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下 正文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从敦煌回来以后，数字莫高窟项目正式启动，秦烈比以前更忙了。
月牙镇的美术设计定稿以后，陈汐没来得及放松两天，就开始分集剧情的美术创作，也比从前忙了很多。
两个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在一起的时间却少得可怜。
陈汐所在的设计组没有工作日和周末的概念。
冷燃偶尔会在一集美术创作结束后，给大家一天的休息时间。
陈汐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秦烈那边却不一定抽得开身。
等秦烈偶尔不忙时，陈汐却在和同事熬夜改设计。
北京代吃代逛群里，杨珊和韩素素渐渐也不再催陈汐晒吃喝玩乐的照片。
她们开始发一些养生的帖子，每天提醒陈汐别熬夜。
这天中午，陈汐在楼下餐厅吃完饭回来，被前台叫住了。
“陈汐，有你一个快递。”
陈汐走过去，前台把一个胶带缠得结结实实的保温箱推过来。
“喏，顺丰寄来的，还挺沉。”
回到工位上，陈汐找了把裁纸刀拆开保温箱，竟然是满满一箱酸奶甜胚子。
陈汐看了眼邮寄单上留的电话，是伯洋的。
陈汐给刘伯洋拨了个电话过去。
“喂，怎么寄这么多。”
她靠在椅背上，笑着说。
刘伯洋：“姐，你收到了呀，昨天正好碰到胡子张了，剩多少我都包圆了，你搁冰箱里慢慢吃。”
陈汐笑着嗯了一声。
她听到刘伯洋那边的背景音乐，是许巍的歌。
“你在店里？”
他喜欢听着歌干活。
刘伯洋嗯了一声。
陈汐：“生意顾得过来吗？”
刘伯洋：“放心吧，店里好着呢。”
忽然，陈汐听到一个女孩甜甜的声音。
“伯洋哥，快点啊。”
陈汐觉得那声音有点熟，随口问了句;“是小敏吗？”
电话那边，刘伯洋的反应忽然有点不自然。
他低低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陈汐刹那间察觉到什么，笑着问：“小敏找你干什么？”
刘伯洋：“那什么，陪她去看猫。”
陈汐：“看猫？”
刘伯洋轻咳一声。
“她好朋友养的猫生崽儿了，她想抱一只回来养。”
陈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忍不住问道：“你俩咋回事？小敏可是有男朋友啊。”
刘伯洋：“分了，老早前的事了。”
陈汐哦了一声，“你俩，是不是好了？”
刘伯洋的声音带一丝腼腆解释道：“嗯，前阵子她男朋友来vr馆这边闹，被我撞见了，那啥，揍了他一顿……”
陈汐笑了，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这世上，大概没几个姑娘能抗拒英雄救美。
小敏是个很好的姑娘，陈汐替伯洋高兴。
刘伯洋：“那我去开车了。”
陈汐：“嗯，替我跟小敏带声好。”
陈汐听到刘伯洋一声低低的笑。
温暖的，发自心底的笑。
刘伯洋沉默了一瞬，忽然说：“姐，听杨珊说你在北京每天都很累。”
陈汐微微怔了怔，旋即笑着说：“还行吧，忙过这阵子就好了。”
又是片刻沉默，电话那边传来刘伯洋略显犹豫的声音。
“姐，要是不开心，就回来吧。”
陈汐忽然间忘了说什么，片刻后，她轻轻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陈汐靠在椅背上，表情放空。
她心里有点怅然。
在她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杨关被韩素素爸妈接受，秦展也开始回家了，伯洋身边也有了新的女孩。
陈汐不知道自己还错过了什么。
刘伯洋的话好似还在耳边，陈汐默默发着呆。
她最近忙得，连开不开心都顾不上想了。
每天一睁眼就跟时间赛跑，晚上筋疲力尽倒头就睡。
还真不知道自己开心还是不开心。
隔壁工位的同事吃完午饭回来，看到陈汐桌上的箱子。
“什么呀？”
对方好奇地问。
陈汐：“哦，酸奶。”
她拿一个出来递给对方，然后把箱子搁到了桌子底下。
她不是个小气的人，可剩下的酸奶甜胚子，一个都舍不得送给别人了。
她要放在冰箱里，省着点吃。
月牙镇的分集剧情创作到第三集，北京街头赶公交和地铁的上班族不知不觉已经换上了冬装。
冷风吹过，卷起一地的黄叶。
这天陈汐破天荒地提前下班，因为今天是秦烈的生日。
她请了假，准备早早回家做顿好吃的。
秦烈也空出了时间，跟陈汐说好了，晚上八点肯定能回家。
陈汐迈着轻快的步子从写字楼出来，忽然觉得鼻尖一凉。
她擡头一看，漫天细细的雪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静静飘落凡间。
陈汐满眼惊喜，仰着脸站在漫天雪花里，呼出一口白白的雾气。
她掏出手机，对着灰蒙蒙的天空拍了张照片发在群里。
“今年冬天，北京的第一场雪。”
微信发完，韩素素立刻回复她。
“敦煌也阴着天呢，我们晚上一起吃火锅。”
陈汐回复韩素素：“我们晚上也吃火锅。”
下雪天，在家吃火锅，过生日。
陈汐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
她把车停在小区附近超市的地下停车场，推着购物车兴致勃勃地走进超市。
陈汐这是第二次逛这家生鲜超市，她第一次来时被震惊到了。
这里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好像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
陈汐推着购物车，从肉类逛到海鲜类。
买了羊肉卷，鲜切牛肉，基围虾，扇贝。
和上次一样逛得眼花缭乱，看到什么都想买，购物车不一会儿就满了。
陈汐分了两趟才把采购的东西从地下车库拎到家里。
她换了拖鞋，走进暖气充足的客厅。
今早她扔在沙发上的衣服已经洗干净挂在了阳台，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秦烈家每隔两天就有一个保洁阿姨过来打扫。
陈汐只见过她两次，觉得她就像个田螺姑娘。
陈汐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自己的日常起居，被一个并不熟悉的人打理得一丝不茍，这让她总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秦烈在北京的家，始终像个酒店的豪华套房。
少了点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琐碎。
可她没有办法，她和秦烈实在太忙了，谁都没空干家务活。
陈汐正愣神间，门铃响了，是她今天中午抽空跑出去给秦烈订的蛋糕送来了。
陈汐把蛋糕搁在餐桌上，走进厨房准备晚餐。
她和秦列两个月前去超市买的锅碗瓢盆一次都没用过，搁在柜子里连标签都没撕。
陈汐找出电火锅，洗干净摆在餐桌上。
哼着歌把买回来的牛羊肉，海鲜和蔬菜一样样收拾干净摆上桌。
快到八点时，秦烈忽然打来电话。
陈汐正在搅芝麻酱，随手点开免提。
“喂，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你回来的时候从门口超市捎瓶醋吧。”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传来秦烈的声音。
“陈汐，我这边临时有点事，得晚点回来。”
陈汐无奈地笑了笑，“你忙你的，不着急。”
秦烈沉默一瞬，忽然说：“对不起。”
陈汐笑笑，“又不是我过生日，你说什么对不起啊。”
她挂了电话，扭头看到宽大的落地窗外。
雪不知什么时候下大了，纷纷扬扬的，把暮色装点得像童话世界一般。
如果是在敦煌，这个时候，她跟杨珊和韩素素不管正在做什么，一定会放下手里的事，跑到一起吃一顿火锅。
窗外冰天雪地，寒风刺骨，家里暖得让人想打哈欠。
杨珊用两块桥头牛油辣块炒一锅蹿香蹿香的汤底。
饭桌上一定有陈汐爱吃的厚切土豆，还有韩素素爱吃的蟹子鱼丸，还有这世界上最鲜的牛羊肉。
火锅烧得咕嘟冒泡，热气在窗户上结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她们喝醉了就不走了，杨珊打电话把韩超轰到公婆那边去住一晚
陈汐默默搅好芝麻酱，用保鲜膜盖住碗口。
她走到客厅，关上电火锅。
煮沸的红油辣汤安静了下来。
陈汐裹了件长及脚踝的羽绒服，穿着毛绒拖鞋走到露台上，趴在栏杆上静静看雪。
不知不觉从日暮看到天黑，直到秦烈的电话忽然响起。
陈汐接起电话，笑得有点无奈，“还没忙完吧？”
秦烈嗯了一声，抱歉地说：“你先吃，别饿着肚子等我。”
陈汐嗯了一声。
秦烈沉默片刻，有点不放心地问：“生气了么？”
陈汐：“没有啊，你好好忙吧。”
挂了电话，陈汐唇边的笑容变得有点苦涩。
这个月她也放了秦烈两次鸽子，两个人半斤八两，谁也没资格埋怨谁。
刚挂了电话，杨珊就发来了视频邀请。
陈汐接通视频，屏幕上出现杨珊明显丰腴了很多的脸庞。
接着冒出韩素素，然后是秦展，都争先恐后地跟陈汐打招呼。
他们身后，还有杨关，刘伯洋，韩超，芳芳，小敏。
陈汐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你们这是在哪吃呢？”
韩素素挤进视频里，笑嘻嘻地说：“杨珊家，今天敦煌也下雪了，说啥也得一起吃顿火锅啊。”
秦展抢进话来，“汐姐，我哥呢？大家要给他拜寿呢。”
陈汐笑笑，“他公司有点突发情况，还没回来呢。”
秦展一脸不解地说：“过生日呢，什么事不能等明天解决啊？”
陈汐只是笑，没说话。
她从前也不明白有什么事不能先搁下，等到明天再说。
可她现在明白了，这个城市里，有太多太多人，或许正在疲于奔命，或许正在改变世界。
他们做的事情，真的不能说搁下就搁下。
挂了视频之后，陈汐在平板电脑上找到冷燃的那部蝉鸣的暑假，裹着毯子陷在沙发里，一边重温这部动画片，一边等秦烈。
她其实每天都在透支精力，难得百无聊赖一会儿，不知不觉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直到被人轻轻抱了起来。
陈汐睁开眼睛，迷迷糊糊说：“回来了。”
秦烈表情有点懊悔，“弄醒你了。”
陈汐摇摇头，“没事。”
她从秦烈怀里挣脱出来，抓起沙发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高兴地叫了一声：“还没过十二点。”
她跑到餐桌跟前，打开盒子取出蛋糕，插了一根蜡烛在上面。
陈汐点上蜡烛，回头朝秦烈说；“快来许个愿。”
秦烈下巴上一层短短的胡茬，脸上掩不住疲倦。
他朝餐桌走来，每走一步，白天的糟心事就在心头四散开来。
等他走到桌边，心里就只剩高兴了。
陈汐把生日帽扣在秦烈头上，催他：“快点快点，马上就过十二点了。”
秦烈从善如流地闭上眼，默默在心底许了个愿。
他笑着睁开眼睛，一口气吹灭了蜡烛，然后一把将陈汐抱在了怀里。
陈汐嗅到了他衣服上风雪的味道，带着丝凛冽的清寒。
她问他：“你会一直这么忙吗？”
秦烈把脸埋在陈汐发丝间。
他想了想，坦诚地说：“数字国宝是个周期很长的项目，莫高窟是第一个，接着还会有其他项目。”
“每个项目启动时是最忙的，各方面协调理顺就会好一些。”
他顿了顿，轻声问陈汐：“是不是烦了？”
陈汐在她怀里笑了笑，同样坦诚地说：“还好，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她沉默一瞬，淡声说：“我只是，有点想家了。”
秦烈喉结动了动，擡手摸了摸陈汐的发顶，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他要忙的事还看不到头，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现在没办法对陈汐说，过阵子咱们一起回去。
他们在午夜吃了一顿等候已久的火锅。
家的字眼，忽然在两个人之间变得有些敏感。
所以他们聊vr,聊动画，聊陈逾凡的神通，聊冷燃的疯批。
只是不提敦煌今天也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