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其实不是我生日。”
富小景盯着后视镜里顾垣的表情,最终确认乔治送花是顾垣授意的。
“但今天我很高兴,谢谢你送花给我。”
顾垣只是沉默,于是富小景只能没话找话,“经常有人在今天祝我生日快乐,开始我还澄清,后来我就直接说谢谢。一澄清就得解释,一解释就得撒谎。我妈生我时去外地呆了一段时间,我三岁时她才回老家,对外说我爸牺牲了,我也信了。三年级写作文,题目叫我的爸爸,我按照我妈给我说的写了一篇,阴差阳错上了学校的优秀作文展示栏,后来还上了报纸。我生父一家子不知怎么就看了,上门骂我妈,说她癞□□想吃天鹅肉,要把我这个野种赖给他们家,要不是我写作文自爆其丑,他们差点儿就被骗了。我妈是个暴脾气,直接把他们砸出了我家大门。”
说着富小景不自觉地掐起花瓣来,“我那时候也不懂事,非但没安慰我妈,反倒问她是不是我们不够优秀,把我爸给气走了。那段时间我学习特别努力,以为只要我成绩足够好,他就会回来找我们。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其实不是我和我妈配不上他,是那个男的配不上我们俩。如果一件事,你特别努力也没得到,不是你不够好,而是它不值得。”
布朗夫人并不值得任何真诚对待。
富小景总觉得顾垣并没摆脱他母亲带给他的阴影,他任凭那位布朗夫人大手花钱也不只是为了堵住她的嘴。三十岁的顾垣好像当初八岁的她,以为自己足够优秀对方就会后悔抛弃他。要真想让他妈后悔,最好的办法是让她看得见花不着,而不是任由她每天穿着十万美刀的行头招摇过市。既然当初养不养孩子都能过上今天这样的贵妇生活,她有什么可后悔的。
即使他不给布朗夫人一分钱,她还是一个生活优渥的医生夫人;而当初布朗夫人不给他一分钱,他就只能提心吊胆地住在贫民窟,每天靠廉价食物为生。
他妈不肯雪中送炭,如今的他却偏要锦上添花。
他继承了母亲的相貌,却没能继承她的心狠。
所以他远不如布朗夫人过得轻松惬意。
看他的样子,一天未必能睡足五个小时;而布朗夫人那宛若三十多岁少妇的脸,每天至少能睡上十个钟点才能保养得如此之好。
那是一张没有发过愁的脸,大概这位夫人人生最大的烦恼是想要的铂金包亚瑟没货了。
她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儿子,反倒想着把他嫁入豪门,好让自己利益最大化。一想到这儿,富小景就后悔当初没多花点儿钱把顾垣妈给气疯。
顾垣又想起了行车记录仪里富小景说过的话,她让他妈对他好点儿。
没想到人活到三十,竟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给同情了。
“你的田野调查进展得怎么样?”
富小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还可以。”
顾垣笑,“你那删去的资料里,怎么写得我啊?我还挺好奇的。你的研究对象肯定不止我一个吧,我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吗?”
“对不起。”
“看你说的,我又没怪你,你研究了多少人了?都在哪儿认识的?他们是跟我一样不知情?还是只有我一个被蒙在鼓里。”
“我错了。”仿佛认错的小学生。
“我真是好奇,你要愿意就给我讲讲,不愿意就算了。现在你怎么搞得我在兴师问罪一样?钓鱼钓到鳄鱼,难怪能怪鱼吗?这事儿自然也怪不到你头上。”
鳄鱼不是鱼,富小景也并非他当初想的那样。
富小景低头继续掐花,昨天店员还给她打电话说她要的鳄鱼铂金包到货了,当时她只是为了气布朗夫人,店员却把这个当了真,昨天真从巴黎总店调了货过来。不仅如此,连四十厘米的鸵鸟皮铂金包都到了。她拒绝地非常彻底,或许店员心里骂她也说不定。
富小景也不好讲她遇到的形形色色的研究对象,他当然和那些人都不一样,他怎么会和那些人一样?
她只能去说些别的,“我有一同学总失眠,后来她妈给她做了一个蚕沙枕,每晚睡前喝一杯牛奶,长此以往,她的失眠竟然好了。”
沉默。
富小景继续建议道,“你要是失眠你也可以试一试,就算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要说的她已经说完了,于是两个人再也无话可说。
错过了最近的地铁站,顾垣开了口,“地铁站过了,你住哪儿,我直接送你回去。”
“不用这么麻烦,再开五百米就有一个。”
“这段时间你晚上最好不要一个人出门。当初上传视频的人我查出来了,最近他可能要有新动作,你还是小心一点儿好。”
孟潇潇雇佣的黑客早就叛变了,当孟潇潇让他交易比特币时,他第一时间联系到了顾垣。
“孟潇潇要对我干什么?”自从许薇案之后,富小景便知道孟潇潇并不会因为上传这种没什么尺度的成人视频受到太大处罚,最多结果和许薇一样。何况她并没直接证据,就算有,因为证据来源不合法,她也未必能受到处罚。
“你怎么知道是她?”
“不可能是别人。”
“视频是姓孟的让别人上传的,她目前想干什么我还不太清楚,现在报警能起到的作用也有限,你最近一定要注意安全,危险的地方一定不要去。”
孟潇潇要做什么事情,顾垣已经搞清了,但怕吓到富小景,他的话也只有保留地说了一半。
富小景从包里掏出录音笔,“上次孟潇潇说让我对许薇下手,我没答应,她会不会拿那种方法对我?如果我拿着这个录音去报警,她会不会从此忌惮,不敢对我下手。”
一想到孟潇潇的报复方式,富小景内心一凛,不是不害怕。
她调出孟潇潇的录音,放给顾垣听。
“你发我一份,暂时不要报警,要是没有足够的证据把她给送进监狱,你还有得麻烦。相信我,这次她要真想对你做点儿什么,她就完了。你也先不要把录音发给许家。”
富小景刚才确实想马上把录音发给许薇,让许薇对付孟潇潇,没想到马上就被顾垣给看破了。
“上次姓孟的给你出庭做证,你想必用了点儿手段,这会儿要让她俩碰到一块对峙,恐怕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那她什么时候会对我下手?”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她的背后就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你最近除了宿舍和学校,哪儿都不要去,如果去其他的地方,就联系我。你也不用太害怕,日子还照常过。”
富小景点点头。她太怕了,如果别人不让她报警,还让她照常过日子,她一定听不进去,但顾垣这么一说,她的担心马上消了一半。
“你之前给我的道歉信里说把录音都删除了,你都录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一想到富小景用对付孟潇潇的方式对待自己,顾垣实在谈不上高兴。
“没什么,就录了一次,我早就删了,真的。”其实也不需要录,那些日子他说的话,她的记忆和录音笔一样好。
“你怎么就没做到底呢?”顾垣明知故问。
富小景斟酌用词,“你这个例子太不典型了,我写书写论文本是为了告诫大家不要来做这一行,一旦大家看到你,很可能起了反作用。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
她本意是恭维,但这番话并没使顾垣高兴些。
到了宿舍门口,富小景抱着花下了车,月色很好,她走了两步又转过头,冲着顾垣大声说,“你回去一定要早点儿睡。”
车窗是关的,顾垣没回她,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富小景回到自己房间,心脏一阵狂跳,她从包里翻出电棒和防狼喷雾,思考怎么第一时间快速出击,现在的电棒太小了,应该买个大的。
她拿出手机找到许薇的微信,幸亏上次忘记删除她。就在富小景准备给许薇发送音频软件时,她又想起顾垣跟她说过的话,终究没发送出去。
顾垣靠在椅子上看着富小景的行程记录。
17号从宿舍到C大,C大回宿舍
18号从宿舍到C大,C大回宿舍
……
20号在教堂参加婚礼,婚礼完毕去皇后区,晚上被那辆熟悉的凯迪拉克送回家。
21号从宿舍出来上了一辆开往东汉普顿的劳斯莱斯,到现在仍在东汉普顿。
顾垣手旁的咖啡已经凉了,咖啡旁边摆着早已冷掉硬掉的点心,点心是之前富小景送给于博的。
明明他不止一遍告诉她,要有特殊行程给他打电话,可她的电话一次都没来过。
他只能派人跟着她。
顾垣盯着发过来的别墅照片,他可能不止一次开车经过这幢别墅,但他确实不知道这幢别墅的主人是谁。
而富小景在这里呆了几乎要有一天,他五分钟前才看到。
给派去盯着的人打电话,对方回复说人还在别墅里呆着。
顾垣把碟子里硬掉的点心抛向地板,同时拨通了富小景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