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雪仍然纷乱,可是顾思鹤行马得极快,闯进自家门房的时候,将守门的小厮吓了一跳,心想着哪家贼子胆敢如此擅闯定国公府,差点叫侍卫们上前拿人。待看清原来是自家世子爷,竟就这么冒着大雪回来了,连忙拿起一旁的油纸伞撑开,迎了上去。
“世子爷,您怎的独自回来了!这么大的雪,小的给您挡着些!”
他见顾思鹤下了马,立刻接过顾思鹤手里的缰绳。忙将伞举到他头顶。
顾思鹤却摆手示意不必,吩咐小厮照看好马,自己却转身就朝着正堂走去,小厮想跟上去为世子爷撑伞,可是世子爷不知究竟有什么急事,已经快步走远了。
小厮疑惑,究竟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他家世子爷如此的步履匆匆?他摇摇头,先牵着世子爷的爱马回马厩去了,世子爷的马养得精贵,每天都要吃最细的草料,还要佐以黑豆和麦子才行。
顾思鹤在前往正堂的路上,脑子里有很多纷乱的念头,他的心仍然在激烈地跳动,可是人却渐渐冷静了下来。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他若是真的想娶昭宁,自然不能自己就直愣愣地上门,眼下情况特殊,也不能大张旗鼓地请媒人上门提亲,但至少也要请长辈上门为他说明,他则私下去找昭宁说明,如此才能解决她的问题。
可是他心里却有疑虑,父亲和祖父,会同意这门亲事吗?
他从来不在意这些事,但是也知道他家是什么门第,汴京有多少高门贵女想要嫁给他。定国公世代簪缨,结亲的无不也是锦绣高门,祖父和父亲商议他的亲事,找来的女子画册上,也全是什么侯门嫡女,重臣贵女。而昭宁家只是汴京极普通的文官之家,昭宁的名声并不好,旁人对她有很多的偏见,他们会同意他娶昭宁来帮她吗?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还有一则最要紧的,哪怕他是不惧云阳郡王,可是赵瑞的父亲襄王却是亲王之尊,手握实权,并非他儿子那般的酒囊饭袋,定国公府倘若决定要帮谢昭宁,那么从此后,他们家便会同襄王对上。在定国公府全盛之时,自然并不怕此,但是定国公府毕竟元气大伤,现在最应做的就是隐忍蛰伏,平稳度日。一旦与襄王对上,恐怕就会再无宁日,甚至顾家本身,也可能会受害。
这件事,影响的不只是他,还有父亲祖父,甚至是整个顾家。所以他必须要告诉他们。
顾思鹤看着不断落下的大雪,他知道祖父和父亲对家族有多看重,若只是第一则,他非要娶昭宁,祖父他们最后也还是会同意。可若是第二则,祖父他们,恐怕就实难同意他如此冲动了。
但是想到昭宁单薄的背影,想到她无论面对何种困境时,总是笑着应对,他决心无论祖父怎么说,他都是定要娶昭宁的。日后无论顾家会遇到什么困难,他来抗就是了!
顾思鹤坚定了这个想法,跨入了正堂之中。
顾羡和顾进帆早已经吃过了午膳,此时祖父顾羡正在逗弄他新买的一只虎皮鹦鹉,而父亲顾进帆正在擦拭他珍藏的一把古剑。两人听到他进来的脚步声,看向他,顾进帆道:“你可算是回来了,有什么急事去忙?你大姑母特地替你做的羊肉包子也不回来吃。”
顾羡则道:“包子还给你放在笼屉里温着呢,可要现在吃些?”虽是问他,却已经高声吩咐小厮,“快将笼屉上的包子给鹤儿端过来!”
顾思鹤却微顿片刻,道:“祖父、父亲,如果我有一个人想娶,你们答应吗?”
顾羡和顾进帆听到他如此突然之话,一个心惊,顾进帆手里的古剑掉下来砸到了他的脚背,他疼得嘶了声,而顾羡则一个不小心,扯掉了虎皮鹦鹉颈上的一片羽毛,惹得鹦鹉因为吃痛,回头就朝他的手上啄了一下。两人却都因疼痛而醒过神来,顾羡连忙问他:“你说什么?我近日有点耳背,你方才说,你想娶一个人?”
顾思鹤再度点头。
顾羡和顾进帆互相看了眼,两人眼中的惊讶全变成了欣喜。顾思鹤竟然有想娶的人了!他长这么大,看到再美的娘子都能说出一句‘红粉骷髅,皮相而已’,再好的姑娘喜欢他,他也只会说一句‘你我无缘,不要强求’。面对他们安排的各种美好的世家女子,他都嫌人家要么无趣,要么沉闷,要么过于活泼,顾羡都想摇着他的肩膀问他究竟想要什么样的,他都已经快要及冠了,旁的男子这般大年纪,孩子都有两三个了!
他二人为此忧心不已,生怕他是有什么说不出的癖好,最近翻遍了汴京官媒给的各家娘子的册子,试图找出一个能让顾思鹤喜欢的,叫他赶紧成亲。可偏生无论他们急成什么样,他都是不急的。而他不急,他们就更急了!
所以今天,突然听到他说有想娶的人了,两人的欣喜之情简直溢于言表,终于不用担心顾家断代绝后了!两人都顾不上痛了,顾羡惊喜地赶紧问他:“当真,你想娶的究竟是谁,你赶紧告诉祖父,祖父立刻准备聘礼,亲自上门给你提亲去!否管什么世家的女子,我们鹤儿这样的家世人才,又有祖父替你出马,没有不行的!”
顾进帆则想起了最近给儿子寻的那些画册,猜道:“莫不是高家长房的嫡女高雪玉,我瞧着她性情很是温婉妥帖,大抵也能容忍你的性子。”
顾羡则有不同意见:“怎就不是枢密副使李大人的女儿了,我觉得她模样甚好,极能配鹤儿!”
两个人竟然为了谁与顾思鹤更般配争执了起来,顾思鹤听得无言极了,祖父和父亲自从在家休养好病之后,变得极其婆妈,浑然不见当年的严肃冷漠了。
他听二人争了半天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忍无可忍道:“你们能否听我把话说完?”
两人这才停下来,看向他。
顾思鹤才继续道:“我想娶的女子,与你们说的人并无关系。但是在说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们。”他擡起头也看着祖父和父亲,认真道,“您们可知道,当时咱们家内忧外患时,为何我能恰好出现救了父亲,又为何能探知内奸竟是顾思远,又回来救了祖父吗?”
说到当时顾家面临的危机,两人都郑重了起来。而他所说的问题,他们的确想过。毕竟顾思远实在是埋藏得太隐蔽了,又是血脉至亲,谁也未怀疑过他。当时两人面临危机,都曾想过恐怕是不能活命了,没想到顾思鹤却如神兵天降救了他们。但是顾思鹤是如何得知的,他没有说,他们便也没有问过。
顾思鹤也并不拖延,直接道:“我知道内奸是顾思远,甚至知道舅舅也被顾思远利用,是有人告诉我的,她是谁,祖父您也知道。”他轻轻一顿,“便是您给了她半瓶万金丸治她母亲之伤的谢昭宁,她为了报答我们家的恩情,告诉我顾思远会对我们不利,至于她为何会知道,我没有过多问她,我希望您们也不要过多询问。但是,有一件事是确凿的,那就是——”他郑重地道,“我们一家的性命,都是她救的!”
顾思鹤这话一出,两人如何能不震惊。顾进帆对谢昭宁没什么印象,可是顾羡对这个小姑娘印象却是很深刻的,他也记得自己给了她半瓶药救母的事情,原来是人家这般的投桃报李,救了他们一家!
不知为何,顾羡的心情有些激荡起来,他绝不怀疑顾思鹤所说之话,这孩子在正事上从不会撒谎。原来竟是这样一个小姑娘,救了他们一家!
顾思鹤又继续道:“但是祖父、父亲,她眼下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云阳郡王赵瑞不知为何看上了她,且又利用了一桩旧事,还请了太上皇的圣旨,使得谢昭宁不得不嫁给他。除非,此时敢有权贵的男子愿意娶她为妻,并且要赶紧私下定亲,如此,才能让她免于嫁给赵瑞,救她一辈子!”
顾进帆和顾羡皆是大惊,大家都是豪绅之族,他们怎会不知赵瑞是个何等暴戾好色之人!的确,若谢昭宁嫁给此人,就真的是一辈子也毁了!同时,他们大概也猜到了顾思鹤要说什么。
果然顾思鹤继续道:“只是你们也知道,云阳郡王背后就是襄王,除非是咱们这样的世家,否则,现在没人敢这般娶她!所以,祖父、父亲,我想要救她,我想要娶她为妻!我希望你们能同意!”他难得坚决地说了这样一串话。
但是同时,两人也立刻想到了顾思鹤为何要这般慎重地,对他们说这件事。
如果这时候,顾思鹤突然冒出来与谢昭宁有了亲事,那么无疑的,他们顾家会深深地得罪襄王。顾家此时并不太容易,仍然在艰难地复苏之中,哪怕顾思鹤极其出色,这也是个漫长的过程。可襄王却是正经的亲王,若是他执意对付顾家,顾家恐怕也会深陷其中,疲于应付,再无这样安宁的日子。
顾思鹤看两人都露出了沉思的神色,便知道他们已经想到了背后的艰难,他其实已经全然做好了父亲和祖父强烈反对的准备,也做好了用各种话劝服两人的准备,他相信哪怕艰难,凭他的能力,也绝是能应付的。他又接着道:“想必父亲和祖父已经想到了,这件事不是我想娶她这么简单,我们顾家并非最强盛之时,若是与襄王对上,恐怕也会应付艰难。顾家如今难得能安稳,所以如果您二位不同意——”
“不同意什么?”顾羡却眉毛一挑。
顾思鹤一愣。
顾羡道:“当时我虽给了昭宁半瓶药,说来也只是救了她母亲半条性命。可是人家却帮了我们全家,这又是多少条性命,倘若没有她的告知,我们能否站在这里说话都不知道。这姑娘对我们家有大恩,她现在有难了,难道我们顾家会坐视不理?你祖父征战沙场多年,便是以信义二字立身,阿鹤,难道你以为,你祖父是那等自私自利之人,只顾着考虑自己的家族,竟连恩人置身水火都不相救吗?”
顾思鹤没想到祖父说出这样的话来,惊愕极了。祖父他……他竟然是同意的!
顾进帆也道:“若是以前,我听你说了,定也想着家族为上那些屁话。但是阿鹤,你祖父和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些东西都不过是过眼烟云,昭宁娘子对我们家有恩,我们就必须要报答她,绝不会让她被旁人所欺。这样的事,我们支持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同意!正好你一直缺媳妇,如此怎不是正好合适,可见是天造地设的姻缘!”
父亲说出这样的话,顾思鹤就更是惊讶了。父亲竟然也同意,而且不仅同意,仿佛还十分的赞成!
他的心中涌动着说不出的激动,方才压下来的激动此时全部涌现了。而且比刚才更加强烈,他的祖父和父亲是支持他的,他们听了他说的,竟然是没有丝毫反对的!他们是如此的好,竟然愿意为了帮助昭宁,牺牲现在平静的生活!
这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那么他做所有的事,就更加不必担心了!他是定要娶昭宁,定要帮她度过此难关的!
他强压住心里的涌动,努力维持冷静地道:“既然父亲和祖父都同意,我看事情宜早不宜迟,怕等待多生变数,不如今日祖父就去谢家先为我提亲吧!”
顾羡看他强作冷静,却说出这样一番着急的话,忍不住觉得好笑。报恩是一方面,恐怕阿鹤对昭宁娘子,心里是极喜欢的,否则他绝不会如此失态,他道:“再怎么着急,毕竟是终身大事,怎可草率!你好歹要等祖父去准备一番,采买了礼物,再带一个媒人上门去提亲!还有你,这般匆匆回来跟我们说,到底先跟昭宁娘子通过气没有?”
顾思鹤这才意识到自己话中的着急,这浑然不像平日的自己了!
他缓缓出了口气才道:“……还没有。”
顾羡就更想笑了,他这孙儿平日太过完美,他难得看到他竟然有计划不周密的时候,果然关心则乱:“你好歹要先和昭宁娘子通了气,咱们再说上门提亲的事吧。此事复杂,你需得一步步来,否则若是消息走漏,昭宁娘子可就真要嫁给赵瑞了!”
顾思鹤能感觉到祖父话中的打趣,祖父难得有这样能打趣他的时候。他应该是要不高兴的,但是想到马上就要娶昭宁了,祖父也在帮他筹谋要去昭宁了,他就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什么打趣都不放在眼里了。他道:“……孙儿明日便去告诉昭宁这件事!”
顾进帆也极高兴,道:“父亲,不如咱们兵分两路吧,我去准备礼物,你去请媒人,想来三五日也就能定下来了。”家中已许久没有这样新鲜的好事发生,顾进帆也觉得喜气洋洋的,他对谢昭宁纵没什么印象,但是阿鹤和父亲都觉得好,那便错不了。
顾羡也觉得是:“一会儿阿慧回来了,叫她同你一起去准备,你怎懂得如何准备!我看我该立刻去找盛老郎君,请他择日同我一起去提亲才是!”
顾羡说得高兴,浑身充满干劲,立刻就要让小厮进来给他准备车马。
小厮的确进来了,可是却对他行礼道:“老郎君,方才宫里传来旨意了,内侍官说,要请您进宫一趟。”
顾羡有些疑惑,他以前经常进宫,是陪太上皇的。可是自从顾家出事,他也许久没有进宫了,怎会突然得召见呢?
但进宫自然是头等的大事,他立刻郑重地道:“将我的官服找出来,熨烫整齐,再备下马车,我马上进宫一趟!”又对顾思鹤道,“阿鹤,提亲的事我进了宫回来再去办吧!”
顾思鹤也疑惑了一瞬祖父为何此时进宫,但也道:“祖父放心去便是了,您说要好生筹划,一时半会儿也不急!”
顾羡匆匆颔首,忙回内室准备换官服进宫了。
而此时的谢家的东跨院花厅中,却是一片的欢声笑语。
王家娘子王绮兰来探望正在备婚出嫁的谢明雪,另带着几个闺友,在花厅里正看着安国公府给谢明雪送来的聘礼。她手里正拿着一只光华熠熠的嵌紫宝石云纹手钏,叹道:“这紫宝石纯澈莹润,果然是佳品,竟赶得上我库中的紫宝石莲花冠了!可见安国公世子果然喜欢你!”得知了谢明雪要嫁给安国公之后,她与谢明雪比之前更亲近了些。
谢明雪笑得含蓄,眼睛里却难□□露出一些自满,安国公世子当然喜欢她,否则也不会不顾身份之别求娶她了!这桩亲事她很是满意,唯一不满的大概只有她的嫁妆了,本来母亲说能从谢昭宁手里拿到一半的药行做嫁妆,可现在呢,药行是彻底拿不到了,除了祖父的部分,和公中拿出来的部分,大房还要变卖一些古董字画,才将两万贯的嫁妆给她添足了。
每每想到此处,她心里对谢昭宁的憎恶便更深了一些。
但是好在,最近发生的事实在是让她心情愉悦。谢昭宁竟然被云阳郡王提亲了!她初也不知道这人底细,还以为谢昭宁也要高嫁,后来听母亲说了,才知道此人好色又暴躁,虽然有郡王的身份,却因为毫无能力,没有一官半职在身。虽然有郡王的身份,但完全不能跟她的安国公世子比!
她便顺心了,本来药行一人一半,家里两个嫡女,如何不公平了?好啊,谢昭宁使出这样的招来不给,日后等她嫁了安国公府,也绝不会帮谢昭宁。她便要好生地看谢昭宁的笑话,看她究竟会过得怎样凄惨!
她眼中闪过一抹快意,但面对王绮兰,王贤妃唯一宠爱的侄女,她还是一般的温柔:“绮兰妹妹客气了,我的自然没有你的好!”
王绮兰的确也是说的客气话,便也没有再继续说。而笑道:“你嫁得好,日后便是一品的国公夫人,可是你那个妹妹谢昭宁……恐怕就没有这般的好运了!生得漂亮又如何,竟然与云阳郡王那种人早早地有过定亲,我看她现在该怎么办!”她已经听谢明雪说了谢昭宁之事,身在权力中心,自然也早有耳闻云阳郡王是什么样的人。
这番话简直说到了谢明雪的心里。
尤其是看到祖父给她送来的各种各样添箱的东西,知道这些都是谢昭宁没有的,更是满意。这家里只有她日后命途尊贵,想必祖父他们也深刻意识到了,所以对她比从前还要重视。而谢昭宁,她只需等着看她的笑话就是了!
她执起壶,又给王绮兰添了一杯杏子茶。
昭宁此时正在景芙院的书房之中,面对着父亲母亲,还有舅舅舅母。
他们二人得知了自己的事也很是焦急,忙放下还在筹备的大表姐的亲事,过来同父亲母亲一齐想办法。只是几个人商议了许久,都并未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这时候,红螺快步走了过来,在她耳边说王家娘子过来拜访的事。昭宁示意自己知道了,让红螺先退下去。
大舅母盛氏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一想到这么好的昭昭,竟要被迫嫁给这样残暴的人,就忍不住抱着昭宁哭起来:“我的昭昭该如何办才好,舅母绝不会让你嫁给云阳郡王,舅母绝不会,实在不行……舅母便敲登闻鼓去!”
一向情绪不稳的大舅舅姜远望此时倒是出乎寻常的冷静:“阿敏,她们这亲事从由头到信物一个不缺,甚至还有圣旨,你去敲登闻鼓又能有什么用!”他虽这般说,可是拳头却紧握着,手上的青筋都快要蹦出来。他却又放开了拳头,深深地缓缓地道,“实在不行,舅舅去替你解决问题!”
盛氏被他吓一跳,打了他一下:“你个大老粗,可不能冲动行事!定是有办法的!”连姜氏和谢煊都忍不住严肃叮嘱姜远望,决不能胡乱行事。
大舅舅却很委屈,浓眉大眼地皱起来:“我不是说想打死他,只是想用办法劝他放弃昭宁而已!”
昭宁本来是有些焦急的,看到舅舅舅妈这番动作,反倒是有些哭笑不得,焦急都褪去了几分。
她也相信总会有办法的,大概是从来跟着舅舅舅母长大,也被她们感染了大咧的性子,即便是再大的事,她也相信天决不会塌下来,最后总是有解决办法的。实在是不行……昭宁一咬牙一发狠心想,她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又如何,说是南海观世音菩萨梦中指点她供佛,为国祈福,她若是真的出了家,谁有将她没办法!但是做姑子哪里有这样简单,这辈子便是青灯古佛,远离家人。自然了,她本是活得好好的,绝不至于让人逼去做姑子,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用这招。
盛氏打过了姜远望,她又开始思索起来,突然道:“其实,或许也还有办法……”
听她这般一说,众人眼睛都亮了,姜氏连忙问:“嫂嫂,你有什么办法?”
盛氏知道这不是卖关子的时候,思索着,“其实倘若,此时能找一个男子来与昭宁定亲,就说他们二人是早就定亲的,定亲之时根本不知当初的事,而妹夫则说,当时他以为襄王不见了,是已经不再认这个婚约。既然昭宁已经另外定亲,太上皇即便有旨意,也不能强求。或许……倒也能破了这个局!”
姜氏听得眼睛一亮,突然觉得这的确是个办法!她怎的就没有想到呢。当年定亲的事已经年深久远,她们那时候又不知道襄王身份,便是已经另外定了,他们又能如何!且那日只是谢煊和父亲与对方说的,她不在场,她完全可以说,她已经给昭宁定下了这样一门亲事,便不能再遵以前定的亲事了!
谢煊却是冷静的,他听了摇头道:“这法子说着是好,但是却有个极要紧的地方,你们现在能找到谁,敢冒着得罪云阳郡王和襄王的风险,与昭宁定亲,何况品貌家世也要过得去才行。且对方家世也不能差,否则成亲后,若是对方要寻他们的麻烦,他们可能抵挡得住?能满足这样条件的,必得是顶级权贵家的男子。而……”
他顿了顿没往下说。
但是众人明白,昭宁自己也明白,她没这桩事的时候,尚没什么能入眼的男子上门提亲。眼下出了这桩事,有什么男子会冒着得罪襄王的风险娶她呢?且还真得是权贵家的男子,甚至还不是简单的权贵,否则决计顶不住云阳郡王和襄王的报复!
谢煊这般一说,盛氏和姜氏也冷静下来了,两人有些萎靡。是啊,这想法是很好,但是这样的人,现在又上哪里去找呢?
这时候,外面响起通传声,李管事匆匆地进来了。屋内人众多,他只是简单行了礼,就走到谢煊身侧,轻声道:“郎君,云阳郡王那边方才派了人过来传话,说是三日后他们王爷会来家里,与您商议与咱们家的婚期!”
李管事这话一说,众人更是哗然,倘若真要用刚才说的法子,那必要在这三日内找到合适的人了,若是云阳郡王真的派人来说定婚期,再以曾经定亲为名来推脱,可就来不及了!
但还是那句话,他们又能找谁呢!
昭宁也算到了这点,的确,时间不多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坚决。不行,不能再等了!她必须要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舅母说的这个法子的确不错,若是她已经与人定亲了,只要这个人愿意帮她对抗云阳郡王与襄王,其他有什么不可。权不权贵的,她都觉得没这般重要,实在不行,她可以避开汴京生活,难不成襄王还会满天下找她麻烦?
可是一时半会儿,她的确找不到这样的人!
昭宁咬了咬牙,实在是不行了,不如,她还是去找师父吧!
找师父帮忙,别的也不多说,只让他替自己找一个,愿意在此时与自己定亲的,不惧怕被襄王报复的男子就是了。
虽她说过绝不再向他求任何东西,但眼下到了这个关口,她也顾不上别的了。且只是让师父替她找这样一个男子,并非让师父下什么圣旨来驳斥自己的父亲,好似也还好。若是师父愿意帮这个忙,那一切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了!
昭宁深吸一口气,让舅舅舅母不要过于担心,先去休息,她或许能有办法。
不顾大家问她究竟有什么办法,她匆匆从景芙院出来,准备回去立刻给师父写信,约师父于小院中相聚。
但是她刚走出景荣院,就遇到了青坞迎面走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笺。青坞看到她之后,立刻走了上来,将信笺交给她,道:“娘子,这封信是今晨葛掌柜送来的,说是给您。只是您一直没回来,奴婢这才过来找您!”
昭宁自晨起出府,回来后又在母亲那边,的确一直未曾回浣花堂。
这信竟是早上就送来的,葛掌柜平日送来的信极多,这封信是谁给她的?
昭宁有些疑惑,将信纸拆开,只见是一手极飘逸有力的字,她现在一看就能认出,这是师父的字,信上只写了一句话:明日观音桥,庙会盛大,可否相约?
他传信总是这般简洁,明明老大一张信纸,却只有一句话,简明概要。不过想想君上平日都是批阅奏折的,有时候不过在上面留一个‘阅’,这许已经算字多的了。
且竟这般巧?她正想着找师父替她赐婚,师父就写信来邀她想见?那可正好了!
想着已经都过了大半日,天色都已经暗了,她都没有回师父。也不知道师父等不到回信,是不是就会以为她不愿意去,昭宁连忙回了浣花堂书房,提笔给师父写了回信:如约前往。
然后也叠了放入信笺中,让樊月速速与葛掌柜送去。
信传出后,她看着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仍然在飘雪的夜,只有一个念头,不知道明日的雪会不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