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第一百四十五章
两人不知这般相拥了多久,直到垂拱殿中燃烧的最后一根蜡烛彻底熄灭,周围落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昭宁才呀地反应过来,那蜡烛可是有手臂粗细,能燃十多个时辰的,现在恐怕已经到第二日了!
她从赵翊怀中坐起:“师父,李继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咱们这么久没动静,他们怕是担心极了。咱们赶紧出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吧!”
赵翊虽十分享受这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的感觉,但毕竟也不能一直留在殿宇中,还有许多事未完成,吻了吻她的发道:“好。”
他牵着她走向殿门打开,将殿门外围着的黑色帷幕也一把扯下来。此时清晨的日光从外面骤然洒入,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昨夜似乎下过一场雨,汉白玉石的地面上积着水,映照着朱墙金琉璃瓦的宫宇,映照着晴空万里和丝丝流云,令人心旷神怡。
而垂拱殿的须弥座之下,果然守着一大群人,不仅有李继、冯远,竟还有贵太妃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甚至还有太上皇披着件黑狐皮的斗篷,正站在贵太妃一旁叉着腰喋喋不休:“怎么能让她去试,她知道什么……她还能真的把赵翊治过来了,我看别越稿越坏才是,到头把自己也搭进去!”又转头说贵太妃,“你也是,平日多稳重的一个人,怎么就不知道阻止她!……你就知道睡,有什么好睡的!”
贵太妃根本不想理他,但也不能反驳他的话,只能翻了个白眼把脸转到一边。
而李继和冯远眼下满是青黑,一脸疲惫,很明显也被太上皇折磨得不轻。
这时候李继最先听到动静擡起头,就看到君上牵着娘娘站在垂拱殿外。两人虽有些疲惫,但都是完好无缺的,甚至面上都带着笑容。他立刻激动起来,难道是、难道是……
李继连忙几步跑上前来,立刻行礼道:“给君上和娘娘请安!奴婢终于等到你们出来了,奴婢、奴婢不知……”他的话要问出口时,又有些忐忑了。
赵翊知道他要问什么,还没等他问出来,赵翊就笑着道:“成功了!”
霎时间,所有人都震惊又兴奋起来,李继和冯远露出狂喜的表情,贵太妃甚至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脸上立刻满溢着笑容。而赵俭则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
贵太妃拉住昭宁的另一只手,高兴得不知该怎么好了,又是哭又是笑:“昭宁,你真的做到了,你真的帮阿翊挺过去了。你太好了,你怎么这样好!以后你们两个就能在一起很久了,我好高兴好高兴……”说着说着,整串的眼泪从她的眼眶中落下来,昭宁连忙帮她擦拭,笑着:“母亲别哭,这是好事呀,好事!”
而李继和冯远也是一样的喜极而泣。尤其是李继,谁也不知他这一晚上经历了什么,留娘娘在殿内帮君上是件极冒险的事,所以贵太妃一来就想叫昭宁出来,好险被他劝住了。
贵太妃还好说话,后来太上皇得知了消息也赶了过来,就没有这么轻松了,他闹腾着一定要进去,说娘娘这是在捣乱,哪里能有这样的事。他和冯远顶住了巨大的压力才劝住了太上皇,按住了他不硬闯。但是已经能想象等娘娘失败出来后,两人会受到怎么样的责罚了。
但是没想到,娘娘竟然成功了,娘娘真的做到了!
李继一想到君上还可以活很久,娘娘又是真的这样聪慧和好,他就忍不住红了眼眶。转过身去拭泪。冯远一个五大三粗的人眼泪跟不要钱般地流,不停地擦,昭宁看着觉得好玩,她觉得冯远和大舅舅有些像。
赵翊仍然牵着昭宁,看着这些跟他许多年的老辣之人也有如此情绪化的时刻,又笑道:“好了,明明是喜事,一个个哭成这样。”
贵太妃终于振作起来,她擦干眼泪,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得对,是该高兴!这次昭宁的功劳最大,我实在是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到……”
李继和冯远也过了哭的时候,都纷纷笑起来。
偏生这时候赵俭在旁边哼了一声:“有什么好高兴的,一个个没见过世面!”
说罢转身就走,他的两个内侍也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其中一个疑惑地问道:“太上皇,您怎的也在笑?”
赵俭恼羞成怒一般道:“朕何时在笑了,是你眼睛看花了,快闭上你的狗嘴!”
说罢走得更快了。
昭宁和贵太妃在他身后都笑了出来,昭宁甚至觉得太上皇好像也还……好,有点不太聪明的可爱。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师父虽阳毒的问题解决了,但是那个暗中害师父的人却还没有浮现,她现在越来越觉得,前世的最后,应该不是太上皇害了师父。
赵俭离开后,贵太妃也累得有些撑不住,先回去歇息了。而昭宁与赵翊却已是一整天水米未进,这时候才觉得有钻心的饿意,李继早让人备下了早膳,立刻让人送了上来。两人吃过早膳便准备回崇政殿歇息,但又看到难得的好天气,也不想坐轿辇,赵翊便牵着昭宁,两人晒着太阳,看着晴空万里,缓缓走在回崇政殿的路上。
昭宁的手被赵翊宽大的手握着,她看着那些积水的石砖,看到须弥座下方绵延无尽的汉白玉石阶,想到了昨日百官跪在此处,强行反对新政的情景。虽然师父病发的问题暂时解决了,可是她昨日匆匆赶来的真正目的还没有达成,朝臣反对这件事也远没有了结,很快他们就会再次集结,前所未有的强力反对,而师父也会前所未有的强势应对。这件事她也必须解决,她绝不会让前世的事再次发生。
昭宁想了想,先道:“师父,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赵翊侧头看她,她的眼眸倒映着蔚蓝的天空,澄净极了,他笑道:“想问问题还要问我吗?”
也是,对师父不必拐弯抹角。何况她那点心力和智谋在他面前也是不够用的,何必隐瞒。她道:“我是想问您,既然群臣如此反对,为何一定要推行新政?”她顿了顿,这是她第一次同他谈起政治上的事,心里有些紧张。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师父可能会骂她干政了。
可赵翊听完她的话,却是沉默了。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叱骂她干政。反倒弄得昭宁有些忐忑了,师父是不喜她提到还是不好回答她的问题?
也许是觉得她越界了,但不好骂她罢了。
于是昭宁又道:“群臣反对,可师父执意要推行,朝野中就有了骂师父的声音。所以我只是想知道您为什么宁愿被骂,也要这么做,并无旁意。倘若师父不想说……”
但随之赵翊就摇头道:“我并未生气,我只是……”
他一贯不想让朝政上的事烦扰她,而此事也实在是复杂又残酷,不该让她参和。但看着她仰望自己眼睛,知道她的确是太过担心自己,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昭宁点了点头,这是她两辈子都想不通的事,君上为何会铁血推行新政,甚至杀人,甚至不顾自己的名声全毁。她想要为他解决问题,那她必须要知道!
于是赵翊道,“那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昭宁疑惑,师父要带她去何处?
她不知道,但也跟着赵翊折返回去,走了一段路之后,跨过几道偏门之后,昭宁看到眼前出现一座极庞然的建筑。
这个建筑修得极其宽大雄浑,墙高便有两丈,两扇红漆铜钉的铜门紧锁,有许多禁军持刀看守。昭宁再一看铜门上竟挂着块红底金字的匾额,上书‘左藏库’三个字。
左藏库……这可是大干的国库,师父竟然带她来看国库,原来国库就长这样吗!
昭宁有些激动,国库里面究竟有什么,师父为什么要带她来看国库?
这时候左藏库总管匆匆赶来请安,禁军也皆跪下。赵翊只略颔首淡淡道:“去册库。”左藏库总管立刻应喏,带着一行人入内。昭宁进去之后好奇地看着,他们进的是一个类似四合院的地方,好像并没有看到库房什么的。
赵翊看到她在好奇张望,觉得有些好笑,告诉她:“库房在地底下,是精钢浇筑的墙壁,上面的普通的院子,你是看不到的。”
昭宁脸微红,师父怎知道她想看什么!
随之她跟着赵翊穿了两扇门,进了一个书房模样的屋中,只见这屋中列了许多的书柜,一摞摞订好的书册就放在书柜之上。而书房的正中,却放了一个极大的沙盘。
沙盘以绵延的沙线代表江山的起伏,又以木雕做成的各种各样的小地标,标注着大干和周围的地势。昭宁看着那沙盘时一时怔住,缓缓地眨了眨眼。
她脑海中突然涌现了很多记忆:
“我从没看过汴京城,以前眼睛好的时候,想去却不能去看。现在即便能去,我的眼睛也看不见啦……”
“阿七要是也看过,阿七要是可以说话,就能和我讲一讲有多好看啦……”
他拉着她的手,两个陌生的旅人,一个看不见,一个说不出话,他们在沙盘上小小的汴京城中游玩,他在她的掌心写,这里是大相国寺,这里是金明池。他们像是都看得见了,像是能说出话了,他们像风一样穿透小小的沙盘,无比的自由和快乐。
昭宁的眼眶中突然泛起了湿意。
昭宁在怔忪的时候,赵翊已经让左藏库总管将想找的东西都搬了出来,又令众人都退出去。见昭宁竟对着一个沙盘出神,他问道:“怎的还不过来?”
昭宁这才回过神来,这天下间的沙盘有这样多,大抵都是相似的吧,也不一定与阿七有关。
她走到赵翊身边:“只是没看过这样大的沙盘,觉得有些新奇罢了。”
随之她擡起目光,看到桌上竟放着几摞又厚又宽,以绸布做封的书册。书册上赫然写着《大干绍和七年岁末国库账目表——中书省制》,另有一本十年的、十四年的,还有一本最新的,《大干庆熙二年岁末国库账目表——中书省制》,昭宁立刻明白这些是什么了,她震惊不已:“师父,这些难道是、是……这,我能看吗?”
赵翊道:“的确,这是历年的国库账目。”一手揪住了她的衣领不要她后退,“朕许你看,过来!”
昭宁只能再度上前。赵翊将这几本沉厚的册子翻开,皆翻到了总账目的那一页。昭宁仔细看去,只见上面写着:绍和七年,国库总收入约莫是七千万贯,总支出约莫为五千万贯,尚有盈余。而到了十年,国库收入便成了六千万贯,可总支出竟还增加了,变成了六千万贯!到了十四年,收入变为五千万贯,但支出却高达六千五百万贯,已经出现了将近一千五百万贯的财政赤字!
昭宁看到这里已是大惊,绍和十四年,就是太上皇当政的最后一年,财政收入竟在这短短七年内锐减,可支出却骤然拔高。她再看庆熙二年,也就是师父真正上位的第一年,财政收入因为新政的施行,略有增加,但增加的还并不多,为五千五百万贯,但支出仍然是六千五百万贯,所以仍然有一千万贯的财政赤字!
她是常年做账的,一看就知道这些账目的问题有多严重,大干朝的财政已经非常危险了!
赵翊道:“这便是大干朝真正的财政情况,表面看花团锦簇,其实已经在绍和年间连年下滑,入不敷出。倘若一直这般下去,很快国家将被财政拖垮,无力回天!”
昭宁微张了张嘴,想到汴京无尽的繁华,想到大干辽阔的国土,她问:“可是师父……为何会是这样呢?”
赵翊眉目微垂,看着那一笔笔鲜红的账目道:“国库的主要收入是土地税收,但因为这些年严重的土地兼并,官绅们占据大量土地,却有不交税的特权,而普通百姓仅占了一半的土地,却要承受绝大部分的税收,导致土地税收急剧减少。遇到欠年之时,百姓无钱买种种地,还要将手中之地抵给地主,造成更严重的兼并——所以才需推行青苗法,借钱与民种地,避免土地兼并。另以均税法,强行摊派官绅纳税,减轻民众的税收。”
这些政策昭宁知道。原来师父推行那些措施,是因国库的吃紧!
赵翊又拿起了一本册目:“而绍和年间开支骤增,是因为几场与契丹国的败仗后,增了给契丹的赔款——便是所谓的岁贡。我朝从太-祖时起就兵弱文强,因为祖上防止武将专权设了更戍法,边关将领三两年一换,还未能熟悉军务就要被调走,何以能带兵打仗,只会涣散军心。可太上皇并不觉是此原因,一昧的增兵,又导致军费冗高,花销巨大。倘若更戍法不改,长此以往,国力耗损,兵力却会继续衰微,外族来犯时毫无抵抗之力,国不将存!”
昭宁浑身一震,君上说的是真的!以前在西平府的时候,刚开始西夏人攻来,她们并没有什么反抗之力,受尽了战乱之苦。后来舅舅他们训练军队,渐渐地有了能抵抗西夏的能力。她们这些人还好,那些普通人家,遭遇战火,当真是惨烈无比。因这更戍法,本朝武将实力极弱,边关吃了多少败仗,又毁了多少安宁,当真是数不胜数!
原来竟是如此……昭宁其实对这些册目上记载的东西也有感悟。只是从来没人摊开放在她面前说过,现在她才明白,为何在君上去世之后,大干会这么快溃败沦落,是因为大干的财政、军队早已沉疴已久。大干现在仿若一个内里被蛀空的精致之物,表面看一派繁荣,倘若没有师父,异族铁骑又再次攻来,简直毫无还手之力,顷刻就要国家覆灭!
她听到这里,想到前世,才明白师父的变革实在是势在必行!
只是……昭宁略微犹豫,又道:“师父,这些您何以不同百官们讲呢。若是讲了……他们会不会不这般反对了?”
赵翊嘴角轻轻一扯,眼中闪过丝冷光:“昭宁,你以为他们真的不知道吗?大干现在有什么问题他们比谁都清楚,但是他们仍然惧怕违背祖宗礼法,也害怕变法反而生祸。你太年轻没经历过,其实当年高祖在位时也看到了这些弊端,也试图改革。但是结局何如,你也应该知道——”
昭宁轻点头,自然是失败了,不然她也不会不知道了!
赵翊继续道:“的确失败了,因为他很快遇到了同现在一样的问题。改革最初尚可,但随着改革的进行,种种问题接连涌现,群臣激烈反对。高祖并不强硬,群臣再三反对之下,他无奈停止了变革。昭宁,这是他失败的根本——他不够强硬。这世上所有的变革都一定是艰难的,天下没有完美的法案,所有的方法都会有问题,只有熬过去这些问题,才能真正迎来改革的成功。可是文官们是不会听的,毕竟问题真实存在,他们看到了问题出现,更会想法设法阻挠变法,但朕不能停在这里,如果朕对他们妥协,那么一切将功亏一篑。所以朕会用一切的手段,来推行变法!”
赵翊的眸中无比坚定,甚至透出几丝冷酷的血光,昭宁被他所震撼。所以师父前世才会不惜一切,也要将变法推行下去。因为他别无选择,因为他早就看清楚,只有足够的强硬,才能将这一切达成!他甚至也不怕骂名缠身,不怕变成文官口诛笔伐的千古罪人!
她被他的思想折服,他所想的东西之宏大之广远,她这个重生之人也远不能揣度他!
赵翊看向昭宁,意外看到了小姑娘微亮的眼眸,他的眸色略微柔和了些。伸手道:“昭宁,过来。”
他又牵着她的手,走到了那沙盘之前,让她坐在自己面前,看着那用流沙做成的万千江山,他道:“昭宁,在我很小的时候,祖父将我抱在膝上教我认沙盘,你知道认的第一个地方是哪里吗?”
昭宁看着那沙盘之中被圈出的地方,她眸色大动,这是每个大干人都熟悉的地方,是所有大干人心中之痛处,哪怕是啼哭的孩童,在襁褓中时也听过这个惨痛的历史,她伸手指向哪处——幽云十六州!
赵翊眉心微动,道:“是的,就是幽云十六州,是大干朝在这么多年的风雨中,被契丹抢走的土地,也是高祖临终之时都还心中所系之地。从小他就告诉我,定要夺回失地,拯救被异族统治的百姓。这样强大的信念一直贯穿他生命的始终。”
他说到这里时,昭宁不由地看向他的面容,她看到屋外的日光照进来,照着赵翊英俊绝伦的侧脸。他垂眸看着沙盘上起伏的江山,不知透过沙盘看到了什么,眼眸变得极深。
赵翊道:“其实一开始我只是将它当做一件任务,直到我去了西北,看到了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被异族的铁骑当做牲口一般的奴役和凌虐,看到了小小幼童就已经惨死铁骑之下,我在战场上走了一夜。从此后,这个信念也深植我心——”他的眼中透出锐利而坚定的光,“昭宁,如果我们不够强,契丹就会来夺走更多的土地,每一片土地以后都会是幽云十六州,每一片土地都有可能遭受这样的罹难和痛苦。所以我一定将权柄收归于我之手,也一定要改革,我想让失去的幽云十六州有朝一日重归大干,想让后世千古再不被异族的铁骑所威胁,也想让这盛世的天下——从此太平安宁!”
谢昭宁怔怔地看着他,眼眶红了,心中却突然激昂。她在遭受战乱的时候,无数次的希望着天下太平,希望能回到大干,回到舅舅舅母们所说的那片仙境般的土地去看看!后来她在临安时,听说汴京的种种罹难,异族踏临时大干百姓所遭遇的种种痛苦和屈辱,她当时无比的想,如果庆熙大帝还活着就好了,如果他还在就好了,他绝不会让铁骑踏遍他的国土,他绝不会让她们受到这样惨烈的痛苦!
师父竟一直是这样想,他果然是庆熙大帝,他也应该是大帝!他一直心怀这样的宏图伟愿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所以先收复了西北,再除灭李家和顾家收拢权柄,现在他要推行改革,一切都一切,他都在按照自己预设的那条路去坚定不移地推进。她从未怀疑过自己对他的崇拜和信任,而这一刻她更是明白了,她就应该是崇拜他的!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因为他做的事,有这样多的人却在误解他,痛骂他!明明他是这样的好,一心是为了国家和臣民,却被他们这样的误会,被他们这样恶意的揣测。
他们骂他冷酷无情,骂他玩弄权术,说他是昏君暴君。没有人能够理解他。
她现在想到他的孤独,想到那些骂名就觉得哽咽,就觉得心中阵阵的刺痛。她绝对再忍受不了他们这样的骂他,误会他。师父是为了臣民为了天下的,他们不该这样骂他,无论如何都不该!
昭宁捏紧拳头,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不想在师父面前哭出来。
这时候,李继在外面通禀,似乎有急事。他进来行礼后对赵翊道:“君上,严大人和司马大人他们已经进宫了,此时正在明堂商议……”
昭宁听到此浑身一紧,恐怕——那场最终的对峙要来了!
赵翊眼神一冷,却又平静道:“知道了,替朕准备通天冠袍吧。”
他才往外走一步,却突然有些身形不稳,紧接着咳嗽连连,昭宁和李继连忙扶住他。昭宁这时候才发现他面色有些白。李继担忧地道:“君上,您因为新政的事,本就已经熬夜忙碌好几日了,昨日又发了病,一夜都在抵御发病,您这时候需要静养。不然,就先不要管群臣之事吧……”
昭宁这才发觉自己的疏忽,是的,师父这些日子的确早出晚归,且昨晚才撑过了第一次发病,体内恐怕有些经脉受损的情况,需要静养,否则会留下病根,这是宋院首交代过的,她方才竟然忽视了!
赵翊却摇了摇头:“现在放任……日后新政更难以推行,去准备吧!”
昭宁心里更急。
她知道,严萧何和司马文到了明堂,恐怕又要集结百官抗议了,而师父这次已经动了杀心,可她绝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不想看到师父明明这样的好,这样深谋远虑,甚至不惜耗损自己的身体也要推行新政,却还要站出去被那些大臣反对,被他们写入史书里,留下千古的骂名。她看着赵翊山一样伟岸的身躯,可此时却苍白的脸色,她知道他这时候定是十分难受的,但他这样意志坚决的大帝,是绝不会将自己的难受说出口。
她轻声道:“师父,您先回去歇息吧。您才撑过了第一次发病,还需好生调息,至少等您养好了身体再去好不好?”
赵翊眉头微皱,想要再说什么,却又激起一阵咳嗽,顿时更说不出话来,脸色也越发白了。昭宁知道必定是没养好的经脉此时在作乱了,师父必须要马上回去歇息,她对李继身后之人道:“君上此时千万不能走动,立刻去叫君上的金舆进来,起驾回崇政殿去。”又对另一位内侍说,“你去请宋院首,让他马上去崇政殿候着。”
李继身后的人一愣,连忙飞奔出去吩咐。
昭宁则对李继道:“我立刻去请贵太妃娘娘也过去,你们先照看好君上。”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然后她跨出门去,看到吉安守在门口,她对吉安淡淡地道:“明堂何在?带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