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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吉 正文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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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行擡起头来看向长孙愉愉。

    “那扇面是陈丘和绘的,《秋海棠》。”长孙愉愉道。她用的东西怎么可能差?陈丘和乃是大画家,尤其擅长海棠,而他的画也以海棠最为贵重。最重要的是他十年前就去世了,所以他的画今后只会更贵重。

    “看到了,这幅扇面当是他早期所绘,还不够好。”陆行道。似乎并不为烧掉一柄陈丘和的扇子而懊恼。

    你个穷酸知道那柄扇子值多少银子么?

    一百两的银子就这么给他当柴烧了,长孙愉愉还一声都不敢吭。华宁县主当然不是心疼银子,主要是觉得陆行不尊重杰作。

    火堆终于燃起来了,长孙愉愉重新获得了温暖,她哆嗦了一下,鼻子瞬间有些酸。

    “需要我帮县主看看脚么?”长孙愉愉听到陆行道,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但最终还是伸出了腿,若是为这么点儿小节耽误了脚伤,以后成个瘸子那就太不应该了。因为她的脚非常疼,非常疼,她是以极其大的忍耐力才在陆行面前忍着疼没做怪脸的。

    “多谢。”长孙愉愉低声道。

    陆行挪到长孙愉愉身边,见她穿着靴子并看不到伤势,只能道:“县主,你需要把靴子和袜子脱了。”

    长孙愉愉应了一声,弯腰去脱鞋,才发现脚是一碰就疼,里头肯定是肿了,鞋子完全脱不下来。“我,我的脚……鞋子……”

    陆行也看出了长孙愉愉的艰难,此刻再顾不得许多,他身手握住长孙愉愉的鞋跟处,试着帮她脱鞋,却听得一声抽泣的低呼。

    这绵软低靡的声音在旷野里,若是换个场景……却就是另一番风情了。

    “只能撕开靴子了。”陆行擡头征求长孙愉愉的意见。

    长孙愉愉的眼尾有点儿湿润,在火光下泛着星光。她自己毫无察觉地点点头。

    但见陆行从腰上取下一柄小腰刀,在她的靴子口很容易就割开了一个小口子,没想到那刀柄看着乌漆麻黑的,却是柄吹毛断发的小刀。

    下一刻,长孙愉愉就见陆行双手一使力,顺着那割开的小口子,一下就撕开了她的牛皮靴子。这力气……

    长孙愉愉顾不得感叹陆行的力气,她看着自己的脚脖子,又是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还是她以前那美美的玉足啊,简直就是个肿胀的大馒头。

    丑陋不堪。

    陆行的手落到了长孙愉愉脚上,她疼得立即想尖叫,却生生地忍住了,因为那太不符合她华宁县主的身份和教养了,可又因为实在太疼,所以她无法抑制地又倒抽了一口凉气,闷哼了一声。

    那声音软软糯糯的,似糯米团子里装着冻住的酥酪,那皮儿又糯又香,内里又甜又酥,咬上一口能让你骨酥肉颤。

    长孙愉愉自己却是意识不到这种声音的奇怪性的。

    陆行似乎也没什么反应,将手指换了个地方,“这里呢?”

    长孙愉愉疼得咬住了嘴唇,眼泪汪汪的,只能点头。

    “这样呢?”陆行的手指继续换了个地方。

    “嗯~~”长孙愉愉疼得尾音打颤,颤得好似风中轻荡的柳条,柔和软绵。

    “这儿呢?”

    “嗯~~哼~~”长孙愉愉的嘴唇已经被她咬得在火光下呈现出妖异的红,似橙似绯,如玫瑰如海棠,除了老天爷没有人能调出这样动人的色泽来。

    陆行却视若未见地道:“你能不能好好儿说话,别动不动就哼哼。”

    长孙愉愉不敢置信地看着陆行,她都疼成这样了,倒霉成这样了,这个人居然还敢教训她?对她如此无礼,一点儿同情心肠都没有!

    于是长孙愉愉也决定放飞自我了,对着无礼的人无需守礼,她本就已经疼得鼻尖冒汗,索性哭叫道:“我为什么不能好好儿说话?还不是因为你下手没轻没重么?我都已经够疼了,你还按我的脚。”长孙愉愉越说越委屈,眼泪珠子随着就掉了下来,被火光映衬得好似一粒粒琉璃珠。

    陆行撇开了头道:“可能伤到骨头了,我必须帮你固定。”他起身在一旁的柴堆里开始扒拉合适的树枝,再用匕首削起来。

    准备好两根树枝后,陆行这才重新回到长孙愉愉身边蹲下,擡起她的腿放到自己脚上。

    “这次进魔鬼滩听说是县主提出来的?”陆行手里一边忙着活儿一边问。

    长孙愉愉的注意力原本都集中在脚疼上,但此刻被陆行一提,她的身体立即就绷紧了。这事儿她的确是要负起绝对的责任的,谁让是她提出来的呢,而她也着实没想到会是这般“下场”。

    “是我。”长孙愉愉没否认,“你想说什么?”

    陆行以手握住长孙愉愉的脚,眼睛看着她的眼睛道:“我想说,县主是在把危险当儿戏,不仅害了自己也连累别人,此次若是有谁出了事儿,你难辞其咎。”

    在陆行说话时,长孙愉愉的一颗心好似被一个拳头给堵住了似的,她当然知道自己难辞其咎,也希望其他人千万别出事儿,然则她现在是自身难保,还得等脱了险才顾得上别人,谁知陆行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地现在就说了出来。

    长孙愉愉被陆行的话抓住了心神,短暂地忘记了脚上的事儿,就在“咎”字落下的瞬间,仿佛是为了惩罚她一般,一阵尖锐的剧痛袭击了长孙愉愉,她毫无准备地高声叫了出来,用“杀猪一般的叫声”来形容也不为过。

    “你,你,你……”长孙愉愉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这是又疼,又恼,又羞,又臊,然则陆行却已经松开了手。

    “县主的骨头移位了,必须你替正骨。”陆行淡淡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现在我要替你绑上木条,防止骨头再错位。”

    长孙愉愉傻傻地看着陆行,实在是剧痛让她的反应慢了许多,她眼看着陆行拿起匕首,扯过她的袍子下摆,“刺啦”一声,他划开了她的袍子,撕下了一根长条。

    “你,你,你……”又是这三个字,华宁县主好似突然变成了个结巴。

    陆行手脚非常麻利地用布条固定住了长孙愉愉的脚,然后彻底松开了她的腿,“好了。”

    长孙愉愉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不甘不愿又满怀委屈地说了声“多谢”。她当然知道陆行是在帮她,但是干嘛要撕她的衣袍?她可是姑娘家诶,他自己不是也穿着袍子么?

    长孙愉愉发现自己的美人魅力在陆行面前是真的毫无用武之地,这人的眼睛真是白长了。

    下一刻陆行站起身,往旁边的马儿走去。

    长孙愉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逐着他,生怕他跑了,好在陆行只是去马上挂的侧囊里取了一张馕饼,就转身回来了。

    长孙愉愉看着陆行把馕饼递过来,看了看他的手,又擡头看了看他的脸,嫌弃地摇头道:“多谢,我不饿。”

    只是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响起了“咕咕”声,亏得火光也是红色的,否则她那张脸真是要赛猴屁股了。

    陆行没有收回手。

    长孙愉愉只好坐直身子扬起下巴再次坚决地道:“多谢,我不吃。”不是我不饿,这次是“我不吃”。长孙愉愉当然饿,而且还饿得发慌,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然而她那脆弱的肠胃让她极端挑剔,稍微乱吃一点儿东西万一上吐下泻,在这等旷野出丑,她真的只能跳湖自尽了。

    陆行收回了手,他也没吃那囊,而是转身又放进了马背的侧囊里,然后拿起了挂在马背上的弓箭和箭囊走了过来。

    长孙愉愉的一颗心立即提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好似陆行对她做什么是不该,可不做什么似乎也不该。

    “这里生着火,狼一般不敢过来。这弓箭给县主你,以你的箭法我想是能自保的。”陆行将弓箭放到了长孙愉愉的身边。

    “你要走?!”长孙愉愉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比平时说话高了三分,还带着万分的不敢置信。

    “我得去找阿琴。”陆行道,因为长孙愉愉他已经耽误了很长的功夫了。

    “我跟你一起去。”打死长孙愉愉也不肯一个人待在这里。

    “你在湖边很容易被人找到,也不容易迷路。别担心,跟我一同进入魔鬼滩的还有许多侍卫,都是来找你们的。我若是遇到他们,会告诉他们县主你在这儿。”陆行委婉地拒绝道。

    长孙愉愉不担心才怪,只假装听不懂陆行的嫌弃,“不,我要跟你一起走。”鬼才要一个人待在这种有狼的地方。

    陆行没搭理长孙愉愉,而是头也不回地往马的方向走去,翻身上了马,“县主的腿伤着,不方便。”

    “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陆行。”长孙愉愉见陆行要走,情急之下连名带姓地喊了起来。

    但显然陆行不为所动,双腿夹了夹马肚,“哒哒哒”地往反方向奔了出去。

    长孙愉愉目瞪口呆地看着快要消失的陆行,完全不敢相信他真的就这么把自己给抛下了。她是谁啊?她可是华宁县主,晋阳公主的独生女儿,皇帝最宠爱的外甥女儿,他,他竟敢……

    “陆行,陆行,你给我回来!你给我回来!”长孙愉愉气急败坏的声音破碎在风里,黑暗里陆行已经看不见人影,连马蹄声都渐渐消失了。

    “陆行,你个混蛋!!!”长孙愉愉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人真是……活该他一辈子穷酸,穷困潦倒,一辈子升不了官!长孙愉愉咬着嘴唇低咒陆行大混蛋。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很短,也或许很长,长孙愉愉判断不了,她只知道一个人在漆黑的夜里,每一个呼吸都被拉长得好似半日一般难熬,忽地耳边再次响起了马蹄声,长孙愉愉竖起耳朵仔细辨别起来,只有一匹马,她不知道来人是不是陆行,赶紧地抹了抹眼泪,擡起头来,还真是陆行又回来了。

    她就知道,这人是故意戏耍她的。长孙愉愉心里窃喜,脸上拼命地克制住以努力保持面无表情的倨傲,她仰头看向马背上的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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