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玉秀的牵制,崔不去很快就找到出阵之法,只是他们前一刻刚逃出生天,下一刻就停住脚步。
一个人负手站在洞口,似等候许久,见他们出来,便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看来玉秀已经被你们解决了。”
崔不去停住脚步。
范耘见状一笑:“若没有我帮你调开人手,给你留下火油匕首,你也许还困在里头,若没有我帮你们拦住元三思,现在你们刚解决了玉秀,就又要多面对一个劲敌了。”
崔不去点点头:“多谢先生。”
那表情,那神态,好像范耘帮他们,是理所当然的,没有半点感激歉疚。
饶是范耘涵养再好,也不由挑眉:“不去,多年不见,你越发刻薄了。我帮了你们这么多,你却还对我多有防备,这份多疑可真令人心寒啊。”
崔不去面色淡淡,不为所动:“先生言重了,你所料想的最好结果,是十三楼的人被凤霄斩杀于此,而我跟凤霄二人也同时殒身阵中,可惜天不从人愿,你在这里等了半天,没想到还是等到我们俩活生生地出来了。”
若范耘有心救人,大可亲自入阵,但他却在外头等候,可见他虽然没有动手杀人,可也根本不希望崔不去他们活着。
范耘一愣,哈哈笑了起来。
他知道崔不去早已看穿他的目的,却没想到对方看得如此透彻。
凤霄上前两步,有意无意挡在崔不去前面。
“前辈设局引我们过来,意在让我们与十三楼互相厮杀,如今,不知你的目的达成了多少?”
范耘看见他的动作,便笑道:“你受伤了,我没有,现在我想对崔不去下手,你拦不住。”
凤霄只说了四个字:“大可试试。”
他今日也许杀不了范耘,但对方也绝占不了便宜。
范耘还真动过这个念头。
若能一举把崔不去和凤霄解决,他的目的就达成一半了。
但他方才与元三思交手,身上也带了伤,若想杀崔不去,就必须先杀了凤霄,以凤霄的能耐,便是受伤,也绝不容被错认为病虎,最终结果很可能是他跟凤霄两败俱伤。
在天南山密会之前,范耘也曾以为,崔、凤二人之间,面和心不和,固然同为隋朝官员,天子亲信,但逮到能落井下石,推对方入坑的机会,也绝不会心慈手软,这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想法,可他没想到两人在困境面前竟肯放下成见,精诚合作,还能平安无事走出北斗双璇阵。
既然无法同时把两人消灭,那么出于一时意气动手,就没有必要了。
范耘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甚是遗憾。
想通这一节,他索性放开了说,坦坦荡荡。
“我的确不是真心加入云海十三楼的,如果没有我,你们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此处还是十三楼的老巢之一,此番你们不单全身而退,还立下大功,应该感谢我才是。只可惜,楼主说过要亲临,到最后也没有来,此人大恶若善,城府深沉,想必早已对我起了疑心,这次密会,定也是想考验我的忠心。”
崔不去道:“既然先生不是云海十三楼的人,那应该可以告诉我们,楼主到底是谁,何方人士,背景来历。”
范耘沉吟道:“你们应该见过他,他曾去过边城,就在段栖鹄被你们铲除的那一次。”
崔不去下意识看了凤霄一眼,对方也正好朝他望来。
凤霄脑海里扫过冰弦、燕雪行等人的名字,最后落在两个字上面。
萧履。
几乎是同时,崔不去也说话了:“萧履?”
范耘颔首:“不错。”
此人风采气度,堪称当代人杰,文从当代名家,武功上也有一手好剑法,只因右手残废,只能以左手练剑,还没法当官,空有一身才华却无用武之地,更是分外令人惋惜。
崔不去对他印象不错,也许是两人前半生都有相似而不同的坎坷残缺的缘故,也许是出自同为聪明人的欣赏,但对他是云海十三楼幕后主使者这个身份,半点也不觉得意外。
凤霄眯起眼:“这么说,上回我与他交手,他是有意藏拙了?”
范耘道:“当日我不在场,不过此人天分极高,武功绝不比你低,他若短短几招就输给你,那只能说他的确是有意为之。”
崔不去蹙眉:“那时他是去解救被段栖鹄掳走的亲人,我亲眼看见被掳的女子喊他七哥。”
作为云海十三楼的楼主,若连自己的亲人都保不住,还要送给手下去玩弄,那也太滑稽了。
范耘笑道:“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据我所知,那些女子当时个个被折磨得心智全无,怎么可能在一时半刻间认出亲人,萧履不管喊什么,只要以关切的情状去营救她们,自然都会被错认,若我没料错,萧履根本就没有给那女子清醒多说几句话的工夫。”
崔不去点头:“的确是我疏忽了。”
范耘道:“我从前在江南游历,偶遇萧履,当时他身负重伤,贴身竹筏藏于水下,前有强敌,后有追兵,生死一瞬,是我援手救了他,他感念我的救命之恩,从此之后两人便常来常往,他聪明不下于你,凡事一点就透,我的确起了爱才之心。”
凤霄故作惊讶:“您的爱好可真奇特,不仅好为人师,还喜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崔不去嘴角微微扯起。
范耘也苦笑:“你不必挤兑我,此事的确是我看走了眼。当时我只当对方是个天纵英才,却郁郁不得志的名门子弟,对他常常有问必答,毫无藏私,直到两年前,他邀我加入云海十三楼,说三先生的位置为我虚席以待,我才知道,他竟已悄无声息网罗了如此之多的高手,布下这么大一个摊子。”
崔不去沉吟道:“萧履是南朝人,萧氏又是前朝皇室,人脉亲故不计其数,如今南朝天子陈叔宝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大有英雄用武之地,想方设法渗透南朝势力,谋取南朝皇位,也并非做不到,可我并没有听说云海十三楼在南方做成什么事。”
范耘:“不错,因为他针对陈叔宝的几次设计,都被我暗中破坏了。”
崔不去恍然。
这就说得通了。
范耘既然为南朝效力,当然既要破坏萧履的布局,也不能让崔不去和凤霄成为最终的赢家,若是萧履跟崔不去他们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才更加符合范耘的利益。
崔不去淡淡道:“没想到先生聪明一世,自诩对天下大势了然于心,竟也会做蠢事,倾尽力量去辅佐一个无可救药的昏聩君王。”
范耘的笑容终于露出一丝苦涩。
“你想错了,陈叔宝昏无能之至,甚至比三国时蜀汉后主,亦有所不如,我并非不知,只是故人所托,不能不尽力。明知其不可而为之,打从决定做这件事起,我便已有了生前身后,一败涂地的打算。“”
崔不去:“不知哪位故人能令先生如此折腰?”
“斯人早已作古,不提也罢。”范耘闭了闭眼,将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软弱和沧桑统统掩去,再睁眼时,便又是那个在崔不去他们和十三楼之间游走,两边算计,坐收渔利的诸葛先生。
“闲话不提,我已经将十三楼如此重要的讯息告诉了你们,作为回报,你们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崔不去:“你想要什么?”
范耘笑道:“你们其中一人的命。”
他果真是说变脸就变脸,说动手就动手,话还未说完,连笑容也没有一点变化,人就已疾风般卷来,伸手抓向崔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