,称自己处在一个比较敏感的时期,不适宜出国去,陈章华没有听懂他的拒绝,还向他抱怨说,都怪他外公,不许她回国办,外公一向喜欢他,希望他能去外公那里争取一下,这样他就可以见证她的人生大事了。
徐屏说自己有事,挂了电话。
又过了一天,陈元英发了照片过来,是她和母亲一起试穿婚纱的场景。
陈章华请到了一位世界级大师为她设计婚纱,那位大师已经年老,年初就在说要退休了,因此这款婚纱是他封山之作。
婚纱裙摆长有十米,全部都是手工刺绣,裙子没有用裙撑,而是用一层一层又一层的纱叠起来的,行走的时候,繁复华丽,美不胜收。
徐屏放大照片看细节,每一寸都看得很仔细。
他嘴上说着不宜出国,但当日就安排了飞机,去拜访这位设计师。
他这么说走就走,也实在是因为闲得慌。
虞明金的第一站是京市,故地重游,虞珍珠不放心,跟了过去,已经去了半个礼拜了,女朋友不在,身体又不适宜工作,徐总总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从设计师处离开,他顺路去拜访导师,康桥柔波在侧,水草涟涟,他突然想起他的女孩来。
那年他结束一场会议,走在异国的街道上,十八岁的她与他擦肩而过,在他的生命里埋下了很深很深的伏笔。
原来,人的人的缘分羁绊,很早就已经注定了。
人潮汹涌,来来往往。
徐屏推迟起飞,又多花了一周在那里。
他在亲妈那里没有得到过什么关爱,但这次突然就搭上了她的便车,什么都能捡现成,不光婚纱是大师,钻戒也是大师。
他亲自过去监工,看着工匠一点点打磨、制作戒托、将鸽子蛋镶嵌进去,女戒花的时间长,男戒则要快很多,款式低调,放入小盒子里,谁也不知道这东西能贵成那样。
他带着这只盒子飞回国。
其时已是夏末,海城上空仍然环绕着炽热的风,树木却先有觉知,纷纷落下了叶子,铺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