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陈汐出来时看到林芳还在病房门口站着,便拉着林芳去了医院外面的面馆。
正是饭点,店里吃饭的人还挺多,有一桌客人刚好吃完。
陈汐坐下来之后才恍然想起,她和秦烈一起在这张桌上吃过拉面。
那晚秦烈和她一起把高烧的关老爷子送到了医院。
那晚秦烈还说,森森的事大家一起想办法。
“陈汐,陈汐?”
陈汐回过神来,怔怔看向林芳。
“你吃什么?”
林芳递来菜单。
陈汐哦了一声,接过菜单,点了一份牛肉拉面。
面条上来,陈汐吃了一口,笑着对林芳说:“没你做的好吃。”
林芳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没有……其实是你们太照顾我了。”
陈汐忽然叫了一声,“芳芳。”
林芳擡眼看向陈汐,一双温柔的大眼睛带着丝茫然。
陈汐:“秦展很好,你也很好,你们两个很般配。”
林芳抓着筷子的手僵住,半晌才又挑起面条吃了一大口。
她垂着眼睛,忍住喉头的哽咽,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沉默吃了几口面,林芳忽然擡头说道:“陈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陈汐:“嗯,什么事?”
林芳:“我想见一见秦展的家人……别让秦展知道。”
陈汐点点头,“什么时候?”
林芳沉默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她朝陈汐笑笑,目光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坚定。
“过一阵子再说,我先办一件事……”
吃完饭,陈汐把林芳送回家,自己回店里又忙活了一下午。
晚上回到家,范明素正推着三轮车准备出门。
一见陈汐回来了,就要去厨房给她煮面条。
陈汐没什么胃口,说句不饿,径直到卧室扔下包,拿了件干净T恤,然后去水房里冲澡。
她心不在焉地打开花洒,被凉水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才察觉到自己从医院出来以后好像一直在走神。
吃饭时候走神,骑摩托时候走神。
修车时候走神,回到家还是在走神。
太阳晒热的洗澡水从头顶浇下,陈汐站在花洒下,使劲甩了甩头。
似是要把脑子里的水也甩出来。
从她察觉到自己控制不住在想秦烈的那一刻起,她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
从水房出来,陈汐看到堂屋的灯亮着。
走过去一看,森森正伏在茶几上写作业。
陈汐腿上没穿东西,她靠在门边,只探出上半身,隔着纱门一边擦头发一边问森森:“爷爷今晚吃了多少?”
森森埋头写题,头也不擡地说:“一小碗牛奶糊糊。”
陈汐:“他俩兜风去了?”
森森点点头,继续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陈汐转身往自己屋里走,森森见她脚步声远了,这才擡起头,神神秘秘地笑了晚.晚.吖。
陈汐回屋找不到自己的手机,走到窗户跟前朝堂屋喊道:“森森,你是不是拿我手机了?”
堂屋里传来森森的喊声:“嗯,我查道题。”
森森经常拿她和范明素的手机查东西。
陈汐不疑有他,一屁股坐在了书桌前,随手打开了素描本,抓起搁在桌上的一个大苹果咬了一口。
正画着画,忽然听到老狗三黄在院子里哼哼唧唧。
老狗看人下菜碟,听它哼唧的声音,不是范明素回来了,像是杨珊或是韩素素来了。
陈汐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啃着苹果,光着一双大长腿从屋里晃悠了出来。
刚走到门口,整个人忽然僵住,嘴里叼着一块咬下来的苹果。
秦烈高大的身影站在小院里,正伸手摸着三黄毛茸茸的大脑门。
他擡眼看向陈汐,目光在她白腻的大腿上扫了一眼,又低头去逗三黄。
陈汐怔了片刻,转身走回屋里,套了条牛仔短裤出来。
“你怎么来了?”
想到自己一下午走神想的那些事,陈汐莫名觉得有点心虚,于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平静。
秦烈脸上闪过一丝无语,淡声问:“有事吗?”
陈汐茫然地摇摇头,“没事啊。”
两个人戳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过了片刻,陈汐轻咳一声问道:“你找我有事?”
秦烈脸上的表情更奇怪了,“是你找的我。”
陈汐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秦烈,“没有啊。”
秦烈没说话,把手机递给陈汐。
陈汐接过手机一看,自己半个小时前给秦烈发了条微信。
“忙吗?能不能来我家一趟?”
句末还用了一个害羞的小表情。
陈汐盯着秦烈的手机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头朝堂屋的方向吼了一嗓子。
“关森森,出来。”
片刻后,森森叼着笔,笑嘻嘻地跑了出来,没事儿人一样朝秦烈扑了上去。
“秦烈哥,我有道题不会,你给我讲讲吧。”
秦烈被森森拽得晃了晃,忽然牵了牵唇角。
“什么题?”
森森拽着秦烈就往堂屋走。
“有道奥数题,我想一整天了,就是算不出来。”
陈汐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忽然开口叫住了森森,没好气地说:“你怎么拿我手机给别人发信息?”
森森一脸无辜地说:“我没手机啊。”
陈汐无语片刻,继续没好气地问:“那你刚才怎么不早说?”
森森挠挠头,笑嘻嘻地说:“我专心做题,没听到秦烈哥来了。”
陈汐被噎得无话可说,呆呆戳在院子里,看着森森和秦烈走进堂屋。
纱帘忽然从里面推开,森森探出一颗小脑袋,对陈汐说:“姐,上茶。”
陈汐:“……”
小崽子,这是要上天吗?
陈汐端了两杯杏皮茶进堂屋,搁在茶几上。
秦烈擡头看了陈汐一眼,然后继续给森森讲题。
声音低低的,带着点磁性。
陈汐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转身走出堂屋。
她走到院子里,百无聊赖地逗起了三黄。
不一会儿,秦烈也出来了,走到陈汐身旁,伸手摸了摸三黄。
老狗立刻摇头摆尾地凑上来,要多亲昵有多亲昵。
陈汐忍不住点了点三黄的脑门。
笑笑说:“你个马屁精,怎么见谁都拍?”
耳边忽然传来秦烈的声音,低低的,勾得陈汐耳根一热。
“抽烟吗?”
陈汐看向秦烈,在暮色里打量他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秦烈:“在这儿?”
陈汐看了眼小院里那片残阳,指了指一旁的梯子说:“上房吧。”
房顶上还留着白天烈日炙烤的温度,两个人并肩坐在房檐上,屁股下面暖洋洋的。
陈汐仰头吐出口烟,晃了晃悬空的小腿。
她眯起眼睛看向夕阳下那一片低矮的屋顶。
胡杨树掩映,灰色的房顶和绿色的树梢都挂上一层浓稠的蜜色。
她笑笑,有点感慨地说:“肉没有小时候香了,西瓜也没有小时候甜了,只有房顶上的这片夕阳还和从前一模一样。”
秦烈也眯起眼睛,迎着夕阳的余晖,看向陈汐目光所及的那片屋顶。
晚风拂过,树梢轻轻摇摆,几处炊烟袅袅。
那层浓稠的蜜色,温暖了整个视野。
秦烈抽了口烟,沉默看向陈汐。
她唇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侧颜利落的线条被夕阳暖着,氤氲出一层淡淡的温柔。
秦烈忽然鬼使神差地擡起手,轻轻捏了捏陈汐小巧的耳垂。
陈汐没有生气,她挑起一边眉毛,转过头要笑不笑地看他。
“哎,过分了啊。”
秦烈却不想收回手,在她耳垂上轻轻碾了碾。
“陈汐……”
他忽然开口,“我不走了。”
四周的空气好像也被他低低的一句话惊到了,陈汐只觉得呼吸一滞。
撩动发梢的晚风,蜜色的夕阳,屁股下面温热的屋檐。
陈汐一瞬间全都感觉不到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张线条冷硬的面孔。
可他刚刚说了一句温柔至极的话。
温柔了这一整个夏天的话。
陈汐没说话,只专心看着秦烈的眼睛。
她发现他长长的眼睑下面,其实有道很窄很窄的双眼皮。
不认真看的话会以为他是单眼皮。
他瞳孔的颜色很深,几乎容不下浅浅的温柔。
所以他的温柔要很深很深,才能被人看到。
她就这样看着秦烈,唇角含着一丝笑,一言不发。
秦烈忽然笑了笑,轻声提醒:“你的烟。”
陈汐垂眸一看,已经攒了一大截烟灰。
陈汐笑笑,轻轻掸了掸烟灰,送到唇边抽了口。
耳边忽然传来秦烈的声音。
“所以我能当你男朋友了吗?”
陈汐转过头,朝秦烈轻轻喷出口烟,然后凑上来,一言不发地吻他。
熟悉的味道,瞬间解了陈汐心尖上那一丝萦绕多日的瘾。
两个人在夕阳下不紧不慢地亲吻,悠然又舒服。
分开时,陈汐开口说:“你刚刚那句话,是忽然冒出来的吧?”
秦烈怔了一瞬,笑了笑,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陈汐看着他深色的眸子,轻声说:“我看到了,你眼里,茫然了一瞬。”
她重新看向远处的屋顶,夕阳没入了地平线,带走了它慷慨的温暖。
那句话一出口,她看到了他眼睛里那一瞬的茫然,继而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可她不喜欢这样,爱情需要的是水到渠成,不是破釜沉舟。
陈汐:“秦烈,还记得你相亲的那晚吗?”
秦烈嗯一声。
陈汐:“我在隔壁听到那个女的中意你,说可以放弃自己在敦煌的一切,跟你去北京。”
秦烈想了想,“好像有这么回事。”
陈汐:“我搭你的车回家,在巷子里问你是怎么回复他的,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秦烈摇摇头,他不记得了。
陈汐:“你说,我不要她放弃,也不想为她的人生负责。”
“男欢女爱,换谁不行?没必要谁为了谁就要搭上一辈子。”
她看向秦烈,擡手摸了摸他线条硬朗的面颊。
“秦烈,我承认我很喜欢你,你也要承认,我们还没到非你不可的地步。”
也许真有那一天,那时候,所有的妥协和牺牲,便会成为奔赴。
可即使是白宇宁这样温柔又深情的人,都没和她走到那一天。
何况是秦烈这种理智又淡漠的人。